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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獵一直持續了好幾天才結束。
正月十五那天,邵勛回到了洛陽。
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糜晃,結果被直接拉到了酒桌上。
還能不能干正事了?
王衍家的府第清雅富貴,邵勛沒心思看。
王衍家的舞姬婀娜多姿,邵勛沒心思調笑。
王衍家的菜肴精美異常,嗯,吃了不少。
今天的主角是王澄,王衍最喜歡的弟弟。
這個宴會,是為了慶祝王澄找到了新工作:司空幕府長史。
是的,原鄴府從事中郎王澄轉投越府,一來就空降長史,位高權重。
知道這個消息時,邵勛看了一眼糜晃,糜晃點了點頭,表示這是真的——當然是真的,這種事又怎么能開玩笑呢?
今天在場的還有一位名叫華譚的人。
邵勛對他有印象,揚州秀才入仕,在幕府擔任軍諮祭酒,聽聞與司空一起逃回東海了。
這次連年都沒過,又匆匆來到洛陽,可見有要事——對邵勛來說,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糜晃特意坐到了邵勛旁邊,低聲道:“司空有意征討河間王颙,派人來提前做準備。”
“如何準備?”
“第一件事便是重建禁軍。”糜晃說道:“先把左右衛建起來,可能會以王國軍為底子。你有什么未完成之事,抓緊辦理吧。”
靠!早知道接受材官將軍的職務了,還是天子對我好。
“司空不要王國軍了?”邵勛問道。
“劉洽在東海、蘭陵、下邳等地募得數千人,這就是王國軍。”糜晃說道。
“那中尉你……”邵勛感覺有些不妙。
難道我真的要成為禁軍將領了?
“司空在東海,劉洽也在東海。”糜晃只說了這一句話,但意思很明了,現在天天跟在司空屁股后面轉的是劉洽,不是他糜晃。
司空或許認為他們保住洛陽是大功,但劉洽跟著他一起逃亡,也是功勞啊。
都說功莫過于救駕,劉洽有點那意思了。
“中尉要當左衛將軍或右衛將軍了?”邵勛問道。
他知道,自己的王國中軍將軍多半泡湯了。
糜晃搖了搖頭,道:“和張方差不多。”
這什么話?邵勛有些無語,張方是馮翊太守,加右將軍。其中,本官是第五品太守,加官是第三品將軍。難道糜晃也是……
“弘農太守(第五品)、西中郎將(第四品)。”糜晃補充了一句:“張方攻洛陽的路上,弘農太守棄官而逃,空了出來,便給我了。司空的意思是讓我整飭好弘農郡,為西征做準備。”
邵勛了然。
“你可能會擔任殿中將軍。”糜晃又道:“掌禁軍一部,司空還是很喜歡你的。”
在洛陽中軍編制完全時(超過十萬步騎),左右衛將軍各轄三部司馬、五部督及殿中將軍(員額不一)。
其中,精銳重甲步兵、弓兵、弩兵由三部司馬統率,騎兵由五部督統率,剩下的雜七雜八的輕步兵統歸諸位殿中將軍管帶。在那個時候,每一位殿中將軍統率的輕步兵數量不會低于五千人,甚至更多。
這是個第六品的官職,相當不錯了。
當然,司馬越也沒什么人可用了。
糜晃從第六品中尉變成第四品西中郎將。
自己從第八品東海中尉司馬變成第六品殿中將軍。
那么,何倫、王秉之輩,有沒有機會從第六品王國上軍將軍、下軍將軍一躍而成左右衛將軍(第四品)?
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北軍中候是誰?”邵勛問起了這個最關鍵的問題。
“司徒王戎以中領軍的身份兼領北軍中候。”
中領軍曾經一度是禁軍最高長官,但現在已變成榮譽職位,北軍中候才是禁軍統帥——去年北伐前,茍晞就曾擔任北軍中候。
“想不到啊,弄來弄去,最后還是當了禁軍將領。”邵勛無語問蒼天。
羊獻容,一定在笑吧。
他有預感,這個新禁軍搞不好不是司馬越獨資的。他可能是股份最多的,但有沒有絕對控股權很難說。至少,禁軍法人是王戎,不是么?
這和司馬越如今的政治地位類似。
他是各路勢力的盟主,主導投資的項目還血本無歸……
“十八歲的殿中將軍,找誰說理去?”糜晃哈哈一笑,道:“也就是在軍中了,如果放你出去,當個中縣縣令,怕是駭人聽聞。”
“我感覺司空從來沒想過放我出去。”邵勛嘆了一口氣。
別看太守品級低,但“我的地盤我做主”,實際非常貴重。
去年正月,朝廷為了安撫張方,讓他退出洛陽,給了右將軍和馮翊太守兩個職務,你問問張方喜歡哪個?
右將軍品級是高,但也就是一份俸祿罷了,實際能管什么事?更何況,朝廷壓根不會給張方發俸祿,洛陽百官都領不到足額俸祿,邵勛當了中尉司馬這么久,更不知道該去哪里領俸祿。
大晉這個破房子,真的離散架不遠了,居然欠薪!
“庾琛那邊也有眉目了。”糜晃低聲說道:“這次真是賣了老臉,王夷甫同意庾琛當汲郡太守。”
邵勛重新審視了一番糜晃。
果然,他沒有無效社交!
曾經以為他被王衍忽悠了,現在看來,雙方互有來往,厲害。
又投資我,對我示好,同時編織另一條關系網,果然能混到現在還活蹦亂跳的,就沒一個簡單的。
歷史上的他,可能也就缺乏點運氣罷了。
“多謝中尉。”邵勛拱手道。
“庾子美老成持重,我也很欣賞的。”糜晃說完,又看了眼邵勛,道:“不過,以伱和庾元規的交情,怕是沒到這份上吧,為何會替他父親說話?”
邵勛支支吾吾。
“莫不是你想當他的女婿?”糜晃語出驚人:“不過,他女兒還小吧?哎,小郎君,不如當我女婿算了。吾女脾氣好,心善,會侍奉公婆,打理家務,就是……就是胖了一點點。”
“這……”邵勛無語。
胖了億點點?一屁股坐死那種?算了。
音樂聲響起,舞姬們又開始跳舞了。
邵勛看了眼主座,王衍、王戎、王敦、王澄都在,正與客人談笑風生。
他不感興趣,轉而問道:“中尉去弘農,怕是不容易吧?”
“確實。”糜晃嘆了口氣。
弘農本來是個不錯的地方,人杰地靈,又地處要道,商旅繁盛,錢是不缺的。
但問題在于,張方每次過來,都必走弘農,諸縣被禍害慘了。
司馬越讓糜晃當弘農太守,并非簡單的酬功,一定還另有任務。
比如,籌集糧草、器械、役畜,征發夫子等等。總之,就是為西征做好前期的后勤準備工作,畢竟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嘛。
“那地方,還能喘氣的,多半已在塢堡中了吧?”邵勛又道。
“不知還能有幾個喘氣的。”糜晃苦笑道。
邵勛眼珠轉了轉,道:“不如,趁著西征尚未展開,我陪中尉去弘農走一遭。山林之中,不是賊寨就是塢堡,最好把兵也帶過去,好好清理一番。”
“怕是會有損傷吧?”糜晃有些遲疑。
他知道王國軍還打不了硬仗,塢堡其實并不好啃,有些甚至設在地勢險要之處,沒那么容易拿下的。
“兵總是要練的。”邵勛正色說道:“以戰代練也是種辦法。我就不信,那些賊匪的山寨有多堅固。打幾個下來,后面的就怕了。屆時中尉走馬上任,便可相安無事,他們甚至還會奉上錢糧。”
“不錯。”糜晃終于點了點頭。
忽然間,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問道:“河南尹周祖宣提及一事,你近幾日把潘園占回去了?”
周馥原本是廷尉,最近當了河南尹,上任沒多久。
“那本來就是我們的地啊。”邵勛說道。
“那是朝廷的地啊……”糜晃無奈道:“先前只不過是借給我們用罷了。你就是占了金谷園都沒人說什么,潘園確實是朝廷的地。”
“那我去占金谷園。”
“你……”糜晃哭笑不得,道:“罷了。而今在洛陽周邊奪占良田的公卿不少,也不缺你一個。周馥那邊,不用理會,他就是新官上任,想做點什么罷了。”
“手頭無兵,還敢在洛陽占地,這些人怎么想的?”邵勛有些嘆服。
這些就屬于腦子不清醒的人了,還以為大晉朝處于鼎盛時期呢。
“中尉,我占地也是為朝廷分憂啊。”邵勛又道:“劉淵攻并州,百姓紛紛南下避禍。若不將他們管束起來,早晚變成賊匪,自己筑寨聚居,四處劫掠,那成什么樣子了?”
劉淵已經正式建國了,胡、晉歸附者日眾。
他建國的理由十分“充足”:“吾,漢氏之甥,約為兄弟。兄亡弟紹,不亦可乎!”
于是定國號為“漢”。
眾人請上尊號,即皇帝位。
劉淵謙讓:“今四方未定,且可依高祖稱漢王。”
于是即漢王位,大赦,建元“元熙”,追尊安樂公劉禪為孝懷皇帝。
又,立其妻呼延氏(續弦)為王后。以右賢王宣為丞相,崔游為御史大夫,左于陸王宏為太尉,范隆為大鴻臚……
劉淵并不是唯一一個開國稱制的。
在他前面,李雄自稱“成都王”,大赦,建元“建興”。
又廢除晉法,約法七章。以其叔父驤為太傅,兄始為太保,李離為太尉,李云為司徒,李璜為司空,李國為太宰……
純純李家班。
這個政權雖然得到了不少蜀地士人的支持,但還沒有國號,看著有點像草臺班子的樣子。
總之,大晉朝似乎有點不妙了。
有一有二就有三,受劉淵、李雄鼓舞,說不定哪天就又跳出來個人,想要稱制建國,割據一方。
“有些時候,我總覺得你和王夷甫棋逢對手,就該湊一塊。”聽到邵勛有些無恥的話,糜晃忍不住笑了:“要不你當他女婿吧?”
“怎么現在一個個都想替我說親?”邵勛無奈道。
“你難道真不知道你現在的名氣和地位?”糜晃搖了搖頭,道:“十八歲的殿中將軍,大可挑挑揀揀。王夷甫家其他人我都看不上,但他女兒王惠風不錯。雖然是寡婦,但娶回家能旺三代,后院絕對不會失火。”
邵勛懶得說話,我只對皇后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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