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第五十八章 收手吧

類別: 歷史 | 兩晉隋唐 | 晉末長劍   作者:孤獨麥客  書名:晉末長劍  更新時間:2024-04-29
 
最新網址:bixiashenghua春社節過后第三天,褚翜匆匆趕到了祿田。

“謀遠來了。”邵勛遠遠招了下手,大笑道。

“竟然比明公來得還遲,慚愧。”褚翜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無妨,是我來早了。”邵勛揮舞著釘耙,在翻耕過的田地里敲擊著,把大塊的泥土敲散、擊碎。

由魯陽縣公府演變而來的陳郡公府,職能是越來越弱了。

政權、兵權多數被剝離,轉到了許昌幕府之中。

如今能管的,除了陳郡五縣之外,主要是處于洛陽、豫州、荊州交界處的梁、陽翟、陽城、宜陽、魯陽、葉、堵陽七縣,外加幾座邵氏私家莊園、祿田、軍田、恤田、廣成澤牧場等產業。

官吏不是很齊,因此邵勛補了不少轉向文職的學生兵,慢慢把這個機構運轉起來。

因為國相崔功、丞裴廙等人去了陳縣,作為六品大農的褚翜仍留守梁縣,因此他已是洛南這一片事實上的負責人,大小事務一言而決。

祿田春耕是大事,他當然也要到場。

換了一身短打褐布衫后,褚翜與一干屬吏們也下了地,開始干活。

“中典牧樂寬下個月來公府任左常侍,從今往后,馬政這一塊歸他管。”邵勛說道:“你把那三千余匹馬與他交割一下,右常侍吳前協助他。”

“諾。”褚翜應道。

樂寬放棄朝廷第六品的中典牧,到陳郡公府擔任第八品的左常侍,看樣子下定決心了。

吳前原本是第九品的牧長,現在又升一品,當第八品的右常侍,差不多也到頭了,因為他字都不認識。

吳前之子吳勇識字同樣有限,原為公府舍人,這次居然由父子二人落籍的襄城郡察孝廉,得了官身,接任第九品的牧長。

褚翜雖然看不起這二人,但也不敢得罪。

吳前父子二人過年去陳公家,能談笑風生大半天,還能被留下喝酒吃飯,他就不行。僅此一點,得罪人家就真是自找不痛快了。

二人又談了一點關中的事情,就兩路大軍逼近長安之事談了談,隨后便低頭干活了。

祿田一直由庾家部曲在管,好幾年了。

數百兵丁在田埂上走來走去,大部分時候護衛在邵勛附近,擔心他——被屯丁們用鋤頭、糞叉打死。

晌午之時,庾文君帶著食盒過來了,庾家部曲紛紛行禮。

行完禮后,一個個昂首挺胸,更得意了。

廣成澤這一片,負責看管屯丁的“獄警”們來自好幾塊:南陽樂氏部曲、鄢陵庾氏部曲、荊氏兄弟私兵、襄城公主私兵以及邵氏部曲莊客。

五部人馬之間是有競爭的。

庾文君當了陳公正妻后,庾家部曲地位暴增,分賞賜的時候也能多一點,美哉。

“夫君。”庾文君跪坐在蒲團上,輕聲說道:“方才我在王國舅莊園外,碰到了一個女子,說是夫君舊識。”

“嗯?”邵勛冤枉得不行。

荊氏一直在勾引他,但他真的沒上鉤,若其他女人就罷了,在荊氏身上翻車,實在扯淡。

“王國舅死后,太傅幕府的劉輿、王爭奪此女,后逃至廣成澤。”邵勛說道:“夫君看她可憐,便讓他的兩位兄長帶著家兵看管屯丁,屯丁負責把她家的田地一塊種了,如此而已。”

“哦,原來如此。”庾文君笑道:“難怪她說要向夫君致謝。”

媽的,這女人能用什么來謝他?邵勛心中一激靈,道:“謝就不用了,小事罷了。”

“你也吃點吧。”邵勛將食盒向妻子那邊推了推。

“嗯。”庾文君拿起一小塊蒸餅,斯文地咬著。

邵勛又替她切了點肉,舀了點湯,放到她面前。

庾文君咬著蒸餅,看著他,瞇起眼睛笑了起來。

邵勛則有些恍惚。

一個女孩,從小把你當英雄,大了想嫁給你當妻子,成為你的妻子后,又努力盡義務,滿心滿眼都是你……

小蟲,收手吧!

曹賊,別玩了!

他拿起一塊絲絹,替妻子擦了擦嘴角。

庾文君看著他,眼睛里滿是羞澀和歡喜。

轔轔車聲響起,片刻之后,一前一后兩輛馬車停了下來。

護兵們左右散開,吆五喝六,待看到身著明光鎧的邵氏親兵后,頓時如老鼠見了貓一般,慌忙退后,但剛剛下車的兩個女人卻眼前一亮。

前頭一人驚喜過后,冷笑兩聲,故意大聲道:“這是翠囿新培育的苜蓿,爾等仔細些。”

“諾。”莊客頭子應了一聲,然后下了田埂,嚷嚷道:“休要偷奸耍滑。這二十頃地是陳公的祿田,五月就要來割草,一個個賣點力氣,知道了么?”

“知道了。”屯丁們有氣無力地回道。

苜蓿這玩意,長得快,量又大,一年割三四回,其實是一樁很繁重的勞役。

但陳公和他的親兵要吃肉,每兩個月發一批牲畜去許昌,全靠祿田產出的苜蓿喂養了,沒人敢輕忽這件事。

庾文君聽到動靜后,回頭望去,驚訝地問道:“那不是惠皇后么?”

“伱怎么認識她的?”邵勛不動聲色地吃著飯,問道。

“遠遠見過。”庾文君回過頭來,奇怪道:“夫君的祿田,一直是惠皇后派人打理嗎?那些牛羊,也是惠皇后遣人送去許昌的?”

“唉!”邵勛放下筷子,嘆了口氣,道:“當年東海用事,殺戮不斷。先帝駕崩之時,有東海黨羽誣陷乃惠皇后下毒。皇后百口莫辯,由將軍陳眕護送至廣成宮,暫避風頭。我激于義憤,便將追捕惠皇后的禁兵驅趕了回去,庇護惠皇后于廣成宮。皇后心地仁善,便在廣成澤中種稻、牧養牲畜,壯我軍需。有些事,做習慣了就那樣,我勸了幾次,皇后都不肯罷手,奈何。”

“夫君庇護的女人真多。”庾文君小聲說了一句。

“怎么說話呢?”邵勛笑罵了一句。

庾文君嘻嘻一笑,道:“夫君且用膳,妾去對惠皇后行禮。”

說完,提著裙擺,一溜小跑過去了。

邵勛不忍心回頭看,默默坐在那里,開始頭腦風暴。

羊獻容會怎樣?嘲諷一番庾文君?好像是她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會不會有更嚴重的事情?難說。

想來想去,不得其法。

于是他又默默拿起蒸餅吃了起來,再大的事,也得填飽肚子再說。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把食盒內的東西都吃完時,幾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其中有羊獻容、庾文君,還有司馬脩袆?

他默默站起身,看著用危險的眼神看著他的羊獻容,行了一禮,然后又對襄城公主一禮。

二人回禮。

“夫君,皇后邀我去廣成湯……”庾文君小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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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所請,就恭敬不如從命吧。”邵勛云淡風輕地說道。

庾文君亦對羊獻容致謝。

“我一人空居廣成宮,尋常大半年見不得外人。庾夫人既來,歡喜還來不及呢。”羊獻容說道。

司馬脩袆默默站在后面,一直沒說話,只是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邵勛和庾文君。

“那就走吧。”邵勛無奈道。

一行人騎馬的騎馬,坐車的坐車,日頭西斜之時,便來到了廣成湯。

沒過多久,庾文君的四個媵妾帶著衣物及日常用具趕了過來。

幾人在院子里說個不停,嘰嘰喳喳。片刻之后,便踩著石板臺階,一個個進入了冒著氤氳熱氣的溫泉內。

邵勛換了一身袍服,坐在窗前,看著池中的五條小白魚。

不一會兒,襄城公主司馬脩袆也在婢女的陪侍下,入到了池中。

邵勛不知道該不該收回目光。

腳步聲響起。

邵勛扭頭看向門口,羊獻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長秋……”邵勛喊道。

羊獻容走了進來,跪坐在他對面,悠悠說道:“要我穿皇后禮服的時候,就巴巴地跑過來。玩膩了之后,一去就是一年,人影都見不著。”

“現在時機不對。”邵勛辯解道。

羊獻容冷笑一聲,道:“你要等什么時機?等到什么時候?”

“你在外間逍遙快活,我在這里跑斷腿,替你打理祿田、牧養牛羊。你的那些奇思妙想,培育這個,培育那個,哪一件不是我在幫你做?”

“你的將佐年底能收到那么多肉脯、稻谷,一個個對你千恩萬謝,都是誰替你掙的?”

“匈奴南下之前,我寫信回泰山,苦勸族里不要當墻頭草。不然的話,你以為他們會和匈奴那么拼?若不是他們吸引了劉雅、呼延晏,你的陳郡老巢都讓人端了。”

“南陽那邊,誰在為你拼殺?南頓、新蔡,誰在為你安置流民?”

“這……”邵勛無言以對。

羊獻容說的話有些夸大,但他不想爭辯了,越爭辯越收不了場。

見他吞吞吐吐,羊獻容更氣了,嘲諷道:“陳公現在太威風了,娶了新婦后,潁川士族盡皆拜倒。怎么,今日是帶新婦來刺激我么?取笑我自不量力?”

邵勛一皺眉,羊獻容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對啊。

冷落了她一整年,好像確實有點過分了。

羊獻容見他光皺眉不說話,眼神愈發危險。

只見她扭頭看了眼窗外湯池里的庾文君,直接起身,坐到邵勛懷里,道:“你的新婦在外面,我在里面。你就在這里抱我、愛我,我就原諒你,如何?”

“你瘋了?”邵勛低喝道。

“一整年見不著人影,換誰不瘋呢?”羊獻容摟住他的脖子,說道。

“長秋,來日方長。”邵勛試圖推開她。

“庾文君隨時可能看見我們。”羊獻容說道:“你把我壓在身下,她就看不見了。你不是最喜歡皇后么?還等什么?”

“長秋,我想了想,你確實應該出宮走動走動。”邵勛咽了口唾沫,說道:“許昌、陳縣那邊,風物絕美,可多走走看看。”

羊獻容一愣,手上的勁小了許多。

“亦可解我思念之情。”邵勛又在她耳邊說道。

羊獻容沉默了一會,輕輕起身,走到外間,喚來一名婢女,道:“庾夫人出浴后,就引她去客房歇息吧,我就不請她來這邊飲茶了。”

“諾。”婢女轉身離去。

邵勛出了一腦門子汗。

羊獻容無力地坐回邵勛對面,眼圈有點紅,道:“你‘思念’的時候就來抱我上床,不‘思念’了就一整年都想不起我,你把我當什么了?”

“可能是以前你對我太好了,稍稍說兩句軟話、假話,就讓我狠不起心來。”

“你娶個妻弄那么大動靜,給誰看呢?”

羊獻容喋喋不休,但這會說話的語氣就正常多了,不像之前那么瘋。

邵勛想了想,感覺這顆炸彈確實拖不下去了。

人總要為以前的錯誤買單,想想也是昏了頭,色膽包天,連先帝遺孀都敢招惹,現在要想辦法解決了。

他悄悄看了眼窗外,然后抱著羊獻容,躲到角落里,輕撫著這張堪與王景風媲美的精致面龐,道:“洛陽三天兩頭打仗,我估摸著沒人關心廣成宮這邊了。你出外走動走動,朝廷也懶得管。”

“朝廷窮得要死,都一年多沒送宮中用度過來了,正旦亦無使者前來宣慰。”羊獻容嘲笑道:“你擔心個什么勁?”

“你想去哪?”邵勛問道。

“我要跟伯父學書法,你在陳郡幫我找個地方。”羊獻容說道。

臥槽!真是天才般的借口!

羊家書法挺有名氣的,找自家伯父學習,也不怕人說閑話,邵勛真佩服羊羊的機智。

“好。”他一口答應了。

“現在你想做什么?”羊獻容將臉埋在他懷里,問道。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邵勛親了她一口,道:“等你去了陳郡再說。”

羊獻容沉默片刻,冷笑道:“你對庾文君可真好,對我就只有糊弄。”

邵勛訕訕一笑,抱著羊獻容,輕聲安慰一番。

進入到了他熟悉的軌道,羊獻容本身也順氣了,自然不可能再失手。

在邵勛的連番催促之下,羊獻容不甘心地離去了。

沒過多久,庾文君頂著紅撲撲的小臉,一把撲進了邵勛的懷中:“夫君。”

驀地,她鼻子天才一住言情小說s23us輕嗅了下,然后用力摟緊了邵勛,低聲道:“我累了,帶我回去吧。”

“不住這?”邵勛驚訝道,衣服都帶了。

庾文君搖了搖頭。

“好,回材官莊吧。”邵勛說道。

“你明日還要出去嗎?”

“不了。明日在材官莊召見韋輔、梁臣,后天看一下牧場,再操練幾天軍士,便走了。”邵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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