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第六十三章 主業

類別: 歷史 | 兩晉隋唐 | 晉末長劍   作者:孤獨麥客  書名:晉末長劍  更新時間:2024-07-06
 
考城是一座很小的縣城。

城中只有一條街,一眼就望到頭了,而就在這座狹窄擁擠的城池內,有的宅院除了后花園之外,還有一座前院,甚至開辟了一點菜畦。

邵勛蹲在菜畦邊,拿著小鐵鍬一鍬一鍬地挖著菜。

“這是小禾種的吧?”邵勛一邊甩著萵苣上的泥,一邊說道。

萵苣是漢代由中亞引進的,葛洪的《肘后方》中曾稱其為“萵苣菜”。不過此時種植并不普遍,到三百年后的隋唐時期,萵苣才會真正成為普遍種植的家常菜。

“春社前后種的,說九十日收,還真差不多。”裴妃倚靠在胡床上,小腹高高隆起,一個新的生命即將降世。

“喜歡吃嗎?”

“喜歡。”

“秋社時我來種點,霜降后做腌菜給你吃。”

“說不定你在打仗呢。”

“那就戎馬倥傯時種一點,帶回來給你。”

“待至考城,都爛了吧?”

“腌好了不怕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看似說的都是無意義的口水話,但說著說著,兩個人的嘴角都翹了起來。

裴妃沒有問邵勛娶妻的事情,邵勛也沒有主動提,兩人十分默契地避開了庾文君。

挖完萵苣后,邵勛在井邊洗了洗。

裴妃靜靜地看著他,間或在婢女的幫助下,艱難地挪動下身體。

這個孩子是她的負擔,也是她的寶貝。

她希望孩子出生后就能看到他的父親。

“嘩啦啦!”邵勛將萵苣莖干過了一遍又一遍的水,然后拿來刀,一片一片地切著。

“河陽三城沒那么簡單。”裴妃慢悠悠地說道:“一旦筑城成功,匈奴必大舉來犯。”

“我看筑城期間,人家就要攻來了。”邵勛說道:“劉聰但凡有點腦子,都不會坐視不管。”

裴妃嘆了口氣,但沒說什么。

男人么,爭來爭去,不是為了權勢,就是為了女人。

有的人,則既喜歡權勢,又喜歡女人,她的男人就是,劉聰也是。

“你何必現在急著得到河陽三城?”裴妃問道:“豫兗很多郡國只是表面歸心罷了。”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現在時機很不錯,待匈奴鎮壓了關中,可就不一定有這個時間了。”邵勛說道:“先筑起來再說,將來總要北伐的。再者,豫州諸郡,表面歸心就夠了,以后地盤大了,自然能真正歸心。”

“幕府怎么樣?”

“小事我也不怎么管。”邵勛說道:“大事則由長史、司馬、從事中郎發往許昌,奏予我知。嗣王最近沒有亂來,很穩重。”

“濮陽、滎陽、東平等地又遭擄掠了吧?”

“匈奴游騎,偷渡而來罷了。”邵勛說道:“上千里的河防,我也防不住,這幾個郡國的田地確實多半荒蕪了,今年秋收后還得調撥糧食賑濟。”

“沒去匈奴那邊鬧一鬧?”

“人家騎兵是我十倍以上,即便只征發一小部分人,也足夠防住我了。”邵勛說道:“除非再像高平那樣,與我當面決戰,不然襲擾不起的。”

“難怪你要摻和河陽三城。”裴妃說道:“把賊人都吸引過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花奴這個見識,卻超過了許多男人。”邵勛笑道。

裴妃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皺起了眉頭。

邵勛連忙擦了擦手,走過去問道:“怎么了?”

“孩兒在睡覺,剛才翻了個身。”裴妃松開了緊皺的眉頭,輕撫著邵勛的臉,用溫婉的笑容看著他。

男人方才第一反應是她怎么樣,而不是孩子,讓她心中很受用。

生活中這樣一點一滴的關心、愛護,長年累積下來后,就非常可觀了,可以用來抵消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到里邊躺會吧。”邵勛將裴妃攙起,讓她側躺在臥室榻上。

裴妃躺了一會,又覺得不是很舒服。

邵勛耐心地扶她坐起。

婢女已經去做飯了,邵勛就坐在裴妃身旁,審閱著許昌、陳郡以及兗州幕府的公函。

裴妃眼睛半睜半閉,看到邵勛一直在她身旁時,終于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房間內非常安靜,只有偶爾響動的紙張翻動聲。

他治理幕府,風格還是比較鮮明的,實事求是是最基本的。

因此,各地官員報給僚佐,僚佐再上呈給他的表章,基本沒有太扯淡的東西。

銀槍左營已經開始往回調了。

銀槍右營護送庾文君等人回許昌后,就一直在許昌附近進行訓練。

義從軍則轉到了滎陽圃田澤展開訓練。

很多人都認為河陽三城搞不好打成添油戰術,邵勛也有這個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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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目前而言,他不可能把所有兵力都派過去,那太傻了,也浪費錢。

今年兗州的收成又受到影響。

守衛渡口的兩萬大軍年年屯田,年年歉收,全靠陳留、濟陽、濟陰、高平等地協餉維持。

更準確地說,全靠士族豪強塢堡帥們出錢糧維持。

天下到了這個地步,早就不存在正常的稅收了,戶口黃冊完全就是扯淡般的存在,沒有丁點用處。

錢糧還是要靠地頭蛇們出,這就是他們討價還價的底氣所在。

還好今年吃朝廷的飯,能省一點是一點。

邵勛看完之后,感覺離出征的時日沒幾天了,不知道能不能在孩子出生后再走。

南風吹開了窗戶,裴妃漸漸睜開了眼睛。

邵勛打了一盆水,拿布巾擦拭著她額頭的細汗。

“熱嗎?”

“嗯。”

“要不要換葛布衫?”

“好。”

邵勛拿來一件葛布兩襠衫,放在榻上,然后褪下裴妃上身的綠襦。

有些地方顯得愈發豐偉了,他愛不釋手地把玩了幾下,讓兩個人都有些喘息。

“好久沒發泄煩惱了。”邵勛在她耳邊說道。

“伱有新婦發泄,哪還記得舊人。”裴妃嗔道。

“不一樣。”邵勛說道:“第一次得到你的時候,魂都差點沒了,從來沒有哪次有那么舒服的。”

“你這一身本事,十成有七成用在哄女人身上。”裴妃笑著看了他一眼。

但嘴上這么說,心里還是很高興的。

女人,無論到了什么時候,都喜歡攀比。

男人更喜歡誰,更是比拼的重點。

裴妃是個理智的女人,但她也有不理智的地方,尤其是年歲愈發增長的時候。

葛布衫換上之后,渾身清涼多了。

“這是弋陽郡進奉上來的。”邵勛說道:“豫兗乏絹帛,幸好那邊那幾個郡產葛。”

“襄城公主提及,江東已經許久沒進奉葛布了,以至宮中都乏此物。”裴妃摸著身上的衣物,感慨道:“不想我卻穿上了。”

葛是多年生草質藤本植物,呈柔軟的藤條狀,莖皮纖維可織布或造紙。

采葛是一項古老的活動了,《詩經》中就有:“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在這個年代,葛主要產于南方,豫州弋陽、安豐二郡亦有部分產出,一般用來做葛布。

因為葛布細薄、輕軟、透氣的特點,夏天穿起來非常舒服,自古以來就有“冬日麑裘,夏日葛衣”的說法。

葛布的種植經歷了幾次遷移。

《詩經》時代北方很普遍,后來慢慢消失,南方大興,到南北朝時,北方又慢慢多了起來,然后再度退潮,非常奇怪。

但總體而言,這是一種優良的夏日紡織物。

“天子沒有葛衣關我甚事?”邵勛說道:“我只在乎我關心的人能不能穿上。今年汝南、譙國也有人種麻、葛了,到時候有余了,再送一批去宮中,哄一哄天子。”

裴妃坐在他懷里,頭輕輕倚在邵勛胸口,道:“十年前,可想不到今日。”

“你男人厲害吧?”邵勛笑道。

“你又沒娶我,什么男人女人的?”裴妃白了他一眼。

“孩子都要出生了,還不是你男人?”邵勛故作生氣道:“待吾兒生下來后,明年你還要為我生。”

“你那么多女人,哪個為你生不是生?我看襄城公主就挺愿意為你生的。”裴妃嘆道。

“我真沒碰過她。”邵勛叫屈道。

裴妃捂嘴輕笑,沒說什么。

“抱著我,我又困了。”

“不熱嗎?”

“熱,但你還是要抱著我。”

“好。”

邵勛將裴妃輕輕放到榻上,然后摟著她的腰,待她入睡。

這才是古希臘掌管黃毛的神該做的事情啊。

什么打打殺殺,那都不是我的主業。

裴妃睡著的時候,邵勛也有些迷糊了。

不知道為什么,他居然想到了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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