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第六十五章 團結的宴會

類別: 歷史 | 兩晉隋唐 | 晉末長劍   作者:孤獨麥客  書名:晉末長劍  更新時間:2024-08-17
 
八三看書,晉末長劍!

外面風雪如晦,內間暖意洋洋。

王敦扒了衣服,讓侍婢上了一碗冷飯,再端上了一小壇酒。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服散以后,熱毒上涌,一定要及時行散。不然的話,則“五毒攻心”、“非死即殘”。

行散的方式很多。

有走路行散。但這里有個風險,即走路行散時神志未必清醒,可能還會因燥熱而脫衣,所以魏晉時代經常有士人在大街上裸奔,你以為他行為藝術,發泄心中苦悶,但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在行散?

這種風氣一直延續到唐代。但那會沒人吃五石散了,因為人們發現這玩意對身體有害,削弱身體機能、摧殘智商、降低生育能力等等,害處很多,所以唐代的行散就真的只是一種習慣而已,曰“散步”。

王敦行散的方式不靠散步,主要是脫衣、喝冷酒、吃冷飯。

此時他接過冷飯后,三下五除二,直接干掉一碗——赴宴一整個下午了,喝酒吃菜居然把肚子整餓了,也是奇怪。

吃完冷飯后,又喝起冷酒,而且是連干兩大碗——魏晉士人喜歡飲酒,在整個歷史上都十分有名,蓋因此物既可以麻痹神經,緩解心中苦悶,同時也是行散必不可少之物。

周顗在旁邊看得眼皮直跳,忙勸道:“處仲,慢點,慢一點。”

昔年裴秀在四十八歲那年,服散后狂飲冷酒,暴斃。他真的擔心王敦就這么背過氣去,再也醒不來。

王敦卻懶得搭理他,只問道:“散發掉了?”

“哪有那么快?”周顗笑道。

散發完了,可就沒意思了。

何平叔(何晏)曾言:“服五石散非唯治病,并覺神明開朗。”

這個“神明開朗”的具體表現是精神亢奮、氣血紅潤,周顗的藥效已經過去一半,臉色沒之前那么紅了,但還是有點精氣勃發。

如果藥效完全過去,則會臉色蒼白,故傳聞此物有美白的功效。

周顗靜靜等著行散完畢。

突然之間,音樂聲響起。

周顗、王敦尋聲望去,卻見一群舞姬入場表演。

旁人見周顗看得入神,輕聲道:“正中間一人,便是陶府君的愛妾,每遇貴客,都要出來獻舞,以娛酒興。”

周顗輕輕點頭,仍目不轉睛地看著。

“此女身段婀娜,你看,能反腰貼地,銜得陶士衡席上玉簪。”王敦也來了興致,放下酒后,嘖嘖稱奇。

周顗看著舞姬柔軟的身體好似一張弓彎在那里,弓臂上還有兩座肉丘,顫顫巍巍的,頓時把持不住。

只聽“嘩啦”一聲,周顗已經起身,案幾都被他帶翻了。

“伯仁,坐下。”王敦趕忙拉住他,輕聲斥道。

周顗有點清醒了,又看了兩眼舞姬,心有不甘地坐了下來。

“君意欲何為?”王敦心中有所猜測,故意問道。

一直以來,因為周顗才學甚高,王敦見到他時不自覺有些自卑,時間長了,心靈扭曲,嫉恨不已。

此時看到周顗出丑,快意頓生。

叫你把持不住,傻了吧?哈哈!

不過在感覺到自己褲襠內那毫無蘇醒跡象的寶貝時,又暗嘆一口氣,愈發嫉恨周顗了。

周顗可能還有些迷糊,聽到王敦問話,下意識答道:“欲與此女歡好。”

聲音還挺大的,客人們聽了,狂笑不止,就連主人陶侃都笑了,揮了揮手,讓俏臉通紅的愛妾退下。

周顗見眾人大笑,反應了過來,自己也笑了。

服了散就這個鳥樣,禮義廉恥全都沒了,人也變成了禽獸,老正常了——歷史上周顗與王導去別人家做客,主人家派愛妾出來唱歌,周顗便把持不住,上前拉住此女,欲當著滿堂賓客的面,與別人的愛妾發生關系,“露其丑穢,顏無怍色”,家伙都掏出來了。

“伯仁真性情。”襄陽太守陶侃遙舉酒樽,主動解圍。

周顗知道自己孟浪了,亦舉觴回敬。

一場風波,就此平息。

王敦看看周顗,又看看陶侃,心中惱恨。

陶侃、甘卓、周訪等人率軍平定杜弢之亂,功勛卓著。而他們曾經爭過荊州都督的位置,最后都被王敦擊敗,未能成功。

王敦當然能感受到他們若有若無的敵意,但他不在乎。

我瑯琊王氏何等門第,你們再有才,也得給我憋著。

唯一讓他不滿的,就是這幾個人對周顗非常敬重,認為他很有才能,故多有結交。

看到這樣的場景,王敦的小肚雞腸就忍不住了,暗下決心,有機會一定把你們全部弄死。

或許是為了掩飾尷尬,席間很快談論起了剛剛收到的河北戰報。

“王彭祖系出名門,聲震北州,到頭來卻被小人算計,跌落塵埃,委實可嘆。”

“到底何人算計王彭祖?我聽說有長社棗氏的棗臺產,可真?”

“棗臺產確實背叛王彭祖了。惜哉,棗道彥(棗嵩之父棗據)美姿容、善文辭,形貌美甚,有君子之風,生的兒子卻這般熊樣,唉。”

“幫邵賊做事,誠乃助紂為虐。”

“可憐,可嘆!”

眾人七嘴八舌,嘆息完畢后,齊齊喝了一輪酒,氣氛更加熱烈了。

酒桌上你懂的,氣氛越熱烈,說話越不正經。

不知道誰提了一句:“吾聞邵賊好人婦,他去了幽州,浚妻崔氏能保得清白不?”

“哈哈!”眾人再度大笑。

周顗也笑得合不攏嘴。

王敦臉色有些不好看了。

他想到了司馬脩袆,居然給邵賊生了孩子?!

要是當初死在青州就好了,省得給我丟臉。只可惜這賤婢有幾分本事,居然讓她生生穩住了局面,最后成功回到洛陽。

老實說,王敦寧愿自己的妻子被賊匪擄去,也不愿意她為邵賊生子。

這事情讓他太難受了。

“邵賊得了幽州,風頭正勁,將來保不齊是要南下的,我等還是得做好準備啊。”身為主人的陶侃引導著話題,說道。

“士衡勿憂。”許是心中有愧,周顗說道:“處仲收攏的關西流民,我已盡數安置于南郡。另有杜弢降人、巴蜀流民,皆已給其田宅,明年豐收之后,糧帛不缺,戰具齊備,定誤不了你的事。”

陶侃一聽,喜上眉梢,道:“有伯仁在,復有何憂?”

這不是夸張。

周伯仁嗜酒,也經常服散,清醒的日子不算太多。可只要他清醒著,無論多難的事情,他都能給你妥妥帖帖辦好,這就是他的能力。

所以說人是一種非常復雜的動物。

周伯仁都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搞人家的愛妾了,喝酒時經常好幾天不醒,但不妨礙他做好官、辦好事,雖然后來有個“三日仆射”的諢號——連續工作不超過三天。

“邵勛乃國之劇賊,須不能輕易放過。”王敦突然一拍案幾,大聲道:“士衡放心,怎么著也不會讓邵賊得意的。兵、糧、械,無論多難,都會給伱籌措齊備。你在襄陽練陸師,我去江陵治水師,伯仁在江夏籌集糧草,操練續備兵馬,早晚把南陽打下來。”

陶侃一聽,立刻起身拜謝。

他到襄陽上任不久。甫至衙署,便找人詢問之前的戰事。

受邵賊操控的沔北幕府集結了數萬丁壯,圍攻襄陽,敗退而回。

襄陽方向也出兵攻打新野,同樣被擊退。

這條戰線幾乎僵住了。

陶侃對荊州兵是很有信心的,因為自張昌之亂以來,他們就經歷了殘酷的戰事,并非一觸即潰的烏合之眾。

王處仲帶過來平定叛亂的兵馬主要來自江州,這是整個吳地武德最充沛的江西將門集團的余燼,由他們充作骨干,與荊州本地將士合流,上下淬煉一番后,便可為強兵。

“瑯琊王那邊……”有人滿懷憂慮地說道。

“擠也要擠出點錢糧器械。”王敦伸手止住了此人的話頭,道:“若不行,我自上疏討要。”

別看江東、荊州加起來超過五百萬人,但絕大多數與建鄴幕府無關,收不到錢糧、調不動人力,只能干看著。凡事要打商量,豪族不同意,就沒有充足的糧餉、器械、兵員,這是最讓人撓頭的。

好在荊、湘二州沒江東那么嚴重,他和周顗還是能發揮相當作用的,這可能是最大的安慰了。

“邵賊出身低微,乃竊國大盜,再讓他得意下去,我等皆無好下場。”王敦最后總結道:“好在事情并未走到無可挽回的那一步。邵賊北方尚有強敵,南北夾擊之下,一年兩年尚可,十年八年之后,定會疲敝,屆時便是機會了。”

周顗、陶侃等人暗暗點頭。

其實就是在謹守門戶、穩住陣腳的前提下,不斷騷擾河南,消耗邵賊的兵員、資糧,破壞其農桑,與北邊的匈奴互相呼應。

只可惜,壽春、徐州那邊未必有他們荊襄集團的決心,多半出工不出力,如之奈何。

但邵賊擊敗石勒、劉曜,奪取幽州,動靜可不小,甚至隱隱讓人感到恐懼。

如此,或許能讓建鄴那邊警醒一些,提供更多的資糧助力北伐。

不過——唉,算了,可能性不大。

聽聞江東那一片已經沿淮修建要塞、船塢,屯駐兵士,一副死守挨打的模樣,怎么能指望他們大舉北伐呢?

說實話,指望那些人,還不如指望邵賊哪天死在女人肚皮上,北方內亂更靠譜。

“喝酒!”周顗不再想煩心事了,端起酒樽,勸道。

陶侃又派了一名侍妾出來獻歌:“春華誰不美,卒傷秋落時……”

歌喉婉轉,姿容俏麗。

唱著唱著,見到陶侃眼色示意,侍妾裊裊婷婷地來到了王敦身邊。

王敦笑著擺了擺手,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樣,令人肅然起敬。

周顗卻不客氣,將侍妾抱入懷中,把玩一番后,哈哈大笑,又將此女推進另一個客人懷中,任其猥褻。

一時間,氣氛再度熱烈起來。

陶侃如同一個局外人般,靜靜注視著滿堂坐客,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要做事,先得巴結這些人,何其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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