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第一百二十一章 館驛

類別: 歷史 | 兩晉隋唐 | 晉末長劍   作者:孤獨麥客  書名:晉末長劍  更新時間:2024-11-02
 
“嘩啦!”大風吹來,一座廢棄已久的房屋轟然倒塌。

司徒劉暾愕然,隨即搖頭嘆息。

久不住人,再好的房子也會損壞。洛陽周邊諸縣這樣的房子太多了,最早的或許可以追溯到趙王倫時期,那會就有人決意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去他處避禍。

放棄的宅院也不是沒人住,軍士、流民之類私自占據的很多,因為是臨時居住,也不太愛惜房子,很多窗戶、門板甚至被拆了燒火。

久而久之,洛陽一片破敗景象,城外除了少數莊園外,看不到太多人。

“叔父,梁王是不是過苛了?至今不肯讓人在洛陽占田,很多壟畝都荒蕪了,全是蒿草。”劉群緊了緊身上的皮裘,問道。

劉群出身東萊劉氏,乃前東萊太守劉巴之侄,先任郡府門亭長,后任縣令,今為洛陽朝廷的太常丞。

劉暾和劉巴、劉群等人關系一般,只能說都是東萊劉氏族人。

劉暾出任司徒后,劉巴、劉群叔侄便攀附了上來,關系比以前密切了不少。

此番前往平陽宣旨,太常幾乎全體出動,劉群作為太常丞,自然也跟過來了。

“梁王想定都洛陽,你還看不出來么?”劉暾坐在馬車里,說道:“洛陽四周有山,但山水夾峙之間,卻是上好的田地。或曰太少了,可這都是上田。即便不種地,你看這草長得也不一般。”

劉群點了點頭。

荒郊野外還有人在放牲畜呢,那是梁王北伐代國的戰利品,先轉移至弘農,在那邊養得膘肥體壯之后,再驅趕來洛陽。

好好的膏腴之地,竟然成了牧場!

“既要定都洛陽,便不會輕易把地給出去。王衍能得金谷園,真是……”劉暾臉上流露出無盡的羨慕,最后只悻悻道:“夷甫有好女兒啊。”

“叔父,我東萊劉氏詩書傳家,亦有美人。”劉群立刻說道:“男女皆美。”

劉暾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后道:“休得亂言!梁王不好男風。”

“說不定呢。”劉群諂笑道:“我以前也覺得自己不好男風,其實是沒遇到那比女子還柔媚的男人,嘗得個中滋味后,便無法舍棄了。”

“閉嘴。”劉暾懶得多說了。

“叔父——”劉群又道。

“能不能閉嘴?”劉暾瞪了他一眼。

“叔父,我是想談正事。”劉群說道。

劉暾不語。

劉群自顧自說道:“此番加急送過去的天子儀仗,梁王會用么?”

“用。”劉暾簡略地說道。

“直接用?”

“總要上疏推辭一番,才能勉為其難收下。”

“原來如此。”劉群暗道還挺講究。

二人說話間,遠處一群人策馬而過,直往新安縣方向而去。

“那是什么人?”劉群問道。

“還能是什么人?朝賀之人。”劉暾說道:“多半是梁國哪個郡縣的,結伴一起前往平陽。今年這場面,還真不小啊。”

劉暾一行就這樣緊趕慢趕,終于在臘月中旬抵達了平陽。

“吁——”一群騎士急匆匆趕至。

他們身穿皮甲,弓刀齊備,一副精悍模樣。

驛館內外或坐或站著不少人,有人辮發,有人髡發,有人披發,還有的是晉人打扮。

領頭的酋豪一愣,懷疑自己有沒有走錯地方。

他身后還有一輛馬車,車內一孩童掀開簾布,好奇地看著驛館。

“將軍請隨我來。”停在不遠處的另一輛馬車上有人下來了,招手道。

酋豪點了點頭,帶人跟了上去。

“一路上可還順利?”此人赫然是鴻臚寺丞庾蔑。

酋豪知道他的身份,聞言拜倒于地,道:“有心算無心,還算順利。”

“將軍請起。”庾蔑將他扶起,然后看了下馬車,問道:“那位便是令侄了?”

小童自抵達目的地后就再沒放下過車簾,而是四處張望著驛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便是吾侄羆。”酋豪說道。

說完,招了招手,喊侄兒過來,叮囑道:“此乃中朝真真正正的貴人,快來行禮。”

“蒲羆見過貴人。”小童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無需多禮。”庾蔑將他扶起,又問道:“聽聞是率義侯(蒲洪)嫡子?”

“是。”

“此間不是說話之所。”庾蔑招呼眾人上車馬離開,一路向西,直至平陽城西的單于臺。

快過年了,這里的人大部分已經給假回家,只留了幾個苦逼之人值守。

庾蔑挑了一處獨立的僻靜宅院,道:“此間便是爾等居所了。”

“多謝官人。”酋豪拱了拱手,道。

“卻不知將軍名姓……”庾蔑只知道對方會有人護送蒲洪之子前來平陽為質,卻不知誰來護送。

“略陽蒲安。”

“原來是蒲安將軍。”庾蔑回了一禮,道:“此間用度業已齊備,有什么缺的找曾督伯即可。”

說罷,喚了一聲。

曾易正在院外值守,聞聲立刻走了進來,對眾人行了一禮。

他的傷已經好了。

廣武之戰,他們這一幢損失不輕,曾易算是經歷過幾次大戰活下來的老兵了,還是隊主,故被提拔為督伯,專門負責刀盾兵的訓練。

年前他接到命令,率兩隊兵百人至單于臺,保護外來質子,于是連年都過不了,直接帶上器械過來了。

庾蔑看了眼院門,見只有曾易一人進來,其余兵士離得比較遠后,頗覺滿意,于是和顏悅色地說道:“率義侯之子的安危就交給你了,不能有任何閃失。若用度短缺,自遣人至鴻臚寺知會。護夷校尉府、龍驤將軍府的人若不請自來,即刻驅逐,不聽者立斬,有功無罪。”

“遵命。”曾易沉聲應道。

到了這一刻,他才知道質子是什么來頭——底下士兵無需知道自己保護的是什么人,但曾易必須清楚。

率義侯?如此鄭重其事,聽起來像是盛樂或長安那邊的人。

想明白這點后,曾易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這事萬不能出岔子,不然完了。

驛館之外,劉暾看到鴻臚寺丞庾蔑悄悄領著一幫人離去,心中便已有所猜測。

考慮到那幫人里面居然有個孩童,真相似乎更加明了了——這是質子。

而這個年紀的質子,據他所知只有關西有可能了。

膽子真大啊,暗中派質子輸誠,也不怕萬一暴露了全家遭難。

不過——呵呵,或許已對外詐稱此子病死了,誰知道呢。

鴻臚寺的客館令將他們引到了一間院落。

地方不小,房屋也是修繕過的,看著不錯。唯一的缺點就是有人比他們還先住進來!

罷了,罷了!劉暾無奈地嘆了口氣,反正也就來幾日而已。

“隔壁住著什么人?”劉群跟在客館令身后,悄聲問道。

“代國云中太守王昌,帶著禮物前來朝賀。”客館令回道。

“原來如此。”劉群低聲說了句,旋又問道:“盛樂那邊派人來了嗎?”

“沒有。”客館令搖頭。

劉群了然。

看樣子,兩個拓跋對梁王的態度截然相反,卻不知日后會不會再起刀兵。

不過這不是他該關心的事情了,與客館令行禮告別后,劉群悄然來到了劉暾居所,低聲道:“叔父,隔壁住著平城來的人。”

“還平城呢!”劉暾嘆了口氣,道:“而今很多人聽到平城便生厭。”

“為何?”

“為了打平城,不知道出了多少丁、發了多少糧帛。最后讓梁王的威望更進一步,反過來推行勛官之事,你不妨打聽打聽,到底多少人捶胸頓足呢。”劉暾脫了鞋,往榻上一坐,伸了個懶腰,嘆道:“老嘍!梁王此番最好不要推辭,省得再跑一趟。”

劉群卻還在想方才館驛外見到的許多人,片刻后說道:“叔父,此番朝賀不但有梁國二十郡之人,四方雜胡也來了很多啊。梁王這聲勢愈發不得了,禪讓只在頃刻之間。”

“還差一些。”劉暾說道:“攻滅匈奴便會行此事了,眼下只會折騰士人。”

劉群哂笑,道:“匈奴不好打呢。”

“未必。”劉暾乜了侄子一眼,道:“如此大勢,人心思變,或許沒你想象得那么難。”

“叔父是說……”劉群若有所悟。

“叔父什么都沒說。”劉暾嘆了口氣,道:“開過年來,我找一找王夷甫。你不是很想當梁國的官嗎?龍驤督護楊會剛剛交卸雁門太守之職,你若有心,便可去試試。”

“雁門太守最緊要之事是什么?”劉群有些心動,問道。

“安民、治軍、屯田,無外乎這些事。”劉暾說道:“東萊劉氏不是有很多哀嘆不得志么?讓他們帶著部曲莊客去雁門,現在仍會給官。”

“叔父,雁門好像不是梁國屬郡吧?”劉群想到一事,問道。

“雖不是,但比上黨、河東、平陽、陳留都更像梁國屬郡,聽我的沒錯。”劉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你也別多想了,這個世道如果不出意外,一切盡在梁王掌控中。真要有想法,也不是在梁王身上使勁,不如盯著幾位王子。去吧,老老實實做官,先積攢實力再說。”

“好。”劉群想到驛館外一副四方來朝的景象,也有些泄氣,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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