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第一百三十七章 差遣

類別: 歷史 | 兩晉隋唐 | 晉末長劍   作者:孤獨麥客  書名:晉末長劍  更新時間:2025-02-05
 
悠閑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一晃又快到夏至了。

這一日,邵勛正安坐在華林苑中閱覽奏折。

乞伏部酋帥烏真率部返回隴西后,自言損失頗大,賞賜較少,入不敷出,向宗帥乞伏述延哭訴。

述延怒,欲反。烏真遣人密奔河州、金城,具告述延不法事。

靳準、辛晏調遣萬余人馬,突襲乞伏述延牧地,斬首一千七百余級,執述延,檻送洛陽。

述延子大寒請降,烏真趁亂接收了部分述延部氏族,實力漸復。

邵勛看完之后只覺奇葩,還有這種操作!

再看丞相王衍的批注,以乞伏大寒襲位,降順義侯為順義伯,罰戶三千,遷往江夏。另以乞伏烏真為歸義伯,賜絹五百、狼頭蠢二、儀仗旗鼓若干。

還是老登一貫的做法,其實不差,邵勛同意了。

乞伏氏聯盟,就這樣變成了雙頭話事人,還是不怎么對付的那種。

乙弗氏首領乙弗莫賀原為慕義伯,改封為慕義侯,賜儀仗、錢帛若干。

折掘部首領折掘木間頭冊封為昭義伯。

河州羌人大酋帥、集木且部首領梁馬連被降爵為義勇伯,因其部在歸途之中劫掠。

武威盧水胡首領、智勇伯沮渠遮,被冊封為智勇侯。

秦州羯人首領石同(石武之侄),被冊封為恭順伯。

基本都是有關河隴諸胡首領的封爵調整。

有人被降爵了,有人升爵,有人首次冊封,甚至還有人被奪爵,林林總總二十余員。

王衍在這些事上還是靠譜的,邵勛幾乎沒做調整。

處理完這些事后,邵勛又拿起另一份。

楊難敵又被收拾了!

本來局勢進展比較順利,但關西有部落首領因為南征襄陽損失較大,憤而叛亂。

金正解圍而走,平定叛亂之后,再度南下。

結果秦州又有胡人叛亂,同樣是因為南征荊州之事,不但死了不少部落丁壯,還病死了一個兒子、一個侄子,于是舉兵作亂。

剛組建沒多久的秦州世兵為其大敗,狼狽潰回天水。溫嬌親自上城督戰,力保城池不失。

姚弋仲率軍馳援天水,大破叛軍,平定叛亂。

這些破事搞定之后,兩人休整了月余,決定六七月間再度南下,攻打仇池氏。

關中果然是個火藥桶,動不動給你個叛亂。

不過,據邵勛觀察,叛亂主要集中在關中西部或秦州,中部、東部已經安定許多了。

究其原因,不外乎兩點。

其一,有鎮兵、府兵、世兵彈壓;

其二,文明程度相對較高,首領不愚昧,對大梁朝有敬畏感。

與之相反,雍州西部及秦州、河州的胡人就愚昧多了,脾氣也暴烈許多,一不高興就給你來個叛亂。

金正再度上疏:強遷部落南下開荒。

這句話其實還有個潛臺詞:之前打得太快、太順了,各部落聞風而降,

實力猶存,且更西邊還有部落東遷,不斷擠壓,帶壞風氣,不如調集全國重兵,云集關隴,監督各部強遷。

邵勛暫時否決了,畢竟夷夏俱安的口號還是要喊一喊的。而且,時機還不成熟。

漢末以來的雷太多,注定他窮盡一生都是拆彈專家,國家資源都要傾注到修復三百年積弊上,而不是發展。

這就是時代背景。

處理完這些奏折后,統一發往前朝,他繼續留在后朝休養生息,直到三子邵奉詔從郵城趕回。

「比起上回見面,沉穩許多了。」邵勛仔細看了下兒子,笑道。

念柳碘地笑了笑,道:「歷事以來,方知父親的不易。」

「哪點不易?」邵勛饒有興致地問道。

念柳似乎困擾許久了,直接說道:「兒在趙郡清理食邑戶口,總有人上下勾結,隱匿不報。或者陽奉陰違,推拉拖延。好幾次都忍不住將其殺頭治罪。」

「那你到底有沒有殺人?」邵勛問道。

「沒有。」念柳說道。

「是覺得殺人不好嗎?」

「總覺得有比殺人更好的手段,就是太慢了,也太耗費精力了,更讓人煩悶不已。」

邵勛嗯了一聲,又問道:「如果依法治罪,你覺得會怎樣?」

「或要引起動亂,反而不美。」

「若人家就吃準你這一點,行囂張不法事,則何如?」

念柳沉默許久,最后終于說道:「那就治罪。」

邵勛笑了笑,道:「罷了,總算比以前有進步。你啊,說出去別人怕是都不相信你是朕的兒子。有人譏諷我‘面善心黑」,你是一點沒學到啊。」

念柳先是愣然,繼而郝然。

「你在桑梓苑時日也不短了,卸了此職務吧。」邵勛說道:「先完婚。

成家之后,在少府掛個市監(正六品),把商事管起來。」

「是。」念柳聽了有些欣喜,但也微微有些失望。

官是升了,但其實能管的面更窄了。

桑梓苑令雖然位低,但管軍又管民,形同縣令,軍政一把抓。

市監卻只能管坊市,且還管不了所有坊市,因為市監不止一員。

但怎么說呢,父親給的,接好就是了,不能討價還價,那樣失分太多。

「你可知如何管理市監?」邵勛又問道。

「給商徒提供便利,吸引其來坊市買賣,朝廷坐地分錢。」念柳回道。

「話糙理不糙。」邵勛笑道:「此誠為第一要務。做好了,以后商稅便是少府第一大財源,也是朝廷重要財源。」

「阿爺,若以后臺臣重臣想要把商稅接過去,怎么辦?」念柳問道。

「你能想到這點,讓阿爺很是高興。」邵勛說道:「少府乃皇室財源,

所得入宮庫、內庫,不入國庫。理天下者,財、人、軍缺一不可,少府總要有自己的進項,越多越好。便是將來朝廷財計不足,不得不挪借宮庫錢糧,

也可借此與朝臣討價還價,好處多多。」

「兒明白了。」念柳說道。

「先去見見你娘。」邵勛揮了揮手,道:「她年紀大了,所重者唯兒女。多陪陪她,哄一哄她,讓她高興。她若不高興,我就不讓你們高興。去吧。」

「是。」見邵勛確實無話了,念柳告退而出。

離得華林園時,他深吸一口氣,終于回來了。

桑梓苑雖好,終非故園。

大兄一年多前就已經是少府少監(正五品),主管雕版印刷事宜。如今勉強成功,雖說有點摘桃子的嫌疑,但功勞就是功勞,說不定過個一年半載,又有新的好差事。

從鄴城返回之前,王府屬吏們認真分析了一番,認為諸王都從管理一苑開始。天子會默默觀察,發現其不足之處,再調任新的衙署,繼續鍛煉。

齊王七年前任上林苑令、五年前調任左金吾衛長史、一年多前出任少府少監,地方官(縣令、苑囿令)、武官(文職)、役門」(技術官僚)都轉了一個遍,下一步會是哪里?眾人認為弄不好是去辦軍務,或者出任要地太守。

這并非臆測,因為天子已經公開說過「差遣諸王任事」(簡稱「差事」)。

大兄終究先行一步,他也要多加振作了。

其實念柳猜得沒錯。

五月十五日,夏至。

邵勛邀齊王夫婦入宮。

齊王妃劉氏幫樂嵐姬準備粽子去了,邵勛則拉著兒子邊走邊聊。

「你任少府少監多久了?」邵勛問道。

「兒是去年正月上任的。」

「一年四個月了。」邵勛點了點頭,道:「今年還有數月,大郎你須得辦成一事。」

「請父親示下。」

「洛陽、汴梁、長安、鄴城、太原五地,各辦一書局。」邵勛說道:「此書局無余事,但雕版印書耳。所需刀、筆、木、墨、紙、裱等匠,

從少府調撥一批,再招募聰明伶俐之少年為學徒,盡快籌辦起來。書局刊印的第一本書,便是《風土病》了。你先籌辦,制版的話稍待數月。《風土病》一書年底前后會有增改,屆時以新版為準。」

「兒知道了。」金刀應道。

「這是你少府少監任內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邵勛看著兒子,用鼓勵的語氣說道:「一定要辦好。」

「是。」

邵勛點了點頭,剛想說去吃粽子,旋又想起一事,遂問道:「金刀,你當少府少監也一年多了,就沒想過要籌辦書局印書嗎?」

「兒想過。」金刀看了邵勛一眼,道:「但還需等父親下令。」

邵勛默然。

作為皇子,主觀能動性強、執行力強是好事,但有些時候似乎又不是好事,全看天子如何理解了。

但邵勛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內心是比較驕傲的,甚至可以說是自負。

他不怕有人挑戰他的地位,因為他還沒到那個年紀,

「以后主動一些。」邵勛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為父覺得有道理,

自然會準允。」

「是。」金刀應道。

父子二人慢慢走著,很快到了九龍殿前。

邵勛停下腳步,說道:「外間傳聞你至今未納妾是因為懼內,可有此事?」

金刀臉色微變。

「阿爺的本事你是一點沒學到。」邵勛笑罵道,然后背著手,徑直入殿去了。

呢,剛入殿時,看到門后站著齊王妃劉氏。

一時間,兩個人都有些尷尬。

劉氏大概是來喊父子二人吃粽子的,驟然聽到某些話,便躲起來了。

邵勛臉皮厚,好像什么話都沒說一樣,面色沒有絲毫變化,就連腳底下的步伐都沒變,氣定神閑,不緊不慢地離開了。

劉氏則與金刀面面相。

有些事,不上秤一點斤兩都沒有,上了秤千斤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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