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生怕劉盈耍賴,連忙宣布,明天舉行建儲大典,隨后就要統兵出關……根本不給劉盈反悔的機會。
大漢第一位太子,又是用的第一批紙張。
毫無疑問,文物價值根本沒法估量。
哪怕千年之后,也會被反復提起……
一想到這里,劉盈的心直接墜到了十八層地獄。
我的一世英名啊!
第二天建儲大典上,劉盈都黑著一張臉,接圣旨、玉璽,拜謝父王,宣布大赦關中……從頭到尾,他都沒有一絲笑容。
對不起,我失去快樂了。
“丞相,子房先生,你們先退下,讓寡人和太子單獨聊聊。”
群臣識趣退下,只剩下父子倆人。
劉邦擺擺手,讓劉盈過來。奈何劉盈紋絲不動,劉邦也沒生氣,反而一伸手,將他攬到了懷里,仔仔細細端詳。
劉盈被看得莫名其妙,“阿父……你病了?”
“阿父沒病。”難得,劉邦語氣溫和道:“阿父就是想看看你,等再見的時候,你就不是三尺稚童了,許是變成三尺一也說不準!”
劉盈又氣得翻白眼,我才不會長得那么慢呢!
“阿父,小孩子長得快,日新月異。倒是您老人家,實在沒法子,就弄幾根馬尾巴,貼在下巴上面,省得兩邊不一樣多!”
“小豎子!”
劉邦橫眉立目,這個逆子,每次都能精準戳中他的痛處。
那可是他精心養護好幾十年的胡須啊!
就讓這個逆子一把給薅下去了!
劉邦昂起頭,閉上雙眼,好半晌才把怒火壓下去,重重一嘆,“盈啊,阿父此番出關,不勝不還!你的阿母要救回來,項羽的腦袋也要斬下來!”
劉邦收起了往日的嬉笑怒罵,變得格外嚴肅,他盯著劉盈的雙眼,語重心長道:“照顧好自己,顧好你阿姊……阿父還給伱準備了一千金,蕭何也不知道,你拿著花,用不著心疼。”
“還有,你好好讀書,趕快多認幾個字,抽空給阿父寫信,有什么話,都可以告訴阿父,阿父保證不跟別人說。”
“你身邊儒生不少,此輩只可利用,不可托付大事,你要牢牢記在心里。當下是亂世,切莫輕信。”
“還有,過些日子,阿父會讓你舅舅回到關中,有他看著你,阿父也能放心了。”
劉邦絮絮叨叨,說起來沒完沒了,劉盈卻感覺不到煩,上次靜心聽劉邦說話,還是被項羽打到痛哭流涕的那一晚。
轉眼就過去了好幾個月,漢王沒有被擊垮,大漢的戰旗又一次舉了起來。
那個哭哭啼啼的小老頭,已經做好了孤注一擲的準備!
不勝不還!
劉盈昂頭,盯著劉邦,片刻之后,他伸手拉住劉邦的胳膊,“阿父,你跟我來。”
劉邦不解,卻還是放任劉盈,拖著自己,出了漢王宮殿。
說是漢王宮殿,其實就是一片不起眼的破房子……
咸陽城的大火,足足燒了三個月,只余一片瓦礫焦土,不能充當都城。
此時大漢的臨時都城在櫟陽,建儲大典也在這里。
劉盈帶著劉邦,到了一處臨時的軍營,舉目看去,足有三百名黑甲猛士,魁梧雄壯,排列在面前。
人數雖然不多,但氣勢如虹,撲面而來。
劉邦頓時一驚,他一點不覺得陌生,似乎在哪里見過?
對!
就是當初始皇帝巡游天下的時候,身邊跟著的就是這種黑衣甲士。
劉邦又仔細看看,確實如此,身形高大,面容剛毅,武器精良,士氣旺盛……
“盈啊,這是?”
劉盈笑道:“阿父,他們就是廢丘的降卒啊!”
劉邦一驚,“盈,你沒騙阿父?時間也不長,他們怎么能脫胎換骨?”
劉盈得意道:“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項羽屠戮降卒,焚毀咸陽,同樣天怒人怨,百姓切齒痛恨。他們是從數千降卒中精挑細選出來,身負血仇,又由章舍人辛苦操練,今日正好獻給阿父!”
劉邦眉頭一皺,“獻給我?你這是?”
劉盈道:“阿父,讓他們貼身保護你吧!這些將士的家人親屬,我已經請陳參乘幫忙,安頓妥當,他們自己能拿一份軍糧,家里還有一份。若是有人受傷犧牲,撫恤雙倍。要是愿意做工,可以到造紙作坊幫忙,優先安排。”
劉邦用力頷首,恍然大悟。
這三百人是精心挑選的,身負血仇,又沒有了后顧之憂。
如果遇到了危險狀況,這幫人是能拿自己的命,去保護劉邦的。
毫無疑問,這是一份非常用心,且十分厚重的禮物……劉邦的目光掃過不動如山的甲士,心花怒放,他俯身抱起劉盈,情不自禁拿自己的老臉,使勁蹭劉盈的小嫩臉,蹭得劉盈皮都紅了。
“阿父就知道,你是心疼阿父,害怕阿父出意外,對不對?”劉邦喜滋滋道。
劉盈翻了翻白眼,低聲道:“孩兒只是擔心您無路可走,再一次把我踢下去!”
劉邦的老臉一黑,卻也沒發作,而是意味深長道:“阿父收下這份厚禮,阿父不會了!”
……
兵車如龍,戰馬似虎。
戰旗飛揚,漢軍東出!
劉邦坐在馬背上,虎虎生威,仿佛一下子又年輕了二十歲,回到了壯年。
他沖著身后的隊伍,用力揮手。
“都給寡人唱起來!熱熱鬧鬧的!”
蒼涼的戰歌,排山倒海而來,氣沖斗牛,直上云霄!
劉邦大為滿意,忍不住跟并馬而行的張良念叨,“子房先生,你看這幾百人,可雄壯否?這都是盈那個豎子給寡人安排的。那小豎子,很有孝心的。”
“盈不光有孝心,還很聰明,祭祀坑殺降卒,招降章邯,聘請四皓……那么小的孩子,竟有如此心機,真是難得。”
“還有,盈也有才華,雖然字寫的不好,但卻會作詩,一首俠客行,深得我心!”
“子房先生,你說除了寡人,誰還有這么好的兒子?你家有嗎?”
張良無奈苦笑,“大王,臣的犬子不爭氣,連公子萬分之一都比不上。”
劉邦難掩得意道:“子房先生客氣了,你家的兒子,還是能趕上盈十之一二的,你要有信心!”
張良:“……”
半天之后,張良就借故身體不好,放棄騎馬,坐車前行。
受害者換成了陳平!
“虎父無犬子,寡人的兒子……”
陳平耐著性子,好不容易忍了三天,就算他站在公子這邊,可也接受不了無休無止的摧殘……往日聽不見大王一句夸獎,現在好了,爺倆分開,反而吹起來沒完沒了。
您說這些,公子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用?
就在陳平即將忍受不住的時候,來了一個人,正是王威!
“大王,臣奉太子之命前來。”
劉邦心情大好,“快起來,說說吧,太子有什么事情?”
王威從懷里掏出厚厚一本冊子,雙手捧著,進獻給劉邦。
劉邦接過,冊子空空蕩蕩,只是在封面上有三個字:功勞簿!
劉邦不由得皺起眉頭,“太子有什么交代嗎?”
“有!”
王威清了清嗓子,“太子讓臣如實轉答,他說:兒尚幼,阿父勉之!”
阿父勉之!
勉之什么?
劉邦下意識看了看手上的功勞簿,下一秒,他怒目圓睜,仰天怒吼,“豎子!欺天了!”
片刻之后,張良病體康復,主動騎馬,追上了劉邦,笑瞇瞇道:“大王,公子仁孝聰慧,才華蓋世,頗類乃父,頗類乃父啊!”
劉邦只是加緊催馬向前,再無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