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羌人也是夷狄,重用他們,會不會有后患?”呂雉用詢問的語氣和劉盈說話,并非斷然的行和不行。
劉盈笑道:“阿母,既然認羌人是人,那就用對人的方法收服,使之為我所用。若說后患,用不好任何人,都會有后患的。”
呂雉輕笑道:“你這個豎子,倒是挺狂妄的。你不是讀了很多儒家的書嗎?孔老夫子可是很講究華夷之防的!若是羌人和華夏一般,孔老夫子也不會有如此之說吧?”
劉盈又是一笑,“所以說啊,要想收服這些羌人,還要阿母幫忙才行。”
“我?我能幫你什么忙?”
劉盈笑道:“阿母,您都把女學辦起來了,這不正好教化夷狄,讓他們變成華夏嗎!”
“女學!”
呂雉皺眉頭,“我這女學,也教不了羌人啊!倒是太學才妥當。”
劉盈笑呵呵道:“要是羌人女子也能入學,又該如何?”
呂雉猛地吸了口氣,頓時陷入沉思。
韓信不在,劉盈請來了蕭何和張良,一同聚集在未央宮。
呂后看著這兩位智者,直接問道:“羌人的事情,你們有什么看法。”
張良先說道:“皇后,羌人和匈奴一樣,也是時常襲擾邊疆,搶奪財物,殺戮百姓……但是羌人又和匈奴不同,他們散居各地,每個部族人數很少,還彼此攻訐……和匈奴比起來,最多是疥癬之疾。”
張良給羌人的情況,來了一個準確定位。
“留侯,既然如此,你覺得該怎么應對羌人?”
張良沉吟少許,就說道:“我的辦法說出來,只怕皇后就要不悅了。”
劉盈眨眨眼,“師父,你的意思不會是無為吧?”
張良一聲苦笑,“太子睿智……像羌人這種狀況,只需要邊軍小心戒備就是……羌人的地方荒涼貧瘠,產出很少,我們動用大軍過去,固然可以打贏,但得不償失,如果勉強駐扎兵馬,怕是丞相就不會答應。”
蕭何繃著臉,“是國庫不答應!羌人的地方,比起燕地還要貧瘠,道路艱難,民風剽悍。駐扎兵馬太少,就會被四面攻擊,太多了,國庫就支撐不下去,著實麻煩。”
張良又道:“這還只是第一層,如果真的大舉進攻羌人,我怕重蹈覆轍,若干年后,再出第二個冒頓!”
聽到這話,幾個人都是一震。
當初秦始皇北擊匈奴,修筑長城,這自然是沒錯的。
但是秦軍勢大,又有長城這道屏障……匈奴諸部根本搶劫不到東西,還會被迎頭痛擊。
沒有辦法,在巨大的生存危機面前,匈奴不得不加速統一,冒出來冒頓單于這種一代梟雄。
像羌人這種,貧瘠,且分散……動用大軍,根本啃不下來。
一個弄不好,羌人之中,也崛起一個冒頓,北邊的還沒按下去,西邊又冒出一個強敵,那可是焦頭爛額了。
劉盈嘆道:“師父的意思,羌人是光腳的,我大漢是穿鞋的,雙方斗起來,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對吧?”
張良稍微思忖,笑道:“太子這話倒也有理……我方才思量了一下,到底要怎么對付光腳的,我卻是沒有頭緒。”
劉盈眼珠轉了轉,突然道:“師父沒辦法,我卻是有個主意。”
此時呂雉把臉沉下來,“盈,留侯運籌帷幄,伱阿父也要佩服。他都沒有主意,你不要自作聰明!”
張良滿不在乎道:“太子聰慧,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他有什么新奇的主意,也是情理之中。”
張良笑道:“太子,說說吧!”
劉盈道:“也談不上多新奇,就是既然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咱們就想辦法,幫著羌人,把鞋穿上唄!”
張良突然眉頭一皺,不由得看了看蕭何,兩個人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感慨的笑容。
“太子,你這么說,卻是要移風易俗,變蠻夷為華夏啊!”蕭何感嘆道:“這怕是需要數代人的苦功才行,我這輩子是看不到了。”
劉盈正色道:“師父,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自炎黃開始,夏商周三代君臣,無不是開疆拓土,同化蠻夷。幾百年前,楚地還被視作蠻夷,如今從楚地走出來的人,已經成為了大漢天子和朝中重臣!此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啊!”
蕭何猛地皺起眉頭,半晌一笑,“太子說得對,縱然辛苦,也是值得的!”
道理講通了,接下來就是具體做法。
首先,那些襲擾邊疆的羌人,必須要嚴懲……凡是進犯大漢的頭人,該殺殺,不可姑息縱容。
羌人勇士,要進行招撫,充入軍中。
愿意和大漢友好往來的羌人部族,可以提供貿易上的優待……比如相對低價的糧食、鹽巴、布匹。
他們產出的牲畜,也要以公道的價格征收。
這倒不是要大漢割肉吃虧。
而是一樁買賣,利潤要怎么分……過去大漢可能拿六成、七成的利,現在只拿三成、四成,兩成也可以接受。
畢竟少賺點,也比打仗靡費巨萬要好得多。
中原華夏,一向目光長遠,不追求贏者通吃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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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貿易之外,還可以向羌人推廣新的農具,教他們種田,紡織,以至于讀書識字。
而那些能主動歸附大漢的部族,更要重點照顧,可以把他們遷居到內地,劃出更合適的地方給他們居住。
“阿母,接下來的事情就要看您的了。”
劉盈感嘆道:“一家之中,男人有心歸附大漢,他的后人未必就是漢人。可如果女主人能歸附大漢,則子孫后后代,多半都是漢人。趙佗在嶺南,最大的危機就是這個,他手下的老卒凋零之后,那些和當地土人女子生出來的二代、三代,未必還自認中原之人。所以說來說去,教化之重,還在阿母身上。”
呂后默默聽著,突然笑了起來,點指著劉盈,對蕭何和張良道:“這個豎子啊,他故意把這事情說得這么重要,不過是讓我替他做事罷了!難怪陛下總想打他,我也是手癢了!”
劉盈嚇得一躍而起,劉邦的打他倒是有經驗了。
可呂后的打,他還沒挨過。
“阿母,我這是為了漢家苦心孤詣,您怎么也不理解我?”劉盈滿腹委屈。
呂后冷哼道:“你瞧瞧這幾個人,誰不是你的長輩!你這個豎子,花言巧語,哄騙我們幫你做事,打你一頓,還不是理所當然!”
說著話,呂雉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根棍子,照著劉盈就打。
劉盈下意識扭頭,想要逃跑,卻發現自己的手被死死攥緊!
“師父,你怎么不幫我啊?”
蕭何呵呵道:“太子,你要是把祿的聘禮還給我,或許還有商量的余地!”
劉盈一怔,原來還記仇呢!
“想要讓我吃進去的吐出來,那是癡心妄想!”劉盈大吼。
蕭何呵呵冷笑,“那就對不住了!”
伴隨著劉盈的慘叫,未央宮會議圓滿結束。
“蕭何老賊,我就不該認他這個師父!”劉盈一肚子怨氣,屁股的疼痛,鉆心刺骨。
老流氓嚷嚷了那么多次,都讓自己躲過了,結果在呂后這里翻車了。
要不是蕭何這老賊,自己根本不可能挨打。
這一次張不疑倒是沒有附和劉盈,而是說道:“太子,你打著蕭相的旗號,四處勒索,那些人不敢生你的氣,暗中把賬都記在了蕭相身上。你挨兩下打,也是給蕭相出氣,皇后有分寸的,你就別抱怨了。”
劉盈認真看著張不疑,“不錯啊!你竟然有腦子了!”
張不疑嘿嘿道:“我又不是真的傻!”
“可你聰明地討厭!比你傻的時候還討厭!”劉盈切齒道:“我有必要重新考慮東宮宿衛的人選了。”
張不疑怔了一下,立刻眼珠子瞪圓。
“東宮宿衛?我?”
他的聲音都變了,突然之間,張不疑猛地雙膝跪倒。
“太子,你只要讓我統領東宮宿衛,別說是蕭何老賊,就算是陛下……”
“陛下怎么?”劉盈哼道。
“陛下?自然是太子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太子讓我傻,我就傻到底!”
劉盈用力吸了口,哼道:“你現在還差著不少呢!好好學學弓馬武藝吧!”
張不疑連忙答應,“我現在就學,現在就學!這位置誰也搶不走!”
劉邦帶領著得勝之兵,從燕地凱旋。
灌嬰率領著一千騎兵,在前面開路。
這些騎兵驍勇剽悍,旌旗飛揚,打了勝仗之后,嘴巴都咧到天上。
放眼大漢,再沒有這么精銳的兵馬了!
就在他們得意非常的時候,突然看到遠處,長安的方向,馬蹄聲聲,一支人數更多的騎兵,迅速沖來。
灌嬰都愣住了,要不是對方打著大漢的旗號,他都以為是匈奴殺進來了。
“怎么會這樣?”
對方人數明顯比灌嬰多,騎術也更加精湛,時不時來一個鐙里藏身,順風扯旗,還有人踩在兩匹馬的背上,旋風一般襲來,簡直讓人嘖嘖稱奇。
劉邦從后面趕來,也被嚇了一跳。
這時候劉盈在一眾騎兵的簇擁之下,趕來迎接。
“阿父,你看我的騎兵和您比起來,孰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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