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渾話？”夏侯嬰氣哼哼追上夏侯灶，怒火攻心，“豎子，那些食邑是你阿父用命拼出來的！你一張嘴，就送出去兩千戶，論起敗家子，還有你這么過分的嗎？”
夏侯灶怔住，扭頭看了看老爹，他的眼神十分怪異。
夏侯嬰被他看得渾身發毛，“豎子，你什么意思？”
夏侯灶嘆了口氣，“我說阿父啊，你這腦子，到底怎么敢署理太尉啊？”
“大膽！”夏侯嬰怒喝道：“豎子，伱敢藐視乃公？你要是說不出道理，乃公絕不客氣！”
夏侯灶哼了一聲，“阿父，你知道不？前些時候，朝廷就討論過，說是徹侯封地人丁滋長，會超過封賞數額。”
“是有這事啊！那不是讓陳平派遣繡衣使者去清查了嗎？”
“那次查了多少？”
夏侯嬰翻了翻眼皮，“好像沒查多少，就是傅寬他們幾個出了點血……”
“這就是了！”夏侯灶哼道：“彼時先帝尚在，陛下不好做得太過。也是給你們留一些臉面。現在陛下掌權，你們要是不盡快處理食邑的事情，早晚會火燒屁股的，我看你怎么辦？”
夏侯嬰被說的啞口無言，道理是這個道理，只是這個豎子怎么說得這么清楚？
“你跟乃公說實話，是誰告訴你這話的？”
“誰？”夏侯灶直翻白眼，“阿父啊，你稍微看看邸報，瞧瞧太學講義……過去灌阿總說穎陰侯糊涂，我看你啊，跟他一樣！”
“放肆！”
夏侯嬰氣得破口大罵，“我告訴你，當初先帝帶著陛下逃命，是乃公把陛下抱上車的，就憑這個功勞，乃公天塌下來都不怕！”
夏侯嬰嘴上叫的兇狠，但心里頭也毛毛的。
他匆匆返回府邸，還真像兒子交代的，找出來邸報，也拿來太學講義。
他是沒工夫找具體內容的，便又找來太尉府屬官，讓他們幫著查找。
等到了傍晚，這些人把整理好的資料送到了夏侯灶面前，還把他嚇了一跳。
劉邦在位十六年，如今劉盈也做了快一年的天子。
也就是說，漢元年出生的人，到了現在，已經有十七歲了，足以成家立業，開枝散葉了。
按照太學的估算，未來十年，大漢會迎來一個人口高峰。有太多的年輕人需要娶妻生子，朝廷必須做好應對，不然就會后患無窮。
這個最大的隱患，就是人口和土地問題。
劉敬在邸報上撰寫文章，主張立刻給劉盈修建皇陵，然后繼續征調豪強入關中。
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強力抑制豪強，避免土地兼并！
“這個劉敬，還真是難纏！”
夏侯嬰啐了一口，又往下看，然后他就冒冷汗了。
下面人指出劉敬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寄希望一直遷居豪強，為皇帝修陵墓，這是不現實的。
首先，結束戰亂，人丁繁衍，物阜民豐，豪強越來越多，財富越來越重……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與此同時，地方官吏執行力也會越來越弱，遷居豪強只會越來越難。
關中土地有限，要不了多久，這一套就會行不通的。
因此應該拿出更多的手段。
譬如說，限制家庭規模……從土地和人丁兩處下手。
每戶授田設置上限，比如一家最多不能超過一百二十畝。
然后呢，每家的丁口也設置上下，如果超過五丁，人口賦就要增加，每多一人，就多收一百二十文！
只有這樣，才能遏制地方豪強做大。
夏侯嬰揪著胡須，他并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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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法就規定，禁止父子兄弟同居……違反者，就要判刑。
也就是說，在秦國必須分戶。
因為秦國的賦稅徭役都是按照戶來計算的，一戶人口太多，收上來的稅就少了，服兵役的人也少了，要傷損國力，如何一統天下？
秦法的核心，就是把秦國變成一個大兵營，老百姓除了耕田，就是打仗，不許有亂七八糟的想法，一切都要聽從朝廷安排，每一分民力都用到極限……
都說漢承秦制，在田賦徭役這塊，蕭何還是做了很多調整的……比如大幅度削減田賦，減輕徭役。人口賦也是按照具體人數征收。
但是有些事情是抗拒不了的。人丁繁衍，土地越發匱乏。豪強做大，官吏越來越無力……
“這也算是謀國之策！”
夏侯嬰感嘆之后，突然一皺眉頭。
“這幫人成天磨刀霍霍啊！”
針對地方豪強，招數一個接著一個，他們這些徹侯還能好嗎？
就拿這個口賦來說，雖然徹侯之家，用不著在乎，但畢竟誰家還沒有五口人啊！如果真要下手……夏侯嬰莫名冒出一股涼氣。
還真別說，如果能分出兩千戶，讓他們在北地郡安家……這些人也算是夏侯家的，封地那邊也能輕松一點，就算朝廷查下來，我這也是為君解憂，在陛下那里，也有的說！
“哎呦！真是沒想到啊，那個豎子還挺聰明的！”
夏侯嬰立刻讓人把夏侯灶請來。
“豎子啊，乃公想了想，你說的也不是沒道理。身為人臣，自然要為君解憂，兩千戶我出了……你有空跟陛下說一聲，我這也算是為國忘家，他日往凌煙閣添人，也該想想乃公才是。”
夏侯灶直接賞了犬父一個大白眼。
“您老人家就別做夢了……您要是真想名標凌煙閣，我給你出個主意。”
“什么主意？”夏侯嬰好奇道。
夏侯灶道：“我聽說月氏王在西域之外，發現兩條大河，中間之地肥沃平坦，能耕種，也能放牧。要是阿父有心，就帶著人去開疆拓土，駐守西域，把您這把老骨頭都埋在西域，只為了興旺大漢。到時候陛下開恩，或許能把您列在凌煙閣。”
夏侯嬰翻了翻眼皮，喃喃道：“這么難？我，我還不想吃這個苦，有沒有更容易的？”
夏侯灶直接賞他個大大的白眼，“犬父無能，光大夏侯的重任，只有看我了！”
他剛說完，就見夏侯嬰巴掌高高舉起，面目猙獰，就要狠抽逆子。
“我想起來了，陛下召見月氏王，我還要去陪伴，告辭！”
夏侯灶撅著屁股，撒腿就跑，直接到了未央宮，一問之下，劉盈正在上林苑，他又追去上林苑。
離著老遠，就看見劉盈跟月氏王正在并馬而行。
“兄，你看這大漢江山如何？”劉盈笑著問道。
月氏王繃著臉道：“大漢土地遼闊，物產豐饒，自然是沒法比的。就是……”
“就是有些人不太講道理，是吧？”劉盈笑著問道。
月氏王黑著老臉，“陛下，月氏不曾辜負大漢，你們要戰馬，我們也給了，你們要我們打匈奴，我們也出兵了。奈何我們不是匈奴對手，打算退到一個安穩的地方，陛下就不許，就讓人把我抓來，這是禮儀之邦的作為嗎？”
這位厲聲問罪，一張口，就是滿腹冤屈。
劉盈一笑，“兄，你不妨聽我把話說完……對付匈奴是一件大事，我們這邊剛剛開始，你就撤走了，多少有些不合適的！我知道，你有難處。也知道月氏勇士，一時還不是匈奴對手。你可以放心，接下來我大漢會鼎力相助，鎧甲兵器，練兵的將領，錢谷旌旗，要什么有什么！”
“陛下要吞了月氏！”
劉盈一笑，“不是……我們還是盟友，大漢絕無吞并月氏的意思！”
月氏王冷哼一聲，“陛下，你讓臣如何相信？”
劉盈笑道：“你不要忙……我們在一起，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對付了匈奴，西域之外，還有很多蠻夷。我也不說別的，往南就是身毒。你應該比我清楚，身毒土地遼闊，人口極多。物產豐饒，極是富庶。先對付匈奴，到時候我會支持兄進軍身毒！”
月氏王大吃一驚，傻傻看著劉盈，“陛下沒有騙我？”
劉盈笑道：“我大漢能吞并匈奴就已經很難了，我當然愿意支持親近大漢的人，成為身毒王，兄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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