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盈在護衛的簇擁之下,匆匆來到了軍營,迎面韓信快步迎上來,搶先施禮,“臣見過太子。”
劉盈忙笑道:“師父客氣了,弟子見過師父。”
他跟韓信行了師徒之禮,這才喜滋滋道:“恭賀師父,背水一戰,大獲成功,從此兵書上又多了一個名垂千古的克敵制勝之法啊!”
韓信聽弟子夸他,臉上含笑,但卻提醒道:“太子,背水之戰,輕易不能使用。若是只見背水,不見其余,必敗無疑!”
韓信認真道:“太子,兵法大事,死生之地,為君者不可不察!”
劉盈大笑點頭,“師父教誨,弟子當然謹記于心。只是弟子恐怕沒有多少領兵機會,還要看師父的。”
韓信嘆道:“我會老的。”
“可您還有兒子,還有孫子啊!”劉盈笑道:“您家子子孫孫無窮盡也,我漢家名將,亦無窮盡也!”
這是吃上老韓家了,還是世世代代那種。
韓信略怔了怔,便失聲笑道:“哪有世代名將的?我韓家往前數,敗落了數代人,往后數,也未必能長盛不衰。倒是前些時候太子所講三不朽,才是能世代流傳不息的東西。”
劉盈臉上含笑,“那我可要等著師父的兵書了。”
韓信點頭,“在寫了。”
他們說說笑笑,走進了大帳,蒯徹尚在帳中。
劉盈好奇道:“師父,此人是誰?”
韓信微微一笑,“勸我自立為王,鼎足天下之人!”
劉盈一怔,瞬間明白了,原來是他!
想到這里,劉盈臉上的笑意盡去,變得凝重起來。
“你叫蒯徹?”
蒯徹急忙點頭,“正是罪人。”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罪人,那你犯了什么罪啊?能不能說出來聽聽?”
蒯徹一時錯愕,韓信直接把他的打算說出,就已經讓蒯徹大為吃驚,他不知道韓信和劉盈到底是什么關系?
怎么聽著不像是太子,倒像是兒子!
貌似也不對,就算是親父子,也未必如此坦白啊!
蒯徹被整得不會了。
劉盈道:“既然是論罪,那就該明正典刑。來人,把諸將都請進來。”
很快,張耳、曹參,還有許多韓信部下,都被叫來了。
“對了,再把趙王,還有那個李左車也請進來。”
不多時,這兩位也被押了進來。
大帳黑壓壓的,聚集了數十人之多。
而蒯徹也從最初的慌亂,恢復了鎮定。
一個優秀的縱橫家,面對泰山崩倒,也不會有任何的動搖。
“太子,罪人為陳馀門客,故主伏誅,落入大將軍之手,罪人為大將軍謀劃,殫精竭慮,不敢說一句謊話。如今太子駕臨,若能用我,我當為太子謀劃,盡心竭力,助大漢早日滅楚。”蒯徹侃侃而談,“秦失其鹿,天下逐之。世道如此,罪人也不過是順勢而為,各為其主。天下如罪人一般者,不可勝數,大漢又豈能盡數誅殺?”
劉盈默默聽著,突然一笑,“師父,他說的話,歸結起來,是不是吃誰的飯,就幫著誰?當誰的狗,就替誰吠叫?”
劉盈這話可一點不客氣,韓信點了點頭,“確實如此,他就是這個意思。”
劉盈又問道:“師父,他說各為其主,這話保真嗎?”
韓信道:“臣也沒法剖心見膽,看看他的真正心思!”
劉盈道:“那不妨抽絲剝繭,把他的話揣度一番,我想以師父的才智,定能辨別真假。”
韓信想了想,終于點頭道:“他勸我反叛漢王!”
此言一出,以曹參為首的漢軍諸將,勃然變色,紛紛目視韓信。
劉盈擺手,示意他們不要出聲。
韓信嘆口氣,繼續道:“他說井陘一役,背水列陣,大破二十萬趙軍。論起戰績,足以堪比項羽。如此功勞,漢王不能賞,又不能容。應該及早自立,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劉盈頓了頓,問道:“那要在哪里自立?”
“在這三晉之地!如此一來,則漢、楚、晉,天下鼎足而三,進可為天子,退可為諸侯,進退之間,不失富貴權柄。”
韓信不慌不忙,把蒯徹跟他講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而在場諸將,張耳、曹參等人,面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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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蒯徹這番話,還真是殺傷力十足。
韓信連續滅了魏趙兩國,加上前面還定三秦之功,整個漢營,根本沒人能和他比。漢王成天被項羽揪著暴打,反而是韓信,一個勝利接著一個勝利,贏麻了。
不管怎么講,都有點功高震主的意思。
以韓信的才智,不會想不明白,他肯定處于擔憂,生出二心,而漢王的嫡系,又不能坐視不理。曹參心中思忖,或許真的要想辦法,除掉韓信。
當他這個念頭冒出來,自己也嚇了一跳。
怎么回事,自己完全被蒯徹拿捏了。
以前只聽過蘇秦張儀,這些縱橫家的厲害,如今他們也算是領教了。
蒯徹這人,還真是可怕!
劉盈突然一笑,“蒯徹,我想問你一件事,你說各為其主,那這個天下之于你,又該怎么算呢?”
蒯徹微微一怔,這個問題似乎有點超綱了。
“蒯徹,人生在天地之間,天覆之,地載之,父母恩養,朋友往來,兄弟和睦,夫妻同心……這些對伱來說,又算是什么?你又打算為這個天下,做點什么有意義的事情?”
蒯徹眉頭越皺越緊,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劉盈笑著看了眼韓信,“師父,這些日子我隨著大儒叔孫通讀書,又請教了荀子親傳弟子張蒼,還向數位大賢求教,以至于略有心得,想要說一說。”
韓信笑著點頭,“愿聞太子高論。”
劉盈道:“人生天地之間,當胸懷大志,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所求者,民眾富裕安寧,國家太平昌盛,天下安寧和平。鰥寡孤獨,皆有所養,士農工商,各安其業。”
劉盈說到這里,笑著環視一圈,“我想大家不會反對這話吧?”
張耳道:“太子之言甚是,我看沒人能反對!”
劉盈笑道:“多謝仲父。”
隨后他被目光落在了蒯徹身上,“你現在知罪了嗎?”
“我,我不知!”蒯徹挺了挺胸膛,朗聲道:“太子所講,不過是儒家的老生常談,我非儒士,不在乎這些!”
“哈哈哈!”劉盈笑道:“是非對錯,豈能因為不是儒家就遮掩過去?蒯徹,你的罪可不是不尊儒家啊!”
“那又是什么?”
“是你沒有蒼生之念,沒有天下二字!沒有仁慈之心,只余一副歹毒自私的禽獸心腸。”
這么久了,劉盈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憤怒過!
“師父,我想問你,如果按照蒯徹的謀劃,這天下又會如何?”
韓信道:“他說三足鼎立,只怕會戰亂不休,蒼生飽受涂炭之苦。”
劉盈哼道:“不止如此,他的謀劃不成,阿父猜忌師父,定然會出手誅之。如師父一般的兵中仙人,不能為國柱石,流芳百世,反而要擔負反賊之名,不得天年,這是蒯徹的險惡之處!”
“其次,真如他所講,天下三分,攻伐不斷,黎民受苦,蒼生蒙難。真不知道要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試問這些無辜冤魂,該找誰來索命?莫不是他蒯徹嗎?”
連續兩項大罪,落在蒯徹頭上,他鬢角流汗,心中忐忑,不過也因此激起了他的斗志,大聲反駁道:“我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而已,大將軍功高震主,不能早日謀劃,必定禍及自身,我有什么錯?”
“挑唆叛亂,離間君臣,陷害名將,禍亂國家!”劉盈冷哼道:“如此罪行,還不夠嗎?”
蒯徹下意識咽了口唾沫,心虛道:“既然如此,太子要斬我了?”
劉盈呵呵道:“斬你,沒有那么便宜!把他吊在半空中,用亂棍打死!”
“太子!”
張耳一聲驚呼,“蒯徹其人,頗有賢名,只怕殺賢不祥啊!”
劉盈大笑,“不殺?把他留在我的身邊?只怕他又會跟我說,大將軍手握重兵,他日必反。說仲父是項羽封的常山王,不愿為漢王臣子,也有不軌之心。他還會說,驕兵悍將,久后必為國家之亂,應該及早處之!”
話說到這里,就連曹參等人都怒目圓睜,這位怎么屬瘋狗的,誰都咬啊?
“這世上總有那么一種人,他們并非無知,卻是無畏。他們自私自利,毫無天下蒼生,他們只想著成就自己的功名,卻不想會給天下蒼生帶來多大的禍患!他們嘴上說是為主,實則反咬主人,比誰都惡毒。”
“這種人是惡犬,也是毒蛇!縱然再有才華,毫無德行可言,也斷然不可用。”劉盈掃視全場,緩緩問道:“誅殺蒯徹,大家還有意見嗎?”
眾人互相看了看,再無異議。
甚至曹參站出來,主動道:“太子,讓臣去處置了這條惡犬吧!”
劉盈點頭,“好,速速誅之!”
說話之間,護衛沖上來,架起蒯徹,就往外面走去。
蒯徹也感到了大難臨頭,扯著嗓子大吼,“大將軍,大將軍,你為何相信一個豎子大話空談,不愿意相信我啊?大將軍,他日你必定會后悔的!”
韓信一言不發,片刻之后,外面傳來慘烈的嚎叫,曹參親自監督,蒯徹身上的骨頭,根根寸斷,哀嚎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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