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的怎么樣了？”劉邦余怒未消。
劉盈沒說話，而是將一份清冊遞到了劉邦近前。
劉邦只是略看了幾眼，就腦袋嗡嗡作響，一伸手，狠狠拍在了條案上，把茶杯都震落在地。
“荒唐！”
劉盈已經看過，同樣怒火中燒……這個丁固屬實貪得無厭，五千金，十萬斛糧食，田產，宅邸，這還不算什么，他同不少楚地投降過來的舊臣有聯系。
倒賣各地的特產，尤其是鐵器。
這貨以修建糧倉損耗的名義，低價從長安等地弄到鐵器，然后轉賣到南方，缺少鐵器的地方，大發利市。
劉邦繃著臉道：“這些鐵器，會不會流落到趙佗的手里？”
劉盈默默點頭，還用說嗎，不管什么東西，只要肯賣，最后大概率就會落到出錢最多的人手里！
“畜生！這么殺了他，便宜了！”劉邦勃然大怒，“傳旨，將他的尸體剁成肉醬，散給所有地方官吏，讓他們引以為戒！誰要是再敢觸犯王法，這就是下場！”
劉盈一陣凜然，臉色微變。
劉邦盯著他：“怎么，覺得乃公太過殘忍？”
“沒有！阿父這么做，理所當然，孩兒只是覺得，用不用留下點什么……比如剝下人皮，懸掛在滎陽，也好警醒更多的人！”
劉邦翻了翻眼皮，欣然道：“還不錯……趕快去辦！”
劉盈連忙答應，下去處置。
丁固落了個扒皮萱草，剁成肉醬的下場。
消息從滎陽向外迅速擴散，南來北往的商賈，奔走相告。
不得不說，這還是大漢立國以來，第一個因為貪墨被處以極刑的官吏，雖說只是個縣令，卻也是首開先河。
就連朝中諸公，也沒法淡定，紛紛陷入議論。
政事堂上，三公六官，九卿重臣，悉數云集。
蕭何首先說道：“諸公，滎陽令丁固貪墨巨萬，陛下斷然除之，大快人心……只是如他一般的貪官污吏，不在少數，你們看，應該怎么辦？”
六官之首的王陵直接道：“丞相，應該嚴查，尤其是那些投降過來的臣子，他們之中，不乏無恥無德之人，決不能放過。”
而此時御史中丞趙堯突然沉聲道：“此言差矣!投降諸臣，也有章邯、鐘離眛一般的名將，功勛卓著，人所共知……又豈能一概而論？”
王陵急了，橫眉立目道：“我幾時說過，要查所有人？好的自然無罪，可那些貪婪無度的，又豈能放過？”
趙堯同樣不甘示弱，“不教而誅謂之虐，隨意誅殺官吏，絕非國家之福，更何況……我朝自約法三章開始，就廢掉了許多嚴苛的秦法。現在要想懲治貪官污吏，奈何國法不許，又能如何？”
“你！”王陵還要跟他爭辯。
韓信卻是擺了擺手，“此事的癥結屬實是法令上面……秦法雖然嚴苛，但是秦法懲治貪官污吏，也從不手軟，丞相，您看此事該怎么辦？”
蕭何沉吟了片刻，長嘆道：“如此看來，針對秦法，也該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才是！”
張蒼皺眉道：“丞相，我大漢推翻秦朝，廢棄苛法。若是恢復了秦法，只怕不好向百姓交代！”
劉敬咳嗽道：“這有什么不好交代的，難道百姓不恨貪官？”
隨何皺眉道：“雖說如此，但到底要如何處置，還需要仔細思量，不能草率。”
朝臣爭論不斷，大致可以分成兩派，一派主張嚴懲，而一派主張緩辦。
雙方理由眾多，誰也說服不了誰。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來報。
“皇后駕到！”
蕭何連忙起身，率領眾臣出迎。
呂后臉上含笑，沖著眾臣點頭。
“陛下攜太子東巡，也是想讓太子看看大漢江山，明曉如何治理國家……丁固一案，不光是懲處一個貪官那么簡單，也是要給今后立規矩，讓朝臣明白什么是死罪不赦！”
呂后不慌不忙，卻是把這個案子的重要性瞬間拔高。
她扭頭看了看蕭何，笑道：“丞相，你做漢律，對這些貪官污吏，該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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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何道：“回皇后的話，貪官自然要嚴懲不貸……只是地方上缺少監察的官吏，不能及時知曉貪墨行為。在法度上面，是否要恢復秦法，也有爭論。”
呂后一笑，“我看這都沒什么爭論，很容易解決。”
“還請皇后示下。”
呂后一笑，“你們忘了曲逆侯嗎？”
一句話，眾人微微變色。
陳平，還有緝事廠！
蕭何怔了怔，就問道：“皇后是要讓緝事廠派人徹查地方？”
呂后點頭，“沒錯，讓陳平安排人手，明察暗訪，只要發現不法，立刻上奏，絕不留情。”
“臣明白！”蕭何答應。
呂后又道：“至于秦法的事情，我是這么看的，秦法治民，屬實過于嚴苛，但治理百官，不管多嚴苛，都是情理之中……爾等以秦法嚴苛為名，反對懲辦貪官污吏，莫不是經不起秦法檢驗？”
只是一句話，在場眾人莫不變色，有好幾位都低下了頭，不敢直視呂后。
呂后看了片刻，見無人出來反對，微微一笑，“諸公皆是朝廷棟梁，陛下心腹股肱，還是要嚴于律己，不可放縱。我大漢要勝過大秦，豈能官吏不如秦朝爾等以為然否？”
眾臣紛紛點頭，“皇后教訓的是，臣等謹記于心！”
“阿母當真是好手段，寥寥幾句話，就震懾群臣，這下子陳平可有用武之地了。”劉盈欣然撫掌道。
劉邦絲毫不意外，輕笑道：“現在才知道？乃公早就知道，你阿母才是真正巾幗不讓須眉！乃公還能講講情面，她可不會手軟留情的”
說著，劉邦又笑呵呵道：“豎子，你現在怕不怕？”
“怕什么？”
“自然是怕伱阿母了！”劉邦哂笑道：“倘若有朝一日，乃公不在，你阿母要掌大權，你該怎么辦？”
劉盈呵呵一笑，“阿父，阿母要掌權，那也是為了大漢朝好，我自然是答應了。”
“你能雙手奉上權柄？”
劉盈一笑，“阿母到底是一個人，又能管得了多少事情？天下這么大，有人愿意幫我負擔，我求之不得。阿父，你就別添亂了行不？”
劉邦看了看劉盈，突然道：“豎子，這次你阿母出面，是不是你慫恿的？”
劉盈怔了下，立刻道：“您怎么能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陳平的手下都是你的人，還有那個呂釋之……朕知道了，你這個豎子，你和你阿母聯手了！”劉邦勃然大怒。
劉盈也不客氣了，“阿父，我和阿母就不是親母子？我就該什么都聽您的？想什么呢！我可不是小孩子了，你現在踢不動我了！”
“你！”劉邦切齒咬牙，劉盈絲毫不懼。
父子對視半晌，劉邦竟然先笑了起來。
“你這個豎子，倒是越來越膽大包天了！”劉邦昂起頭，沉吟半晌，才說道：“走吧，我們該繼續東巡了！”
劉盈微微一怔，點頭答應。
天子儀仗行至鴻溝，劉邦故地重游，整個人都興奮起來，站在車轅上，興奮大吼，“快看，乃公就是在這里領兵殺敗項羽的！”
劉邦心情激動，耳邊似乎還能聽到鼓角爭鳴之聲，曾經的戰場場景，在眼前不斷涌現，劉邦用力揮動手臂。
“過河！過河！”
車駕通過浮橋，繼續東行。
每過一處，都讓人回憶起曾經的戰事。
漢軍就在這里，大舉反攻項羽，連戰連捷，一雪前恥。
“什么西楚霸王，還不是讓乃公打得屁滾尿流，狼狽逃竄。”
劉邦興奮地說個不停，劉盈只是耐心聽著……或許他還不夠老，沒有這么深的感觸，不得不說，擊敗項羽，屬實是劉邦人生當中，最輝煌燦爛的時刻。
老流氓有理由自豪！
而隨著隊伍離著芒碭山越來越近，劉邦的神色也越來越凝重，畢竟這里才是夢開始的地方。
“盈，隨著乃公上山吧！”劉邦沉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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