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政務繁忙,差不多有十天沒見面了吧?”
蕭何躬身道:“正好十天,臣正要向陛下上奏,有關鼓勵生育的事宜。”
劉邦頓了下,突然搖頭道:“不說這個,朕記得,你的長子蕭祿也在太學,你沒去參加結業典禮?”
放著國家大政不問,突然提到了這事,蕭何就是一怔。
“回陛下的話,蕭祿身體不好,半年前染了病,正在家中病休,無福參加典禮……不過太子已經派人過來,說不日可以單獨為蕭祿舉行考試,讓他安心修養,不用擔心。”
劉邦怔了怔,才說道:“盈還是很穩妥的。”
“確實,太子創立國史館,建立太學。教導勛貴子弟,頗有成效。諸將后繼有人,大漢興盛有望,是國家之福,也是陛下之福。”蕭何不吝溢美之詞。
劉邦卻是越發覺得煩躁起來,他突然道:“丞相,你也是一家之主,你就不怕大權旁落嗎?”
蕭何瞬間怔住,什么意思?
“陛下,臣的老妻是個普通人,臣的兩子,長子蕭祿身體一直不好,次子蕭延也是個老實孝順的,家中如此,何來大權旁落?”
劉邦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丞相,你是個有福氣的人!”
蕭何繃著臉道:“臣實在是不知道陛下何意?”
劉邦哼道:“你不明白,那朕就把話說明白了……皇后在宮中大會百官夫人,太子在東宮,執掌勛貴子弟學業去留,朕孤身一人,在宮里毫無作為,朕這個天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蕭何面色凝重,他深深一躬,而后認真道:“陛下圣明天縱,英睿絕人。垂衣拱手,天下大治!”
“垂拱而治?又是這一套!”
劉邦怒目圓睜,“丞相,伱說得好聽,還不是把朕當成了擺設!”
“臣不敢!”
蕭何說著,急忙伏身,“陛下若是覺得臣有失職分,臣愿意辭去丞相一職,乞陛下恩準!”
蕭何竟然要辭相!
劉邦也是微微遲疑,他目光復雜看著蕭何,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笑了,“丞相盡心輔佐,有功無過。朕可以一日無酒,不可以一日無丞相……傳旨,給丞相增加五百名護衛,出入相隨,以示恩寵!”
從南宮出來,蕭何整個人都暈乎乎的,今天的劉邦非常反常。
他先是抱怨皇后和太子,大有架空天子的情況。隨后又把矛頭對準了自己,可陛下卻沒有責罰,而是賞給自己五百名護衛,這又是什么意思?
是好是壞?
是責備自己,還是讓自己做什么?
蕭何一時想不通,回到了府邸,將自己的門客請了過來。
能成為蕭何的門客,此人卻也不凡。他是秦始皇的東陵侯,為始皇帝照看父母的陵墓……劉邦入關之后,任用了不少秦朝舊臣,唯獨錯過了東陵侯召平。
按理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沒有什么稀奇的。
可奇就奇在,這位東陵侯變成了布衣,居然在東陵種瓜為生。
這一種還就種出了門道,他的瓜香甜鮮美,深受老百姓喜愛,被稱為東陵瓜。
這人要是行,干一行行一行,一行行,行行行。
要是不行,那是一行不行,行行不行。
召平就明顯屬于前者。
“丞相,如果沒有猜錯,你的禍事到了。”
蕭何一驚,“何以見得?”
“丞相,陛下說皇后統領百官夫人,太子執掌勛貴子弟……只是如此,陛下還不足以成為孤家寡人。”
蕭何眉頭一皺,“還有?”
“還有就是丞相統領百官,總攬朝政,陛下才無所事事!”
蕭何大驚,果然有道理。
自己居然和皇后、太子一起,架空了劉邦?
一想到這里,蕭何額頭就冒出了冷汗。
自己什么身份,居然和那兩位相比,這不是要命嗎?
“自古以來,丞相總攬政務,輔國治民,便是規矩……我要如何才能消除陛下疑心?莫非要辭相嗎?”
召平想了想,就搖頭道:“怕是不行……丞相縱然辭相,也要有人接任。換成其他人,只怕還不及丞相。到了那時候,陛下依舊會復相的。”
蕭何苦笑道:“我不能消除陛下猜疑,復相只怕也是暫時的。”
“所以丞相要想辦法,消除陛下的疑心。”
蕭何猛地瞪大眼睛,好奇道:“計將安出?”
召平想了想道:“丞相可請陛下增加副相人數,分割相權,陛下便不會覺得淪為孤家寡人。”
蕭何眉頭緊皺,思量再三,搖頭道:“此計怕是不行……分割相權,朝臣震怒,他們又豈會輕易應允?”
召平一笑,“所以只有請丞相貪財自污了!”
蕭何思忖再三,終于點頭,露出了笑容,“多謝先生指點,我明白了。”
幾乎與此同時,劉邦也回到了宮中,他沒有去見呂后,只是隨意走著,繞來繞去,繞到了一處僻靜的院落。
隱隱聽到了有女子哼唱歌聲。
劉邦好奇湊了過去,只見一個婦人,懷里抱著嬰兒,正在享受著午后時光。
劉邦稍微思忖,當即想起來,眼前的婦人,正是薄姬!
成皋對峙之時,一直隨侍在自己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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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呂雉回來,他就把薄姬給忘在了一邊。
既然認出了薄姬,那她懷里的孩子,也就不言自明了。
“恒,阿父來看你了。”
聽到了劉邦的聲音,薄姬慌忙站起,放下懷里的劉恒,就要給劉邦行禮。
劉邦反而一步過來,接住劉恒,抱在了懷里,伏身看去。
小家伙肉嘟嘟,奶呼呼的,還在閉著眼睛熟睡。
這孩子長得極好,額頭很寬,鼻梁高挺,和劉邦很像。
老流氓越看越喜歡,竟然情不自禁用額頭蹭了蹭劉恒的小臉。
小家伙被犬父打擾,終于蘇醒,咧著小嘴,哇哇哭了起來。
不但哭了,還撒了一泡尿,熱乎乎的,全都流到了劉邦的手上。
薄姬都嚇壞了,“陛下,快把皇子交給賤妾吧。”
劉邦把劉恒交給她,臉上帶著笑,呵呵道:“無事,你把恒養得很好,是劉氏的大功臣啊!”
薄姬的心咯噔一聲,絲毫不敢回答,只是低頭給劉恒更換襁褓,小心哄著兒子。
劉邦看了又看,笑道:“母憑子貴,你既然誕下皇子,就受封夫人吧!”
“賤妾不敢!”薄姬慌忙跪倒,整個人都在顫抖,額頭上冷汗之流,面色慘白如紙。
“朕讓你敢!”
劉邦把臉一沉,“朕還是大漢天子,沒有被人架空,也沒有退位讓賢……明日宗室大會,你要帶著恒過去,面見太上皇,也見過其他宗室之人。”
老流氓交代之后,就轉身離去。
只剩下薄姬一人,心中惶惶不安。
陛下驟然封賞,對他們母子來說,卻未必是好事。
如今里里外外,全都是皇后和太子的人,陛下驟然提拔他們,萬一惹來了皇后的震怒,自己母子又如何立身宮中?
但是話又說回來,劉邦的旨意下來了,她也沒有拒絕的可能。
真是急死個人。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宗室大會。
薄姬……是薄夫人,抱著劉恒,來見太上皇。
今天的劉恒穿著小號的華服,十分精致。一雙黑亮的眼珠,四處亂轉,不斷看著新奇的世界,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
可是他的母親,卻已經是汗流浹背,心砰砰亂跳。
“阿父,朕今天把您的孫子帶來了。”
說著,劉邦一擺手,讓薄姬進來。
薄姬低著頭,亦步亦趨,到了劉太公近前,跪倒在地。
“賤妾拜見太上皇,愿太上皇福壽安康。”
劉太公心情不算太好,可聽薄姬這么會說話,也不好發作,而且眼前的小娃娃,確實是劉氏的骨肉。
“你起來吧。”薄姬答應,隨后乖乖退居末位。
劉邦笑道:“阿父,朕不光打下大漢基業,也辛勤奮斗,替咱們劉氏開枝散葉。恒也是個好孩子,朕不能虧待了,您看是不是?”
劉太公翻了翻眼皮,眼珠轉了轉,重重一哼,“都是你的兒子,何必問我?”
劉邦訕訕一笑,“既然這樣,朕就打算冊封……”
劉邦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外面傳來笑聲。
隨后劉盈走了進來,他的右手上,還牽著一個小娃娃。
這個小娃娃同樣長得很好看,也頗類劉邦。
見到了劉盈,老太公眉開眼笑。
“盈啊,快過來。”
劉盈答應,走到了老太公面前,將手上的小娃娃推到了老太公近前。
“大父請看,這是我三弟,如意!”
劉如意!
老太公怔了下,他幾乎都忘了,自己還有這么個孫子。
劉邦的情況也絲毫不比老太公好多少。
他簡直都忘了,自己還有這么個兒子。
可憐的如意!
“大父,既然是闔家團圓,當然不能忘了如意,他也是我劉氏的血脈。”劉盈又道:“阿父,你要封賞四弟,卻也不能越過三弟吧?”
劉邦深吸口氣,搖頭道:“不能,當然不能!”
劉盈拉著劉如意,笑呵呵道:“還不快拜謝父皇。”
小小的劉如意,一本正經,跪在了劉邦的面前。
“孩兒謝過父皇!”
劉邦看了又看,終于伸手,把劉如意抱在了懷里,而后對劉盈道:“難得,你有心了。”
劉盈笑道:“孩兒總歸是他和恒的兄長,自然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弟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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