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臣是陛下派來的舍人。”馮唐躬身介紹自己。
劉長翻了翻眼皮，很不屑眼前的小老頭，“你誰啊？寡人怎么沒見過你”
劉恭并不像劉長這么無禮，而是沉聲道：“仲父，既然是阿父派來的，必是飽學之士，有獨到的本事。這可是阿父第一次給我安排屬臣。”
劉恭樂顛顛上前，認真問道：“先生是哪里人，今年高壽，治何經典？”
馮唐一陣驚訝，沒想到這位小殿下還挺彬彬有禮的。
“臣名叫馮唐，原是趙人，今年已經過了花甲，要說治何經典，臣只是上書言說治邊之策，陛下就讓臣來擔當這個舍人。”
劉恭點頭，隨后笑道：“仲父，你聽見沒有，這還是一位精通軍務的賢士，你往后可不能慢待賢才了。”
劉長哼了一聲，“寡人一身勇力，蓋世無雙。穎陰侯求著教我騎射，汝陰侯教我駕車，彭越傳我兵法，光祿勛季布是我恩師。寡人還有家學淵源，先帝曾經悉心教導，當今陛下也說我是皇家猛虎……我這一身本事，徹地通天，還用得著跟一個無名老卒學嗎？”
劉長毫不客氣吹噓，劉恭聽到目瞪口呆，這還是自己認識的五叔嗎？
馮唐也不清楚劉長的底細，因此也沒說什么。
“那個……仲父，你這么厲害，為什么不能從太學畢業啊？”
只這一句，就戳到了劉長的軟肋，他的臉立刻黑了，跺著腳道：“你是寡人猶子，不許胡說！”
馮唐一見，終于笑了出來，當仲父的讓猶子戳了軟肋，也是有趣。
“殿下，伱弄這么多黃金，可有什么打算？是為了裝點東宮？”
“當然不是，我是要發給長安的窮苦百姓。”劉恭認真道：“我阿父說了，當皇帝要先憂后樂，我知道長安有許多窮苦百姓，他們每天連豆腐都吃不起，眼瞧著天氣涼了，還穿著單衣，會凍壞的。我打算給他們一些錢，讓他們買糧食衣物。好方便過冬。”
馮唐一陣驚訝，真沒有料到，劉恭居然是這么想的。
看來是自己誤會了，這位太子殿下還是很有善心的。
尤其是先憂后樂，這要是陛下說的，看來陛下也是難得仁君……
馮唐認真想了想，就說道：“殿下，你此舉出于善心，自然是極好的。只是老子說過，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臣斗膽建議，殿下可以拿這些錢做些生意，不求賺錢，只求便民。”
劉恭認真想了想，點了點頭，可又搖頭道：“先生說得對，可我不知道做什么。”
馮唐笑道：“若是殿下信得過老臣，就讓老臣操持。”
劉恭托著下巴，想了又想，“好……先生年紀也大了，又從外面來，或許不熟悉長安的情況。我讓張辟疆跟著你吧！”
“張辟疆是誰？”
“他是留侯的兒子，很會算賬的，留侯答應讓他也做我的舍人。”劉恭連忙道。
馮唐人老成精，哪里不明白，這分明是給自己找個監軍啊！
確實，這么多錢，可不能馬虎，這位小太子還真是人小鬼大。
“好，那就多謝殿下了。”
馮唐還真是個行動派，他在長安轉了幾圈……天子腳下，達官顯貴齊聚，凡是身強體壯，年輕能干的，幾乎都能找到事情做。
真正孤苦無依的，不少都是身上有傷殘的。
關中父老，從秦代開始，就不斷服兵役，打六國，抗匈奴，又出關和項羽打。
彭城之戰以后，更是連老弱全都送去了滎陽。
當時就有很多人受傷，落下殘疾。
不管劉邦，還是劉盈，都對這些老兵很不錯……減免賦稅徭役，給予農田耕牛，讓他們能養活自己。
只是大漢立國十多年，不少老卒已經很老了，加上身上有殘疾，想要繼續干沉重的農活，已經很困難了。
還有許多戰死將士的家人，他們孤苦無依，生活日漸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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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唐和張辟疆看過之后，不勝唏噓。
“殿下，若是能把此事辦妥，當真是造福蒼生的一件大事。”
劉恭問道：“此事很難嗎？”
“確實！”馮唐道：“殿下，按照朝廷規矩，七十以上的老人，是有優待的。可那些傷了身體，落下殘疾的，或許四五十歲，就干不了重活，身上有病，作坊不要，大戶也不用。孤苦無依，沒有著落。讓朝廷管，朝廷斷然出不起這個錢，可若是不管，就只能看他們漸漸死去。想找些他們能干的事情，又不容易。即便他們能做，又因為年老體衰，做得太慢，沒人愿意用他們……”
馮唐講了許多，劉恭都耐心聽著，全都記了下來。
“大母，大母！”
劉恭轉頭就找呂后了，他抱著呂后的大腿，將馮唐所講的話全都跟呂后說了一遍。
“大母，這些人太可憐了，您老人家大發慈悲，想想辦法吧！”
呂后長嘆一聲，“這些年的大戰，留下的傷，還是沒有恢復！此事光是指著朝廷出錢供養，卻是不可能了……還是去找你阿父，讓他幫忙想主意。”
劉恭遲疑道：“要是阿父不幫忙怎么辦？”
“他敢！”呂后哼道：“他要是不幫忙，就問問這個！”
說著，呂后抓起一根棍子，狠狠揮了揮！
劉恭只覺得屁股冷颼颼的，趕快去把劉盈叫了過來。
劉盈耐心聽完，然后說道：“馮唐說得很明白，這些人不是不能干活，只是不能干重活，而且速度也沒年輕人快，沒人愿意用他們……說到底，還是個錢的事情。我讓張蒼把他們的稅免了，再撥出一些土地，不要錢的，用來辦作坊。凡是招募傷殘老卒，殉國將士家眷的，再給一筆補貼。”
劉恭小眼睛锃亮，連連點頭，“阿父圣明！”
劉盈想了想，又道：“還有一些上了年紀，行動也很困難的老人……這樣吧，我們設立一個皇家商行。”
聽到這個，連呂后都感興趣了。
“盈，你打算怎么辦？”
“就是選擇一些離著百姓較近的地方，設立商行……這里面以低價出售糧食布匹，還有鍋碗瓢盆，凡是能用到的東西，都在其中。定期再準備一些肉食，價錢不要高過市場一半。老卒還有他們的家人，都不容易。為了大漢出生入死，理當讓他們有個安穩的老年生活。”
劉盈又道：“恭，你要是拿錢辦作坊，產出的東西，可以放在商行出售，也可以將利潤轉給商行，補貼缺口！”
劉恭連連點頭。
呂后認真聽著，臉上露出笑容，“陛下這個主意好……這樣吧，我也出些錢，這件事算咱們天家一起的。”
呂后可不是開玩笑的，她的行動能力還在劉盈之上。
第二天就把呂釋之叫了過來。
這位都哭了。
“太后啊，別薅了，再薅就成沒毛的雞了。”呂釋之慘兮兮的，“陛下從我這里拿錢，現在太子也學會了，我好不容易攢點錢，全讓他們拿走了。我忙活這么多年，是什么都沒有落下啊！”
呂后輕笑了一聲，“什么都沒有落下？你不還好好活著嗎！”
一句話，徹底把呂釋之整不會了，怔住了半晌，冷汗順著鬢角流淌下來。
這下子他可不敢哭窮了，反而認真道：“太后，你說吧，讓我干什么，就算砸鍋賣鐵，我也做好，絕不含糊！”
呂后點了點頭，“恭還是個小孩子，馮唐從外地進京，辦事未必多方便。你去選擇地塊，再采買一些木料，幫著蓋一些房舍，安頓孤老。”
呂釋之怔了下，忙點頭答應。
呂后又道：“這是給咱們呂氏積累名聲……你也老了，幾個孩子也不算爭氣，呂氏能不能富貴綿長，就看這事了。就當是替你的幾個孩子忙活……懂嗎？”
呂釋之怔了少許，連忙點頭，“懂，臣都懂，臣一定用心做。”
從東宮出來，呂釋之長出了口氣，認真想想，還真別說，這是劉恭張羅干的，做好了，下一代人也就有了保證，自己還真要拿出點本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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