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太公眉開眼笑,拉著劉盈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前看看后看看,眼睛瞇成了一道縫兒,就一個字:高興!
“好孫孫啊,你可比你阿父強多了。”
劉邦臉都黑了,“阿父,我好歹也是漢王之尊,那多人都瞧著呢,您老總要客氣一點。”
“客氣?”
劉太公把眼珠子一瞪,“我問你,你叫不叫我阿父?”
“叫,剛剛就叫了。”
“那你是不是我兒?”
“是,自然是!”
“那就對了!”
劉太公掄起巴掌,照著劉邦的另一面腮幫子,又是結結實實一個嘴巴子。
這下子把劉邦都打蒙了。
“您,您怎么還打?”
“怎么不許打?你干的好事!”劉太公橫眉立目,怒問道:“伱是不是把盈踢了馬車?你想劉家斷子絕孫啊?”
劉邦老臉漲紅,劉盈那封信寫得太好了,項羽看過之后,又給了劉太公和呂雉,把老太公差點氣個倒仰。
“那事是有緣由的,再說了,咱們家斷不了子,也絕不了孫,您老就別擔憂了。”
“你放屁!”劉太公惡狠狠瞪了劉邦一眼,“我告訴你,有些亂糟糟的事情,懶得管你,但是,你給我聽著,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認這么一個孫子!你懂不?”
“懂懂懂!”劉邦連聲答應,“我也只認這么一個兒子,您放心,我保證像你管教我一樣,好好管教他的!”
“你敢?”劉太公暴怒,“劉季,你敢動我孫兒一根手指頭,我就跟你玩命!”
劉邦頓時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劉太公拉起劉盈,直接往前走,懶得廢話。
這時候老夫人湊到劉邦近前,笑呵呵道:“兒啊,我不像你阿父。”
劉邦連連點頭,“還是阿母疼我。”
老夫人嘆口氣,“我是沒勁兒了,不然啊,我打得更狠!”
說完,老太太一甩手,追了上去,拉住劉盈另一條胳膊。
這老兩口子,簡直兩尊護法神。
劉邦只剩下無言以對,怎么都針對我啊?
這時候呂雉才邁步過來,朝著劉邦施禮,聲音冷冷道:“見過漢王。”
劉邦怔了片刻,他突然發現,自己一時竟不知道如何面對昔日的結發妻子。明明分開時間不長,兩人面前卻好似隔了一道天塹。
見劉邦愣在當場,手足無措,旁邊的呂澤才湊了過來,他先是沖著妹妹點頭,隨后道:“大王,久別重逢,您先和王后說說話,臣去準備酒宴,好好慶賀一番。”
劉邦這才茫然點頭。
群臣匆匆散去,各自忙活張羅。
劉邦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這,這邊來。”
他把呂雉請到了臨時行宮,讓她坐下,又給她取來點心,清水,忙前忙后……只有劉邦自己清楚,他只是用忙碌掩飾心虛,因為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可忙碌終歸有到頭的時候,等劉邦坐下,抬頭看了看無動于衷的呂雉,又一次陷入尷尬的沉默。
而大破沉默的卻是呂雉,她緩緩抬頭,低聲道:“多謝大王,善待盈,立為太子。”
劉邦怔了下,忙笑道:“你說盈啊,他還是真是個聰明過人的孩子,我領兵西征的時候,他還很小,看不出來。幸好有你,你把他帶的很好,讀書識字,都是你教的吧?”
呂雉點了點頭,“是教了一些,不當睜眼瞎就是了。”
劉邦搖頭道:“不是啊!盈的學問很扎實的,叔孫通是大儒吧,張蒼還是荀子嫡傳,再說子房先生,蕭何,陳平,他們都稱贊盈。還有商山四皓,你知道不?就是四個遁世不出的隱士,結果愣是讓盈給請了出來,你說說,這小豎子厲害不?”
呂雉冰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絲光彩,她反問道:“大王,盈會寫詩?還會做歌?”
“對,沒錯!這次為了逼著項羽放人,他就編了幾句楚歌,城頭上唱的就是這個。把楚軍都給唱的嚎啕大哭,跪倒哀求項羽,要議和回家!”
呂雉嘴角上翹,露出個自豪的笑容,“很好,那他的文章呢?”
劉邦頓時老臉鐵青,“文章,也,也是極好的!”
呂雉笑呵呵道:“是啊,盈有文采,又是漢太子,他的文章只怕會流傳天下,人人皆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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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突然覺得,劉盈這個兔崽子,就是故意讓他難堪的。
“王后啊,這孩子太過聰慧,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你聽說過甘羅嗎?”
呂雉點頭,卻又皺眉道:“甘羅畢竟是卿相之家,和帝王之家還不相同。”
劉邦正色道:“越是帝王之家,就越要用心才是。我已經安排了張良、叔孫通、韓信等人教導。這往后啊,王后也要用心督促,讓盈好好讀書,砥礪品行。唯有如此,寡人百年之后,才能放心將大漢江山交給他。”
不管多厲害的女人,一涉及到孩子教育的事情,瞬間上頭,呂雉竟沒有覺察出劉邦話中的陷阱,反而用力點頭,頗為認真道:“大王放心,我會用心督促盈的。”
說著,呂雉口渴,伸手去拿水碗。
劉邦一眼看過去,只見呂雉十指青紅,傷痕累累,他不由得伸出手,呂雉下意識收回,卻被劉邦一把抓緊。
“你,你受苦了!”
呂雉低垂著頭,微微嘆息。
劉邦又看了看,發現呂雉鬢角露出許多白發,不由得怒目圓睜,“項羽匹夫,他竟敢如此對你!當真可惡!”
呂雉沒有接他的話,而是瞧了瞧劉邦,也嘆道:“大王也有白發了。”
劉邦搖了搖頭,“放心,寡人還身強體壯,頗有雄心壯志!早晚有一天,要把這天下都拿在手里。”
呂雉微笑頷首,面露贊許之色。
夫妻倆人的隔膜似乎淡了許多,又坐在一起,聊起了分開之后的經歷,說個沒完沒了。
而在另一邊,劉盈和劉太公老兩口子聊得就非常順暢,其樂融融。
劉盈先是簡單說了被踢下車的事情,隨后著重說晚上劉邦哭得怎么慘,他又如何鼓勵劉邦,才讓阿父鼓舞斗志,重新和項羽較量。
劉太公滿意大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劉季啊,不爭氣,沒出息。要不是有好孫孫在,咱們只怕還回不來。”
劉母也笑著道:“盈啊,你仲父劉交向荀子的弟子浮丘伯學過詩經,你也讀書了吧?用不用讓仲父教你?”
劉盈一笑,“大母,我有一位先生,叫張蒼,他是荀子嫡傳弟子。”
“嫡傳?”劉太公驚喜異常,笑道:“我就說嗎,孫兒指定比他仲父強!要不文章怎么寫得那么好!我和你大母看過之后,都落淚了。”
老兩口眼圈紅紅的,“盈啊,你放心吧,有我們在,你阿父再敢欺負你,我們就打他!”
劉盈笑道:“阿父畢竟還是漢王,要面子的。大父以后要想教訓他,還是在家里比較好,別在外人面前,免得他丟人。”
劉太公怔了下,連忙點頭,“瞧見沒有,咱孫兒多孝順啊!知道照顧阿父的面子,真是個難得的好孩子。”
劉盈又道:“大父,其實就算在家里,阿父身為漢王,也不好輕易教訓,所以我建議您老啊,建一個供奉劉氏祖先的明堂,到時候就可以在祖先面前,名正言順痛責阿父了。”
劉太公一喜,連忙點頭,“好,這個主意好!只是建造這個明堂,會不會花費很大?”
劉盈笑道:“用不了多少錢的,而且我的造紙作坊日進斗金,還有算盤,也能賺錢。”
“什么是造紙作坊啊?”劉太公不解。
劉盈隨手從桌案上拿起幾張紙,雙手送到了二老面前。
“您瞧瞧,就是這個!很方便書寫,蕭何丞相,張良師父,還有太尉韓信,他們都很重視,對外賣得比絲綢還貴,這叫物以稀為貴!其實卻值不了幾個錢,阿父這次和項羽對峙,許多軍需糧草,都是靠著賣紙賺來的。”
老兩口子更加欣喜,紛紛湊過來,劉太公更是提起筆,打算試一試,劉母還伸手揪住他的胳膊。
“沒聽孫兒說,這東西比絲綢還貴,你也不怕糟蹋東西啊?”
劉太公一怔,竟不敢動了。
劉盈忙道:“大父勿憂,不管多貴,那也是對外的。自家人孫兒肯定要孝敬您老的。”
劉太公大喜,笑得合不攏嘴,“聽聽,多好的孩子,咱們真是有福氣了。”
劉盈道:“那您老就不妨寫個福字送給我唄。”
“好,好啊!”
劉太公忙不迭答應。
就在他們聊得起勁兒的時候,劉邦從外面進來,離著老遠就說道:“阿父,你們聊什么呢?這么高興?酒宴準備好了,請您過去。”
劉太公把臉一沉,“聊怎么揍你呢!”
劉邦頓時一怔,“這,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這個小豎子又說什么壞話了?”
劉盈搖頭否認,一本正經道:“阿父,我跟大父說了,仿效周代明堂,秦代太廟,修一座祭祀咱們劉家先祖的建筑……到時候在里面執行家法,名正言順,免得驚動外人。”
劉邦把眼珠子一瞪,惡狠狠道:“你這個豎子,就算修好,第一個挨打的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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