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不疑揣著劉盈的三個字，返回府邸，然后就碰了釘子。
而且看門的人還是他惹不起的。
“太尉，您怎么來了？”
韓信笑道：“沒法子啊，欠你阿父的。當初可是他寫了角書，向陛下舉薦的我。如今讓我守門，閑雜人等不能入內，我不能不來。”
張不疑怔住，“那，那我算不算閑雜人？”
韓信輕笑，“你說呢？”
張不疑無奈，“太尉，這事情是我阿父糊涂，怪不得我。”
“我不給你斷官司，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進不去！”
“那，那太子呢？”
“他也一樣！”
張不疑真傻了，韓信可不比別人，就這么說吧，劉盈敢當著張良面，劫走赤松子，如果發生在韓信的府邸，劉盈可沒有這個膽子。
甚至劉邦也沒有，兵仙和謀圣，還是不同的。
張不疑從懷里取出劉盈寫的紙條，“太尉，您能幫著送進去嗎？”
韓信看了一眼，微微點頭，“行了，你可以滾了。”
張不疑圓潤離開，他直接去了長樂宮。
此刻的長樂宮外，簡直比長安西市還要熱鬧。
一堆臥龍鳳雛，席地而坐，擺滿了果干肉脯。
爐子上煮著茶，陳買還學劉盈，放幾個棗子在爐邊烤著。
夏侯灶、呂祿、呂產，周勝之，周亞夫，大家伙高談闊論，開心不得了。
“咱們當初抓過田橫，以為很了不起了，沒想到這次抓了個活神仙，試問天下，還有誰是咱們對手？”夏侯灶得意洋洋。
周勝之道：“什么狗屁神仙？我看他就是個騙子！這次一定要戳穿他！”
正在聊著，灌阿走了過來，手里還拿著一個本子。
“我剛剛盯了一刻鐘，他咽了十幾次口水，多半是渴了。”
“神仙也會渴？”陳買立刻跳起來，“那我也去瞧瞧，看看他餓不餓！”
赤松子這輩子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然成了供人圍觀的猴。
老頭子又羞又憤，又饑又渴。
偏偏還有一堆可惡的熊孩子，不停引誘他。
“瞧瞧，這個紅棗多好，烤過之后，又香又甜，當真是人間美味，老貨，你想不想吃？”陳買賊兮兮道：“想吃也不行，伱不是辟谷了嗎？”
赤松子被逼無奈，只能低聲道：“辟谷只是不食五谷，可是食瓜果的。”
陳買仿佛沒聽清楚，“什么？你說的辟谷，是可以吃瓜果的，那還能吃什么？”
“吃鹿肉脯，靈芝，藥草，甘露，瓊漿……”
“等等！”陳買怪叫道：“你吃的還挺花啊！這算什么？”
“算欺人之談唄！”張不疑從遠處走來，“不吃五谷，卻能吃肉……那豬牛羊鹿，不也吃草料嗎？那些名貴草藥，不也是地里長出來的！”
赤松子強忍著怒火，爭辯道：“人豈能不食？只要吃的是有靈氣的就好，豬牛羊是俗物，吃鹿，吃仙鶴方為最妙！”
“你放屁！”
灌阿也湊了過來，冷哼道：“你這不叫修道，叫挑食！不要跟他廢話，好好盯著他，看看他能撐到第幾天！”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赤松子一天沒吃沒喝，精神頭兒大不如前，腹中鳴響如雷，嘴唇也都裂開了。
“你們好歹給我一口水喝啊！我求求你們了！”
輪到呂臺看著他，冷笑道：“你要水喝也行，那你先說說，你有什么神通？你的道法從哪里來的？”
赤松子一陣語塞，呂臺呵呵道：“不敢說就是假的，你就等著餓死吧！”
一轉眼，又是一天。
今天的赤松子明顯更加凄慘，腹中饑餓，身上不停冒虛汗，口干舌燥，不停哀求。
曹窋居然也來了，“什么活神仙，和普通人沒什么區別！”
又是一天過去，赤松子已經三天多水米未沾唇，他年紀也不小了，連坐著的力氣都沒有，癱在了木籠子里，大口大口喘息。
“我，我沒有什么神通，我什么都不會，你們放了我吧！”
他這么說，灌阿領著所有小伙伴，全都湊了過來。
“怎么，你承認自己是裝神弄鬼，故意騙人了？”
赤松子怔了怔，點頭道：“是！”
“那你都是怎么騙人的？說你能火焚不死，又是怎么回事？”
“是，是我讓人散播出去的。”
“那這次你為什么來見留侯，你什么打算？”
赤松子怔住，不愿多說。
灌阿呵呵道：“再等一天，明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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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過了半天，赤松子就扛不住了，是他主動給張良寫信，說什么月有缺損，天道不全，亢龍有悔，及早抽身……
“我都說了，給，給我一口吃的吧，我這把年紀，比你們大父還要大！”
這群臥龍鳳雛互相看了看，夏侯灶拿過來一碗清水，就要遞給赤松子。
熊孩子雖然可惡，但也不是真的鐵石心腸。
灌嬰看了看，“只給他一口，留著一口氣就行了。”
隨后他又道：“我拿著這份東西，去見陛下，救出太子。”
眾人一起點頭，“我們等你好消息！”
“陛下，事情已經很明白了，赤松子裝神弄鬼，故弄玄虛，擾亂國事，居心叵測……太子抓他，理所當然。”
說著，灌阿將這些天的記錄問話，都交給了劉邦。
劉邦接過來，仔細翻閱，上面記載明明白白，包括赤松子流汗、喘息、坐立不穩，這些身體狀況改變都有，寫得詳細無比，分明就是個老人挨餓的正常反應。
“如此看來，赤松子是騙子，無可置疑了？”
灌阿點頭，“沒錯。”
劉邦又道：“那你看該怎么處理！”
“殺！”
劉邦哼了一聲，“小小年紀，殺心倒是挺重的！赤松子一把年紀，又是留侯朋友……如今他已經承認了，不妨給他一條活路！”
灌阿繃著臉道：“國法無情！陛下豈能帶頭壞法！”
劉邦一怔，突然哂笑，“你這個豎子，倒是膽子不小！”
灌阿又道：“理直氣壯，天下道理最大。”
劉邦又是一怔，忍不住笑道：“很好，你比你阿父有膽子，他說不出這話……賞你百金！”
有宦官捧著百金過來，送到灌阿身前。
灌阿接過，“謝陛下賞賜。”
劉邦突然一笑，“這個錢算是替赤松子買命的錢，回去你把他放了吧！”
“什么？”灌阿大吃一驚。
劉邦哼道：“朕是天子，朕要赦免一個人，還要你們答應不成？更何況赤松子只是騙人，并未產生什么大害，把他關在籠子里，不給吃不給喝，已經夠了。”
劉邦又探身道：“別忘了，他可是留侯的朋友……除非你能說出必殺他的理由，不然就乖乖給朕放了！”
灌阿氣壞了，“臣雖然想不出來，但卻知道此人不能饒過……陛下可問太子！”
灌阿突然福至心靈，“陛下，太子一定清楚，他既然抓了妖人，那就一定有道理！”
劉邦怔了怔，沉吟道：“好吧，把那豎子叫來。”
不多時，劉盈捂著屁股，從外面走進來。
灌阿一驚，“太子，你怎么了？”
劉盈擺手，“小事，小事！”
他笑過之后，就問道：“赤松子招了嗎？”
“嗯！他就是騙子，可陛下要饒恕他。”
劉盈一笑，“阿父，這個赤松子饒不得。”
劉邦哼道：“理由？大漢的王法上，可有這一條？就算有，朕這個天子，要赦免他，也不行嗎？”
劉盈搖頭，“不行！”
“為什么？”劉邦的聲音帶著怒氣。
劉盈道：“阿父還記得蒯徹嗎？”
劉邦皺眉道：“就是那個鼓動太尉自立為王的賊人？”
劉盈點頭，“沒錯，蒯徹他不但不認同大一統，還為了一己之私，割裂天下……此輩若是不除，天下不寧！”
“那赤松子呢？他和蒯徹也是一樣？”
“沒錯，他以欺人之談，亂我大漢綱常法紀，以神鬼之說，蠱惑人心，若是此番他不死，久后必有更多的妖邪之人，跳出來敗壞國典，蠱惑人心！”
劉盈侃侃而談，“我大漢是主張大一統的，故此任何反對大一統的人，還有所行動，就必須誅殺，天子也不能赦免。我漢家子民，皆是普通人。我們說的天命，也只有一個，那是上天賜予天子，以百姓之心，治理世間。富國裕民，光大華夏。斷然沒有什么山野村夫，得道成仙，反過來亂我朝廷法度……此輩之人一出，也只有誅殺！他犯的是十惡不赦之罪！”
“皇帝若是赦免了他，那就是自掘墳墓，敗壞根基……故此，赤松子不可赦免！”
劉邦猛地吸了口氣，這個豎子果然咬得很死，破壞大一統，這是必死無疑。
以神鬼之說，蠱惑人心，那是撼動天子權威，這也是必死無疑！
“既然這樣，那此事朕就不過問了。”
劉盈躬身道：“多謝阿父！”
一轉身，他對灌阿道：“想好了怎么處置赤松子沒？”
灌阿想了想道：“我看可以再餓他幾天，讓他鼓吹辟谷，如此死了，也足以警醒世人，切莫重蹈覆轍。”
劉盈笑著點頭，“那還等什么，就這么辦！”
灌阿要下去安排，劉盈又道：“你去西市貼出告示，讓百姓過來觀看……再有，把這個案子寫在邸報上面，明發天下。各地要是再出這種妖人，照此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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