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太過了！”
曹參晃著頭，面對韓信沉聲道：“安漢公，你該勸勸陛下才是。”
韓信不置可否，半晌才道：“齊國公也可以勸說嗎！”
曹參苦笑，“我現在說話，陛下根本不會聽……更何況我這把年紀，說不定哪天就死了，只是任由陛下這么折騰下去，唯恐大漢江山不穩啊！”
聽到這話，韓信猛地瞪大眼睛，冷冷道：“誰敢禍亂江山？”
難道我韓信是擺設不成？
莫非是你曹丞相？
韓信銳利的目光，在曹參身上不停逡巡。
曹參被盯得心里發毛，不由得深深一嘆，“安漢公，我家女兒也嫁給了陛下，我又是先帝故友，我這一顆心，是放在朝廷這邊的。只是陛下行五銖錢，誅陳豨，這都沒問題。非實封，改虛封……這事情……”
“怎么？你不同意？”韓信猛然道。
“不是不同意，而是事緩則圓。若是先留一半食邑，一半改成錢谷，徐徐圖之，大家伙就好接受一些。像現在這樣，大家伙心有不滿，就把各家的孩子頂在前面，還有不免，就拿陽陵侯一家開刀……這畢竟是先帝冊封的徹侯的，如今卻要斷絕傳承，這算什么事？”
“傅靖不孝！陛下廢了他的爵位，理所當然！”
“那也要讓傅寬其他的兒子繼承，或者從族人當中挑選……我知道傅寬得罪過陛下，但是如此急于報復，并非仁君作為。”曹參嘆道：“還是那句話，如果大漢江山有變，我曹氏愿意和大漢同進退，絕不會做其他打算。只是陛下這么做事，我實在是想不通，他到底急著干什么……太尉，此時也就是你能和陛下說說心里話了。容我說句過分的，陛下當真不要全聽張不疑、劉敬之流，這些人只會敗壞江山的。”
韓信低著頭，反復思量，然后才道：“曹相，陛下做事，必有陛下的道理，張不疑和劉敬都是忠臣，你也莫要陷害他們……”頓了頓，韓信才道：“我去見見陛下，看看陛下的意思吧！”
眼瞧著韓信答應了，曹參也松口氣。他能裝傻充愣一時，卻不能真的糊涂透頂。最近劉盈接二連三的舉動，都太過急切。讓曹參有種恍惚，似乎掌權的人不是劉盈，而是呂后。
難道說陛下身體里的呂氏血脈占優勢了？
過去的劉盈不是這樣啊！
老家伙們還沒死呢，真的不能蠻干。
“師父，是曹相請你來的？”劉盈笑著問道。
韓信點頭，“陛下，曹參這人雖然未必沒有私心，但卻是個老成持重的，傅靖如何，無關緊要，陽陵侯這個爵位，還是不要廢了吧？”
劉盈咧嘴一笑，點了點頭，“師父說話，我自然會答應的……只是我也有些話，想要跟師父聊聊。”
韓信連忙道：“臣正要聽聽陛下的道理。”
劉盈一笑，“師父，如意在彭城……從彭城運往京師長安，一匹絲綢，要經過多少稅卡，交多少錢？”
韓信驟然一聽這話，還沒反應過來，只能搖了搖頭。
“臣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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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盈伸出三根指頭，“足足三十五道稅卡！所交錢款已經超過了絲綢的價值。”
“這么多？”
“還不止是這些。”劉盈又道：“這里面還牽涉到數次銅錢兌換，每一次都是抽筋扒皮，一個尋常商人，根本走不到京城，就已經傾家蕩產，甚至還有人會死在半路。”
“竟會如此！”
韓信突然道：“陛下，臣也去過長安西市，在那里蜀地商賈很多啊！”
“沒錯！確實蜀地商賈極多。師父很清楚，蜀道難行，但商人依舊愿意翻山越嶺，販賣貨物入京。可道路相對通暢的齊地、楚地、吳地……這些地方，那么多物產，為什么不送入京城？”
韓信漸漸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陛下，這種局面同各地割據有關系？”
劉盈用力點頭，“正是如此！就拿齊地來說，因為商貿自古繁榮，商賈眾多，因此商稅很低，貨運便利。等到了楚地、吳地，不但稅更高，而且還需索無度，把商賈當成了魚肉，任意宰割。除此之外，那些徹侯的封地也是如此。每有商賈經過，就要收取過路錢。美其名曰修路之用，不交就不許通過，更有甚者，會打死商人！”
韓信猛地吸了口氣，“陛下，這些事情，臣，臣怎么沒聽說？”
劉盈一笑，“師父這么聰明，還能不知道……朝廷重臣，皆是徹侯出身，他們又豈會讓這種事情大白天下！畢竟眼下也不是沒有人販運貨物，只是這些人必須有豪門徹侯撐腰罷了。”
韓信沉默良久，一聲苦笑，“陛下，臣屬實不夠精明……不知不覺間，又被曹相利用了。”
劉盈一笑，“師父，曹相這人不說假話，但他也從來不會把真話說全了。我這回推行五銖錢，就是要把全國的貨幣統一，這樣一來，不管是收稅，還是商賈往來，都能減少許多盤剝，不至于殘民害商……至于廢掉實封，其實是要建立起全國統一的市場。”
“秦國重農抑商，只是以耕戰立國。我大漢承襲秦制，在商賈這塊，也是很薄弱的。我急于讓夏侯灶、陳買他們當地方官，并非只是整人，而是他們在太學確實學過這些東西，歷練一段時間，正好能推動商貿繁榮發展。”
“師父，伱或許會覺得我有些急了……可不急不行啊，月氏王拿下了，河西走廊打通了……咱們的東西就要輸送過去。賣什么呢？絲綢、瓷器、茶葉，還有鐵器……那些蠻夷趨之若鶩，有多少要多少！眼下關中人口最多，土地雖然勉強，卻也不能都拿來種桑養蠶吧？關中的糧食還要保留，蜀中也是，這兩個大糧倉不能廢了，畢竟這是朝廷手里捏著的。我給蜀王的旨意，就是讓他想辦法教導西南夷養蠶繅絲，紡織蜀錦，輸送京城。”
“所以要想真正休養生息，恢復民力，就要打通商路，讓吳地、楚地、淮南、臨江、長沙……這些物產豐饒的地方，能提供更多的絲綢、瓷器，好拿去貨與蠻夷，換來大漢急需的金銀錢財。有了錢財，百姓日子富庶了，才能放心大膽生育，再有十年二十年，我大漢就能徹底恢復過來，那時候的人口過兩三千萬，物阜民豐，安居樂業，倉庫堆滿糧食，人人鼓腹謳歌……那才算得上大漢盛世！”
劉盈滔滔不斷，興奮地講著。
韓信只是默默聽著，漸漸的，他不停點頭，“陛下深謀遠慮，臣五體投地！”
劉盈一笑，“談不上，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太學那么多人，包括計相張蒼在內，他們日夜鉆研，四處派人考察，就是為了尋找一個強國之策。該如何興利除弊，興旺國家。種種方略，在朕的手邊，不計其數，這還只是九牛一毛罷了。”
韓信心中震撼，不由得說道：“既然陛下有了成算，臣沒有別的說的，只有拼盡全力，為陛下保駕護航！誰敢阻撓陛下的國策，臣必定親自討伐！”
劉盈含笑，“師父。有你在，我就安心了。只是這么一味強壓，也不是道理。更何況接下來朝廷鼓勵商賈，還有太多的利益可以分配。我也不能當真刻薄寡恩，師父請看。”
劉盈說著，就拿出一摞子文書。
“這個不是我寫的，而是敦煌侯呂釋之擬定的，里面包括西域那邊急需的種種貨物。每一樣都是潑天富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讓他們滿意……煩勞師父替我把曹相他們請過來吧！”
韓信一怔，連忙答應。
片刻之后，曹參為首，魚貫而入。
劉盈一笑，“曹相，當初朕曾經在營門口，管你們借錢養士……這么多年了，朕也該還錢了。”
曹參一怔，沒來及說話，劉盈就笑道：“曹相，你愿意做個邸店嗎？就是招待往來商賈，撮合買賣，從中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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