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體之法有何分別?”
院落中,沈儀習慣性的散步消食。
“那可多了去了,像金剛門的以氣淬體,還有積食淬體,精血淬體……”
張屠戶對于此道了解頗深,信手拈來:“但通常情況下,到了玉液境就很少再有類似武學,所以大多都是初境武學。”
“為什么?”沈儀不太理解。
他用起來感覺還挺不錯的,即修內息,也修肉身,豈不是碾壓同境。
“因為壽命。”
張屠戶聳聳肩:“未入玉液以前,都不過百歲左右,但突破玉液便能延壽百年,圓滿之后又是百年,淬體之法或許能讓你擁有堪比玉液的實力,但沒有天地氣息蘊養五臟六腑,它不加壽元啊。”
“兩者皆修的話,這種耗時耗力的水磨功夫,就略顯雞肋,不如多學幾門輕功拳掌來得實在。”
被一語點醒,沈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或許是先前推演武學的經歷。
對他而言,金陽八寶玄身所需的妖魔壽元,要遠遠少于其他玉液境武學。
實際上自己練到圓滿需要四十多年,其他人無論天資如何,不借助藥力,同樣需要這么長的時間。
但別的武學就不同了。
只是自己比較慢而已,別人都挺快的。
就在兩人于樹旁閑聊之際,一道身影匆忙走入別院。
李慕瑾來到樹下石桌前坐定,取出一封文冊,也不顧有個陌生壯漢在場,徑直看向了沈儀:“你有麻煩了。”
她神情凝重,全然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你可知最近青峰山的事情?”
原本看見個嬌俏嫵媚的美人走近,張屠戶還擠眉弄眼的用手肘頂了沈儀一下,聽聞此言,他忽然面色微變。
李慕瑾緊緊盯著沈儀白凈的臉龐,發現對方并未露出異樣情緒。
她輕嘆一口氣:“看來是知道了,我收到消息,臨江郡將軍下令再抽調五百外營,除了養傷的新翰和馬濤,你我幾人皆在名冊之上。”
“我家與青峰山向來交好,頗有淵源……我爹是不會讓我們去的。”
“何況青州已經多年沒有發生過圍剿凝丹境強者的事情,兇險極大,誰也不敢保證會發生何等變故。”
李慕瑾緩緩將手中文冊翻開,眸光閃爍。
“家里請人開具了一封調令,就當去散散心。”
名冊上,李慕瑾、劉修杰、李小二的名字皆已在列,只剩最后一處空白。
“你是聰明人,又對我們有救命之恩,我不想再拐彎抹角,此事不是我能做主的……跟我走。”
李慕瑾三言兩語間,將世家的實力展露的淋漓盡致。
即便是鎮魔將軍親自調人,他們也有法子提前抽身。
對于其他校尉而言,乃是生死大事,只能聽天由命,但李家子弟甚至還有閑心顧及和青峰山之間的關系。
“……”
張屠戶越聽越迷糊。
神情也從驚喜逐漸變得茫然起來。
他盯著那封文冊,心里有些疑惑,分明是一張調令,怎么聽起來這么像賣身契?
沈儀垂眸,朝桌上看去,倒是沒有過于詫異。
他先前就隱隱有過預料,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李慕瑾看似平靜,心底卻是泛起波瀾,和聲道:“消息太急,最多還有半個時辰,偏將就會持手諭過來。”
好不容易有這種機會,她不打算給對方太多考慮的時間。
鎮魔司終于亮出獠牙。
將對方逼到無可選擇的地步。
李新翰手底,終究要再添一位得力下屬。
甚至沈儀連心生責怪的理由都沒有。
這是李家請人開具的文書,她們不過是一群小輩,只能服從家里。
鎮魔司其他上司也不是蠢人。
在這動蕩之期,忽然被調走,沈儀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就在這時,她在青年眼中看到了一絲感慨。
沈儀伸手朝文冊探去。
李慕瑾唇角多出笑意,很快又凝固在臉上。
只見沈儀將其合上,隨意推了回來,淡淡道:“不合適。”
聞言,李慕瑾心口弧度倏然起伏起來,她貝齒緊咬,死死攥住了對方的手腕,抬眸間,神情竟是罕見的有些失態:“你會不會過于自傲了?會死人的!”
與自己想象中的巨大落差也好,腦海中偶爾浮現的那柄黑刀也罷。
無論如何,為了賭一口氣,將性命置之不顧,都是極蠢的行為!
這又不是為了百姓斬妖除魔,這是對門派弟子的屠戮!
“……”
沈儀抽走手掌,正欲說話。
卻聽一道細微的開門聲。
方恒緩步而出,嗓音淡漠:“一紙調令而已,還非得用伱李家偷偷摸摸找來的?”
李慕瑾的目光在其身上掃過,雙眸不禁微瞇。
她完全沒想到,院里竟然還住著一人。
換做別人說這話,李慕瑾壓根不會放在心上,能從鎮魔將軍手上把人調走的勢力,整個青州都找不出來幾個。
但眼前的人是方恒。
鎮守十二郡的大將中,他的師兄師姐便占去兩個位置。
“原來如此,倒是我自找沒趣了。”
李慕瑾收起文書,重新看向沈儀。
略有些想不明白。
前幾日還針鋒相對的兩人,是怎么又混到一起去的。
原來不是什么獨善其身。
是對方悄然抱上了鎮魔司里最粗的那根大腿。
相較之下,李家倒是確實不太夠看。
李慕瑾緩緩起身,冷淡收回目光:“既然用不上我,告辭。”
方恒走至沈儀身旁,眼中蘊著驚喜。
對方的隨意舉動,似乎離拜在師父門下又近了一些……
無論師兄師姐,還是自己,都沒有臨陣抽身的先例。
但方恒愿意破一次例,去找白師兄幫忙,畢竟對方已經證實了膽氣,也沒必要再去冒險。
說實在的,沈儀入鎮魔司才寥寥幾天,連俸祿都沒拿過,又不是像自己這樣被自幼培養出來的,實在沒道理去搏命廝殺。
幾人立于樹下,神情各不相同。
門外卻是傳來了陣陣急促腳步。
身披大氅的偏將率領四十余位校尉,神情森然的站在門口,嗓音中帶著不容抗拒的霸道:“奉令調人,鎮魔外營校尉沈儀,隨本將……”
話音截然而止。
偏將皺著眉頭,視線在李慕瑾和方恒身上來回掃過。
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本以為過來提個小小的校尉,怎么能碰見這么多熟人。
李慕瑾沉默不語,方恒深吸一口氣,頗為生澀的張開嘴,極少與人交往的他,還是頭一次出面說情。
可惜沒等他話音出口。
沈儀略微側身,用腰間刀鞘將方恒給拍了回去。
他平靜走向院門,站在了眾多校尉之間:“卑職領命。”
其實不像方恒和李慕瑾想的那么多彎彎繞繞。
沈儀的想法簡單到不能再簡單。
如不能親眼看見惡蛟死去,一想到有條凝丹妖魔躲在暗處伺機而動,他就有些寢食難安。
見狀,偏將莫名松了口氣。
卻不知沈儀的舉動,已經讓院內三人陷入呆滯。
張屠戶和方恒對視一眼:“……”
李慕瑾怔怔看著人群中的沈儀,呼吸忽然有些急促起來。
或許是從小的環境,讓她覺得每個人都得依靠點什么,否則便心里不踏實。
即便來回推諉,也不過是為了爭取更大的利益。
然而此刻,涌動的黑衫,追入山林的身影,渾身染血,隨意從孟賢頭顱抽出烏光寶刃的神情,逐漸盡數涌上眼前。
原來從頭到尾,無論李家還是總兵,壓根就不在對方的考慮范圍之內。
她用力咬唇,看著眾多校尉走遠,眼眸中多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