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神將。”
在收拾好殘局后,反倒是沈儀率先拱了拱手,平靜打了個招呼。
三教之中,他對這正神教的觀感反而是最好的。
無情無義這四字,放在人的身上是個貶義詞,但放在這群掌管天律的正神身上便不同了。
可以說此方天地如今的穩定,都是仰仗于這群神靈的存在。
況且也是借了對方的手,方才洗凈了洪澤的冤屈。
眼看著方才還手段狠辣的修士,轉眼間竟變得溫文爾雅起來。
祁風神將愣了一下,居然有些不太適應,甚至有種詭異的受寵若驚之感。
他有些尷尬的調整了站姿,拱手以平輩之禮回應:“若是沒記錯,咱倆應該不算陌生了。”
“確實不算。”
沈儀輕點下頜,準確的說,兩人比這位神將想象的還要熟絡許多。
乾青仙將這個身份,雖是由青花在主導,但她不過是一縷妖魂而已,這尊金身脫胎自沈儀蘊養的陰神,也是他親手煉化了浩瀚的香火愿力鑄就而成。
換而言之,這其實是他的分身。
偶爾沒事的時候,沈儀也有接管這分身的習慣,借此了解一下正神。
“所以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祁風神將先按捺住了心中的震驚,打算問個明白。
哪怕到了此刻,他也并不覺得危機已經解除。
說得難聽點,就憑這年輕人方才的表現,給他的壓迫感還要強過五方菩薩和那兩條妖龍。
對方心念的變動,完全可以決定自己這群正神的生死。
“菩提教打算救下這些妖魔,送它們去南皇麾下效力。”
沈儀并未遮掩,雖然通過五方菩薩方才的表現,就可大概判斷出來,這群高高在上的正神,估計是已經被架空了。
而且另外兩教勢大已成定局,即便事情暴露出去,正神教也很難再影響到兩教什么。
但無論如何,讓正神們有個準備,至少能拖延些許時間。
“膽大妄為!”
祁風神將本能咬牙,但隨即又看向了遠處的青年:“所以,你這是……”
對方先前顯露出的佛光,顯然是已經完成了三三變化的菩薩,分明擁有掌控全局的實力,卻又為何在這種情況下選擇了“反水”?
“想要于世間行走,總得有個身份。”沈儀側眸看去,回應了一句。
“這倒也是。”
祁風神將扯扯嘴角,想起了剛才的神虛老祖,悄然間眸光微凝:“但你好像不止一個身份?”
沈儀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了過來。
那清澈眸光好像并不帶什么惡意。
但祁風神君卻覺得對方好像在看一個白癡,他臉色微紅,不由清了清嗓子:“咳。”
一個敢混進南須彌,坐上菩薩之位,對同教中人大開殺戒,沒有絲毫顧慮的狠人,同時還與三仙教有著不清不楚的關系。
似這等存在,心底必然有大謀劃。
又怎么可能隨意將底細泄露給他人。
“罷了,是本君多嘴了。”
祁風神將站直身軀,重新朝著沈儀又行了一禮:“不管怎么說,今日若非有你出手,八極谷這多年的鎮守,可就沒了意義,本君在此謝過道友。”
待到行完禮,他垂下雙掌:“不知道友之后有何打算,可有需要我等配合的地方?”
正神不講情面歸不講情面,但不代表他們沒腦子。
五方菩薩剛才的話語,算是讓這群從天地初開之時便位于頂端的生靈們稍稍清醒了一些。
在歷經諸多大劫,漫長歲月以后。
現在的修士們,早已不是曾經那些猶如螻蟻般的存在,哪怕其中佼佼者,也只不過是在粗劣的模仿自己等人。
他們其中甚至已經有人走到了更前面,看見了正神們都未曾領略過的風景。
一尊菩薩的隕落,必然不可能就此作罷。
祁風神將當然可以回到仙庭,稟報上級,緊跟著去菩提教問罪。
但以那群賊和尚如今的態度,大概率也就是敷衍一下,不會再把正神教當回事。
解氣歸解氣,卻對事情完全沒有幫助。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神將能暫時按住這消息,莫要讓菩提教察覺。”
沈儀等的就是這句話,對于神佛仙尊而言,哪怕百年也不過彈指一瞬,但對自己而言,或許幾年時間,就能搏出一個變數。
這也是他最大的優勢。
“放心,這個沒問題。”
不涉及徇私枉法,祁風果斷答應了下來。
“那就多謝諸位了,告辭。”
沈儀轉過身,徑直踏入了太虛之境。
直到他的氣息消散于八極谷中,祁風神將仍舊是有些錯愕。
這就走了?
要知道,哪怕對方已然擁有這般可怖的實力,但在正神教這龐然大物面前,暫時也算不得什么。
做下這般大事,居然絕口不提功勞。
這未免也太灑脫了些。
“嘖。”
遙想起上次在洪澤看見對方的情形,祁風揉了揉臉龐,頗有種難以置信之感。
難不成真是天地大變,世道已經不如從前了?
在這位神將感慨之際,神虛老祖很快便是打掃完了整個八極谷,他不擅正面與人交手,但論起做這種掃蕩修為低下的妖魔之事,恐怕三品中也很難有人可以與之相比。
先前浩蕩的斗法,早已毀去了深谷中的白霧。
諸多正神們迅速靠攏了過來,只能通過這遍地狼藉的一幕,來推測先前發生了如何駭人的事情。
“先帶浩川神將回去吧,回稟之事由本君做主,爾等不可有絲毫泄露。”
祁風搖搖頭,收斂了思緒,看向人群中那尊金身。
想起自己前些日子提醒乾青的話語。
他莫名覺得有些羞臊。
若非對方的這位故友,自己等人今日怕是要吃大虧了。
況且擁有碾壓兩尊同境強者,更能讓神虛老祖都對其俯首帖耳之人,又何須圖謀一個小小的四品仙將。
不客氣的說,乾青連替其做那沖殺先鋒的資格都沒有。
“別看了,他已經走了。”
祁風緩步走到金身旁邊,輕聲提醒了一句。
青花夫人遙遙看著天際,神情不變,但任誰都能看出她眼中的不舍。
其余正神們沉默許久,不約而同的朝著這尊仙將拱手。
原本在他們眼中,哪怕乾青表現的再好,也只是比別的仙將更對脾氣,也愿意結交,但在心中,始終是覺得對方要低一等的。
乾青在凡間有靠山的事情,他們也都聽聞過一些。
太虛丹皇之名或許風頭正盛,也確實幫乾青解決了不少麻煩,但畢竟只是三教年輕一輩,以他做靠山,實在算不得很值得稱道的事情,都不如任意一尊仙門老祖。
可今日,這位同僚卻是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若是真遇到麻煩,即便對方是菩薩,是妖尊,也照樣得橫著躺地上。
自己等人還能站在這里,都是多虧了乾青的存在。
“我沒事。”
青花夫人怔神許久,終于是收回了目光。
她只是覺得有些難過。
當初剛離開洪澤時,根本不能讓旁人知曉自己與主人間的關系,需得小心翼翼隱藏。
但青花卻壓根不擔心。
因為她知道,這個過程絕不會太久。
果然,短短數年而已,主人先斬紫菱,再殺青鸞,一躍成為天地間最頂尖的強者。
已然可以不必再隱瞞這些事情。
她也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的向對方行禮。
但……自己卻再也跟不上主人的步伐了,也很難再派上什么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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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風身為正神,早已看遍人間冷暖。
僅僅一眼,便是看出了青花的心思。
他遲疑瞬間,再看周圍麾下們的神情,突然就反應過來了沈儀為何走的那般灑脫。
不提功勞,是因為這些功勞另有所屬。
“知足吧,他給你留下的東西,連本將都有些眼熱。”
祁風神將咂了咂嘴,忍不住嘆了一句。
本以為乾青的飛躍之路已經到頭了,畢竟四品到三品間的差距,乃是將領和仙庭一方大員的區別。
沒成想,這條路居然最后會是從正神教走通的。
哪怕不算那五方菩薩,單論兩頭千足烏龍,這功績也足夠了。
“都聽神將定奪。”
面對如此豐厚的功績,青花卻表現的異常的平靜。
她恭敬行禮以后,便是轉身走入了人群。
就在這時,青花腦海中卻是掠過了一道熟悉的溫和嗓音。
“待你那邊事情忙完,替我把余下的妖魔尸首送來。”
仍舊是那副言簡意賅,連一個字都懶得多言的態度。
但在那偉岸金身之內,模樣嫵媚的美婦臉上突然間便是綻放了明媚笑顏。
“回稟我主,青花遵命!”
浩瀚無垠的死寂灰霧當中。
僅有一道身影盤膝而坐,身旁是一頭六翅魂蟲相伴。
沈儀緩緩睜開眼眸。
面板上躍起的提示一道接一道的閃過。
相較于三品大妖上萬劫的妖壽,四品妖魔不過兩三百劫的壽元便顯得有些不夠看了。
但勝在數量龐多。
需要正神們這般陣仗來鎮壓的妖谷,又經歷如此漫長歲月繁衍成長,如今被盡數斬滅,竟是硬生生堆出了五千余劫!
剩余妖魔壽元:兩萬四千劫
其中大頭自然是來源于那兩頭千足烏龍。
沈儀沒有急著修行。
而是先動手凝聚了兩尊鎮石。
他之所以讓祁風神將暫時按住消息,莫要讓菩提教察覺到異樣,便是抱了別的心思。
就算五方菩薩因為意外而隕落,將大妖送去援助南皇的事情,依舊可以繼續。
剩余妖魔壽元:兩萬一千四百劫
隨著面板字樣的變化,兩具尚且帶著溫熱的殘破妖尸,便是化作血河匯入鎮石,重新活了過來。
“參見我主!”
兩條長龍盤膝著俯下了頭顱,比那養熟的狗更乖巧。
其實都不用經歷妖魔本源的歷練,無論是神虛老祖還是烏龍兩兄弟,在體驗過被那六臂法相活生生打死以后,天然的便會對這年輕人生出怯意。
沈儀隨手摘過一片灰霧,五指稍微揉捏了一下,然后屈指彈向兩條千足烏龍。
灰霧好似那薄紗覆上了龍軀,又漸漸褪去了顏色,讓兩頭龍妖的身形變得模糊了起來。
鎮石畢竟不是活物。
想要騙過那些大妖的眼睛,就需得做一些掩飾。
“呼。”
沈儀也是首次嘗試這般手段,沒想到效果異常的不錯。
他輕吐一口氣,感慨笑了笑。
神朝出手確實大方,但這筆皇氣花在自己身上,卻也絕對不算虧。
哪個鎮南將軍會有這般勤勉,主動跑到老妖的巢穴里去找死。
為之后的事情做好了準備,沈儀這才將眸光投向了體內的菩薩果位。
想要增加活命的機會,自身實力才是最重要的。
從先前與五方菩薩的斗法中就可看出。
在面對這些真正名震大南洲的強者時,自己那三六之數的果位,已經很明顯的落入了下風。
若是順利,這筆妖壽足夠讓果位提升至僅六十之數。
但這也是問題所在。
如果沒能提前想好如何完成六六變化,只是一味的堆積天道秩序本源,很容易就會落得和另外兩位鎮南將軍一樣的下場。
“變化……”
沈儀咀嚼著這兩個字,漸漸有些頭疼起來。
要知道,就連他一路參考的千臂菩薩,尚未完成六六變化,而距離這門檻最近的神虛老祖,卻又是三仙教的煉氣士,對行者道路是一竅不通。
況且,就對方那練得一副走火入魔,需常年依靠吞吃弟子和丹藥維持境界的模樣,有沒有真的接近六六變化還兩說。
菩提教有真經萬卷。
沈儀是一本沒看過,純純盲流子。
“這樣行不行?”
不過他倒也習慣了這般胡亂摸索的日子。
沈儀仔細回憶先前五方菩薩祭出的果位旌旗,所謂五方,其實便是五行變化。
護道之力最重“穩固”二字。
講究的便是如那巍峨高山,任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
論起穩固,何物又能比得上這方天地。
除去這些,自己的菩薩果位以那蘊養了龍虎元力的琥珀珠子為根基,或許也可從這里面找找出路。
稍微有了思路,沈儀不再遲疑,徑直打開面板推演起來。
神虛老祖安靜的懸在旁邊,早已看呆了。
他從未見過哪個修士,是這樣隨意修行的,這要是能成……
老祖本想發誓吃點什么,但一想到主人連同時匯聚化虛之力和護道之力這種事情都干出來了,它嘴巴蠕動兩下,還是把心中剩下的半句話給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