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方菩薩何在?!
金蟾急促的話語,雖顯出幾分因為剛才的戲謔之言被打臉后的惱羞成怒,卻也恰巧是眾多菩提教門眾的疑惑。
凈世尊者此次在八極谷中安排的分明是五方菩薩,這尊新晉的降龍伏虎菩薩只不過是前往輔佐而已,為何眼前卻是他一人攜著大妖而來。
沈儀并未答話。
反倒是身后的兩條龍妖朝著他恭敬俯身,隨即心有余悸道:“正神察覺到了五方尊者的手段,設計將其斬殺,更將我兄弟二人也一并鎮住,幸有降龍伏虎尊者及時趕到,力斬兩尊三品正神,剿蕩八極谷中一切生靈,這才救下我等!”
無論是這兩位妖尊的話語,還是他們畢恭畢敬的態度。
皆是驚懾了眾人。
要知道,雖然前面七寶菩薩帶來的妖尊同樣也是這般順從,但……它倆可是被尊者從袖中放出來的,身上必然是留下了佛門禁錮。
與如今這兩頭龍妖完全不可相提并論。
同為三品強者,降龍伏虎菩薩竟是根本不設限制,似乎一點都不擔心這兩頭妖尊生出叛逆之心,亦或者中途借機逃離。
這舉動中蘊含的乃是強大到恐怖的自信,甚至都顯得有些自負。
事出必有因。
有此一幕的原因,或許都藏在了兩頭龍妖方才的話語中了。
斬殺兩尊三品正神,屠戮八極谷中的一切生靈。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別說是羅漢們了,就連在場的幾位菩薩,以及那些殺戮慣了的大妖們,此刻都是有些毛骨悚然之意。
雖說為了避免出現意外,有的時候辦事需手段強硬一些。
但這未免……也太硬了!
便是再虛偽的菩提教門眾,常年口中頌念慈悲,做事時至少也會收斂些許,但這些東西,在降龍伏虎菩薩的身上,仿佛已經蕩然無存。
此人自從入教以來,一共就做了兩件事,替大教傳經和收服妖尊。
涉及到的皆是威名赫赫之輩。
但留下的活口……僅有半個。
就是那至今生死未卜,全無消息的太虛丹皇。
對方仿佛專門為大劫而生,天生殺命!
七寶菩薩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尖。
“為何每次到你這里,就偏生這些事端。”金蟾菩薩雖言語中戾氣不減,但還是悻悻的退了回去。
畢竟正神提前有了反應這事,也是自己等人先提出來的。
況且與正神交過手以后,才知道這群天地初開時便誕生的生靈,到底擁有多么駭人的實力。
他與天羅菩薩合力,再加上兩位妖尊掠陣,以四敵二,才勉強鎮殺了兩位正神,還搭進去一位妖尊。
此子能獨自完成這些事情,其實力絕對不容小覷。
哪怕感到有些被駁了面子,金蟾菩薩也只得暫時忍耐了下去,他貴為未來佛弟子,沒必要與這些前程渺茫之輩爭的面紅耳赤,平白丟了風度。
沈儀淡淡掃了他一眼,便是收回了眸光。
落在眾人眼中,無視的意味不要太過明顯,但卻沒人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他靜靜落于蓮葉之上,無論羅漢還是眾妖,皆是自覺的讓出一塊空地。
這時,沈儀卻是朝七寶菩薩行了個禮。
莫說旁人,就連七寶尊者本身都是有些錯愕,哪怕他無論教中輩分還是實力都長于對方,可在此時此地,對方可謂是占盡了風頭,連金蟾都不放在眼里。
稍稍遲疑一下,他迅速抬掌回禮:“尊者有些眼熟。”
“我曾在尊者座下聽過經。”
沈儀輕點下頜,竟是主動提起了往事:“只是當時有要務在身,無法現身相認。”
七寶菩薩沉默一瞬,他剛剛之所以蹙眉,正是因為想起了鶴山之事。
以三品尊者的境界,往事皆歷歷在目,又怎會記不得當初開壇講法之時,此子以神虛山弟子的身份,隨著來葉嵐而來,座次還在前列。
如今對方主動提起,倒是打消了他不少的疑慮。
畢竟千臂菩薩算是入世最深的一位尊者,而這降龍伏虎菩薩乃是對方一手引入教中,在此之前,肯定也借這新晉菩薩之手,在人間做了不少事情。
“也算是緣分。”
七寶菩薩輕輕一笑,算是應下了此事。
眼看兩位尊者居然早已認識,場間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
“尊者來辦?”
七寶菩薩客氣伸手,示意沈儀來主導局面。
“我不擅這些,還是您來吧。”
沈儀搖搖頭,溫潤平和的模樣,與那現身時的冷峻截然不同。
“既然如此,老僧就不推辭了。”七寶菩薩緩步走向前方。
三言兩語間,兩人便是做出了決定,卻好似不約而同般忽略掉了旁邊的金蟾。
眾多羅漢們的視線悄然間在兩尊年輕菩薩的身上掠過。
在南須彌如何不論,在這外面,兩人間的地位隱隱已經有了些差距。
“今日這些,便是我教送于爾等的厚禮,用來彌補當初的失誤。”
“爾等不可再心懷不滿,需得好生盡力應劫,待到職責圓滿,方可同享這天地功德。”
七寶菩薩收起了笑意,眼中盡是菩薩威嚴。
而在沈儀現身以后,那沉寂的大澤間終于泛起了漣漪,似是有巨物欲要破水而出,偌大的蓮葉竟是微微動蕩起來。
剎那間,一座遮天蔽日的肉山轟然掠出,然后重重的砸在了蓮葉上。
大澤掀起萬丈波濤,洗滌著那堆迭著的靛青色肌膚。
這座肉山盤坐,高至云霄間的頭顱低垂,看向了眾人。
群妖跌跌撞撞間,迅速跪俯在了蓮葉上:“參見南皇!”
唯有寥寥幾位尊者尚能維持身軀的穩定。
但即便是金蟾,在看見這尊巨大的肉山后,也是忍不住雙眸微瞇,臉上掠過幾分忌憚。
遠在神朝建立之初,便已經名震南洲的大妖,無論是靠著謹慎的性格,還是身懷氣運,一生中受了無數挫折,并未有戰無不勝之威名,甚至被趕到了蠻荒,卻實實在在活到了今日。
這便是南皇,臻至九九變化之極的巨擘!
此刻,南皇的目光依次從眾人身上掃過,僅在三人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其中金蟾菩薩,是因為他的師尊。
七寶菩薩,則是因為他的境界。
最后,南皇看向了沈儀,是因為這年輕人身上顯露出的那抹鋒芒。
如果說南須彌想要破開大南洲,需要一柄利刃,那無疑便是眼前之人。
“本座參見諸位尊者。”
稍稍沉吟以后,南皇還是用了敬語,哪怕這些人加在一起都不夠它收拾的,但這群和尚背后靠著的是菩提教,是撐起了這片天地的三教之一!
“南皇客氣了。”
七寶菩薩抬眸看去。
在這兩位主事人短暫的對視后。
南皇沉默良久,終于是展露出了一絲笑意:“大教誠意十足,本座又怎敢推辭……必不負大自在菩薩所托。”
身為遠遁蠻荒的妖族,此行歸來,目的真的很簡單。
那便是借著這天地大亂之機,尋求那苦等多年的突破之緣。
妖族與三教不同,在人皇的眼皮子底下,它們連乞食皇氣的資格都沒有,畢竟連佛經都不入神朝皇都,更遑論是開設妖邪淫祠。
欲要分一杯羹,唯有靠著這血盆大口去吞吃。
但能活到今日,南皇絕非那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蠢貨,從它歸來以后,到現在都未讓三品妖尊動手就能看出,光靠一張畫出來的大餅,是絕對無法讓它冒險的。
本以為是三教對神朝動手,自己等人乃是過來撿便宜的。
等真正到了以后才發現,需要正面硬抗神朝壓力的居然是三家大妖,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南皇自然不會同意。
故此才會在松風府的事情后,堅決的與菩提教斷去了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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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南皇卻是在七寶菩薩眼中看到了一抹別樣的深意。
對于妖族而言,有個無可避免的顧慮便是,所謂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待到真正毀去了神朝根基以后,三教為了平息人怨,是否真的會放自己這群妖族離開。
若是不愿。
那即便到時候自己借此劫數,真的突破了二品,那又有什么意義,南須彌中可是有真佛存在的。
但現在情況就不同了。
南皇悄然掃過那批剛剛被救出來的妖尊們,這些不就是現成的“走狗”。
待到破了大南洲,有了它們平息民怒,自己等人才有了抽身而出的機會。
這才是七寶菩薩不能明說的事情。
“既然諸位看得起本座,那便留在七圣澤共商大事。”
隨著南皇話音落下,便算是徹底定下了此事。
三家大妖突然多出了五位三品大妖相助,欲要攻破南洲,簡直易如反掌。
“不知諸位尊者可還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收下五位妖尊,南皇重新看向了諸位菩提教門眾。
哪怕背靠著大教,但在這恐怖兇物的眸光注視下,別說羅漢,就連幾位尊者也是沉默不語。
即便是最為心高氣傲的金蟾,也明白身處屋檐下的道理。
這里畢竟是七圣澤,端架子也要有個限度,真與這南皇鬧得不愉快,最后丟的只能是自己的臉。
況且,南皇著重看向的也并非他們,而是那渾身鋒芒的年輕人。
就算是替菩提教辦事,也要分出個主次。
對于這一點,南皇乃是極為看重的,它可不愿等真正開始行事的時候,這群人拿自己當那座下犬馬,隨意驅使,連一點自主權都沒有。
事可以辦,但必須它說了算。
先禮后兵,現在便是壓一壓這群教眾的氣魄。
金蟾菩薩有未來佛這尊龐然大物做靠山,七寶菩薩心思頗重,其余的那些尊者又不值一提。
故此,那尊鋒芒畢露的降龍伏虎菩薩,便成了南皇最好的目標。
只要對方退步,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
面對這座高聳入云的靛青色肉山,沈儀垂手而立,眸光沉靜,嗓音并不高昂,卻是清晰的落在了每個人的耳中:“吩咐談不上。”
他轉過身,蓮葉自衣袖間躍出,在其身下匯聚成了一方蓮臺:“本尊沒有理會這些雜事的習慣,我只看結果。”
“若是又像那松風府之事一樣……”
青年略微回首,僅露出白凈側顏,那雙漆黑眼眸中不帶絲毫情緒,卻莫名給人一種森寒透骨的感覺。
“我會很失望的。”
他并沒有拿言語威脅什么,眾妖們卻是全都渾身發僵,只感覺心臟像是要炸裂開來那般。
對方的赫赫兇名,早已無需過多描述什么。
或許是此人先前對七寶菩薩的溫和態度,讓人忘卻了他現身時的模樣,直到此刻,尊者羅漢們驀的又想起了那兩條龍妖的卑微模樣。
降龍伏虎菩薩以三三之境,面對九九變化之極的南皇,居然還能拿出這幅高高在上的姿態。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狂妄了,更是攜了一抹瘋癲。
金蟾張了張嘴,一時間都有些語塞。
大自在凈世菩薩覺得自己身披袈裟,太過惹眼,不便行事,真該讓其來瞧瞧這位,對方確實沒披袈裟,卻比坐上了蓮臺還要跋扈。
其余幾位尊者噤聲,相互望了一眼。
突然想起來,那位對這年輕人如師如父的千臂菩薩,就是隕落在神朝。
其余人是為了入劫獲取機緣,哪怕下山,依舊惜命……但這位可就不同了。
南皇顯然是沒想到此子會如此硬氣。
他注視著那道渺小單薄的身影,沉默良久,終于是用那渾厚嗓音道:“請尊者放心,本座定盡力而為。”
此言落下,眾人錯愕一瞬,隨即又回過神來。
好似道理也很簡單,便是南皇境界高深,卻又如何敢對菩提教不敬。
只是說的容易,但真正面對這般可怖兇物的時候,又有幾人能保持平靜。
“這樣最好。”
沈儀平靜收回目光,干脆利落的化作流光掠向了天際盡頭。
其余尊者和羅漢們臉色各異,也是迅速祭出蓮臺祥云,紛紛四散離去。
廣闊無垠的蓮葉上。
眾妖大氣不敢出的跪在地上,參拜著那座靛青色肉山。
南皇靜靜注視著空蕩蕩的天際。
由于太過高大的緣故,并無人能看見它眼中那抹陰沉的怒。
早在多年之前,它便明白,在這方天地當中,實力固然重要,但在還沒能超越當前這個層次的時候,身份地位同樣不可忽視。
就如現在,強悍如它,也得被迫對一個小輩低頭。
但……往后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
那年輕人終有一日會明白,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
“呵,菩薩。”
南皇緩緩朝著水中沒去,此行歸來,若是不能坐上那佛蓮,或者成為掌管一方天地的帝君,那才算是白來了。
待到那時,狂妄如此子,也得乖乖跪在座下,聽自己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