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在全面戰爭開打之前,里爾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實際上作為非軍隊編制的人,沒多少人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大家都不會刻意去想,把人類殺傷力最大的武器當成一種戰爭的常規手段。
戰爭的一開始,通常是小規模的武裝沖突,邊境摩擦這些和自己無關痛癢的東西。
畢竟用有這種武器的組織畢竟是少數,沒人會一開始就惹他們。
所以很大原因是因為捅破天之前,沒人知道捅破天之后是什么世界。
不過賽博朋克世界不一樣:核彈作為一種終極選項,在這里已經被用過很多次了。
第二次企業戰爭里,蘇聯邦直接炸平了中東,里爾沒有去過那里,但記憶里,這個世界對那里的描述是:
廣袤的沙漠都被高溫熔化,爆炸范圍之廣,讓這些沙塵熔成了一塊覆蓋中東大地的晶化玻璃,這一塊人類工業所能造就最美麗的水晶制品與機器都無法承受的巨量輻射,一起將這片土地之下的財寶,那些寶貴的石油,永遠的封存在了下面。
在第四次戰爭中,荒坂和軍用科技對核彈的使用要更加謹慎——
意思是他們更追求一發一發用,不是說他們每次用之前都要為人類的未來討論和掙扎。
盡管如此,還是造就了現在的情況,海里、天空、土地,整個地球的平均輻射水平比二戰時期上升了好幾倍。
所以如果有一種武器放在眼前,漢森就會想這玩意兒他肯定要用,如果真的很厲害的話更要努力把它當成常規武器來用。
于是他就想到了這么一個畫面:
“.那豈不是說,如果有人掌握了這種技術,人們只需要在礦井里挖礦,在工廠里生產部件然后組裝,把這些武器放在發射井里,我們.
我們只需要坐在辦公室里喝著紅酒談笑風生,按下按鈕,等著對手被完全毀滅?”
里爾深深地看了一眼漢森——
上輩子有很長一段時間就是這樣的,人們加班加點的工作,戰爭的勝負點不在戰場,而在于工廠、礦井.在于所有生產相關的地方。
一開始陸軍還有點意義,很快人們就會發現這個問題:軍隊更大的作用是維護大本營的秩序,要是不需要維護秩序,他們還不如下井挖礦呢。
根本不需要派兵占領什么地方,因為如果自己這方陷入劣勢,那直接發射導彈毀滅目標地點,不讓對方占到好處才是必然的選擇!
誰不會輸?誰不會失利?誰知道短暫的失利會不會變成一連串的失勢最后演變成完全的敗北?
公司員工喜歡毀尸滅跡,喜歡毀滅自己失敗的證據,漢森甚至能想象到指揮官會為了免于責罰毫不猶豫申請使用這樣的武器,而上層也會欣然同意.
誰會去賭?每個人都怕失敗。
基于這樣的邏輯,戰爭會變得非常純粹:雙方都只為了完全毀滅對方而戰斗,或者說生產。
在互相確保對方毀滅的戰爭中,人們高歌猛進,努力地生產能毀滅自己的東西,努力地毀滅人類的未來,還想著這是為勝利做準備,為未來做準備.
實則是南轅北轍。
漢森渾身發毛,如墜冰窟——
因為最極端的假設有時候能映照出真相,這種強大得沒有道理的武器忽然為他揭示了真相:
這個真相是關于他們現在這個世界的!
他曾經是軍用科技指揮官,他的思維是公司培養的,公司的思維就是這樣!壟斷,或者直接摧毀來削減物資總量實現提價,來實現盈利,來追求利潤增長,來追求“社會發展”!
而這個世界真正的統治者就是公司,或者說那些真正掌握權力的人!
正是在這樣的統治下,只要有這種武器,所有人的思維都必然導向最終的毀滅結局
但沒有這種武器,這樣的思維也早已根深蒂固了,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會走向那樣的結局?
也許這才是真相:這個世界一直在朝著向內的毀滅滑落。
不止是他,萊恩和佩拉雷斯也很快想到了其中的問題,臉色變了又變。
整個指揮室瞬間沉默了下來
只剩下V和杰克在旁邊吃漢堡的聲音。
不過V還是眉頭一皺,湊到里爾耳邊說道:“我怎么感覺這東西.有點邪乎呢?”
里爾瞥了一眼V。
里爾:說明你雖然腦子轉不過來,但感覺還是很敏銳的。
V是個街頭小子,在夜之城長這么大說明她完全理解這套邏輯,理解這套邏輯最后,沒有人會被當成人看,最終結局就是拼上性命制造毀滅人類的東西。
作為人類反感甚至是害怕是正常的,要是只有狂熱說明反社會心理深入骨髓了,抱著毀滅性武器覺得自己天下無敵遲早統治世界,和公司是一路貨色。
佩拉雷斯喃喃道:“這就是潘多拉的魔盒”
里爾搖了搖頭:“這個世界早就打開潘多拉的魔盒了。”
正是因為人類會本能的反感這種武器,這種邏輯和思維,在里爾的前世,人類才會有那么一段時間的和平,因為有人能看到關鍵點。
正是因為都害怕,都沒有見過發起瘋來的樣子,都忌憚最終的毀滅,才會保持克制。
這種克制,才是潘多拉魔盒沒有被打開的樣子。
這個世界早就沒有所謂的克制了,如果有利可圖,武器就會落在人們頭上,潘多拉盒子早就打開了。
萊恩擦了擦汗,拿起旁邊的飲料喝了一口:“奶奶的,我現在有點理解那些嘴硬寧愿叛逃也不想開發武器的科學家了
可惜他們都死完了。”
里爾聳聳肩:“這個笑話并不好笑,我們要制造這種武器,毫無疑問。”
“這是個怪圈!”佩拉雷斯還有些沒回過味來,“我們已經想到了問題的關鍵,但我們還是.我們還是要制造這種武器,我們還是要.還是要邁出第一步.
而我們根本沒有想毀滅世界,我們甚至.”
甚至還想拯救世界,讓世界變得更美好呢。
這是佩拉雷斯的真實想法,此時此刻卻變得更加矛盾了。
他腳下一軟,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腦袋里甚至已經想到了未來人類社會被這些武器炸平,永永遠遠地生活在廢土上的樣子。
里爾心中也是一嘆:在前世,戰后的世界,甚至有社會學家認為這是人類社會的一個階段——
這個階段那就是恐怖的武器完全撕裂了堪稱繁榮的人類社會,像啟示錄一樣將人類從上萬年不斷進步的現狀中打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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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認為,人類社會的下一個階段就是完全的破碎,集體力量鑄造的偉大消失不見,人們終于被迫著提升自我,以超小型單位乃至是獨存,在過去榮光鑄造的廢墟中茍且偷生.
直到有一天能超脫這片地獄。
也就是說,邁向星辰之前的社會階段也許并非是世界大一統和繁榮,而是破敗。
想到這里,里爾看向光明會:“你怎么看?”
光明會:我看到的也是一片毀滅。
光明會:實際上,在您拿出這種武器之前,在歐共體之時,我就模擬了成千上萬次.
光明會:是的,不管怎么樣,似乎毀滅是必然的,所以我一直在構想毀滅之外的結局。
光明會:所以歐共體的衰敗也是必然的,你們的失敗,目前為止,我認為概率也相當高。
光明會:就算你們成功了,在未來迎接毀滅的概率依然不小。
光明會:這是我的總結。
光明會:當然,也許毀滅就是人類社會的下一個必經階段也說不定,畢竟人類社會中一項重要的紐帶就是維系弱者,在這些弱者中存在天然的癡呆、殘疾、反社會者、智力低下者,短視者等等明顯拖后腿的人群。
廢土中茍延殘喘能夠有效過濾這些人,完全剔除維系弱者對社會效率的負擔,同時利用前時代制造的,超乎正常自然秩序的險惡環境逼迫那些真正的強者,走向真正的進化道路。
光明會:不過這畢竟只是我的看法,您的這項發明可能成為終局毀滅中的一項重要發明,但也可能像您超出我的計算那樣為我帶來新的未來。
光明會: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
里爾在心中嘆息一聲,但表面完全沒有遲疑:“我向你們承諾,我絕對不希望那么一個未來.但你們也知道了,這就是個怪圈。
誰會希望自己被毀滅?但誰都可能促進那個結果。”
說完,他頓了頓,聲音越發堅決:
“不管怎么樣,這并非一次.民主決議會,我們要制造這種武器——
我們要制造這種武器,然后毀滅所有公司,所有現在秩序的掌控者。
這是我的決斷。”
里爾說完之后,指揮室里鴉雀無聲。
希望這永遠只是一種保險手段。
但這話里爾沒有說出口,只是藏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