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珞珈小姐。”
安蘇溫柔地道。
“.每次你這么叫我。”珞珈.法斯特小姐輕嘆了一聲,她撇開臉去,不去看這張討人厭的臉,又再嘆了口氣,
“準沒有好事情。”
以她和安蘇對線多年的經驗來看,安蘇每次‘親愛的珞珈小姐’起手,絕對不安好心。
她想起昨天的事情,回憶起種種過往,便越是生氣了。
但這生氣絕非憤怒,而是帶著些許的羞惱,身子有些微微發燙,耳廓也被染上了晚霞的顏色,珞珈小姐知道自己的面頰肯定很紅,駝紅色的晚霞暈染臉頰,雪白眸子蒙著濃濃沁潤水汽。
所以珞珈小姐才轉過臉去,她不想讓安蘇看見她此時的臉頰。
‘所以你養不養我啊?我現在有勇氣說這話,二十分后就沒有這個勇氣了。’
‘你養我一輩子吧,因為我很可愛。’
“養就養吧。”
‘我養你一輩子’
死去的回憶不斷地攻擊著珞珈小姐。
珞珈輕輕地咬著薄唇,攥著安蘇的衣角便用力了,指尖掐著后者的肉。
她就不該來看這沒皮沒臉的壞蛋。都怪這沒禮貌又膽子大的家伙,珞珈就沒見過這么討人厭的小出生,竟然自己往自己胸口捅刀子。
她明明不想要現身的。
因為她臉皮又薄性格又認真。現在只想穿越回一天前把自己給捅死。
“您實在是太看低我的人品了。”
安蘇神色更加溫柔了,他垂下藏青色的眸子,瞳孔里只有真誠和暖意,今夜快要結束了,群星也收斂了尾巴。阿瓦德毗鄰大海,橘色色調的朝陽從海平面上升起,阿瓦德城邦的風車緩緩旋轉著,水岸盡頭,海浪與粼粼的波光碎成了一團,一艘一艘的漁船自波光中出航。
“請您看著我的眼睛,我沒有任何撒謊。”
而安蘇眸子顏色就如那波光粼粼的大海,純凈而透明,沒有夾雜著任何的壞心思。
“我很感謝您能來幫助我,在您的治愈下,我身上的傷勢已經沒有了大礙。珞珈.法斯特小姐,我是真誠地感謝您,若沒有您到場,后果不堪設想。”
珞珈不動聲色地偷瞥了眼安蘇,見這廝目光清澈、眼神堅定,語氣里沒有半分調笑的意味。
現在知道本圣女的厲害了嗎?
“哼。”她得意昂了昂脖子,鼻腔軟糯地輕哼了一聲,還是不去看安蘇,顯露出耀武揚威的模樣,“本圣女只是碰巧路過而已,才不想救你呢。”
小圣女等著安蘇來哄她。
“那太好了。”
誰知這廝兩眼放光,安蘇欣慰且義正言辭地道,
“區區致命傷而已,我的傷不要緊,快去救那邊受傷的病人吧。”
哎——
哎哎哎?
你怎么不哄我了?
不可置信的珞珈轉過腦袋來,歪著腦袋看安蘇,還沒等到小圣女反映過來,這出生就拉著她的手往審判庭里趕。
穿過了逃竄的人群和重重廢墟殘骸,終于來到一坨焦炭的面前,安蘇轉過身對懵逼的珞珈道:
“還是快來救救我們偉大的人民公仆、無私奉獻的混亂義士、可敬可愛的惡魔先生吧!”
這是一拖什么玩意.
我能說什么?
珞珈第一次見到比自己蛋糕還黑的生物:凌晨三點的阿瓦德糊人。
純血魔族不愧是純兒的,乃是黑暗種族里的體育生,幸好他是體育生,正面挨了三發半神核彈,在地上沉淀沉淀就成煤渣了,可盡管這樣,他仍然還留了一口氣,惡魔之血維持著他殘存的生命。
但也僅此而已了。
最多幾分鐘的彌留,傳奇耐炸王就要油燈枯竭。
“讓”惡魔先生張開嘴,嘴巴里也吐出硝煙和煤炭,“讓我死吧。”
“不要放棄救治的希望。”
安蘇握著惡魔先生的糊手,藏青色的眼眸里全都是真誠和急切,比他自己受傷了還要急切,
“堅持住,我們一定會救你的,阿瓦德的未來需要您!”
需要您來還債。
這一舉動讓全場逃竄的市民們,以及魔導屏幕前的國民們全都怔住了。
他們不可置信地看著安蘇——這位預備議員,明明自己身上的傷口還沒有徹底愈合,鮮血打濕了他全身的衣裳,可盡管如此,安蘇議員依然選擇了奉獻自我。
明明自己貴為七神神選,卻仍然將寶貴的救助資源讓給了更需要的人,這份偉大且無私的精神,實實在在地撼動了所有人的內心。
明明混亂教國是以卑鄙且無恥作為傳統美德,但只要當光輝足夠的亮,哪怕是最漆黑的角落也會被點燃。哪怕是最邪惡的內心,也會被其奉獻精神所感染。
更何況他們才干了三杯圣水,心中的戾氣被圣水凈化了。
在市民們的眼中,此時的安蘇先生就猶如太陽,他既有熾猛的火焰,又有慈父般的溫柔,他對教國百姓的恩情,惡魔先生一輩子都還不清。
阿瓦德光輝進程:百分之三十二
教國的光輝程度再次上升了,而安蘇的神情也更加真誠了,唯獨這一次,他沒有一句謊言,安蘇是真心實意想要救出惡魔先生。
畢竟惡魔先生若在審判庭里殉職死了,按照教國規定,賬單就該輪到自己去賠了。
審判庭是教國里修建數千年的輝煌建筑,把審判庭燒了,安蘇那八十萬得全賠光。
安蘇沒有撒謊,得虧珞珈到場了,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珞珈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她臉頰上的晚霞尚且沒有褪去,憤憤地撇著臉,雪白色的長發自然而然地垂落在肩膀,棕色鹿皮靴不滿地跺了跺地,“我才不幫你。”
珞珈小姐已經總結出規律了,每當這廝義正言辭滿臉神圣,那多半就是憋著壞事情。
“拜托了,親愛的珞珈.法斯特小姐。”安蘇湊上一步,認真地盯著小圣女,“總而言之,我覺得惡魔先生還有搶救的機會。”
“你以為我是全世界最好對付的女孩嗎?”
“我只是覺得您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女孩。”
“唔。”珞珈看著安蘇的臉就生氣,羞惱的她低下了腦袋,輕聲道,“松開啦。”
安蘇這才發現自己還牽著珞珈小姐的手,那輕柔而溫潤的觸感如早櫻般溫暖。
“你答應我就松開。”安蘇道。
“你這人不講道理。”珞珈憤憤不平。
“顛倒前的男人也不講道理。”
“你這是抄襲我說過的話!”珞珈翻了個好看的白眼,和這沒皮沒臉的家伙對線,自己從來都沒有贏過。
得切換到魔女形態才能對付他。
“好啦。”小圣女低聲道,掙脫不開只能任由這家伙牽著,面頰緋紅得也似早櫻,那黛色的粉白沁潤進滿天裹素的春日青空里,她咬著唇,“我幫你就是了。”
果然是全世界最好對付的女孩安蘇嘴角帶著勝利的微笑。
“我要收費。”珞珈道。
“你報個價。”安蘇自信地道,他已經拿捏了區區小珞珈,“想要的東西盡管說。”
“你本來就欠我.十五萬沒有還吧。你把我的蛋糕店給收購了。”
珞珈回過頭來看安蘇,又低下頭,雪白的眸子眨了眨,“再加上今天的醫療費,又欠我好多好多錢了。”
“隨便說。”安蘇表現得很豪爽。
“那從這里回家后,我還想重開一家蛋糕店,在靠近湖畔、有著紅棕色的楓葉林或者紫藍色薰衣草田的地方。”
“開在海邊也很好,淡藍色的海風應該很舒服,雖然我沒去過海邊——但我一直想去海邊看看,在海邊開一家蛋糕店;我還想買好看的衣服,多到能穿一輩子,嗯,還有買好吃的點心,多到能吃一輩子“
她想了想,認真地盤算著她想要的東西,半晌,才抬起眸子。
夜晚已經與星光一起消磨殆盡了,暖白色的朝陽映著珞珈側顏,整個世界的晨光都落在了珞珈小姐的雪白長裙上。如果說恩雅是暮夜里的秋雨,那么珞珈就是清晨的春日,所有的光、所有的花、所有的璀璨都映在那雙剔透眸子里,美好得像一副靜止的畫。
她搖了搖頭,輕輕地道,
“我想了好久,還是覺得養我一輩子劃算點。”
“這是你顛倒后說的話。”安蘇道,“你不能耍賴,按照規矩,顛倒前后要變的。”
“動不動就一一輩子,你這人,真是滿腦子就想著自己呢。”
珞珈抬起頭來看著安蘇,這也是她今天第一次與安蘇對視,她的臉頰依舊是那玫瑰色的晚霞。
“但我顛倒前也是想的。”
小圣女歪了歪腦袋,雪白長發垂落在肩膀一側,她不講道理地道,“不論是黑色的珞珈,還是白色的珞珈,都是這樣想的。”
“不、不可以嗎?”
街道的風自他們之間吹過,教堂彌撒的鐘聲在海風中被拉得足夠漫長,世界的顏色都仿佛顛倒過來了,在積目盡頭,是一抹玫瑰色的海、一片海藍色的天。煦暖春風吹過,將玫瑰色和海藍色再次攪合,再也分不清這世間的色彩。
安蘇不得不承認,他對線不過珞珈了,這小東西既有數值又有機制,還能適應各種版本。
“你贏了,可以。”安蘇選擇認輸,“現在能救人了嗎?“
但在這時,在他們的腳下,卻傳來了慘淡的聲音。
“.別救我了。”
比安蘇還破防的,是躺在地上,已經化作焦炭,從頭到尾、一句不差地見證全程的惡魔先生。
“殺了我吧。”
他的眼神已經徹底灰白了,失去了高光,此刻心中的絕望比死亡還要勝過千百倍啊。
明明聲帶已經被焚毀了,但惡魔先生卻能發出慘絕人寰的吶喊。
“看到你這樣比殺了我還難受口牙!!”
說好的瀟楚南呢,說好的瀟楚南呢.
半神蠟燭的爆炸只摧毀了惡魔先生的肉體,眼前的這一幕才徹徹底底地擊碎了惡魔先生的靈魂。
他從來都沒有這么破防過,這種從頭到尾、徹徹底底被拆穿的絕望,那從里到外涌上全身的汗流浹背,這種感覺太爽了,這種完完全全破防的感覺,太美妙了。
說好的瀟楚南呢?
“殺了我吧,求求你殺了我吧。”惡魔先生淚流滿臉,他現在只想要快點死去,“別讓我再看了,給我一刀痛快的吧。”
“惡魔先生,別說那喪氣的氣話。”
安蘇大聲道,又讓周圍的市民熱淚盈眶,“我們組織就是不拋棄、不放棄,請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治好你的。”
真是令人感動的友誼。
實在是太勁了!
惡魔先生的那一句滿是情感的‘看到你這樣,比殺了我還難受口牙’,最讓混亂猛男們動容。
這句話的意思,定是惡魔先生不忍看見安蘇的尊嚴被玩弄,寧愿自我了斷。
市民們感慨萬千,一個臨死都不想拖累兄弟,一個明明自己身負重傷、背負一輩子的醫療欠款,被那女人打至跪地成為星怒,也要救好自己的兄弟。
這偉大的兄弟情誼、世紀友誼令人落淚。
所有人都落淚了,唯獨惡魔先生崩潰了:誰他嗎要你治好我了,我他嗎不想給你還一輩子債!
憑什么妹子是你的,賬單是我的?
你養妹子一輩子,我養你一輩子是吧?
“我知道,你怕償還不清我的恩情,有心理負擔。”
安蘇是個善解人意的小孩,他瞬間就看出了惡魔先生的擔憂,“大家都是熟人,都是兄弟,不必區分你我。我的賬單就是你的賬單,你的賬單就是我的賬單。”
惡魔先生沉默了,他覺得自己那‘惡魔’的種族名該送給安蘇。
而安蘇越發義正言辭,“惡魔兄,你忘記我們之間牢不可破的羈絆了嗎?”
你嗎的羈絆都出來了.
羈絆就是賬單是吧?
惡魔先生自心中將安蘇的木琴攻擊了千萬遍,他顫顫巍巍地抬起手來,死死地指著安蘇。
你們這對奸夫淫婦,殺人還要誅心啊。
“您比我年長,我就尊稱您一聲老大吧。”
“我明白了,老大,我都懂。”安蘇跟惡魔先生擊了個掌,接著對珞珈道,“給我的惡魔老大上最狠的圣光賜福。”
少年那藏青色的眸子深處藏著笑意,他看著惡魔先生,誰叫你要罵我瀟楚南。
他最喜歡記仇了,還有一個記仇小本本。
珞珈輕輕瞥了眼安蘇,心道他對自己的老大可真狠,拿圣光的賜福去治愈魔族,雖然也能治好,但兩種相斥的元素必將會帶來巨大的痛苦,位階也會永遠下滑。
不過無所謂了,所謂近安者出,小圣女比較好奇這是什么效果。
反正惡魔先生不是人。
她輕輕抬起手來,浩瀚而純粹的極致賜福流淌在手心中,輕輕一扔,那裹挾著療愈的圣光就向滿身燒焦的老大而去。
“嘶嘶嘶啊啊啊啊——”
整個阿瓦德的上空都響徹著那尖銳、悲哀、絕望的慘叫聲,甚至震動了教國痛苦部門的分區主教,所有司鐸都面露詫異,他們許久都沒有見過此等高質量、高水平的痛苦哀嚎了。
“其實一直以來,一直以來.”
而審判廣場的所有市民,阿瓦德的所有國民,魔導屏幕前的所有種族,都聽見惡魔先生那來自靈魂的吶喊與自白:
“我也是個瀟楚南啊。”
——“楚南何苦為難楚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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