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話事人  第七百零三章 兩線都遇到難題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作者:隨輕風去  書名:大明話事人  更新時間:2024-12-09
 
萬歷二十年十一月初七,正好是林天帥領兵入朝一個月的時間。

西線第一兵團主將李如松在距離王京漢城一百五十里的開城聽說,倭兵要撤出王京漢城,于是果斷繼續南下。

出了開城,沿著道路向東南漢城方向行軍,才走了十幾里后,李如松忽然心有所感,駐馬對朝鮮國向導問道:“前面是哪里?”

朝鮮國向導通過翻譯答道:“前方一二里就是大成洞。”

朝鮮國最基層的村級單位不是洞就是里,最高級的行政區是道,對此李大將也逐漸習慣了。

至于道和村之間的府、州、郡、縣,李大將至今也沒完全整明白。

更不明白的是,朝鮮國就這么大地方,道、府、州、郡、縣這么復雜、層級這么多的行政區是怎么同時存在的,聽說另外還有好幾個大都護府和都護府。

每每想到林軍門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就感覺越來越貼切。

左右親衛看著李如松駐馬不前,莫名其妙的問道:“有何不妥么?”

李大將臉上現出幾分迷惑,指著腳下土地說:“先前與林軍門閑談時,他說一定要在這里修建屋舍,起名叫板門店。”

很多親近人都知道,林九元嘴里經常蹦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宛如謎語,叫人十分難懂。

李如松想破頭也想不明白,林九元專門提到的“板門店”究竟是什么意思。

繼續前進,在路上與左右親衛閑聊時,便有人猜測說:“聞說經略公能窺測天機,莫非那地方乃是朝鮮國氣脈所在,故而要修什么板門店以鎮之?”

眾人猜來想去,還真只有這么一種可能了。

跟隨李如松中軍行動的二弟李如柏勸道:“兄長休要再念叨了,這樣十分不祥!

我話本里,但凡行軍中,主將總是在意或者念叨一個地名時,后面必定遭殃!”

李如松:“.”

這可真踏馬的是親兄弟!就不能盼著點好事,比如兵不血刃直入漢城、克復王京?

當日李大將率軍抵達坡州,這里距離王京漢城只有八十里,快馬加鞭一個時辰就能到。

在這里又得到明確消息說,倭兵已經大批撤出王京漢城。

及到次日,李如松便繼續以查大受為前鋒,自己和李如柏居中,楊元殿后,總共七千馬兵快速向漢城進發。

因為糧草供應比歷史上稍好,李大將這次出動也比歷史上多了兩千兵馬。

關于此時李如松的想法,一是認為可以趁著倭兵撤退機會搶占王京漢城,看看漢城有沒有糧草,一路上過來都是這么干的。

二是自信憑借七千精銳兵馬,就是正面遇上數萬倭兵,也能拼一拼。

三是覺得就算情報有誤,倭兵沒有撤出漢城,憑借己方的強大機動性,仍然可以掌握主動權。

在李如松眼里,倭兵戰斗力低下,野戰不堪一擊,只會龜縮防守或者撤退。

但李如松沒想到的是,這次倭兵竟然沒有向南撤退,也沒有據城死守。

而是在軍議后,集結了四萬倭兵,主動向北出擊,尋求野戰殲滅大明官軍的機會。

情報所說的倭兵撤出漢城,并不是李大將意識中的向南逃跑。

林泰來再怎么叮囑,終究也改不了李大將的輕敵情緒。

當晚李如松駐扎在碧蹄館,凌晨前鋒查大受遭受倭兵攻擊,李如松便率兵前往解救。

倭兵非但不撤退,還敢來與我天兵野戰!此時的李大將大概就是這種心態。

但今天卻下起了雪,地面濕滑,限制了騎兵的機動性。

在這種狀況下,李如松和數千兵馬陷入了四萬有備而來倭兵的包圍,一時間難以快速突圍,只能就地拼命防守殺敵。

雖然倭兵聚集了八倍兵力,完成了包圍圈,但還是遲遲不能達到圍殲大明官軍的意圖,戰損比也不占優勢。

這從側面證明,倭兵被李如松輕視似乎也不是沒道理。

期間倭兵數次組織起精銳,對李如松中軍發動進攻,也都被擊退。其中最近的一次,倭兵殺到了距離李如松只有二百步的位置,情況有點小兇險。

雙方血戰至傍晚時,本來殿后的楊元縱隊兩千兵馬奮力從外圍殺開了一條通道,接應李如松跳出包圍圈。

精疲力盡的倭兵也不敢再追擊,也就此撤退回漢城。

這場戰役就像是漁夫張網捕魚,并且大魚已經落網,但最后大魚卻憑借力量把漁網沖破并逃走了。

李如松直接退回了開城,點檢兵馬發現,一千親衛家丁損失慘重、傷亡過半。

為此李大將心如刀割,這些家丁可都是李家的私產啊!

他忍不住流下了后悔的淚水,對二弟李如柏嘆道:“悔不聽林軍門之言!”

除去親衛家丁之外,大明官軍陣亡過千,為入朝以來損失最大。

又加上李如松心氣受挫,因此西線便暫停了推進腳步,將前線維持在開城。

在東線,因為手里只有十五天糧草,林泰來顧不得更多時間休養,十一月初五就重新向北出發。

但是他對兵員進行了部分輪換,讓董一元第三兵團攜帶一些糧草從永興趕了過來,與主力合兵。

同時讓攻門受傷的楊登山帶領本縱隊兵馬,駐守在咸興,又從麻貴兵團調了五千兵馬回永興防守。

這樣出發前往吉州征討加藤清正部的兵員為,經略三標營六千人,麻貴第二兵團部分兵力一萬人,董一元第三兵團一萬人,總兵力兩萬六千人。

此時的吉州距離咸興三百里,在行軍路上,沿途所見殘破無比,村莊大都成了頹垣斷壁,活人都見不到幾個,這景象與在西線平安道所看到的截然不同。

平安道那邊村莊雖然也窮困破敗,但還能勉強維持最低水準的生存環境。

就連在四百里山區行軍時,也能看到一個個正常運轉的村莊,比咸鏡道這邊好得多。

由此可見加藤清正部軍紀之敗壞,才會導致這種“百里無雞鳴”的情況。

還聽說加藤清正部動輒屠戮平民,可能是想借此恐嚇朝鮮國百姓不要反抗。這種殘暴腦回路,與三百幾十年后的鬼子如出一轍。

據說一直到數百年后,半島上還用“加藤清正”來指代狗,殺狗吃肉時就說殺加藤清正,可見半島對加藤清正之恨意。

數日后,越靠近吉州,情狀越慘烈。

大軍所到之處,幾乎早已提前成了焦土,連殘垣斷壁都沒留下。

以竹木結構為主的村莊廢墟還能拆出點柴火,但如果成了焦土,對大軍真是一點用處也沒了。

這下連隨軍通事崔五魁也看不過去了,忍不住大罵道:“這加藤真乃畜生也!”

林經略焚城或者是拆屋,都是為了交戰時減少傷亡或者其他迫不得己原因,平常沒事時也不會去殺平民燒廬舍,這畜生加藤則是完全沒有人性下限啊。

而林泰來看著視野之內皆為赤地的畫面,嘴里又蹦出了莫名其妙的謎語:“四百年的前后,真是交相呼應。”

這話又讓左右那些比較有文化的隨從開始絞盡腦汁,看看能不能破解謎語。

四百年前是什么時候?南宋?南宋時候還叫高麗吧?現在有什么關系?有什么情況和現在呼應?

誰也想不到,林經略所感慨的“四百年”并不是四百年前,而是四百多年后。

在林泰來上輩子那個時候,吉州這里就是半島北棒搞核武器試驗的地方。

想到這個,再看到眼前赤地,林泰來不由得就想吐槽幾句。

不過娛樂性的吐槽完畢后,就只剩下發愁了,不禁皺眉嘆道:“看來要遇到難搞的情況了。”

眼前的大片赤地,證明加藤清正實行了“堅壁清野”策略,把吉州外圍變成了一片焦土,讓大明官軍無法得到任何幫助。

同時加藤清正估計又會籠城不出,依托城墻堅決死守到底,這就是林泰來最討厭遇到的情況。

此時大軍已經臨近吉州,選擇地形開始扎營,這些都有專業的將官去做。

而專業技能大概是先登的林經略沒有操心安營扎寨的事情,帶著親衛前往吉州城外勘察。

吉州能稱為“州”,在朝鮮國等級僅次于“府”,不算太低。

林泰來所攻克的大城里,平壤府乃是三都之一,咸興府乃是李朝蛇興之地兼東北核心重鎮,所以城池還算像樣。

但以朝鮮國的國力,自然不可能所有城池都那么像模像樣。

圍繞吉州轉了半圈后,林經略感覺,這就是個稍微大點的土圍子。不過就算是大土圍子,也能給大明官軍帶來很大的困擾。

對于輕火器犀利、最怕騎兵沖臉的倭兵來說,有沒有工事那就是兩種概念,大土圍子也是足以讓倭兵依托的工事。

更別說加藤清正是倭國豐臣氏的心腹嫡系,甚至是嫡系里的嫡系,部眾也算是倭軍里的精銳。

就拿火銃(鐵炮)數量來說,加藤清正部配備的火銃(鐵炮)數量大大高于其他倭軍,火銃手(鐵炮足輕)占比可能高達百分之三十。

而反觀大明官軍這邊,糧草略緊迫也就罷了,先前為了山區行軍,攜帶的重火炮和攻城器械也不算多。

面對這樣情況,就算敵軍依托的是大土圍子,也會讓林泰來感到頭疼。

當然也不是說不能打,如果真不能打就不來了,主要是林經略不想己方出現太大傷亡,不愿意用大量傷亡為代價克城。

這里遠離大明本土,兵員補充很不容易,保存有生力量非常重要,所以林經略一直秉承著盡可能減少傷亡的原則,為此不惜背負一些罵名。

同時又因為軍糧有限,十天之內就要破城,還存在著時限的壓力。

看完了吉州城情況,營地也安頓好了,林泰來就回營吃飯,然后聽取各兵團、縱隊主將的匯報。

至于太有用的建議,目前還沒有聽到過,畢竟其他將官對加藤清正的了解還沒林泰來本人多。

而后林泰來又把手頭最大的朝奸、在咸興俘獲的鞠景仁召喚了過來,問道:“我方這里只有你接觸過加藤清正,你感覺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鞠景仁想了想答道:“此人是一個充滿矛盾的人,他的行為很殘暴,但又喜歡裝腔作勢。

他性格上自視甚高,好為大言,喜歡用威嚇對手來解決問題。

自身實力出眾,但也具有一定統領才能,又加上會裝模作樣,在倭兵中威望甚高。”

林泰來若有所思的說:“聽起來,這個加藤清正為人處事很裝?喜歡裝逼?”

鞠景仁默默的消化了一下“很裝”和“裝逼”這些新詞,漸漸也能理解其中含義了。

“經略公總結精妙,加藤清正就是很喜歡裝。”然后鞠景仁又舉了一個例子,“先前在會寧城,小人將臨海君、順和君兩位王子綁了獻給加藤清正。

按道理說,應該受到獎勉,但加藤清正卻先把小人狠狠訓斥了一頓,責罵小人不忠不義。

關鍵是他一邊責罵小人不忠不義,一邊也沒停著屠戮平民搶糧食,所到之處都是燒殺淫掠,還讓小人幫著在咸鏡道搜刮,所以經略公你說他裝不裝?”

林泰來卻不覺得奇怪,點評說:“倭寇的習性就是這樣,外表雖是人形,但本質上還是野獸。

宛如豺狼虎豹,它們并不會覺得吃人是過錯,加藤清正這樣的倭人亦如是,喜歡裝逼也只是他獸性的一種外在表現。”

鞠景仁只能附和著說:“經略公高見。”

林泰來又問道:“被你綁了獻給加藤的臨海君,就是當今朝鮮王的庶長子吧?我還聽說,朝鮮王并沒有嫡子?”

鞠景仁答道:“是的,不過國王更偏愛庶次子光海君,肯定會立光海君為世子。”

這個全朝鮮國大概都知道,先前在逃命時,朝鮮國王一直將次子光海君帶在身邊,卻打發了長子臨海君去東北咸鏡道,結果導致臨海君被加藤清正俘虜。

“臨海君還活著吧?”林泰來又問道。

鞠景仁非常肯定的說:“加藤清正對重要俘虜一直留著命,二位王子都囚禁在軍中。”

林泰來便義正詞嚴的說:“臨海君是長子,光海君是次子,長幼倫常有序。

涉及到王位繼承問題,怎能廢長立幼?這不合道義!

先等我救出臨海君,再與貴國國王仔細交涉。”

鞠景仁無語,經略公你這找借口插手我們朝鮮國內政的嘴臉,真是昭然若揭啊。

說完了其他事情,林經略又對鞠景仁開口道:“還有,本部院欲派你去城中勸降加藤清正,如何?”

鞠景仁:“.”

自己可以選擇拒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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