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還在繼續。
即便是迎來了終局和尾聲,依舊沒有任何的停頓,在逐出所有的無關者之后,內外鎖閉,徹底隔絕。
而此刻,在黑箱內,任何衛星訊號都察覺不到的地方。
季覺睜開了眼睛。
璀璨耀眼的陽光之下,海水漫過了金黃色的沙灘,澎湃的潮聲里,遠方有海鷗的聲音回蕩。
工坊消失不見,賜福也盡數無蹤。
一切作品都沒了。
可非攻和機械降神卻還是沒回來......
“嗯”
季覺茫然的爬起,環顧四周:“這是給我干哪兒來了”
考試還沒結束
還是說,一不留神,自己又穿了!
這還是現世么!
“此處,仍在模擬之內。”
有沙啞的聲音響起,從他背后,帶著金屬摩擦一般的噪點,如此低沉,如此熟悉,令季覺毛骨悚然。
就在季覺呆滯之中,身披黑衣的老人背著手,緩緩走出,漆黑的眼瞳如有幽深的碧火長燃,垂眸,輕蔑俯瞰:“你該不會想著,解決掉所有人,就結束了吧”
“臥槽,兼一—”
季覺震驚失聲,嚇得從沙子上跳起來,難以置信。
“嗯”
兼元的眉頭挑起,似乎等待著他完整的稱呼。
“哎呦喂!”
季覺瞬間眉開眼笑,熱情洋溢的迎了上來:“這不是我敬愛的滯腐引路人,兼元老先生么!幾日不見,怎么跑到這邊來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呀,萬一哪個不長眼的,不知道尊老愛幼,磕到碰到您老,豈不是現世的損失”
“怎么你覺得協會那幫土雞瓦狗,攔得住我”
兼元似笑非笑的瞥著他:“這還多虧了你,倘若不是協會那幫廢物都在專注考試,我倒也沒這么順利的殺進來,你說,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
“哪里的話,幽邃宗匠,文成武略,一統余燼,威震幽邃,指日可待啊!區區在下能為滯腐大業添磚加瓦,那是多大的榮幸啊,縱使肝——”
說著說著,他的動作就微微停滯一下。
眉頭,緩緩挑起。
而眼前,兼元那張活靈活現的模樣,卻漸漸的,分崩離析,顯現出是一張冷峻又肅然的面孔,看不出年歲,卻帶著某種流轉變化、捉摸不定的氣息。
仿佛幻影,但又真實不虛。
“是嗎”
來者了然點頭:“原來如此,居然是潛入協會的內奸啊。
“哪里的話!”
季覺昂首反駁,一改剛剛的諂媚神情,肅穆端莊:“這位先生誤會了,適才在下只是和詭詐之輩虛與委蛇,縱然委身侍賊,可我實與兼元那條老狗不共戴天!
在我的心里,只有余燼,不,只有協會一個太陽!”
“是這樣么”來者疑惑。
季覺斷然點頭:“當然是這樣,都是誤會!誤會!”
“如此柔軟的身段,如此靈活的轉進,著實少見啊......”
來者的面孔之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既然是誤會,那就說開了就好,只是,為何你背后那把匕首攥的更緊了呢”
“沒有啊,哪兒有”
季覺茫然搖頭,握緊了手掌,順帶著把那一把碎石掰成的匕首捏成了粉碎,毀尸滅跡,抖落石粉。
笑容坦誠又爽朗。
乖巧親切,毫無陰霾。
他好奇的眨著眼睛,盡顯一片純真:“敢問先生如何稱呼”“唔,你就叫我考官好了。”
考官同樣和煦的微笑著,告訴他:“原本的主持者感冒了,沒辦法來上班,所以今天的工作就交給我了。”
“真奇怪啊。”
季覺感慨輕嘆,“我從小到大所有的數學老師都這么說。”
考官依舊微笑,就好像沒聽出季覺的嘲弄一般,欣慰的拍手說道:“總之,恭喜你,通過了考試,贏到了最后!從今天開始起,你就是一名貨真價實的余燼工匠了!不夸張的說,一夜之間,名動天下啊!
唔,搞不好此后這一代的工匠,就要以你為首了呢。倘若善加利用的話,未必不能在協會之中別開一系。能夠穩妥經營的話,有生之年,理事之位恐怕也不在話下吧”
“不好意思,我胃不好,不愛吃餅,可以先別畫了么”
季覺環顧四周,“我請問了——現在又是什么個狀況呢”
“唔..…大概,是附加環節吧”
考官的笑容越發愉快,欣賞著他的神情,忽然說:“順帶一提,你不用這么小心翼翼。兼元雖然偏激了一點,但他教你的,除了孽化相關的利用,更多的,其實都是你這一系的正統傳承之一。
即便免不了兇險,但多少也算是一條正路。”
他寬慰道:“不必如此警惕。”
“不好意思,你在說什么我完全聽不懂。”
季覺斷然搖頭,肅然糾正道:“我和兼元老狗不共戴天,怎么可能有所勾連呢況且,什么叫‘你‘這一系
協會這么大,總不至于容不下我這么一根出頭的椽子吧”
這一次,輪到考官沉默了。
看著他,許久,神情微微變化,仿佛錯愕,許久,微微一嘆:“看來他們真的什么都沒跟你說啊。”
“不好意思,麻煩有話就好好說,請別當謎語人。’
“哈哈哈,可我喜歡。”
考官大笑起來了,根本不掩飾自己的愉快。
滿懷得意的欺負小孩兒,而且好像還感覺很好玩。
季覺沒再說話,沉默的看著他。
而考官則揮了揮手,憑空變出了一套桌椅來,悠閑自得的坐了上去,還舉手跟季覺碰了個杯。
嗯,季覺手里也多了一杯檸檬水。
“我說過了,這只是附加環節而已,不必緊張,隨意一些就好。”
考官舉杯輕抿,“就好像是考卷最后的附加題一樣,做或者不做,都在你,反正不計入成績,也不會影響你的成果和排名。
就當做….…一個小小的挑戰,如何”
“要我做什么”季覺將檸檬水放在桌子上,不為所動。
做你想做的事情,任何的事情——”
考官抬起了手,指向了他,乃至他身后的大海,藍天,無窮波光,乃至一切:“難道你不想試試么,季覺
真正的無拘無束,將無限的可能握在手中。”
他保證道:“整個世界都是屬于你的,你大可以為所欲為。”
“你確定”
季覺狐疑。
“當然。”考官斷然點頭。
于是,季覺不假思索的點頭:“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我能不能先破個門,從此脫離潮聲,在外自立一道傳承,和之前的一切,牽連恩斷義絕”
考官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看著他,季覺也看著他。
沉默里,兩人再沒有說話。
直到考官抬起手,揉了揉眉心,神情漸漸復雜。
“.....真特么見鬼,難道破門自立這種事兒也是傳承的一環么”
考官好幾次,欲言又止,最后,無可奈何的一嘆:“況且,你現在想要撇開關系,是不是有點晚了”
“我樂意,你管屁!”季覺說:“為所欲為不是你說的”
考官嘆息著,聳肩:“這么看來,你們這一系,還真是人才輩出啊。”
季覺漠然:“我都破門了,哪兒來的人才”
既然嘴硬了,那就嘴硬到底,反正打死季覺是不可能因為自己的破事兒牽連到老師的。
“物以類聚,你們這一系,難道不正是因此而成”
考官搖頭:“兼元求知,為此走火入魔,自投滯腐另開傳承。葉限求真,不惜破門自立,不屑與虛偽之類做游戲。
如今又多了一個你….”
他抬頭看過來,滿懷著好奇:“你所求的,又是什么”
“錢!”
季覺不假思索,胡逼亂答。
“挺好。”考官頷首,似是欣慰,毫無對銅臭之物的鄙夷,反而頗為贊同:“知足常樂啊,人容易滿足是好事兒。”
季覺眉頭微挑:“那殺人全家呢”
“唔,戾氣有點重啊,但也不妨礙。”考官贊同:“物盡其用,也算是良材。”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考官拍手:“氣魄非常,志向可嘉!”
季覺都被逗笑了,“那我要是想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呢”
“雖然不太上檔次,但在你這個年紀,倒也正常。”
考官撐著下巴,端詳著他的模樣,笑容促狹:“不過,倘若你真能放下身段來,同蟲豸之輩、虎狼之類同樂的話,也不必掙扎至此了吧”
“請問這是什么協會的小采訪么”季覺冷聲發問:“我能不能不答”
考官微微攤手,簡單直白的反問:“難道你覺得自己有的選”
季覺無話可說,瞥著他。
演都不帶演了是吧
“確實,這么老是揪著考生問來問去也不太好。”
考官裝模作樣的感慨了一句:“那么,還是讓我們原本的話題上吧一一倘若你對自由度太高有點不適應的話,那么,給你設個目標如何”
“我不需要目標。”
季覺看著他,誠懇的說:“我覺得,我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律師,請問起訴協會非法人身拘禁,還派人進行了慘無人道的精神折磨,導致我換上了重度抑郁、生活不能自理,能賠多少錢”
“嗯,看來你對目標也很期待啊。”
考官微笑起來,忽然抬起手,指向了他的面孔:
”你,去把冥海蠕蟲干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