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陽光燦爛,遠方潮聲回蕩。
冬日之中的萬里晴空中白云飄蕩,太陽散播光暈,驅散了潮濕和寒冷。
花兒在綻放,鳥兒在歌唱。
而有的倒霉孩子已經快沒氣了……
工坊的大門緩緩開啟,有一條面目全非的身影艱難的蠕動,在地上蛄蛹著,氣若游絲。
而就在他的身下,羊絨地毯嗤嗤作響,所過之處留下了一條焦黃的印子。
熱意擴散。
“垃圾、垃圾……給我垃圾……”
季覺艱難的伸手,向沙發上的人求救,淚眼朦朧:“給我一口吧學姐,就一口……”
葉純趴在沙發,撐著下巴,幸災樂禍的端詳著他的倒霉樣子。
“唔?是誰在說話?不好意思,我聽不見誒。”
她的手指勾著一件倉庫里剛拿出來的廢品,在季覺眼前晃來晃去,就是不給他:“可能是說話的首席工匠太過偉岸了,我這種渺小的螻蟻看不見吧……誒,你說這是怎么回事兒呢?前兩天他還在跟我講他輕松摘取榜一大佬的榮勛,今天就消失了,你有什么頭緒么?”
“一定都是化邪教團干的!”
季覺震聲甩鍋咬著牙伸手想要抓住葉純手里的頭盔,可卻每每失之毫厘,直到葉純終于玩夠了,稍微降低了一點高度,可她臉上的笑容越發險惡:“想要嗎?想要你就……”
話音未落,工坊的最深處,仿佛有一道銳利的視線看了過來,看看她要說什么豬話。
令咸魚本能的哆嗦了一下。
頓時,廢品頭盔就被季覺一把薅住,頃刻煉化。
漸漸爐火純青的解離術之下,完整的頭盔瞬間就破碎塌陷,化為了一地塵埃,上善精粹如飛雪一般飄落,匯聚,落入季覺的手中。
融入靈魂。
“呼……”
季覺松了口氣,癱在地上。
再也動不了了。
繚繞周身的高溫也在漸漸消散。
只有葉純的神情越發沉重,痛徹心扉。
“你不是答應過我以后再也不吃垃圾了么?”
她抬起手抹著不存在的眼淚,趁著季覺沒辦法反抗,怒搓狗頭:“戒了吧,季覺,這個東西沾上,你一輩子就毀了啊!家里已經沒錢讓你吃垃圾了,嗚嗚嗚嗚……學姐出去端盤子給你買垃圾吃……”
季覺翻了個白眼,不想理她。
不就是上個星期回來以后不小心在她跟前炫耀了七八九十來次自己輕取頭名豪奪首席怒斥老登的故事么?
明明胸懷廣闊,心胸卻如此狹窄!
他無聲一嘆,只感覺時光如刀。昔日那個高冷體貼的學姐已經消失不見了,如今剩下,只有一只每天活著就是為了把薯片吃貴的米蟲!
而一不留神一個薯片袋子疊成的帽子就被扣在了腦袋上,旁邊葉純還在興致勃勃的念叨:“這個王冠戴上之后,你就會變成一輩子的垃圾佬,人世間的成品再也不能沾上半點……”
帽子和手被拍開了。
只留下一臉椒鹽。
季覺終于緩過氣來,從地上爬起,依舊頭暈目眩。
葉限背著手從工坊里走出來,瞥了他一眼之后,坐回了自己的專座上,端起了葉限掐著時間泡好的濃茶來喝了兩口之后才問道:“狀況如何?”
“我看看……”
季覺抬起手來,往腦門上一拍,然后存在靈魂里那一塊電子體溫計的靈智就報出了訊息:“現在的體溫是54,還在下降,常態體溫最近維持到了41,剛剛失控的時候,飆到了九十多度左右……”
葉限冷哼了一聲,搖了搖頭,毫無同情。
活該。
這就是走捷徑的下場。
不論是學術還是工匠,最重要的就是一步一個腳印,即便徘徊難進,每一個重疊的腳印依舊有其意義存在。
突飛猛進是有代價的,同時,后患無窮。
譬如空中樓閣,風吹即倒,潮來坍塌。
如今季覺被天爐楞是薅起來拔苗助長了這么一波,只是體溫失控,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甚至算不上后遺癥。
只是折騰的狼狽點,半點不算麻煩。
看來以后靈質攻防課還是要多上,季覺這狗東西,狗到了骨子里,根本記吃不記打。這點小罪根本給不了什么警惕效果。
現在不給他吃夠了教訓,以后不知道要捅出多大的簍子來,尸骨無存都是好的。
之所以折騰的這么麻煩,歸根結底的原因就只有一點。
賜福·熔爐之血失控了。
需要以量堆積,長期潛移默化去緩慢改變工匠體質,最終形成質變的賜福,忽然之間就塞進了靈魂和身體里。
眼睛一眨,小電驢就變成如今的小牛馬。
沒有后遺癥才怪!
倘若別人像季覺這么粗暴的話,搞不好直接就原地自爆了,也沒現在這么麻煩。偏偏季覺所得到的反饋和上善精粹,全部都是他自身的所成就,毫無沖突和矛盾,以至于從當場爆炸,變成了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渺小后患。
——體溫失控。
他的肉體和靈魂還沒有適應如此徹底的劇變,還在緩慢的消化,在這個期間,季覺的體溫長期都維持在五十度以上,倘若不慎失控的話,那么短時間內就有可能輕輕松松飆升到幾百度,從活人變成了火把,直接自燃。
雖然不至于死了,但受罪總是難免。
季覺思前想后,琢磨了好長時間,還是難以確定:這后遺癥究竟是不小心,還是天爐老狗在借機報復自己。
考慮到老狗心眼那么小實在不用想,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是故意的了!
每次體溫失控的時候,耳邊就仿佛能傳來幸災樂禍的笑聲:接下來,我要讓一個倒霉孩子來遭點小罪……
想要解決其實很簡單。
治本的方法就是:多吃飯多喝水多休息,人體細胞一百二十天左右會全面更替一次,到時候自然而然的就初步適應了,一次不行就再來一次。
治標的方法其實也簡單,解離術拆廢品,磕點上善精粹來,提升機械降神的效果,以自身的靈魂強行壓制下去就完事兒了。
現在,靠著磕廢品,他腕表上的4字進度條已經過半了,等完全充滿之后,他的靈魂和能力也就足夠包容和掌控這第四個賜福,然后順暢的無縫過渡到5階。
畢竟,一般天選者,在相應的位階,都是等自身靈質充沛、發育完全之后才去尋求賜福的,像是季覺這種票錢都還沒湊夠就直接上車到了目的地的案例實在是過于少見。
賜福來的太早某種意義上也是煩惱。
早些日子,季覺甚至一不留神都會流鼻血,吐吐沫都要小心,萬一牙齦出血的話,那吐沫星子都有可能引發火災。
有時候早上還沒睜開眼睛,枕頭被子就燒起來了。搞得他他只能自己焊個床架出來之后,睡鐵皮上面。
如今,只需要季覺心念一動,他的血就能提升到數百度之上。
這甚至不是極限,倘若他完整消化了熔爐之血的話,他的血液極限溫度可以提升到兩千度左右,更勝鋼水。
而這不過是賜福最粗淺的應用方式罷了。
同樣作為被動類型的賜福,熔爐之血的應用并不似妙手天成、精神第一性和統御軸心那樣的廣泛。
而是專注于余燼和自身。
在熔爐之血的效果之下,他對熔爐火候的掌控已經徹底化為本能,一應創作和技藝盡數邁上嶄新的臺階。
通過物性干涉和結合靈質,如今他的血液正在進行全面的更替和質變,化為了絕佳的靈質載體,足足一周多的時間,靠著季覺自身的自然恢復,才堪堪將三分之一的血液轉化完成。
而轉化完成的熔爐之血,也都變成了一種罕見且寶貴的素材,用于煉金術之中的揚升可以使素材萌生靈性,提升品質。
就算不加以鍛造,也是流體煉金術的絕佳搭配,比尋常的純化水銀還要更加得心應手。如今的季覺閑著沒事兒就要放點血出來,融入到水銀中去。
一方面增加儲備,一方面減弱后患和副作用。
畢竟僅僅只是打個噴嚏就有可能自燃的日子,誰都受不了,日子還過不過了?
拜其所賜,季覺到現在都還沒開始象劍說的研修。
達不到對自身的絕對掌控,現在就開始這么危險的課程,搞不好一節課上完人就祭劍了,搞不好變成一把卷狗劍遺臭萬年。
目前能做的,就是把老師丟給自己的那一堆葉氏傳承的古籍和劍圖全都背到滾瓜爛熟,下心思去揣摩。
象劍說上下兩部,含象篇是操作,說劍篇則是理論和解析,缺一不可。
偏偏時代都變了,可傳承依舊是原樣,包含著諸多隱喻、密碼和指代,為了避免理解錯誤,季覺只能轉過頭再楞磕一遍古代語和文言文,搞的滿腦子都是之乎者也。
偏偏就這樣,也只能看得懂十之一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看不懂就慢慢看,反正時間有的是。”
在解答了幾個問題之后葉限放下茶杯:“先代傳承,未必就是真理,象劍說確實有其高妙之處,但時代早就變了,幾百年以來,學到走火入魔或者投身滯腐的也不罕見,可偏偏卻沒再出過一個圣賢。”
對于無比寶貴的家族傳承,葉限早就看淡了。
能傳下去就行,傳成什么模樣都無所謂。
“時移勢遷,照著老方子背一輩子也只會作繭自縛,你需要在乎的,只是能不能消化的了,能不能將它作為墊腳石,一窺更遠的風光。”
“……老師你對我的期望是不是有點太高了?”季覺苦笑。
別說將它作為墊腳石,現在光是理論部分,他就快要被石頭壓死了,爬都爬不出來。
太過遙遠的理想,有時候也是負擔啊。
葉限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難道就不想有朝一日,給那個老東西的臉上來一拳?”
“有道理!”
季覺瞪眼,瞬間,斗志勃發。
不止勃發,他還要再卷死十條咸魚口桀口桀口桀!
沙發上癱著的葉純驟然警惕,抱緊懷里的蝦條。
手機鈴聲響起了。
她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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