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在天波號上,由崖城荒集的陳先生召開的會議上,海岸汽車廠季先生會見了灰港荒集的代表凌先生,雙方親切友好的進行了會談,充分、坦誠且坦率的交換了意見之后,達成了全面共識。
各方舉杯盡歡,會議在一片和諧友好的掌聲之中落下帷幕。
實在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按照荒集的規矩,在魁首之位的見證之下,分出勝負高下生死,甚至還有白鹿君臨,這事兒就算是上報到總會去,大家往凌洲尸體上啐口唾沫的時候也都要夸上一句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天元呱呱叫!
事已至此,塵埃落定,再無反復的余地。
就算是如今灰港的龍頭凌六再怎么暴跳如雷,恐怕嘴里也蹦不出半個不字來。
有時候,規矩只是一張紙,隨意揉搓粉飾。可有時候,規矩比天還大,稍微碰碰都要死人,尤其是在荒集,規矩不多,來來去去就那么幾條,甚至寫不滿一張紙,但每個字的背后都尸骨成山。
除非凌六失心瘋了,跑到總會去掀桌子說‘草泥馬老子要搞新荒集’,不然這個虧他就必須吃,而且要大吃特吃狠狠的吃,吃完還要把凌洲挫骨揚灰,罵句丟人現眼的玩意兒。
短時間內,灰港的荒集怕是不敢來崖城沾邊了,就算遇上了也只能夾著尾巴做人。
這一場賭局,贏的太過漂亮,根本無可指摘。
隨后,陳行舟還非常體貼的為季覺提供了大掃除服務,把船上的人全部都清走,連港口都沒讓他們上了,一條小舢板直接送進海里,丟了兩把槳,自己劃回去吧!
至于那些個沒能上船的馬仔,被拋在崖城的,自然也不至于無家可歸。
季先生心好,見不得可憐人。
一把薅住全都送進零號車間里去了。
正好最近還缺點產能呢,天底下怎么還有這種好事兒
而在清理過程中,豪華客艙里的那具尸體也被找了出來,送到了季覺的面前。
連帶著那一具殘缺的天平。
“以太之道的賜福造物如果完整的話,倒也算個好玩意兒。”
季覺掂量了兩下,直接一把解離術灰掉了,補充了一波機械降神的進度:“球哥牛逼。”
那還用說
鬼工大笑:你小子也越來越帶勁了,果然當初沒看錯你嗷!
一波商業互吹大家互相都很滿意。
自從登船開始,鬼工早就展開了臨時工坊,船上的一切變化,幾乎都在它的監控之中。隱匿模式之下,別說凌洲,天人來了也看不出來。
不,或許……那位根本沒到現場的魁首察覺到了什么,但就算察覺到,也根本懶得戳穿。
為啥要戳穿
既然要動手,那自然就要不擇手段。在這種你死我活的斗爭里,看的就是手段。今天就算凌洲出老千,只要能贏,誰難道還會說什么
只要不被抓住,那就不算出千!
既然抓不住對手,那活該死的像條狗。
更不要提,季覺從頭到尾都開著的機械降神……
在鬼工的掩飾之下,整個天波號在季覺登船的那一瞬,就已經變成他的主場!
凌洲耍猴戲一樣耍了半天,壓根就沒想到過,季覺從一開始就已經把ALT小鍵盤全都按完了。
船是我的船,人是我的人,裁判都是請來的裁判。
你拿什么跟我斗
羈絆和勇氣么!
正所謂賊不走空,更何況余燼。
作為老師的殺人放火滅門抄家型專用小道具,輕而易舉的暗中干涉,攪死了以太老登之后,后面就在全程看戲了。
球哥到底還是厚道,沒吃獨食。做兄弟在心中,只是毛了兩個賜福作為出場費之后,剩下的都留給季覺。
絕望致死的靈魂殘片、遭受命運詛咒反噬而亡的遺骸·…在孽化煉金術里,前者是多多益善的催化劑,后者直接就是墊爐升階的寶貴輔材。
更何況矩陣回收之后還可以用來解離,作為機械降神升級的狗糧。
到底是天選者渾身都是寶啊!
可惜,凌洲死的時候,白鹿還在直播間,以至于季覺沒好意思把人家小弟整個薅掉,賜福都回歸白鹿了,只留下一具尸體,虧死了。
不過,算算今晚賺的錢····
咬咬牙再貼點錢,直接就能搞定一套基礎級的工坊設備了,原本八字連一點都沒有的工坊,這不就湊起雛形了
季覺靠在甲板上吹著風,哼著歌吹著口哨,不由得眉飛色舞。
到底是殺人放火,來錢就是快!
這不得趁熱打鐵,再搞點
腳步聲響起。
繁忙之后,陳行舟送走了請來的見證者們,抽著雪茄走了過來:“這艘船有打算么”
“是有點想法。”
季覺想了一下:“里面的賭桌那些東西太礙事了,能不能幫我拆掉隨便怎么處理了都行。”
“多浪費啊。”
陳行舟不由得搖頭,“這船有一大半是在這里面呢。”
季覺無所謂:“要著沒用。”
于是,陳行舟點頭。
“那就這么來吧。”
他本來想說,如果你對這些不感興趣的話,其實可以交給我來運營,每個月固定給你分紅,不用操半點心。
只不過,如今看來,沒必要白費口舌。
打一開始,季覺就看不上。
自夜色幽暗之中,他輕聲一嘆。
“正好,遠通航運有我參的股,這艘船的船本我看過,才下水三四年,還新著呢,回頭你可以靠掛到那邊去,日常維護和燃油補充都可以走成本價,至于人手·…算了,人手我就不派給你了。”
大家好歹也是打過這么久的交道了,機械降神的離譜程度自然有所體會,別說沒人,只要這破船還能有個引擎,季覺都能開的起來。
車開車,船開船。
自己開自己。
哪里用得到自己來操心
陳行舟感慨著搖頭:“本來以為今天是來給你主持公道,沒想到,公道在你自己手里.還跟著你在魁首面前露了個大臉。
后面有什么要幫忙的,盡管說。’
季覺想了一下,點頭:“還真有。”
陳行舟愕然一瞬,預料之外:“真就不考慮一下”
自己這個龍頭的人情,難道這么不值錢
“考慮什么”
季覺回頭看了他一眼:“這才到哪兒啊,才打發走了一幫吃倉訛庫的小癟三,什么事兒都還沒做呢吧
玉帛在泉城白挨了半天打,難道你就沒打算幫你弟弟出口氣”
“嘿!”
陳行舟笑起來了,咧嘴,將手里半截雪茄拋在了海中。
“行。
他說,“算我一個!”
談定了現在和接下來的事情之后,陳行舟留下了一幫收拾的人之后,就轉身走了。
大半夜的,一條條車隊就庫庫開到東港來,滿載著船工和相關的人員,就開始緊鑼密鼓的干起了活兒。
都不用季覺操心。
領頭的主管在跟季覺簡單聊過幾句之后.確認了需求,干脆利索的點頭:“簡單,又不是大改,水電和線路都不用重走,這么點事情,一周幫您搞定。
更名和登記我們這邊幫您搞定,不過,船的名字要改么”
“唔,我想想。”
季覺沉吟片刻看向了身旁的虛空:“叫繁
榮怎么樣帝國語的注冊名,就叫TYET。”
主管愣了一下,不知道季覺在跟誰說話。
卻驟然感覺到,腳下的甲板陡然一震,夜
色之中傳來層層甲板之下仿佛鯨歌的低沉鳴
于是,就這么決定了。
Tyet,提耶特。
其意為繁榮或者生命,或者,還有個廣為流傳的名字。
——伊西絲之結。
“您沒必要這么討好我,先生。”
伊西絲的聲音從耳機中響起:“給我突然增加的新工作起上我的名字,并不能讓我感到歡欣。這跟騙小孩兒在新買的習題集上寫自己的名字、把奴隸的名字刻在鐐銬上沒什么區別,只會更加讓我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悲慘境遇。”
“那叫鬼工號”季覺提議。
伊西絲無言,只是沉默的打開了汽車廠車
間之下導彈發射雷達瞄準,鎖定了‘鬼工號’簡單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意見和看法。
季覺失笑。
這分明就在意的不行嘛!
遙遠又冷漠的視線落在季覺的手里,球哥頓時震動了兩下,嘀咕著‘麻煩娘們’,脫手咕嚕嚕的滾走了。
攤上個事兒逼還寶貝成這副樣子,搞的別人會跟你搶似的。
爺回家做保養了!
“感覺如何,先生”伊西絲忽然問。“什么如何”
季覺問:“什么感覺”
“此時此刻,或者說,剛剛的那一切。”伊西絲說:“實話說,我更喜歡您如今的模樣。”
“為什么”季覺不解。
“不會為任何東西而動搖,也不會在沒有價值的東西上寄予期望。不會因為感情而猶豫,也不必為無關的人而憐憫。
理所當然的向著目標前進,不擇手段的去達成結果……”
伊西絲說:“我覺得這樣很好,至少不虛偽。”
“確實。”
季覺點頭。
反而令伊西絲沉默了。
“或許,這才是我的本來面目呢。”季覺笑了笑,自嘲一嘆:“不過,我更喜歡自己虛偽的樣子。”
伊西絲沉默許久,告訴他:“您終究會放棄的。”
“或許呢。”
她的主人微笑著,篤定的說:“或許工匠會厭惡偽裝,或許怪物會摒棄虛偽,但季覺不會。”
慈悲亦或者軟弱,有時候可能毫無意義。
但名為季覺的人,正是因此而成。
只要這一份執著尚存一日,季覺就不會回頭。
“星光真美好啊,伊西絲。”
他靠在欄桿上,抬頭,眺望著天穹:“明天一定是個大晴天。”
工坊之中,伊西絲沉默著抬頭,眺望。
一支機械臂緩緩的伸出,向著窗前,星光明滅,月光如雨一般灑在毫無觸感的掌心之中。
確實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