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當一道道疾馳的導彈縱橫呼嘯著掠過天空,自衛星的引導之下,飛撲向了自己原本的使用者們,從天而降。
此刻地面上,不止是遠方那兩輛來檢查戰果的觀測車,更遠處的雪原上,興致勃勃的沖著高額懸賞而行動的荒野劫匪,亦或者悄悄跟在身后想要撿便宜、趁火打劫的家伙,乃至回聲、新元、天城和北境的四家車隊...…盡數迎來了豐厚的獎勵和犒賞。
恰似幼兒園溫柔阿姨們掏出了糖果籃子。
一人一顆,人人都有,小朋友們排好隊,不要搶!
而此刻,在抬頭看到從天而降的焰火時,不知道多少人面色驟變,怒罵出聲。
草泥馬啊北境!都跟你說了,特么的不能用這些玩意兒,你特么是真就油鹽不進,丁點都不聽是吧。
能夠在荒州搞出這么大陣仗來的,除了北境那幫神經病之外,還能有哪個!
瞬息間,熾熱的焰光和風暴接連不斷的從地上升起,晦暗的天穹之上,舞動的極光也被染上了片片猩紅。
到最后,人聲喧囂的黑河城外,一片繁忙的拉力賽開幕式會場,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刺耳的空襲警報里,混亂的人群四散。
而一顆歪歪扭扭的導彈慢條斯理的從遠方飛來,在所有人陰沉的臉色之中,相隔著久遠的距離,在荒野之間轟然炸裂。
灑下烈焰和猛毒,帶來了遠方的問候。
順帶著,一腳將北境踹進了泥坑里,等候來自各方的質詢.....
而自更高處,更高遠的天穹之外,宇宙的真空里,一顆顆衛星微不可覺的調整著角度,漠然俯瞰。
無形的數據鏈之后,看不見的手掌伸出,輕而易舉的隔著漫長的距離,操作著這一切,最后,又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無數訊號和雜波之中。
當季覺察覺到對方車輛上的衛星信號定位器的瞬間,就注定了此刻的一切。
正如同安凝所疑惑的那樣,確實,機械降神沒辦法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去干涉導彈,可從一開始,導彈所接受到的定位訊息,就是假的!
早在那之前,伊西絲之手就已經隨著衛星訊號,滲入了發射營地之中,悄無聲息的掌控了所有。
畢竟,就連季覺自己都沒想到,原本僅僅只是試探性的一問有沒有什么高端的導航,呂盈月反手就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海州駐軍基地的衛星操作權限出來,連帶著還有海州最大的潮城超算中心的調動許可。
只說了一句別被逮住什么首尾之后,就將這要命的玩意兒丟進季覺的手里,隨便玩。
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實在是讓人猜不透她的底氣何在。
不過,按照葉限老師的話來說:呂盈月這個人從來都是這樣,作為合作者而言信譽卓著且穩定,但脫離了利益關系之后,你很難從她身上找到哪怕一星半點的優點出來,就算有,也不過是她表現在外的偽裝。
倘若早些年還有些人性在的話,如今她已經徹底擁抱天元,成為不折不扣的權力生物,和碳基人類之間唯一相似的,恐怕也就只有外形了。
作為炮灰走卒,對季覺來說,上面大佬究竟慈悲還是殘酷都毫無區別,最起碼,給錢給夠,批條爽快而且還愿意背鍋,就勝過了世間絕大多數的領導了。
此刻,伴隨著遠方雪原上此起彼伏的烈光,季覺抬起手,指了指遠處那兩輛在導彈瞄準下驚慌后撤,試圖遁逃的觀測車。
“剩下的,交給你咯。”
他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剩茶,跳下引擎蓋來,走向駕駛艙:
“煙火看完了,該上班了。”
“我超—”
此刻,雪原避風處,剛剛還揮舞著鐵鏟往外挖車的重輝車隊的導航員石冉抬頭,凝視著遠方的火光,目瞪口呆。
連旁邊抽煙摸魚的車手都愣住了,探頭:“今年動手這么夸張嗎怎么還有導彈的”
石冉沒說話,神情陰沉。
很快,衛星電話的鈴聲響起了,另一頭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下達指令。
“阿冉,退賽吧。”
“退賽”石冉皺眉:“這會兒這才剛開始啊。”
“現在已經不是玩票的時候了。”
另一頭的人嘆了口氣:“還記得我上一次跟你說過的事兒么….…所有人都加碼了,這一次荒海拉力賽,已經變成賭桌之一了。
如今四家發了瘋一樣,把手里的渠道和位置拿出來,跟海潮那邊對賭,要決出勝負。
這節骨眼上,咱們不能攙和進去,不,如果你還在場上,那群家伙肯定會想辦法把你牽連進去的!”
他停頓了一下肅然的提醒:“云州不站隊,記得嗎”
云州服從中城的安排,哪邊主宰中城,就服從誰。
如今的緊要關頭,絕不能牽涉到這一場風波里。
可以預見未來的荒海拉力賽沿線,將會變成什么樣的絞肉機,萬一有什么閃失的話,就算是石冉的身份,也難以保證他的安全。
“等等一—”
石冉正準備說話,電話另一頭忽然傳來細碎的聲音,像是報告,緊接著,便是漫長的沉默,乃
至,一聲輕嘆:
”剛剛收到消息,北境的南部負責人因為職務貪污和腐敗,收受帝國間諜的賄賂的事情曝光,跳樓了。”
“北境的北部負責………”石冉錯愕失聲:”那不是呂天豪的親叔叔么”
“只一個叔叔而已,能擺平中城和軍部的質詢,簡直謝天謝地了。
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冷笑:“豈止一個叔叔現在四家已經把全部身家全都壓在賭桌上了,呂盈月拉拉扯扯這么長時間,逼著他們狗急跳墻,你還指望他們能有底線么!”
石冉一時呆滯,再沒說話。
“別人家大業大,叔叔伯伯不值錢,阿冉,咱們家可沒那么多人,我就這么一個侄子,重輝將來終究是要你來主事的,明白么”
“我、我知道了。”
石冉無可奈何的嘆息,回頭看了一眼雪原,憤怒的踹了一腳輪胎,罵了句臟話。
“走吧。”
他向著車手揮了揮手,“退賽。”
在無數賭狗的哀嚎之中,五分鐘后,消息傳遍各方荒海拉力賽開幕當天,由于事故原因,重輝車隊退賽。
緊接著,炬光集團發言人宣布:因為車手身體狀況為由,炬光車隊退賽。
再緊接著,是盛宇和地通..
短短半個小時里,超過五家車隊出師不利,在惡劣天氣的影響之下選擇退出,更令觀眾們緊張起了剩下的十余支車隊的命運。
“啊,好可惜....”
破碎焚燒的車輛之前,尸骸狼藉,血泊之中,安凝抬頭,眺望著遠方漸漸消失在天空之上的黑點:“跑了。”
和之前的土雞瓦狗不同,來觀測戰果順帶肩負補刀任務的兩輛車,幾乎都稱得上是久經戰場的精銳。
饒是有季覺從旁輔助,也險些沒有拿下。
即便是如此,依舊還是跑掉了一個。
從頭到尾都拉扯著保持距離的熵系,在察覺到隊友們的頹勢時,瞬間便駕馭著狂風,再度拔高了距離,加之身上還有好幾件煉金造物,防護和逃命的時候不惜血本的激發,已經超出了追逐的距離。
“抱歉啦,季覺哥。”
安凝遺憾搖頭:“我出門帶的‘苦晝’不多,保險起見,為了你的安全,不建議浪費在這種貨色身上。
“跑不掉,放心。”
季覺抬頭瞥了一眼已經快要消失的黑點,伸手,從小牛馬的染血鋼爪之中拔出了沉寂的磐郢,殘刃入手低鳴,錚錚之中,被流轉的水銀暫時隔絕。
“用這個。
他倒持著遞過,“丟過去。”
“唔,什么東西喔好兇,這也是你做的
安凝端著磐郢,嘖嘖感嘆,仔細端詳,絲毫不在乎那黑點越來越遠,看夠了,玩夠了之后,終于抬起頭來。
向后跳了幾下之后,抬起手指估算了一下距離,點頭。
一步,兩步,三步。
瞬間,那樣的身影閃爍向前,悄無聲息的如風掠過,三步之內,奔跑助力—而她的手中,磐郢驟然凄嘯震蕩,銀光迸射,封印在粗暴的駕馭之下破碎。
脫手而出。
不同于之前的微光,而是仿佛浩蕩奔騰的血色洪流!
雷鳴呼嘯,血光蜿蜒,脫手而出的磐郢在瞬間解封,突破音速,回旋搖擺,快得不可思議,凌駕于音速之上,甚至,還要更快。
哪怕不是專門為飛光打造的武器和材料,如今自超凡脫俗的投壺之技的加持之下,也在瞬間化為猩紅的電光。
跨越天穹,沒入那個驚恐躲閃跳入云層的身影。
自始至終,沒有任何的變向,它筆直向前。
自旁觀的視角,簡直就像是對手主動撞了上去一樣,早在出手的瞬間,就鎖定了對手躲避的方向!
聽不見巨響。
只有厚重云層之中,一道一閃而逝爆發出的猩紅焰光。再然后,恢弘血色逆卷,拖曳著雷鳴巨響,倒飛而來。
回旋之中,劍柄恰到好處的落入了安凝的五指之間。
甚至,省去了季覺再去撿的功夫。
“怎么樣怎么樣”
安凝回頭,無視了邪意的侵蝕,得意咧嘴:“季覺哥,我剛剛帥不帥帥不帥!”
只可惜,季覺好像沒聽見。
自焚燒殆盡的歪曲車筐旁邊,他垂下眼眸,漠然的俯瞰著血泊之中的尸骸,還有那一張抽搐著痙攣,奄奄一息的面孔。
“居然還有活著的啊。
他輕聲說。
“放過………放.….”
渦系的天選者嗆咳,吐出了大量內臟的碎片。縱然被烈火焚燒,遭受孽化子彈,身軀四分五裂,只剩下小半截,但居然還活著。
簡直是生命的奇跡。
只可惜,現在渺小的奇跡,也即將被徹底掐滅。
“求、.....”
在那一雙漆黑眼瞳的俯瞰中,他破碎的表情抽搐著,絕望,祈禱哽咽:“我、我....我還有孩子..
“如果—”
季覺忽然說:“如果,現在是我在求饒的話,你們會放過我嗎。”
那一瞬間,哽咽的聲音戛然而止。
幸存者呆滯著,說不出話,扭曲的表情一陣陣抽搐,想要給出答案,卻發不出聲音來。
無需話語。
早已經有回答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現實就是這樣的,對吧不必羞愧,其實大家都一樣。”
季覺遺憾聳肩,拍了拍他殘存的肩膀,寬慰道:“遇事要往好處想,至少我不殺你的孩子,對吧
但話說回來”
他停頓了一下,忽然問:“將來他會來找我報仇嗎”
一瞬間的死寂里,那一張面孔忽然僵硬住了,自恐懼中崩裂,扭曲,癲狂嘶吼,像是垂死的野獸一樣,蠕動著,想要咬碎眼前的男人。
可是,卻在踐踏之下,動彈不得。
被踩進凍結的血泊和泥濘之中。
“你看,害怕是正常的,不止是死,世界上比死可怕的東西太多了。”季覺嘆息:“不止是你怕,我也怕,我比你們想象的,還要更怕。”
倘若我低頭認輸,你們會放過我嗎
倘若延建在被吊起來蹂躪毆打的時候求饒,你們會高抬貴手嗎
倘若陸鋒棄槍而逃,陳玉帛舉手投降,能網開一面嗎倘若陸媽和小玲他們流下眼淚的時候,你們會顯現慈悲嗎
就算,跪下來祈求,能夠有一條生路嗎
哪怕自己早在那之前,自刎而死,你們能留給其他人一條活路嗎
答案早就注定了。
季覺可以接受自己輸可以接受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可從他們試圖將無關者牽扯進來的那一瞬間開始起,他就再也不打算接受這一切了….
“我不想死。”
季覺垂眸,告訴他:“所以,你,你們,你們在這里的和不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必須死。”
那一瞬間,磐郢錚鳴,震起。
自行飛入了季覺的手中。
他說:
“—我來這里,不是因為什么勝負,也不是為了什么輸贏,而是要讓你們所有人,都死的徹徹底底。”
殘刃一揮而過。
無聲無息無窮血色收束匯聚,沒入劍身,消失不見。
開啟的鋼爪之間,磐郢歸鞘,再度沉入黑暗里。死寂里,除了飛雪落地、冰晶生長的噼啪聲再無任何的雜響。
”走吧,安凝。”
焚盡的焦土和殘骸之間,季覺回過頭來,招手邀約:“我們去把他們都殺光。”
安凝怔怔的看著他的表情,凝視著他的勾起的嘴角,自眼瞳的倒影之中,仿佛看到了:那短暫的掙脫了枷鎖、終于追逐白鹿而行的猙獰巨獸。
于是,便再無法克制那燦爛的笑容。
“好的!”
就這樣,跳上了小牛馬,他們拋下了焚盡的焦炭,再度啟程。
向著前方遍布荊棘和死亡的荒野。
遠去的引擎聲里,只有隱約的話語飄蕩在風中:“順帶一提,剛剛那一招確實很帥。”
“真的嗎真的嗎和阿然比呢”
“那當然是小安更帥一點。”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反正小安更帥…….”
“啊,前面停一下車。”
“做什么”
...…抓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