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直夫的言下之意便是現在形勢被李學武強勢的破開,自然是發生了天大的變化。
要從原來的角度出發,這件事還是無解。
但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他這邊的意見還是要請兩位班長說話的。
兩位班長的意見便代表了兩個班子的意見,如果能夠達成一致,那么在上面問起來的時候也是有個解答的方便條件的。
現在壓力和責任又被薛直夫踢回到了楊鳳山和楊元松的腳下。
“我的意見還是談一談”
楊鳳山看向楊元松說道:“既然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看應該跟保衛處的同志協調一下”。
在三人看向自己的時候,楊鳳山并沒有覺得失敗或者沮喪的情緒。
他是老組織了,也是在廠長的位置上實踐多年了,對正治的處理已經很嫻熟,并沒有在意成敗關系。
再說了,本身也不是他跟李學武在斗爭,這件事卷起來完全是個錯誤的判斷。
其本身的正治訴求也同李學武沒有直接的對立關系,更沒道理在這件事上拉低自己搞出矛盾來。
但談也是要講究策略和政策的,總不好讓他自己再去丟一回臉,李學武那邊也根本不信任他的話。
所以在請書記去談的前提便是他做出妥協和讓步,這并不困難。
“我看這件事可以多方面,多角度的去考慮一下”
楊鳳山沉吟片刻,開口說道:“保衛處在處理這個案子的時候暴露了其當前所處位置的問題,也說明我們急需對保衛處的定位進行修正”。
“首先便是案件調查的問題”
楊鳳山點道:“以前就定下過規矩,行政力量不能干擾案件的調查,雖然這一次不是保衛處的案件,但也說明我們在處理問題上的思想還不夠成熟,并沒有足夠的吸引教訓”。
“其次便是保衛處負責人的身份問題”
楊鳳山面色認真地說道:“這是一個老問題了,保衛處的工作很重要,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人來主持,選擇李學武同志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在資歷和年齡上,其也是有些不足的,不過經過這半年的考察,加上其自身的努力學習和提升,也讓我們看到了他的基本素質和潛能”。
繞了一大圈,在三人逐漸清晰的目光中,楊鳳山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說道:“我看年中的干部調整中,可以考慮讓其進入讜委,算是對保衛處職權的一個提升和保障”。
“我贊成楊廠長的意見”
谷維潔點頭附和道:“在軋鋼廠多次危險任務中,保衛處都有良好的表現,這與廠集體領導分不開關系,更與保衛處的強有力管理有著密切的聯系,我看可以逐漸提升和完善保衛處應有的權利和義務”。
這便是她先前所提議,推李學武進讜委的意見,但今天從楊鳳山的口中說出來,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楊鳳山也不得不松口了,即便是書記也認同他的觀點,不宜讓李學武過早的進入廠管理層,更不宜揠苗助長,毀了李學武這根好苗子。
但現在形勢所迫,如果沒有安撫李學武的意見,恐怕這件事還沒辦法解決。
這樣一來軋鋼廠的正治生態和格局又將發生變化,而軋鋼廠的未來也將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
楊鳳山看了谷維潔一眼,繼續說道:“同時為了反思和確保極端情況的不再發生,我建議加快年中會議的籌備和開展”。
“嗯”
楊元松點了點頭,說道:“我贊成你的意見,必須加快構建軋鋼廠應對新形勢下的保衛體系成長,以及與之相配套正治條件”。
“關于相關同志的處理嘛”
楊元松又看向了楊鳳山,說道:“我看可以形成一個集體決議,那便是本著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則出發,相關的工作也是咱們做的”。
這么說著,楊元松雙手交叉著放在了腿上,他的語速很慢,但話語說的很清晰,很有目的性和感情。
“我們信任每一位同志,更希望每一位同志都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糾正自己的思路,改正自己的認知,學習和領悟組織的真理和意見”。
“在軋鋼廠的發展道路上必然是荊棘滿地,披荊斬棘的,你我,咱們都是相互扶持,共同前進的戰友”
楊元松點了點頭,聲音略微低沉地繼續說道:“我們能做的,該做的也都做了,組織不會放棄自己的同志,但也不允許自己的同志執迷不悟”。
“我同意”
“我同意書記的意見”
“同意”
“就這樣吧,咱們分頭行動”
楊元松很是疲憊和無奈,但還是站起身,對著同時站起來的幾人說道:“鳳山同志去醫院,維潔同志去同其他班子成員溝通一下意見”。
“直夫同志同上面做個溝通,盡量緩和事情的嚴重性,著重介紹一下解決的辦法”
交代完,楊元松嘆了以后一口氣,苦笑道:“我實在是不愿意跟他打交道啊”。
屋里的人誰都沒有跟著笑,也都知道楊元松是要去找誰,更知道他話里說的是誰。
保衛處,一樓保衛科。
所有的審訊室全都被應用了起來,被帶回來的這些人全都在審訊室接受調查和審訊。
門口的綜合辦公室里則是坐了好幾個司機,都是從小車班叫來的,一個個跟鵪鶉似的坐立不安。
李學武同剛回來的向允年站在窗前說著話,沙器之陪在一旁做著記錄。
向允年是從鄧之望的家里回來,而帶回來的包括鄧之望的家屬以及來源不明。解釋不清的財物,還有一些文件和賬本。
相關的文件和賬本都交由姬衛東和向允年帶來的專業人員進行檢查。
調查部查安全,紀監查賬目,而正在對鄧之望家屬進行審訊的則是李學武從分局要來的刑偵方面的人。
一同被審訊的還有已經到案的劉中全等人,這又是一個大案子,通過與分局的匯報后,已經形成了調查組。
現在就看除了鄧之望以外,劉中全等人的犯罪行為還牽扯到其他干部沒有。
如果牽扯范圍廣,那邊是要將調查組的范圍擴大到紀監那邊聯合辦案了。
向允年本是來幫忙的,卻是沒想到這個案子這么的復雜,而且鄧之望與商業、工業聯系的很緊密,許多線索都指向了那邊。
就在兩人說話的工夫,軋鋼廠居民區項目的主體施工單位負責人被向允年叫過來接受調查了。
相比于鄧之望被帶去了招待所的待遇,這些人來接受調查的條件就差一些了。
有單位的被帶到辦公室進行詢問,沒單位的直接在審訊室里接受審問。
工作量很大,好在今天保衛處人多,各自吃了一口飯便開始配合保衛科開展起了基礎工作。
現在的審訊工作相當的富足,兩個人審訊,兩個人記錄,兩個人準備和協調資料。
招待所那邊,羈押室這邊,審訊室等重要位置全都有站崗的人。
大會議室里更是坐了一圈的人,桌上全是準備要檢查的資料,就連鄧之望的辦公室里的資料都被搬了回來,重點檢查他的工作問題。
李學武這一招真的是要把鄧之望往死了處理了,面對鄧之望下的陰手,他的還擊很徹底。
在胡同長大的李學武明白一個道理,當你一旦遭人欺負了,瞬間就要回擊,瞬間!
徐斯年就特別懂李學武,知道他不會浪費時間跟鄧之望玩貓捉老鼠的游戲,回復廠長問題的時候就說的很清楚了。
李學武一定會直接反擊,都不會隔夜的,更不會按規矩進行調查,一定是直接攻擊鄧之望的要點。
事實證明李學武就是這么干的,保衛樓燈火通明,樓門口十幾臺車并排擺放,隨時等待出發。
樓門口許多加班的人員在抽煙解乏,更在交流和談論這次的案子。
繁忙的景象一看就知道,小案子李學武都能給你辦成大案子,更何況是觸及了李學武的逆鱗呢。
保衛處遇到這么一個護犢子的處長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麻煩。
徐斯年陪同書記往這邊走著,看見保衛樓門前那些人望向這邊的眼神,他只覺得心里煩躁的很。
這都做的什么事啊,能讓下面單位的人都反感了,那廠里的領導威信還要不要?
“李副處長呢?”
“在辦案區呢”
門口的保衛是不敢攔著書記的,更多的是震懾作用。
若是真的把書記也攔下了,那軋鋼廠真玩兒到頭了。
沙器之早見著書記過來了,所以這會李學武已經走了出來。
兩人在保衛樓大廳碰了面,楊元松見著李學武皺眉頭,便點了點頭,問道:“小韓有消息了嘛?”
“沒有”
李學武的眉頭皺得更深,抬手示意了一下走廊里面,道:“去辦公室坐吧,辦案區還在忙”。
楊元松再次點了點頭,跟著李學武往走廊里面走去。
“鳳山同志往醫院去了,放心吧,一定會竭盡全力的”
李學武沒言聲,示意沙器之開了保衛科科長的辦公室,請了書記進屋。
徐斯年看了沙器之一眼,跟著走了進去。
沙器之倒是很有靈性,等徐主任進去便關上了房門,看了走廊深處的辦案區一眼,沒挪動地方。
辦公室里,楊元松打量了一眼,知道這里是韓雅婷的辦公室,花草不多,收拾的很是干凈利落。
墻邊的衣服架子上還掛著韓雅婷的便裝,屋里有著一股淡淡的香味。
李學武請了書記在沙發上落座,徐斯年主動給兩人倒了熱水。
楊元松一邊坐下,一邊嘆了一口氣,道:“沉住氣,每遇大事有靜氣,這點涵養都無了?”
李學武看了書記一眼,繼續保持沉默,他現在不想廢話。
楊元松靠坐在了沙發上,疊著腿,兩手搭在沙發扶手上,眼睛繼續打量著辦公室的環境。
“廠里也是剛開完辦公會,就是討論這個事情來著”
徐斯年見李學武耍脾氣,坐在一旁輕聲解釋道:“書記和廠長也是很上火,對于韓雅婷同志的情況也是很憂心,已經請了市里醫院的專家過來支援了”。
一邊說著,一邊將白瓷茶杯往李學武的面前挪了挪,繼續解釋道:“你也是部門負責人,知道在紀律處置面前領導也是有所顧慮和安排的,哪里是能快意恩仇的,那不亂套了嘛”。
李學武抬起頭,側著臉瞥了徐斯年一眼,徐斯年卻是扯了扯嘴角,使勁瞪了李學武一眼。
待見著李學武低下了頭,便繼續勸道:“在前期書記和薛書記正在做他的思想工作,畢竟是要有個過程的”。
“至于其中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今天的案子,這是領導也急于調查和嚴肅面對的”
“案子發生的第一時間薛書記便趕來了現場,如果是要捂蓋子,還至于親自來?”
徐斯年輕輕敲了一下李學武面前的桌子道:“所以說,今天你說的有些話確實過了,不應該”。
“哪句?”
李學武的眉毛一豎,看向徐斯年問道:“是讓楊廠長體會體會板磚的話,還是讓你體驗體驗搶救室的話?”
“好了”
楊元松微微皺眉打斷了李學武的話,手指輕敲扶手,道:“你所要求的,該承擔責任的,我們不會逃避,打多少板子我們都認”。
“可工作還得開展不是?”
楊元松看向李學武,問道:“你就決定不在軋鋼廠干工作了?你就希望把軋鋼廠所有的領導都換掉?韓雅婷同志不醒過來,我們就都不能下班了?”
“幼稚!你想干什么?土匪還是山大王?”
沒有徐斯年勸說的語氣,楊元松的話倒是很有些不客氣,目光銳利,盯著李學武問道:“你還是不是軋鋼廠的干部了?”
李學武挺起身子,靠坐在了沙發上,平淡地看向楊元松,等著他的下文。
徐斯年一直看著李學武的表情和動作,他這么一動,徐斯年的心是砰砰直跳,不敢想接下來要發生什么。
這也是楊元松在出來前,同其他幾人所說的,他實在是不想在這種事情,這種情況下面對李學武。
李學武的目光并不犀利,但很深邃,且愈加的平靜。
這種平靜絕對不是溫順服從的平靜,而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只看保衛處現在被他帶的跟狼一般的團結和行事做風,便知道李學武不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楊元松倒是坐的很穩,話里沒停,繼續點著李學武說道:“你主持負責一個部門的工作,關心下屬,勇于擔當是正確的”。
“但不能將這種大義當做肆意妄為,蔑視上級的外衣,那組織的意義又代表了什么?”
“誰愿意發生這種事情?我嗎?”
楊元松微微提高音量,手指點了點沙發扶手道:“如果我們知道他要做出這樣的極端情況,會給他反思的時間嗎?你把我們想成什么了?”
“荒謬”
“軋鋼廠讜委、廠委所下達的命令和意見,做出的決定都是經過集體討論和表決的,你第一天進廠啊?”
楊元松微微昂了昂頭,說道:“我看你是缺乏對組織的敬畏之心,更缺少思想上的教育和建設,還敢威脅廠長不接受處分”。
說到這里,楊元松點了點李學武問道:“我問你,你是不是軋鋼廠的人?”
“保衛處出了事情,連基層同志都知道一起扛,你作為保衛處負責人,在廠里出現事故就躲了是嗎?”
“你就是這么給手底下人做榜樣的?真不怕有一天你手底下的人指著你的鼻子跟你說不接受處分?”
“看你往日里聰明絕頂,實則幼稚到家了!”
楊元松點了點李學武,恨鐵不成鋼地訓道:“沒有一點處級干部的樣子,更沒有一個部門負責人應有的氣度和涵養,我看你不稱職”。
李學武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楊元松所說的話,所訓斥的重點均是依照他的表達和說辭來判定的。
單把李學武的話拿出來說自然是不好聽的,更不合適的,但當時所處的環境是如何的,這屋里的人心里都清楚。
這無非就是領導在表達意見,或者解決事端的前提下所提出的鋪墊。
李學武要等他說出廠辦公會做出的決定,一切都要以實際決定為主,他不想做無用的表態,也沒有時間跟他在這虛與委蛇。
也許是李學武的態度讓楊元松有了火氣,也許是今天的事情太過于復雜,讓他很是煩躁。
所以在同李學武談話的時候表現出了嚴肅的一面,這些話說完,楊元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還沒放下茶杯呢,眼睛低垂,聲音放緩了一些,道:“給薛書記打電話,請他來主持調查”。
李學武不為所動,仍就看著他,倒是徐斯年,主動開口道:“我來打我來打”。
他今天也是給人墊了一天的臺階了,也不在乎忙前忙后的了,站起身便往辦公桌上的電話走去。
而李學武的目光逐漸銳利,直接盯向了徐斯年。
“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嘛?”
楊元松見著李學武要開口說話,立即皺眉提醒道:“家丑外揚?”
“不都已經揚了嘛”
李學武看向楊元松,說道:“再有,前面都不想調查,現在接手,他們調查的清楚嘛?”
徐斯年那邊可沒有給李學武阻止自己的機會,一個電話就給薛書記打了過去。
雖然不是李學武打的,也不是李學武表達歉意的,但薛直夫得來。
跟李學武這個鐵頭頂不起,也犯不上,本身就有責任,有了坡就趕緊下驢了。
這下坡也不是沖著李學武,而是沖著楊鳳山和楊元松。
他要是再跟李學武僵持起來,這個事情就變的更加的復雜了。
徐斯年那邊撂下電話,楊元松這邊看著李學武輕蔑的表情也是頭疼。
嘴里的話轉了又轉,這才開口說道:“涉及到了這么多事情,你一個保衛處長,即便是有了其他部門的協助,能查到多少?”
楊元松點了點李學武的方向,道:“不要意氣用事,薛書記這人是很正直的,是礙于我們都愿意勸鄧之望主動去找組織交代問題才延緩上報的”。
“這個問題就到這吧”
楊元松看著李學武說道:“廠里已經決定支持薛書記對這個案子開展調查和上報工作,保衛處配合調查”。
說到這,楊元松看了李學武一眼,道:“你也知道這里面的復雜情況,就別麻煩人家調查處的同志了,至于市里的紀監,這件事本身就是要同他們溝通,交給薛書記來辦吧”。
“我去迎迎薛書記”
徐斯年當了這么多年的廠辦主任,自然是眼力好,見著書記開始變換語氣,立即便提出了離開的意見。
嚴肅的話他可以聽,講感情的話他就沒必要聽了,不太好。
待徐斯年離開,楊元松的語氣愈加的柔和,絲毫沒有了剛才的嚴肅。
“唉多事之秋啊”
楊元松站起身走到李學武這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輕輕拍了怕李學武的膝蓋,嘆了一口氣。
“你是咱們廠樹起來的典型,廠里對你的任用是有計劃的,你在工作中也要時時刻刻約束自己,提醒自己,嚴格要求自己”
“這一次廠里承認對鄧之望心存善念,判斷上有了失誤,但這并不能成為你威脅某個領導的理由,你就保證自己在工作中沒有判斷過錯嘛?”
楊元松坐在李學武的身邊苦口婆心地勸說道:“組織對誰都是寬容的,都是要把拯救放在首位的,你不也常說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嘛”。
“處理決定呢?”
李學武聲音低沉地問道:“這件事總不能和稀泥吧?”
“誰說和稀泥?”
楊元松挑了挑眉毛,道:“寬容并不代表仁慈,懲罰亦是幫助的一種形式”。
“這件事且先不說別人,我同鳳山同志會去上面做檢討的,更會接受廠里的批評”
說完關于自己的意見,楊元松又說道:“這件事跟直夫同志是沒有關系的,你確實沒必要糾結這一點,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問問維潔同志嘛”。
“我信任任何人”
李學武目光堅毅地說道:“保衛處永遠是站在軋鋼廠的立場上處理和解決問題的,但總要有個意義”。
“是要有個意義”
楊元松點頭道:“這個案子沒有人想要包庇他,讓保衛處從一開始便參與調查就沒想著包庇他,我們也沒權利,沒義務包庇他,可你總得能看到當前惡劣的形勢吧?”
說完再次拍了拍李學武的膝蓋,道:“該承擔刑事責任的,讓他殺人償命,該承擔其他責任的,組織上也不會放過”。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保衛處就吃這一回虧,不會再有下次了”。
“不要這么說,我同你一樣負擔沉重”
楊元松嘆氣道:“為了保護你們這道紅線,軋鋼廠接二連三的制定規則,行政不準干擾保衛處調查,擁有獨立辦案權利”。
說到這,楊元松看著李學武說道:“你更是以弱冠之齡,憑借出色的辦事能力負責管理保衛處,這都是組織上的一種保護”。
“剛才的會議上,大家也都認識到了這次案件所帶來的風險和責任,各自總結了教訓和經驗”
“鳳山同志也是主動提議解決你讜委委員的身份問題,進一步加強保衛處的獨立辦案權利,以及行使調查權的強度”
“好鋼難得,好鋼也易折啊”
楊元松放在李學武膝蓋上的手捏了捏,提醒李學武說道:“在這種時候,在這個案子上,私下里大家都得稱你是條漢子,講義氣,維護下屬,敢作敢當”。
“但你是保衛處處長,是軋鋼廠的青年突擊手”
楊元松的話也是很懇切,勸慰著道:“你發脾氣我是要批評你的,但鳳山同志,直夫同志他們兩人可是沒有說你一句不好的”。
“你是鳳山同志同我,我們所有班子成員一起樹立起來的,代表了軋鋼廠最優秀的,也是最先進的,帶領軋鋼廠全體青年干部奮勇向前的排頭兵,領頭羊”
“我們站在領導的位置上是要關心同志的,更要愛護基層的同志,所有的出發點都是好的,總不能我們天天琢磨著何時把你搞下去吧?”
“我信任組織,也信任領導的關心和愛護”
李學武微微皺眉道:“這件事我對我魯莽的行為向組織道歉,請組織處理我,但也請組織深思這一次的問題根源”。
“穩定是基于一個可以容忍的框架內部的動態概念,超出框架的,應該屬于不可阻止的,甚至是不能允許的變量”
“框架是有承受限度的,這種不穩定因素的存在,請問組織有處理的辦法和合理的應對措施了嘛?”
楊元松聽了李學武的話久久不能回答,這個問題不是他一個人就能解決的,更不是他一朝一夕,三言兩語就能回答的。
這是一個根本性問題,更是一個嚴肅且直觀的,就將要發生在眼前的問題,更是對軋鋼廠,對其機關內部環境即將造成沖擊的危險和難題。
這個問題不能回答,也沒有正確答案,只能用實踐的手段去應對,去處理,細化到每一個時間會發生的事故。
“這個問題就留給你,未來的軋鋼廠廠長、廠書記去探尋和解答吧”
楊元松聽見了走廊里的腳步聲,再次拍了拍李學武的膝蓋,感慨地說道:“今日之我們,對軋鋼廠所做所為,是功大于過也好,是尸位素餐也罷,都是要你們來給蓋棺定論的”。
正說著,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隨后徐斯年打開了房門,請了薛直夫進來。
在薛直夫走進辦公室后,徐斯年并沒有再關上房門,而是示意沙器之進去倒水,自己則是往門外走去。
楊元松見薛直夫進來,手抓著李學武的膝蓋站了起來,同時也給李學武傳遞了一個信號。
李學武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站了起來,看向了走進來的薛直夫。
薛直夫還是那副表情,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即同楊元松點了點頭。
楊元松也是擺了擺手,示意薛直夫坐,自己則就是同李學武繼續坐在三人沙發位上。
“剛才我們還在說后人當如何看待今日之我們的話題”
楊元松對著薛直夫苦笑了一下,道:“我想,后人再看到這一段歷史的時候,當是嘲笑我們的愚蠢、固執和無能吧”。
薛直夫看了一眼李學武,并沒有開口說話,對著給自己端來熱水的沙器之點了點頭,便疊著腿坐在了那里。
“這么多年的辛苦抗爭,這么多年的艱苦創業,都說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此話看來是有道理的啊”
楊元松無奈地點了點頭,隨即說道:“但我們是今天軋鋼廠的守護者,總是要做點什么的,也有同志堅定不移地在實踐自己追隨組織時所立下的諾言”
“這是我最欣慰的地方”
在說到這里的時候,楊元松的手是輕輕示意了李學武這個方向的,所代表的意義也是不言而喻。
“同心戮力,方得清白,保衛處的工作是保衛軋鋼廠的安全,同紀監部門一樣,都是守護軋鋼廠所有人行為和道德的最后一道紅線”
楊元松看向李學武說道:“我的觀點你不反對吧?”
“是”
李學武點了點頭,隨后說道:“保衛處會積極配合廠紀監的工作”。
楊元松又把目光看向了薛直夫,薛直夫也是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我是有責任的,對韓科長,也對保衛處的同志深表歉意”。
李學武看向薛直夫的眼神瞇了瞇,這還是他今天的事故發生后聽到的第一個道歉。
“紀監處在這一次的調查和行動中主動性不足,思想意識不到位,行動方式和方法有矛盾”
“我稍后會同紀監處一同反思過錯,嚴肅紀律,我會做出深刻檢討,也會對這次案件造成的人員傷亡負責”
“現在不是談責任的時候”
楊元松聽了薛直夫的話也是微微皺眉,知道這是薛直夫在表達意見了。
在剛才的會議上沒有說出來是給了他面子,但現在說出來是給李學武聽的,也是給自己聽的。
以后再有這一類的事件,估計沒人能阻止和妨礙紀監處辦事了,更沒有什么理由對紀監處產生影響了。
今天當著李學武的面說出,無非就是兩點意思。
一個是主動跟李學武這邊承認錯誤,主動承擔責任,消除保衛處同紀監處之間的不和諧關系,盡量將不良影響消除掉,挽回紀監處的威嚴和形象。
如果李學武執著到底,沒面子的是楊鳳山,丟人的是他薛直夫,是整個紀監處,以后在軋鋼廠徹底顏面掃地了。
二一個便是要李學武也做個見證和監督,以后紀監辦案,會同保衛處一樣,保持高度的獨立性和紀律性,不會再講什么大局,什么影響了。
吃一塹,長一智,薛直夫拿李學武的保衛處當目標,也當標桿,埋下了互相學習,互相合作的基礎。
薛直夫平日里說話不多,但心思沉穩,工作能力強,只是幾句話的功夫,便將他同李學武之間的矛盾化解開來,轉而形成了溝通與合作的可能。
有的時候解決問題很簡單,只是一個態度,主動承認錯誤就好了。
李學武不會看低勇于承擔責任的人,更不會抓著主動承認錯誤的人不放,對于薛直夫口中的話他很認同,也很清楚。
楊元松看著兩人的無聲交流也是頗為無奈,兩個脾氣都這么倔的人倒是達成了和解,可他卻是覺得有些犯愁了。
只求以后軋鋼廠少出點兒事兒,少給他惹點麻煩,讓他平穩下崗就是了。
“要談責任,也應該是我先承擔責任”
楊元松懇切地說道:“當前要做的是盡快查清問題的真相,將案子處理干凈,消除影響,穩定人心”。
他這邊說著,徐斯年帶著兩個人端了一個箱子進來。
“放這放這”
徐斯年示意來人將箱子放下,擺手示意那兩人可以離開了。
他則是自己動手,從箱子里抱了幾個飯盒出來直接擺在了三人面前的茶幾上。
“磨刀不誤砍柴工,找食堂做的工作餐,都是素菜,清淡的,不上火”
徐斯年嘴里絮叨著打開了飯盒,確實都是素菜。
從箱子里又拿了飯盒出來,打開來看是饅頭,直接擺在了中間,又給拿了筷子。
“吃吧,吃飽了好干活”
楊元松笑了笑,拿了筷子先遞給了薛直夫,又遞給了李學武,最后擺手示意徐斯年和沙器之坐下吃飯。
徐斯年拍了拍沙器之的肩膀示意他找凳子過來吃飯,自己則是對著楊書記說道:“我暫時不忙,先去看看其他領導和同志,你們先用餐”。
說完對著李學武笑了笑,轉身出了辦公室。
沙器之看了李學武一眼,去門口的茶柜上拿了暖瓶,又給三位領導的茶杯里續了熱水,這才搬了辦公桌前面的椅子坐了過來吃飯。
李學武等楊元松和薛直夫動了筷子,這才拿著饅頭吃了起來。
“器之哪年來的軋鋼廠?”
“書記”
沙器之見楊書記問自己話便想站起來回答,卻是被楊書記擺手示意坐下邊吃邊說。
“我是五四年進的廠,當時十八歲”
“五四年”
楊元松夾著菜,沉吟了一下,說道:“那個時候叫什么?京城第三軋鋼廠?”
“是”
沙器之也不知道書記怎么就跟自己聊上了,但還是回答道:“當時是接收的民營企業,統籌管理,我是本地招人來的廠里”。
“呵呵,那個時候進廠還容易些”
楊元松笑著點了頭,隨后示意了一下李學武的方向問道:“怎么看待你們的處長同志?”
“這……楊書記”
沙器之笑了笑,說道:“我做辦事員的,哪里能評論領導”。
“再說了”。
在看過李學武一眼后,沙器之繼續說道:“我們處長的為人和能力不是我一個小小的辦事員能評價的,其實也毋庸我們來評價,只看我們領導的獎章就知道了”。
“呵呵,你是學的快啊”
楊元松輕笑了一聲,點了點沙器之,隨后一邊吃著飯,一邊說道:“干部最怕奉承,不當回事吧,寒了同志的心,當回事吧,自己便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了”。
感慨完,看向薛直夫說道:“直夫同志是怎么看待李學武同志的?”
薛直夫拿著饅頭的手頓了頓,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后一邊夾菜,一邊說道:“虎威,狼猛,狗脾氣”。
“哈哈哈哈哈!”
楊元松拿著手里的饅頭大笑了起來,手里的筷子拿住了,忍不住捶了捶腿,在李學武扯了嘴角的表情下點頭道:“總結的相當到位”。
說完轉過身來看向李學武,笑著說道:“薛書記的意見很中肯啊,你要反思了”。
“呵呵,知道了”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頭,一副我知道了,下次還這樣的表情。
楊元松也看出了李學武是個啥德行,臉上的笑容依舊,示意了沙器之眼,道:“學你們處長的優秀一面,千萬不要學他的脾氣”。
“明白”
沙器之這一次答應的倒是很干脆,笑著說道:“有脾氣的領導才是有能力的領導,要說涵養,我覺得我們處長的自制能力和工作能力都夠我學習一輩子的了”。
“哎!這一點可不是跟李學武學的啊!”
楊元松笑著點了點沙器之說道:“你們處長可從來不會說奉承話啊”
“您也是沒注意”
李學武夾了一筷子菜說道:“我這功力哪里夠,還得多學習呢,等學好了徐主任的功夫您再看”。
“哎吃人家的嘴短”
楊元松點了點李學武手里的饅頭道:“你可不能讓徐主任這頓飯白請了啊”。
“您放心吧,我記著他呢”
李學武笑了笑,話是說了,可怎么都有種蓄意報復的味道。
楊元松也是無奈地笑了笑,繼續吃起了手里的饅頭。
他們這邊正吃著,卻是見門口有保衛站住了往這邊看了過來。
見李學武抬起頭,那保衛敬禮匯報道:“處長,您愛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