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誰?
派誰?
這個時間點讓誰去都不行。
李學武彈飛了手里的煙頭,眼底里閃過一絲狠厲。
說是領導點將,可這里面要說沒有張國祁這孫子的耍壞打死他都不信。
這特么還沒當上辦公室主任呢,就想著收回招待所的管理權。
跟自己在這玩調虎離山呢,三個招待位置總不能都交給秦淮茹和張松英吧。
六國飯店是領導要求的,一定要派人,李學武讓張松英去就得舍了小食堂。
派秦淮茹去就得舍了招待所,再安排人就是他張國祁說了算的。
當然了,李學武也很懷疑這里面有李懷德的順水推舟,自己沒拿房產的好處,他說不定怎么想呢。
就你會清正廉潔啊!
有的時候機關里的人想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是很難的。
你道是他們不想守住本心?
有些人還是有原則的,至少初心不壞。
但是……
如果不著污泥,連太陽你都見不著,何談不染不妖,沒有道理可言。
走回到保衛樓門前,看見韓建昆已經把車準備好了,李學武擺了擺手,隨后上了樓。
就要下班了,廠廣播站已經開始播放《我們走在大路上》,樓里的同志都準備著下班的東西,看見李學武上樓,站在走廊里抽煙的都默默地回了辦公室。
李學武很少管這些,孫健倒是很在意這種規矩和紀律,在辦公會上強調了幾次,也真帶隊檢查了幾次,收效甚微。
他并沒有反對這個,畢竟這是他的工作,綜合辦就是管這個的,由著他規范去。
沙器之見李學武進屋,拿著手里的文件示意道:“剛提交上來的,雙預案新一期的培訓班招生定員”。
李學武接過來看了看,問道:“這么快就招滿了?”
“不是招的,是早就定好的”
沙器之笑著說道:“這一期的培訓班很優秀,帶來的影響和效果還是很明顯的,上周鍋爐廠出事故了,爆炸死了七個,副廠長都捋了”。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是培訓班的畢業生影響力大,還是鍋爐廠爆炸的效果大啊?”
“您要是這么說,我還是覺得鍋爐廠的貢獻大一些”
沙器之無奈地搖了搖頭,道:“畢竟不出事大家都覺得沒事,這一次出了事,好多工廠都在自查鍋爐車間了,咱們廠都在查”。
“是嘛”
李學武抿了抿嘴,隨后放下手里的文件,一邊去了門口洗手盆邊洗手,一邊問道:“我記得招待所劉嵐股長的愛人就是鍋爐廠的吧?”
沙器之聽到這里微微一愣,他怎么也想不到領導這么會歪樓,話題的彎轉的太急了。
劉嵐是誰?
他當然清楚,畢竟以前經常去招待所那邊嘛,可領導怎么想起了她了。
況且領導也未必就知道劉嵐的對象是鍋爐廠的,有可能是領導想要說劉嵐,隨便這么一搭個。
這不是傳統技能了嘛!
如果說對了的話,那就是領導神機妙算,如果沒說對的話,那就是領導關心的人太多了,記錯了。
這話的重點不在于鍋爐廠,而在于劉嵐。
“領導……”
沙器之遲疑著問道:“這干部家屬的安全也歸咱們過問,您看是不是確認一下對方的情況?”
“不用太費精力”
李學武隨意地擺了擺手,道:“找個人看看他在哪就是了”。
“明白”
沙器之點頭道:“我現在就去交代一下,一會就在樓下等您”。
說完將收拾好的包放在了一邊,轉身出去了。
李學武用濕毛巾擦著臉,歪了歪脖子,松快了一下肌肉,眼神飄向對面的辦公樓,似是無意地看向了李懷德的辦公室。
保衛處一樓大廳。
因為下班的時候樓梯上的人比較多,有的人不愿意去擠,著急的都是那些要回家做飯接孩子的。
李學武一般都會等鈴聲響過五分鐘后再出門,遇見孫健出來,招了招手,示意道:“一起走”。
“領導”
孫健招呼了一聲,站在自己辦公室門口等了李學武鎖好門,這才慢了半步地跟在李學武后面走著。
李學武示意了關門的蕭子洪辦公室問道:“蕭副處長呢?”
“去跑掛牌的事了,說是晚上有個局兒”
孫健輕聲回答了,又介紹道:“說是下周就能把這件事辦好,到時候還有個儀式”。
“嗯,這件事伱關心一下”
李學武點了點孫健道:“就請蕭副處長主持吧,記得形成文字發出去,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明白了”
孫健看了一眼李學武的側臉,這件事既然是好事,為啥李學武卻推給了蕭副處長。
是的,掛牌的事真不是壞事,都知道要上采訪,上報紙的,不應該是一把手出這個風頭的嘛。
他來保衛處以后發現李學武在這方面真的很低調和內斂,輕易不會出現在公眾面前,或者直接面對廠里的職工。
即便是上報紙,那也是因為他個人的工作成績,他的文章都是表揚那些基層優秀工作者的,很少寫他自己的事。
他難道就這么的大公無私?
在保衛處眾人的眼中李學武當然不是大公無私的人,但確定李處長是個公私分明的人。
大公無私的人好糊弄,公私分明的人卻不行,不是一個概念。
看著孫主任跟在李處長的后面下樓,下班的人自動等了他們先走,而前面的也都是加快了腳步。
這就叫做距離感。
領導一個人的時候可以正常的打招呼和交流,但當領導身邊有人的時候最好離遠點。
他們都清楚綜合辦孫主任的情況,來了幾個月了,位置卻是不上不下的,這會兒他們哪里會去領導跟前兒爭著現眼。
孫健也確實想跟領導走的近一些,但他也發現李學武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至少對他是這樣的。
工作上當然沒問題,該做什么就做什么,李學武也從來沒有苛責過他。
可是,他作為綜合辦的主任,是服務領導,服務機關的第一責任人,不受領導信任就是最大的失誤了。
很無奈的,他做了許多努力,也不知道是方向不對,還是心態問題,一直都沒有得到李學武的充分信任。
今天也是一樣,李學武叫著他一起下班,完全是因為有工作要安排。
“越州辦事處的保衛結構……”
“處長”
孫健正在同李學武匯報著工作,卻見大廳內保衛科走廊方向傳來了招呼聲。
李學武點了點頭,站住了腳步,是周瑤走了過來。
“辦事處的保衛原則上還是以派駐的形式為好”
李學武對著孫健交代道:“從保衛股調人,三個月或者半年一次輪換周期,比同邊疆”。
說著話還招了招手,對著走過來的周瑤交代道:“下來跟孫主任你們溝通一下,訂制一個派駐保衛調動周期計劃,讓所有保衛都有個鍛煉的機會”。
“明白”
孫健點頭道:“這個計劃還得考慮后期增項的問題,銷售處那邊是有多個辦事處的計劃吧”。
“這是必然的”
李學武想了一下,道:“那這件事還是你牽頭來辦,跟銷售處那邊也協調一下,看看今年確定的工作計劃”。
說完還笑著解釋道:“銷售處那邊的工作我沒跟進,但我知道明年的計劃還沒出來”。
孫健也是笑了笑,道:“那就先把今年的做出來,有個底兒也好增項”。
說完看了周瑤一眼,隨后對著李學武說道:“那領導你們談,我先下班了”。
“好”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頭,看著他離開,這才問向周瑤道:“怎么了?”
“是傅林芳的案子”
周瑤皺起眉頭,輕聲匯報道:“我帶人走訪了她的家人,她父母應該是受到了威脅”。
李學武也是一皺眉,看著周瑤,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
可周瑤卻是遲疑了,見李學武不說話,這才猶豫道:“領導,王敬章一直沒找到,要么躲起來了,要么出事了,您看能不能……”
“你應該知道的吧?”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打斷她說道:“咱們保衛處可是沒權利發通緝令的”。
說完看了看周瑤的無奈,抬了抬手,示意道:“說說傅林芳家里的事”。
“她家……”
周瑤見領導問了這個情況,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自己是不是漏下了什么。
一邊思考著,一邊敘述道:“傅林芳的父親是中學教師,母親沒有工作,家里五個兒女,四個還在上學……”
李學武聽到這里一抬眉頭,教師大學生,疊加仇恨值了屬于,帶上四個上學的半大孩子,說是高危家庭也不為過啊。
“王敬章呢?他的家庭調查了嘛?”
“查了,可是……”
周瑤想了想,說道:“他在出事的前一周已經把妻兒送回娘家去了,就是青年會查抄房產的時候都沒有出現”。
說到這里,周瑤有些無奈地說道:“還是我們查到的具體地址找過去,他愛人才知道他出事了”。
李學武瞇了瞇眼睛,沒想到王敬章還有這么機警的一面,知道張國祁不會跟他講道義,先把妻兒安頓好了。
“他愛人說沒說他會出事,或者交代了什么具體的要求?”
“沒有,就說最近很危險,安全了來接他們”
周瑤看著李學武,問道:“做好筆錄后我們就回來了,沒有進行后期的偵查,您是懷疑他愛人有問題?”
“不一定”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重點還是找到王敬章,我估計他是出事了”。
周瑤眼睛一睜,自己的猜測還只是猜測,可領導的懷疑就是十有八九了。
跟李學武糊弄李懷德不懂業務不同,她可不會把李學武當成廢物,畢竟李學武是靠著保衛科的業務進步起飛的。
實打實的戰績,百分百的槍子撞人頭。
有了李學武的判斷,周瑤心里打了個轉,開口道:“我們沒找到房立寧,老家那邊說人沒回來過,這邊黃詩雯也沒有新的情況”。
這也是周瑤來找李學武匯報的原因,案子好像出現了新的疑點,可卻又陷入了困境。
領導把這個案子交給她,絕對不僅僅是案子本身跟她有關系的原因,一定是還有些什么沒弄清楚。
而在她接手這個案子以后,隨著案件的深入調查,她也越發的認為這個案子有情況。
傅林芳絕對不是因為一時的沖動才走了極端的,這里面絕對有人對她的家庭進行了脅迫,讓她放棄了招待所的保護,鋌而走險。
目標當然是王敬章,如果找到王敬章,就能以脅迫罪來處理他,甚至是追究他在傅林芳死亡上面的罪行。
但是,王敬章失蹤了,跟這個案子有千絲萬縷聯系的房立寧同他的家人也失蹤了。
黃詩雯是出現了,但只說了她能知道的情況,這里面到底有什么隱情,他們都在躲什么?
如果單單的是指以前犯下的那些錯誤,可張國祁總不會對他的人身進行傷害的,那就是保衛處的處理范圍了。
所以,她猜測的兩種情況,領導更偏向于王敬章出了事,進而引發了連鎖反應,其他關鍵人都失蹤了。
這個案子難就難在當時的情況很混亂,現在又是一個多月以后了,很多事情都已經沒辦法查了。
周瑤撓頭,李學武也有些燒腦,看了看下班往出走的人,對周瑤點了點,說道:“點對點的找不到,那就撒開網了查,從王敬章倒下的那一刻起,所有相關人員全帶回來審問”。
周瑤微微一愣,問道:“那……這個案子是按王敬章死亡來查?”
“不”
李學武微微瞇著眼睛道:“按照傅林芳非正常死亡來查,先懷疑她是脅迫死亡,重點懷疑對象放在失蹤的王敬章身上”。
說完想了想,又交代道:“同時發協調函,要求房立寧三天內到保衛處報到協助調查,否則通報人事處,按嫌疑人進行追捕”。
“是”
周瑤應聲,隨即問道:“您的意思是,房立寧并沒有離京,甚至還在關注著廠里的情況?”
“不知道”
李學武耷拉著眼皮,道:“但辦案就是這樣,當你的調查陷入困境的時候,就選擇一條你認為不太可能的,甚至是極端情況去調查取證,要么推翻你的假設,要么在調查中獲得新的線索”。
說完這句話,李學武示意了一下門口方向,道:“你多看書,多學習,我還有事,有問題多跟韓科長溝通”。
“謝謝處長”
目送了李學武離開,周瑤站在大廳里想了許久。
理清了自己的思路,下一步就是按照這個思路去探索,或者是走死胡同,或者是一片光明。
她沒有這方面的辦案經驗,三個月的培訓也僅僅是戰斗技能,雖然有偵查內容,但也是作戰偵查,跟案件調查不是一回事。
韓雅婷確實有跟她說過,有問題可以去溝通,但韓雅婷現在也忙,專案組的工作并不輕松,她還得負責跟紀監那邊的協調工作。
就連周瑤自己,查這個案子也不是她全部的工作精力,專案組那邊也有她的工作。
三十人的治安股,基本上都在加班,休息也僅僅是在值班室,唯獨韓雅婷不用加班,因為她的身體條件不允許。
所以周瑤剛剛加入到保衛科,就已經開始擔任扛大梁的角色,組織行動和負責現場工作的必然會有她。
最近幾天的現場處置工作,因為有著三個月的強化訓練,她倒是如魚得水,游刃有余。
尤其是在近一次抓捕任務中,冷靜處置,合理分析,帶領治安股的人還玩了一場飛檐走壁。
這個時候的人很野,動手能力極強,說上個墻,爬個不高的樓層只要有膽子就能干。
可跟后世那些身體素質逐漸降低的老百姓不同,要不怎么說后世的犯罪成本越來越高呢,不僅僅是攝像頭的功勞,還有人均大胖子的因素。
李學武聽說后也覺得可笑,要是沒點真功夫,還真難在治安管理部門上班。
他自己就是從部隊里出來的,那些徒手爬六樓的高人他見的多了。
即便不是部隊來出來的,他上高中那會兒還少爬了?
都已經出廠區大門了,李學武還在想,自己是不是把周瑤帶歪了。
一個好好的漂亮大姑娘,本意是想扔到山上加強一下紀律和身體素質,沒想到她自己“主動”提高了訓練難度。
現在好了,放辦公室屈才了,倒是能接韓雅婷的班了。
韓雅婷屬實不愿意干保衛科這個工作,工作強度大,責任要求嚴格,管理的人又多,屬于操心勞力的崗位。
尤其是李學武對保衛科的要求一貫是很高的,投入也大,她的壓力很大。
以前還好跟李學武說不干了,現在有著姬衛東的關系,這些話反而不好說了。
但李學武知道她的辛苦,也知道她的意思,這一次正好借著她懷孕,把她從一線放到二線上去。
保衛科的接班人自然還得是自己人,重要的位置不可能出現差錯。
如果沒有周瑤在,他可能要韓戰換過來了,再找人頂消防科的位置。
實在是他接手保衛處的時間尚短,手里的人不夠用,否則保衛處的干部也不會這么的年輕,他也這么的累。
蕭子洪的到來,以及類似于孫健這樣的人來保衛處鍛煉,他并不反對,更不會排斥。
還是那句話,公是公,私是私,只要好好做事,不要攙和正治,啥都好說。
他巴不得來幾個干實事的,也不介意給這些人表現和立功的機遇。
真要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那不反倒成問題了嘛。
現在蕭子洪是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從正處到副處,本就束手束腳,又被李學武給擺了一道,真是有苦難言。
得了一個訓練基地掛牌的工作就故作努力的躲了出去,不想再出事了。
只要是干部,就會有自己的心思,許寧都有呢,更何況是蕭子洪了。
李學武也不是什么器宇軒昂,高大偉岸的完人,誰見著誰想拜大哥,他就是一個普通人。
只是年輕有為,手段了得而已。
蕭子洪沒有高看了李學武,可也沒敢看低了他,本就表達了會安心工作的意愿,防著李學武給他穿小鞋。
沒想到啊,李學武是按著他的腦袋給他穿了小鞋。
這小鞋的滋味是真不好受,所以他也有些耍脾氣了。
明著是去辦掛牌的事,實際上是耍無賴不想上班了。
都無所謂,李學武想到他會因為這件事而惱怒,或是發飆,或是隱忍,都隨他。
這是游戲規則,他上位的時候不也沒少穿領導給的小鞋嘛,傳承有序罷了。
指揮車一到家,李學武便跳下車,對著兩人擺了擺手。
秦京茹開門的時候還探出頭來看指揮車,被李學武笑話道:“不是說煩的嘛”。
秦京茹扯了扯嘴角,讓開了身子請李學武進院,自己則是嘀咕道:“也不說吱一聲”。
李學武笑了笑沒搭理她,兩人正悶得蜜呢,在一起嫌韓建昆話多,不在一起了又嫌棄韓建昆話少。
女人事兒多,心思多變,難處理的很。
將包放在了門口柜子上,李學武看了一眼客廳,見李姝正扶著茶幾吃草莓呢。
見著叭叭回來了,張開手就要往這邊跑,兩只小手紅彤彤,小嘴巴也是一樣,就像要過來吃人一般。
李學武笑呵呵蹲下身子伸手接住了閨女,卻是沒有抱起來。
“給爸爸吃一口,啊”
看著叭叭張大嘴,李姝瞪了瞪大眼睛,看了看小手里的草莓,想了想,一口把草莓尖咬掉了,剩下的才要往叭叭嘴里塞。
“嘿!你可真行啊!”
李學武嘴里嘗著閨女送給他的缺失了一大半的愛,好笑又好氣地打了她的屁股板。
李姝顯然也知道自己惹了爸爸,幾口吃掉了嘴里的那一半,張開小手給叭叭看,隨后說道:“沒”
“好!沒了是吧!”
李學武笑著站起身作勢就要往老太太那邊走,給李姝嚇的趕忙甩了他往回跑。
等到了太太跟前,用紅彤彤的小手就要去捂盆里的草莓。
“這小饞貓”
老太太笑著點了點李姝的小鼻子,逗著說道:“跟爸爸還要耍心眼啊!”
李姝卻是不管太太說啥,只是滴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李學武,意思是你沒看見,這盆里我都捂上了,真沒了。
李學武氣笑了,輕輕彈了她一個腦瓜崩兒,隨后訓道:“以后再也不給你買好吃的了”。
李姝才不管他呢,從盆里抓了一個草莓遞給太太,讓太太喂給她吃。
“她也知道啥好吃呢”
秦京茹從外面摘了些菜進屋,看見父女兩個互動,故意嗔道:“我都沒見著草莓紅了,她天天可積極了,到下午了就要老太太帶她去看看”。
是墻角果樹下自己出的秧子,應該是以前那戶人家留下的根。
倒不是四季草莓,但也是好品種,秦京茹和老太太在伺候院子的時候發現的,歸攏了起來,長的可好。
怕那兩只溜達雞給禍害了,還用柵欄給圍了,紅彤彤的一大片,可成了李姝的心頭好。
以前不能走,活動范圍有限,現在笨笨的也能溜達了,她把小院子當成了一方天地,由著她胡鬧。
春天的時候是東花園踩花大盜,夏天的時候是西花園的護雞使者,這會兒又成了后院的草莓園丁。
她的世界里有李學武在而變的歡欣,李學武的世界里因她在而變得安寧。
李學武笑著給閨女做了個鬼臉,逗了她嘿嘿笑了,又對著秦京茹問道:“小寧回來了?”
“是,在樓上呢”
秦京茹示意了廚房的方向道:“要洗澡得快點兒,咱們就吃飯了”。
“先不洗了,一會兒還要出去一趟”
跟秦京茹說了盡快吃飯,他則是跟老太太示意了一下上了二樓。
顧寧是在書房,婦產科的主任給她看了看,說是讓她多曬曬太陽。
她喜歡看書,舍不得書房,便把椅子挪了位置,正好背對陽光,不耽誤她讀書。
也許是聽見了李學武的上樓聲,顧寧只是抬起頭看了一眼,便又翻開了書頁。
李學武走進書房,看著夕陽落在愛人的秀發上,將青絲染成了絢爛的紅,不忍心破壞了這幅美景,低下頭,輕輕地吻在了她的頭頂。
顧寧感受到了來著身后的呵護,身子微微后仰了,倚在了他的懷里。
李學武就勢俯下身子,擁了她入懷,耳鬢間問道:“累不累?”
“有點”
顧寧微微蹙眉,右手不自覺地搭在了肚子上,說道:“有些不適應,他在動”。
“不動就麻煩了”
李學武笑了笑,伸手要去摸她的肚子,卻是被她給推開了。
顧寧有些不喜歡李學武過分的關心她,更不喜歡李學武因為孩子而改變對她的遷就和態度。
李學武理解她的心思敏感,也愿意陪她一起度過這段時光。
不讓碰就不碰吧,跟孩子早晚都要見面的,就不信她能一直藏著不讓摸。
“周主任怎么說?”
“挺好的”
顧寧只是這么一句便不再說,她在醫院,有方便條件,隨時都能去孕檢。
況且這個時候也沒有孕檢一說,都是有條件的去看醫生,沒條件的就跟家多吃好吃的。
李學武倒沒強要求顧寧多吃什么,給秦京茹交代的也是一樣,不用過分的給她補充營養。
飲食合理,營養健康就行,他倒是不希望孩子生下來有多大,健康就好。
老太太也不是別家奶奶那樣的,一個勁兒關心孫媳婦的肚子,或者給安排吃的。
她雖然不懂醫術,但這么多年了,耳濡目染,啥也都知道呢。
李學武說不要給顧寧壓力,她是不會亂說話的,尤其孫媳婦還是醫生,就更不用她操心這個了。
只要照顧好李姝,順帶著看護好顧寧的身體就行了。
顧寧最欣慰的就是這一點了,當初沒給羊城說這件事,就是不想她母親過分的關心。
給這邊說的時候,也是李學武保證會跟家里人溝通,不會給她壓力才應的。
看著李學武扯了椅子坐在了她旁邊,而不是像往常一樣回來就洗澡,顧寧抬起頭問道:“有事?”
“嗯……怎么說呢……”
李學武遲疑了一下,道:“是董老師的事”。
先給顧寧交代了一下前提,李學武這才又說道:“你也知道,他在鋼城挑大梁,擔子很重……”
聽著李學武這么說,顧寧便把手里的書合上了,表情淡定地看著李學武敘述著他已經加工好了的事實。
李學武看著她一副我都知道了表情,苦笑了一下,說道:“挺無奈點事,我是不應該參合的,但屬實是躲不過去了”。
“他有了別的女人”
顧寧語氣淡定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或者說是斷言。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是照顧他的服務員,具體什么情況我是不知道的”。
顧寧見李學武急于撇清關系,瞇了瞇眼睛,道:“假話”。
“呵呵”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道:“我就是去鋼城辦案的時候見過她,當時也是猜測,不好介入到這種事的”。
顧寧沒理會李學武的解釋,她就知道男男相護,只要沒出事,李學武自然維護他老師。
當然了,李學武的老師也是她的大哥,這關系也夠亂的。
顧寧沒覺得有什么,外國里,尤其是日不落和法爛吸,比這個亂的不有的是嘛。
只要是男人,就會有這種行為的危險,這是天性,無論文化素質高低。
更能催化這種事情發生的是,男人擁有更多的社會資源分配權的時候。
李學武剛解釋開,她就猜到會發生什么了。
“那個服務員懷孕了?”
“應該不是”
李學武這會兒也認真了表情,道:“不過她是打著這個幌子威脅董老師了,還說要舉報”。
說完無奈地攤了攤手,道:“你也知道現在是個什么情況,我不能置之不理的”。
“尤其是”
李學武抿了抿嘴唇,道:“他的情況不大好,壓力很大,見我不愿意用極端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他還跟我發了火”。
顧寧看了看李學武,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表示了理解和支持。
李學武攥著顧寧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說道:“這件事無論對錯,都需要他自己去反思和深省”。
“不過這個時候他需要咱們的幫助”
“我知道”
顧寧點了點頭,看著李學武問道:“你想怎么做?”
“跟韓老師說”
李學武看著顧寧眼睛,很直白地說道:“這件事必須跟韓老師說,也只有韓老師出面才能妥善的解決問題”。
“那個……服務員真沒有懷孕?”
顧寧微微皺眉,看著李學武問道:“你調查了?”
“是許寧,煉鋼廠保衛處的”
李學武坦誠地解釋道:“他去查了化驗單的單位,那邊給出的結果是造假”。
顧寧點了點頭,道:“那就去說,也不至于讓韓殊姐難堪”。
說完又看向李學武,說道:“你做的是對的”。
李學武抿著嘴,拍了拍顧寧的手背,道:“一家人,就是要互相幫助,互相理解,咱們吃完飯就去韓老師那”。
“好”
顧寧點點頭,抽回了手,說道:“你去吧,我要看書了,吃飯的時候叫我”。
李學武低頭親了她一下,直起身子往樓下打電話去了。
等樓梯傳來腳步聲,顧寧這才把視線從書本上挪了開來。
目光隨著夕陽的光線望向窗外,時值九月,序屬三秋,樹未著秋色,窗外唯落暉。
光輪變幻,歲影無痕,四九古今,西望眼,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
說道是,他人家,嘴里莫自夸,同樣是井底,一樣是蛤蟆。
顧寧夸李學武事情處理的好,卻也是在說他“事情”處理的好。
說給韓殊姐留余地,又何嘗不是在跟李學武要余地。
聰明人在一起什么話都好說,她相信自己說的李學武都懂,李學武的心思她也懂。
李學武從未給過她難堪,所以李學武的事她絕不過問。
今日是董文學,明日誰來救他?
誰說她孤僻另類,可這樣也許看的更真切些,看著自己長大,十分尊敬的大哥都能如此,更何況是優秀的他呢。
婚姻以前是愛情,婚姻以后是尊重,沒來的尊重,愛情也不是愛情,沒有愛情的滋潤,尊重也變成了虛偽。
李學武本可以給韓殊打電話,又或者一個人去找韓殊講道理。
同自己說清楚,講明白,請自己陪同,看似是給韓殊一個態度,實則是給她一個承諾。
難道她就那么傻,看不出院里的秦淮茹和于麗?
不然秦京茹是怎么來的家里,于麗又是怎么給李姝做的衣服。
李學武又不是本書,也不是塊蛋糕,需要她去爭搶。
那是個桀驁不馴的男人,是一個心思多變,卻對她敞開心扉的愛人,是她不想活的太精明。
所以一切都是她的,包括李學武的心也是她的。
似是親大哥大嫂那般,就真比自己過的好?
愛情有的時候真不是書本上寫的那樣波瀾壯闊,但有的人卻是如書本上那樣的復雜難懂……
接到李學武的電話時韓殊是有些意外的,今天周五,這小兩口怎么打算來家里了?
要么是他們有事,要么是自己這邊有事。
她自己能有什么事,有也是董文學有事,或者跟小兩口有關的人有事。
說了自己會在家,在電話里約好了時間過來。
韓殊放下電話,想了一下,聽見兒子喊餓了,便沒在意,起身去做晚飯。
等李學武的車到大門前時,娘倆剛撂下飯碗。
董夢元聽見母親說了大師哥會來,這會兒已經跑出來開門。
想起母親的囑托,他也很機靈地沒有跟大師哥鬧,怕碰著小寧姨。
李學武笑著揉了揉小師弟的鍋蓋頭,將手里的菜籃子遞給了他。
“怎么是青菜啊”
他還想著大師哥來了能有好吃的呢,沒想到真是吃的,不過不是他想的那種。
李學武捏了捏他的大臉蛋兒,道:“你再吃就胖的走不出門了”。
“不可能!”
董夢元拎著菜籃子晃晃悠悠地走到門口,還用小胖手比劃著自己的肚子。
韓殊從廚房里出來,對著兒子說道:“還不讓你師哥和小姨進來”。
董夢元舉著菜籃子跑進了廚房,嘴里嚷嚷道:“師哥說我再胖咱家就得換門!”
韓殊沒理會他,笑著看了看顧寧,道:“看著不是那么太大,生也好生”。
顧寧笑了笑,沒說話,跟著李學武進了客廳。
李學武去茶柜上自己泡了茶,端到了已經落座的兩人身前。
“她說不舒服,孩子老動”
“可不就是得動嘛”
韓殊笑著拉了顧寧的手安慰著說道:“現在還沒什么呢,再大一點更麻煩,老想上廁所”。
李學武把茶杯分好,也坐在了沙發上,笑著聽了韓殊給顧寧講她的經驗。
董夢元走到李學武身邊呿呿呿的想問問還沒有別的好吃的了,李學武笑著給了他一個腦瓜崩。
也是皮慣了的,張牙舞爪的就要跟李學武鬧,又被他母親說了一句。
看著蔫吧下來的董夢元,韓殊瞥了一眼書房,道:“玩也玩了,飯也吃了,現在該干啥了?”
“知道了……寫作業……”
天下的小孩子都一樣,在玩和作業之間難以抉擇,尤其是家里來客人的時候。
“我跟你去,看你作業寫的好不好”
顧寧微笑著起身,摸了摸董夢元的小腦袋瓜,聽著他興奮的自夸一起去了書房。
等聽不見兒子的喳喳聲了,韓殊這才看向李學武問道:“是有啥事嘛?怎么還貪黑來了?”
李學武臉上的笑容沒了,遲疑了一下,把自己知道的,和已經判斷了的,從頭到尾給韓殊講述了一遍。
韓殊很冷靜,或者說很淡定,直到李學武講完她的情緒都沒有明顯的波動。
李學武看了看她,聲音有些低沉地說道:“我怕老師走極端,還是請您來出面處理的好”。
“難為你了”
韓殊嘴唇動了動,隨后說道:“他連跟我承認錯誤的決心都沒有,怎么會有死的膽量”。
說完看向神情有些錯愕的李學武,坦然地說道:“孩子托付給你們,幫我安排明天去鋼城的火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