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學武只覺得水淹七軍了。
昨晚給閨女都拿了小褥子,但也不知道這孩子是怎么蛄蛹的,還是給床單上畫了地圖。
顧寧不好說已經有些癟兜要哭的李姝,只好說著李學武,讓他趕緊起來去曬被子。
李學武也是沒轍,一大一小他都惹不起,只能抱著被子下樓。
秦京茹見著李學武下來,便問道“咋地了”
“李姝,尿床了”
李學武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趿拉著拖鞋出了門廳,往屋門口的晾衣繩去曬被子了。
老太太聽著聲音從餐廳里走了出來,往門外瞧了一眼,對著回來的李學武說道“又睡晚了吧”
說完笑著解釋道“李姝睡覺前一次,早上起來她自己知道叫人,只有睡晚了才尿床的”。
“沒事兒,曬曬就好了”
李學武搓了搓臉,看了看門外的院子,道“我去取牛奶吧,您在家”。
說完直接換了布鞋,就大褂大褲衩的出門去了。
上周日早上還說以后起來鍛煉呢,這些天他都沒起來,實在是早上的覺太香了,顧寧也太香了,起不來。
今天也就是閨女搗亂,不然還能睡個好覺。
但起都起了,就沒有必要上樓去挨顧寧的城門之火了。
拿著奶票和奶本,去街道奶站給閨女領了牛奶,拎著牛奶從湖邊繞了一圈。
別說,白天這邊少見有人出來,早上這會兒還真有遛彎的。
只是沒海子那邊多,畢竟這邊住的人也沒有那邊大雜院密集。
讓李學武認,那是一個人都不認識的,秦京茹來還成,她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周圍的鄰居她都能說的上大概情況來。
這毛兔子天然的有股子沖勁兒,跟誰都敢說話,說著說著就嘮上了。
人家瞅她也跟二哈似的,倒也是不防備她,在這邊街道反而混出名堂來了。
不過你瞅她傻,她還瞅別人傻呢,自帶著農村人的那種精明,李學武家里的事她是一個字都不提,光套別人家的話了。
還是李學武無意間聽她跟老太太閑聊,說起這條街上哪家哪家怎么怎么著了,另一家又是什么身份了,跟報菜名似的。
多虧她沒啥文化,不然還不得跟著姬衛東混去啊。
這條街區李學武只是打聽了一下,住的多是干部,還大都是部委的,不高,但也不低。
李學武倒是沒想著接觸,這個時候不太方便呢,人跟人之間都有了防備。
因為五月底了,風暴已然形成,就在京城的上面,隨時都要落下來。
就李學武知道的,文化領域相關的,藝術領域相關的,能走的都動身了。
而走不了的,或者還在觀望的,仗著有關系的,也都謹慎了起來。
李學武不是文化人,也不是交友廣泛的,更不是喜好藝術的,所以跟這個沒搭嘎。
住在這里他有手續,有房照,跟人家又沒有矛盾和沖突,安全的很。
蹓跶著回了小院,李學武特意往家后院和門前的河溝里看了看,小水蟲子不少,蝦米、小魚啥的不知道有沒有。
如果養雞了,也可以學著棒梗用這個喂養。
當然了,也得秦京茹愿意來這么做才成,畢竟這也是個累人的活兒。
不過湖里的魚蝦一定不老少,李學武遛彎的時候看了,湖邊還有釣魚的呢。
這個時候就這樣,魚蝦特別多,螃蟹也是,沒有什么農藥,也沒有什么化肥,自然環境好的很。
進了院,李姝正拿著小木棍跟院里站著,顧寧則是在抻李學武剛才晾上的床單。
“光曬哪行,得洗一下啊”
“我哪知道”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轉頭瞪了閨女一眼,道“哼都是你惹的禍”
李姝學著他一扭頭,看向了院里,根本不搭理他這茬,我不記得我做過,你愛咋說咋說。
顧寧走過來接了李學武手里的牛奶,道“看著她,我去熱牛奶”。
說完,也不再說床單的事兒,而是拎著牛奶去了屋里。
李學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后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站在院里的“罪魁禍首”,李學武只覺得冤枉。
我招誰惹誰了
昨晚就說送閨女下樓去睡,是你主動抱上床的,現在尿了床,又來賴自己,這上哪兒說理去。
“打”
“是該打你”
李學武見著閨女揮舞著手里的小木棍喊著打,便也蹲在了閨女身邊,沒好眼神地瞪了她。
李姝本著我不搭理你,你也別追究我的原則,繼續拿著小木棍玩著,絲毫不看叭叭的眼神。
早上這會兒的太陽不高,但是溫度上升的很快,曬在身上熱乎乎的。
李姝鬧了一腦門的汗,李學武溜達了一圈,身體也有了熱量。
再領著李姝進了屋,又被老太太指使著伺候閨女再洗了一次臉。
這才是養兒父親的早晨打開方式呢,如果沒有人幫忙,那還得加上幾條。
什么換衣服啦,沖奶粉了,收拾衛生了
李學武現在實在是不敢想象大嫂生了,顧寧也生了的情況。
“吃飯吃飯”
李學武領著閨女笨笨查查地走出來,搶了她手里的小木棍,示意帶她去吃飯。
李姝卻是想要去樓上玩,爺倆在樓梯口這又撕吧了一陣。
還是老太太走過來,抱了李姝,逗著道“再磨蹭一會兒,你爸爸非上班晚了不可”。
“上班晚了就打她屁股”
李學武對著閨女做了一個兇狠的表情,但李姝不怕他,因為以前在四合院住的時候,叭叭每天早上上班的時候都跟她做這樣的表情。
破馬張飛的早晨總算是以指揮車到來,沙器之按響了門鈴而結束。
李學武苦笑著拎了皮包走出家門,身后還有閨女站在門口跟他咿咿呀呀的道別聲。
怪不得都說結了婚的男人下了班不想回家,若是天天都如此,再有幾個孩子一起,那李學武只覺得住在東風俱樂部才好。
宅子大,院子多,互相都有個距離,不然這孩子們的吵鬧聲都能把人弄爆炸。
也不知道當年父親和母親是怎么把他們哥幾個和妹子養大的,不嫌鬧嗎
“所有人員都站好了哈,咱們一起合張影”
李學武的車剛到辦公區,一下車便見著徐斯年正在組織人在主辦公樓門前的花壇邊集合。
還是沙器之提醒了,才知道是這一屆的實習大學生結束實習期,由廠里統一組織返校,正在合影留念。
大學生們都站好了,攝影師是廠辦里的秘書,正拿著照相機站在人群前面調整著姿勢。
也許是聽見了車動靜,見著李學武下車,徐斯年在楊書記的示意下,招手示意李學武過去照相。
李學武卻是擺了擺手,道“我可不去,我又不是大學生”。
徐斯年卻是跑過來拉了李學武,道“趕緊的,還能讓領導等你啊”
李學武推辭道“你拉我湊什么熱鬧,那前面坐著的都是廠領導,你讓我當大學生站后面啊”
“誰說你不是廠領導”
徐斯年拉著李學武偷換概念,道“這是大學生,你以后就是他們的領導,不是領導是啥,趕緊的”。
李學武被他拉扯不過,只好跟著往這邊走了過來。
見著楊元松示意他過去坐,趕緊笑著擺了擺手,由著徐斯年給安排了一個靠邊上的位置。
說是靠邊上的,但還是中間,因為今天來參加合影的就書記楊元松、副書記谷維潔,主管人事的景玉農,以及廠辦的徐斯年和人事處處長、讜組部的部長。
算上他也才七個人,坐在前面不顯得擠,身后就是今年在軋鋼廠實習的全部大學生了。
這些大學生分別在車間,在機關,在各個部門實習了兩個多月,對軋鋼廠的工作都有了初步的了解和認知,為即將步入工作崗位打下了初步的基礎。
這些大學生在車間實習期間,有的利用自己的知識,參與到了機械的設計、改造,生產標準化的訂制、工藝流程的檢查與改善等等。
在機關實習的,則是參與到了機關的各項工作,重要項目的申報與管理,文檔的創建和整理等等。
有的人不虛此行,有的人收獲滿滿,當然,也有的人滿眼遺憾。
這可能就是他們在人生路上必然要經歷的一段過程,對他們以后的心性和性格都會產生影響。
因為他們就要返校,所以廠領導也沒有在這個場合下說什么實習成績的話,更沒有說什么分配的話,有的只有祝福和歡迎。
李學武沒等楊元松和谷維潔說完,便悄悄回了主辦公樓。
人家是正管這個業務的,他一個保衛處的干部,跟人家攙和啥。
那里唯一跟他有點關系的可能就是提前定好的周瑤,但他也不好在那種場合跟她說什么。
要說的都在實習成績報告里了,也都收在檔案內了。
周瑤也是看著李學武回的辦公樓,今天站在這里,她并沒有很激動,因為在保衛處的這段時間,是她人生中成長最快的兩個月了。
早就得了處長的話,知道自己一定還能回保衛處,相比于其他同學的忐忑和茫然,周瑤真如昨天于主任送她時所說的,給自己放個假。
這些大學生里,看向李學武的不僅僅是周瑤,還有黃詩雯和傅林芳。
這兩人也是最初就被分到保衛處實習的大學生,但是因為她們的個人意愿,和服務處的許利,調去了服務處實習。
其結果無法評判,一個折戟沉沙,一個鏡中花,水中月。
黃詩雯在那次事故之后便自我沉寂了下來,沒有了在學校時候的跳脫,也沒有了剛來軋鋼廠時候的憧憬與天真。
傅林芳變得更加內斂了,很少說話,在采購股的時候工作很努力,謹小慎微的,還傳出了跟部門領導的閑話。
兩人從保衛處調去服務處,不知道是否達成了她們走的時候憧憬的那樣。
不過周瑤知道,自己留在保衛處應該是一個很正確的決定。
她聽說到的,由部門一把手給寫檔案評語的,在她們這一屆,不足兩手之數。
而依照這些評語,結合她們的實習成績,一定就是他們回來定崗的依據了。
有在廠辦實習的同學說,其實崗位基本上都定下來了,相關的級別也已經落實了,就等他們完成畢業回來報道時自己去人事處看了。
也無怪乎這些大學生很忐忑,也很迷茫,實習了兩個多月,本就熟悉了的環境,這一次重新定崗,前面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能獲得的就是鍛煉的機會和學習到的知識,以及展開的人脈。
這就是廠辦安排他們下一線和機關實習的目的了,多接觸,多了解。
但最后還得是按照廠里的游戲規則辦,很殘酷,也很無奈。
攏共就那么幾個優秀的名額,回來就是主任、副主任科員,還不都是爭破了腦袋。
周瑤不知道自己的成績如何,但至少是個副主任科員吧。
畢竟她參與了雙預案的編制工作,全國推廣的雙預案文本編者上還有她的名字,這就算是成績加成了。
再加上部門負責人的評價,以及平日里的考核,至少應該是這樣的。
大家都是一個學校的,以前上學的時候還熟悉著,但經過實習過后,好像第一個競爭期便開始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隨后的職場生涯里,同為大學生的他們,彼此會成為最強勁的競爭對手。
社會向他們張開了擁抱的雙手,也給了他們沉重的負擔和教訓。
看著窗外面帶欣喜、憧憬、忐忑等等表情的年輕人,李學武笑了笑,轉身回了辦公桌繼續工作。
就在李學武要拿起鋼筆的時候,一個意外之客走進了李學武的辦公室。
“李處長,正在忙啊”
“呦,畢處長,稀客啊”
李學武笑著站起身,走出辦公桌同進門來的畢毓鼎握了握手,隨即將他請到了沙發上就坐。
聽見這邊聲意的沙器之從門外進來,笑著跟畢毓鼎打了招呼,隨后開始泡茶。
“我可是聽說了,您李處長這里待客甚佳,特來嘗嘗您這的茶香不香”
畢毓鼎顯然是有所準備的,客套話說的很流利,像是預備好的。
李學武擺了擺手,笑著道“我這的茶葉都是董處長留下的,我自己沒什么品味,逮著什么喝什么”。
沙器之端了茶水過來,分別擺在兩人的面前,聽著處長的話,不由得耳朵一動。
什么時候自己也能把話里有話這套功夫練就的這么爐火純青啊。
他倒是還想留在辦公室里繼續學習呢,可規矩不允許啊。
畢毓鼎既不是上級,也不是下級,更不是女同志,或者外面單位的人,沒有他留下的理由啊。
況且這個時間來找處長談話,顯然是準備說一些不方便另外一人聽的,不然剛才他進門倒茶的時候就開門見山了。
看著沙器之出了門,寒暄兩句,畢毓鼎喝了一口熱茶,斟酌片刻,道“咱們都是老同事了,有些話我想問問您的意見”。
“哦畢處長,不至于吧”
見著畢毓鼎這么說,李學武倒是一愣神,隨即微笑著推讓了一句。
畢毓鼎沒有解釋和客氣,而是抿了抿嘴唇,眼睛看向李學武說道“您對軋鋼廠當前的正治形勢是怎么看的”
“或者說,您對當前的穩定局面有沒有什么看法”
看見李學武的面色一變,畢毓鼎也知道自己今天來這里,這個問題是有些突兀的。
即便是換了一個,可還是有些觸碰對方的底線了。
可他剛想再變換問題,讓李學武明白他不是這個意思的時候,李學武卻是擺了擺手,示意他喝茶。
李學武也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這才開口說道“既然您都說了,想問問我的意見,倒不如開門見山,把話說個明白”。
“你、我”
李學武示意了一下他和自己,道“其實也沒必要搞的這么隱晦,對吧”。
說完這句,李學武還看了一眼辦公室周圍,意思就是告訴畢毓鼎,屋里只有他們兩個,話又傳出不去。
畢毓鼎倒是微微皺起了眉頭,躊躇了一下,道“是李副廠長,昨天晚上跟我談話,想要讓調度處也積極參與到大學習、大討論中去”。
“還批評了我們調度處在這項學習工作中不夠積極,沒有發揮出主觀能動性”
李學武聽著畢毓鼎的話,知道這是李懷德繼發動后勤處鬧事后的再一次,也是更加激烈的動作。
在這個時候,明明已經知道情況不是很明朗了,李懷德還要這么做,可以說是有些瘋狂的。
但畢毓鼎的話李學武也只是聽著,沒有發表什么意見。
因為他不知道畢毓鼎為什么要跟他來說這些,說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
更不知道畢毓鼎的身后是否還有其他人,目的又是什么。
事關李懷德,關乎軋鋼廠,尤其是畢毓鼎現在的態度也是模糊的,李學武不能,也不想在這件事上,同他表態。
兩人之間的關系并沒有親近到這種地步,也沒有利益相關,他更沒有善心,或者好為人師地去幫別人出謀劃策。
現在畢毓鼎越說越多,好像拿他當知心大姐了一般,說著李懷德對調度處的工作安排,話里不免的包含了對這種行為的吐槽和不滿。
李學武真的覺得對方有些交淺言深了,畢毓鼎是一個很低調,很務實的人,在工作上從來都是嚴肅認真的,私下里的交際也很少。
至少李懷德組織的酒宴,李學武參加過的,只跟畢毓鼎見過兩次。
現在李學武是副處長了,是部門負責人了,李懷德也不找他喝酒湊局了,情況他也不知道。
但能看得出,畢毓鼎也是一個不喜歡應酬的人,看他的交際圈就知道,在軋鋼廠沒有幾個朋友和關系。
調度處原來是歸聶成林管,后來工作和部門調整,調度處劃到了李懷德這。
而原來的調度處處長退休,畢毓鼎從副處長升了正處。
原來的關系有沒有不知道,反正到了李懷德的手底下是一個很服從命令的人。
也許就是這種聽話的態度,讓李懷德很放心他,但在使用上也很謹慎。
第一個搞事情的單位李懷德直接選擇了后勤處,而不是調度處,就是這種謹慎的表現。
當然了,跟畢毓鼎這種能躲就躲的性格也有關系,上次打麻將他就最先跑路的。
李學武就坐著聽他吐槽,一邊喝著茶,一邊思考他來的目的。
當說的實在是累了,畢毓鼎才算停下,看著李學武問道“如果方便的話,能說說保衛處怎么置身事外的嘛”
“唔”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瞇著眼睛說道“您是怎么看出保衛處置身事外的”
說完也不等畢毓鼎回答,便伸手彈了彈煙灰,訴苦道“您是不是忘了前幾天我才背的警告處分”
“這”
畢毓鼎也是遲疑著嘆了一口氣,面上有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本以為保衛處沒有參與到其中,應該是有什么方式或者方法的,畢毓鼎就是想問問李學武,能不能也帶他一個。
其實今天來了這里,他也是抱著很大的決心和希望的,正處跟副處低頭,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昨天李懷德同他談話過后,坐在家里的書房,他想了半宿,唯一的出路就是李學武了。
單看李學武在軋鋼廠創下的各種記錄,便知道這人是很有能力和抱負的。
說是請教,其實說起來,跟上門拜碼頭,求照顧還有什么區別。
他也想獨善其身,做好自己的工作,完成自己份內的任務就好了,沒有更多的奢求。
但形勢不允許啊,調度處的人也不少,管理的范圍也很廣,是正兒八經的大處室,生產處室。
李懷德不會允許他置身事外的,要么沖鋒陷陣,要么等著被調整。
既然是拜碼頭,畢毓鼎想過了,往上找是不可能的了,因為他沒有這方面的資源,李懷德也不會允許的。
誰能允許自己的勢力范圍內出現別人的一只腳,且看王敬章的服務處現在還來李懷德這里匯報工作嘛
往上走不通,只能橫著走,總不能往下走吧
橫著走抱團取暖,他還是沒有這方面的資源和基礎,平日里都不社交,哪里來的朋友。
思前想后,也只有李學武這一支潛力股了,雖然是副處級的干部。
他是正處級的,跟在副處級的后面混會不會丟臉
呵呵,正處級的怎么了
徐斯年是不是正處級
跟李學武還不是哥兄弟論交情
夏中全和鄺玉生都快趕上李學武爸爸歲數大了,但你看這兩個人,現在就差跟在李學武的后面搖旗吶喊666了。
這些人都能跟著李學武處哥們處朋友,他為什么不能加入到這個小團體當中去
調度處就沒有李學武能用的上的資源了嘛
未必吧
讓畢毓鼎主動跟李學武聯系的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李學武進讜委的消息基本上確定了。
現在說李學武是廠領導,雖然是使勁抬高了說,但也不為過了。
能進讜委,就代表了對軋鋼廠的決策有了投票權,投票權就代表了話語權。
消息上說是為了加強和應對當前復雜形勢的穩定,提高保衛處在安全防衛能力上的重要性等等。
說的很玄,其實他也懂,無非就是李學武的手里有東西,別人輕易不敢動他。
包括楊元松、楊鳳山和李懷德。
李學武的為人他看的還是很清楚的,謙虛謹慎、辦事公允、沒有私心,是一個好干部。
來李學武這里請教,不代表就低李學武一頭了,心理上也沒什么過不去的。
總比頂著頭皮給李懷德沖鋒陷陣的強。
“您的意思啊,我也算是聽明白了”
李學武在給畢毓鼎講述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是有多么的不容易,多么的難處理后,隱晦的也表達了對于李懷德安排他做底線的為難。
大哥遇見二哥,各說各的苦。
李學武也是使勁抽了一口煙,皺著眉頭說道“這件事我沒法給你答案,因為你我都在局中”。
這句話說的很中肯了,但說了也等于沒說,讓畢毓鼎有些失望,也有些氣餒。
不過李學武還是斟酌著給了他一條建議“現在車間的工作這么忙,產品運輸狀況這么緊張,您還在辦公室坐著呢”
“是”
畢毓鼎也是被李學武說的一瞬間反應過來什么,但還是猶豫著看著李學武,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李學武將手里的煙頭按滅在了煙灰缸里,看了一眼對面的畢毓鼎道“反正要是擱我,我是坐不住的,鋼城的鋼材,吉城的零件,邊疆今年年底的貨物預定量,我都替您著急”。
“那個李處長”
畢毓鼎眼睛瞪大了,身子前探,懇切地問道“如果我出去調研了,這處里有事,或者我回來有事怎么辦”
“要不您遞交個辭職”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看他,開口道“我覺得去工會也沒什么不好,都是為人民服務嘛”。
畢毓鼎了然了,李學武不會信任他,更不會接納他,至少現在不會。
要是擱早了說,是不是還得有投名狀啥的
李學武倒是不缺他這塊投名狀,但既然是送上門的,那就慢慢看唄。
畢毓鼎看見夏中全和鄺玉生現在過的好,卻是不知道以前被李學武收拾的欲生欲死的。
不把你的老底兒都給你掏干凈了,李學武能信任得了你
就是現在,軋鋼廠里跟他相處的好的,哪個不是都在考核期。
期限永久。
李學武對于人性的信任程度約等于零,除非有一天你躺進棺材了,墳頭長草了,他倒是信你不會背叛他了。
對于畢毓鼎,李學武在聽他說的這么長時間里已經在心里琢磨著了,慢慢用著唄,反正又不花錢。
等送走了對方,李學武回到辦公桌旁,沙器之也走進來收拾茶具了。
“處長,您上午可是還有事兒呢”
“哦”
李學武看了一下手上的時間,點點頭說道“再忙一會,咱們就出發”。
說忙一會兒,可今天的工作也是不輕松,眼瞅著到了送丈母娘的時間,李學武讓沙器之把文件拿了,在車上擠出時間來處理。
指揮車直接去了機場,在門口等到了丈母娘她們。
也沒停車,小胡伸出胳膊對著指揮車這邊揮了揮手,韓建昆便聽了李學武的吩咐跟了上去。
機場門口的保衛不認識后面的兩臺車,但他認識大紅旗。
大紅旗后面跟著兩臺吉普車他也沒敢攔著,看著這三臺車去了機場停機坪方向。
而眼瞅著的,一臺車從管理處開出來,給這幾臺車做了引導,直接去了飛機的停放處。
這一次去羊城,丁鳳霞只帶了小胡,行李都是大院管理處的干部帶著人送來的。
李學武叫沙器之和韓建昆在車上等著自己,一個人下了車,往登機的舷梯旁走去。
這會兒丈母娘和顧寧就站在那,小胡同那些干事們往飛機上拿行李。
這個時候的客運是很封閉的,一般人是買不到飛機票的,當然行李的管理也是沒有后世那么方便。
因為坐飛機的這些人身份特殊,隨行的東西也很特殊。
航運剛對外開放的時候,抽煙和喝酒都是不禁止的,就是這個時候養成的習慣。
李學武站在大紅旗邊上,同丈母娘說著話,顧寧的神情有些低落,被李學武拉了手,示意她不要這樣。
丁鳳霞自然看得出女兒的不舍,她也不舍得閨女。
“都是當媽媽的人了,怎么還這么粘人”
不舍是不舍的,但對閨女,丁鳳霞還是笑著說了一句,化解著自己心中的難過。
李學武也是勸慰道“我是沒時間了,但我努努力,爭取讓你有時間去看爸媽”。
顧寧也聽出了李學武話里的玩笑來,使勁捏了他的手,不叫他亂說。
丁鳳霞倒是不在意這種玩笑,都是一家人,要真是自己愛人的性格才是難相處。
“這話我可就當真了,不知道親家母怎么想,反正我是著急當姥姥了”
“媽”
顧寧被李學武和母親逗的有些臉紅,這送別呢,能不能正經點。
李學武就是不想她悲傷,順著丈母娘的話說道“我媽也著急呢,今年過年當奶奶才高興呢”。
“你不許說了”
顧寧轉身對著李學武嗔怪道“不許說了”
“呵呵呵”
丁鳳霞笑著拉了閨女,道“為人妻,為人母,這有什么的,媽媽有了你,你就會有自己的孩子,這是傳承啊”。
說完,看了看已經裝好行李的小胡重新走下來,知道飛機在等她,便對著李學武和顧寧叮囑道“你們都是大人了,有家庭有女兒的人了,做什么事都想想彼此,不要讓我和你爸擔心”。
“放心吧媽”
李學武拉著顧寧的手,對著丈母娘說道“您和我爸也注意身體,有空了就給家里來電話”。
“好好”
丁鳳霞握了握兩人的手,仔細再看了兩人一眼,這才點頭,往舷梯上走去。
李學武和顧寧站在車旁,看著丈母娘揮手后進了機艙,這才在機場管理人員的提示下離開。
顧寧沒有坐那臺大紅旗,而是囑咐司機開回家,自己則是跟著李學武上了指揮車。
大院管理處的人跟李學武握了握手,隨后才各自上車,由著機場的車引導,往外面開去。
飛機上,有些乘客已經從舷窗上看見飛機準備好后才上來的是什么人了。
行李先上來的,人是在下面道別后上來的,乘客們看了,都不認識這是誰。
但他們都知道,能讓飛機等的,坐大紅旗進來直接上飛機的,不是一般的人。
而這架飛機上,不認識丁鳳霞,但有人認識來送行的人。
賽琳娜就坐在這架飛機上,且從舷窗看見了李學武。
通過李學武同這幾人的互動得知,艾佳青跟她說的內容是真的,李學武的背景真的不簡單。
上飛機的女人,同他一起送機的女人,她大概能猜測到是個什么關系。
怪不得李學武這么有勢力,連艾佳青都不敢以勢壓人,考察的過程中,賽琳娜能明顯感覺出艾佳青的收斂。
今天看到的這一切都有了答案,這個人又騙了她,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又在騙她。
普通人家里有大紅旗
飛機起飛,李學武同顧寧坐在車里看著飛機直上云霄,逐漸消失在了視野里。
“回去吧,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這兩天顧寧請了假,就是為了送大嫂和母親,想著幫忙收拾東西來著。
不過她能幫忙的有限,只是不舍得罷了。
李學武示意了韓建昆開車,先送顧寧回家。
顧寧也是靠坐在車后座,由著李學武安慰著,不好表達什么。
司機和秘書都在,她是不好意思哭的,更不好意思跟李學武說。
待車進了城,到了海運倉,顧寧的情緒也是穩定了些,但在下車的時候卻是發現了李學武昨天放在車上的袋子。
“別人送的”
見著顧寧看過來,李學武拎著袋子跟著下了車,嘴里只解釋了一句,便領著顧寧進了院。
李姝站在甬路上玩,老太太正給編柵欄的秦京茹幫忙。
見著李學武兩人進來,老太太直起腰問道“親家今天就能到吧,晚上給打個電話問問”。
并沒有問親家是不是走了,就怕顧寧傷心,老太太問的巧,話里全是關心。
而顧寧也是懂了老太太話里的意思,點了點頭,道“今天到,我去換衣服,下來幫忙”。
“快歇歇吧,這沒啥活”
老太太擺了擺手道“天天上班就夠累的了,一周就能休一天,這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時間,好好休息休息”。
秦京茹也是抬頭道“就是這么點兒巧活兒,我一個人都成,老太太也就是給我遞遞手,您來了也沒啥能做的”。
顧寧理了一下耳邊的頭發,看著老太太都在幫忙,她自己在樓上待著哪好意思。
抱了地上正玩著的李姝,道“那我就看孩子,我們去樓上玩”。
說完,跟李學武示意了一下,抱著李姝往屋里走了。
李姝“”
跟我有啥關系
我想在院子里玩兒啊
不是你不想閑著,也不能抓我當活啊
爸爸救我
李學武也是看出了閨女眼中的無奈,但這個時候的顧寧有些敏感。
好像是家人都離開了,她要學會獨立,要跟家里分擔家務,不能讓婆家說出什么來,更不能讓母親擔心
李學武很理解顧寧現在的心情,所以由著她,讓她的情緒發泄出來。
跟有些詫異的老太太示意了個眼神,隨后跟著顧寧上了樓。
二樓,顧寧將李姝放在了床上,自己則是換了家里的衣服。
見著李學武上來,顧寧一邊去抱有些愣神的李姝,一邊說道“以后你教我做家務,教我帶孩子,教我”
“媳婦兒、媳婦兒”
李學武連叫了兩聲,打斷了顧寧的話,在顧寧看過來的時候,右手做了微微往下壓的手勢,道“媽會好的,爸也會好的”。
說完,指了指顧寧,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指了李姝,道“你,我,李姝,包括咱家所有人都會好的,一家人”。
這么說著,將手里的東西放在了床上,輕輕攬住了顧寧,將她擁抱在了懷里。
顧寧也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伏在李學武的胸口哭了起來。
被媽媽抱著的李姝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愣目愣眼地看著媽媽,又看了看爸爸。
李學武輕輕的接了李姝,然后放在了床上,手里攬著顧寧也坐在了床上。
“乖,沒事的,媽是去照顧爸啊”
李學武輕輕的蹲下身子,抬頭看著坐在床上的顧寧,道“就像我需要你一樣,爸也需要媽啊,對吧”
顧寧捂著臉,輕輕的抽泣著,她懂李學武的意思,但還是忍不住哭。
從小她都沒有長時間離開過母親和家人,大院里的家就是她心靈的寄托和避風港。
但今天去送母親,看著服務處的人幫忙給家具和擺設罩上布罩,她心里就很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