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主任,我二哥在嗎?」
「呦,是李雪啊」
沙器之正在低頭看文件,聽見腳步聲進了辦公室還沒在意,等發現是李雪的聲音這才抬起了頭。
「領導在家呢,怎么不直接過去?」
昨天組織結構大調整,保衛處升級成了保衛組。
而沙器之綜合辦副主任的身份并沒有改變,倒是辦公的位置變了。
李學武辦公室對面有個小房間,原本是大辦公室的材料室,現在改成了他的專屬辦公室。
為啥以前沙器之不能有自己的辦公室,明明那間小辦公室就是給領導秘書準備的,到現在才啟用?
是沙器之的級別不夠嗎?
不,不是的,他剛提的副科級并沒有再進步,而是李學武的地位進步了。
限制沙器之擁有小辦公室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李學武。
以前李學武只是副處級干部,全面負責保衛處的管理工作也不能配秘書。
沙器之是作為李學武的辦事員身份存在的。
雖然干的還是秘書的活兒,但他跟廠辦領導的秘書還是差著身份呢。
一般來說,廠領導正職的秘書會在廠辦科室中擔任正職或者副職,廠領導副職的秘書會在廠辦科室中擔任副職或者提主任科員級別。
當然了,也有意外的,比如來找李學武的李雪,她剛進廠,本身級別不夠,掛啥都上不去,只能是科員身份。
但就算是科員,那也是廠辦的科員,比處室綜合辦的科員要有發展的多。
這就是機關單位潛規則和天花板了,限制年輕人,或者說限制辦公室辦事員的永遠不是他自己,更多的是外部因素。
李學武以前在讜委擔任紀監副書記,按道理來說沙器之也可以把那間辦公室騰出來的。
但是,李學武對于這個副書記身份一直都是不承認、不主動、不拒絕的渣男心態,讓沙器之也不敢太過于高調了。
那現在就能高調了?
也不是,原因還是在李學武的身上。
保衛組的級別和地位是比保衛處要高很多的,保衛組負責人的身份和地位相比保衛處負責人更是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這么說吧,李學武以前是保衛處負責人,現在是保衛處和紀監委負責人。
還是那種沒有書記、沒有讜委、沒有處室組織限制的那種,懂了吧。
李懷德現在有多威風,各組組長就有多牛嗶。
沒有了監察機構,沒有了人事監管的讜組部,沒有了組織監管的部門掣肘,權利執行起來就像脫了韁的野狗。
保衛樓從昨天開始就接納和協調原紀監委的人過來辦公,孫健更是忙的腳不沾地。
大辦公室被塞進來七個人,沙器之再跟這邊工作就有點不合適了。
地方不夠用,李學武的事情多,他忙起來影響別人,也耽誤他的工作。
尤其是李學武的權限加重后,來匯報工作的人會逐漸增多。
到時候沙器之沒有自己的辦公室怎么幫領導緩和匯報工作的壓力。
所以,沙器之搬到了這邊,也有了來匯報工作的人要先到他辦公室問一下的規矩。
也是從今天開始,李學武在這邊辦公室的房門要經常處于關閉狀態了。
身份的變化,應對的問題也要發生改變,以前股級干部都能直接找他來談話匯報工作,從今天開始不行了。
正科,或者副科級主要部門負責人,除重要工作和沙器之主動安排的匯報內容外,其他人輕易見不到李學武了。
不是他地位高了就傲了,而是重要的
工作多了,關注小事情的精力要減少了。
如果事必躬親,那把他劈成八份也不夠用的。
現在保衛組除了他還有兩名副組長,不使喚他們難道留著看報紙喝茶啊?
李學武對權力沒有過度的貪戀和固執,該放下去的要放下去。
權力放下去了,責任也就放下去了,下面的人擔當也就有了。
全抓在手里,出事的時候也是在你的手里。
今天是李學武正式擔任軋鋼廠管委會辦公室副主任、保衛組第一副組長的第一天。
但是,來找他匯報工作和請示工作的人并不多,就是因為這個道理。
孫健已經得到了李學武的要求,請示和匯報工作要按照事情的輕重緩急、情況特征分配辦理。
該向蕭副組長匯報的不要來找他,該向儲副組長匯報的不要去找蕭副組長。
保衛處的辦公制度一向是很嚴格的,李學武重點強調的,就沒有人敢違逆他的意思。
李雪由著沙器之幫敲開了辦公室門,待看見屋里的二哥時,突然有種陌生感。
這還是自己的二哥嘛。
沿著墻壁又多了兩個文件柜,辦公桌換成了更大的班臺,屋里的沙發也換成了皮質的,就連桌上的臺燈和電話都跟她們用的不一樣了。
「你怎么來了?」
李學武正在看文件,抬起頭發現是自己妹妹,笑著問了一句便又低下了頭。
羊城展覽會的參展文件下來了,他得抓緊時間看完,要做下一步的安排。
「謝謝」
李雪跟沙器之道了一聲謝,背著小手有些撒嬌似地走到了李學武辦公桌前面嗔道:「我就不能來了?」
沙器之在茶柜上給李雪倒了一杯熱水放在了桌子上,笑著打了一聲招呼便出門去了。
這小姑娘進廠沒多長時間,心眼兒倒是隨了李學武。
剛剛去找他的時候沒有問李學武的職務,只叫了二哥。
這會兒當著他的面兒又這幅模樣,就知道不是來辦公事的。
既然不是公事,那他這個秘書就沒有留在這里的必要了。
這李家老祖宗是做了多少善事啊,讓后輩一個賽一個的聰慧。
李學武的成就暫且不說了,單單是給景玉農做秘書的李雪就讓機關里好多人驚訝掉眼球了。
早前景玉農選了李雪當秘書,大家都以為景副廠長是為了緩和同李學武的關系。
后來證明關系確實是緩和了的,現在看還展開合作了。
那李雪在其中是發揮重要作用了?
這個他們可是真沒見到,尤其景玉農出外差的時候都沒有帶著她。
是不是合作達成了,關系拉上了,這個小秘書也該「下崗」了?
并沒有,景玉農好像有了好為人師的屬性,人前人后的都能見著她在教導李雪做人做事。
這是什么情況?
李學武的妹妹呀!
本來就很高了,現在又托一位副廠長、副主任親自帶教!
你們這是要干啥!
是要卷死我們嘛!
有個親哥哥保駕護航就算了,現在又讓一位大佬在前面帶路,那這小姑娘以后是不是三十歲就能當一把手了!
李雪可還沒有當一把手的覺悟,站在辦公桌邊上,看著二哥手里的文件問道:「你又要出差了?」
「嗯,羊城」
李學武翻看著文件,嘴里問道:「有事?還是想跟著去玩?」
「我才不去呢」
李雪走到了李學武座椅后面,伸手
幫李學武捏起了肩膀,嘴里哼聲道:「我還記得小時候去三叔家,坐火車累死了!」
「等會兒」
李學武聳了聳肩膀,側頭看向身后的李雪,狐疑地問道:「你想干啥?」
「什么干啥?」
李雪滿臉認真地說道:「我就是想幫你捏捏肩膀啊」
「別鬧了」
李學武笑著說道:「我哪里享受過這種待遇,有事說事兒,別鬧」
「嘻嘻還是二哥懂我」
李雪笑嘻嘻地從后面攬住了李學武的脖子,趴在了他的背上,小聲說道:「我想換個崗位」。
「哦?」
李學武抬了抬肩膀,示意妹妹轉過來說話,可李雪使勁抱著他脖子不撒手,意思就是你不答應我就不下來。
他沒辦法,只好問道:「為什么?」
「不為什么,就是想換個崗位」
李雪撒嬌似的晃了晃二哥的肩膀,嬌嗔道:「我都在辦公室待過了,去別的崗位也可以了嘛」
「那總得有個理由嘛」
李學武學著她的語氣問道:「是在景副主任身邊不順心了?還是別人說什么了?」
「要不就是你心里長草了,站在一山望一山高了?」
「沒有」
李雪被二哥道破了心思,語氣瞬間低落了下來,趴在李學武的肩膀上不說話了。
李學武笑了笑,猜到妹妹是因為啥原因了。
「讓你參加工作的時候就跟你說過了,我對你是有影響的」
「我知道」
李雪聲音糯糯的,好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兒,在哥哥這里找安慰呢。
「所以遇到一些挫折就要退縮了嘛?」
李學武拍了拍妹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寬慰道:「我妹妹可不是這樣輕易放棄的人啊」。
「嗯」
李雪用鼻子發出了一聲輕哼,表達著對二哥的不滿和得意。
而趴在二哥的肩膀上,她好像找到了靠山似的,傾訴著自己的煩惱。
終究還是年輕,歲數小,被外界的聲音所困擾,一個人兩個人說她能無視,十個人二十個人說她能忍受,可現在機關里的人……
李學武聽著她告狀似的不滿,以及撒嬌似的抱怨,笑著都應了。
「要不我叫人幫你去報仇?」
「怎么報仇?」
李雪看著二哥的側臉,心中有些不相信,可是想到二哥要為自己出氣,又有些雀躍。
「當然是以牙還牙了!」
李學武故作認真地轉回頭,看著妹妹說道:「我帶著保衛組的人也去你們辦公室非議他們去!」
「二哥!」
李雪見二哥竟然是這么個以牙還牙,知道他是在逗自己,不依地捶了二哥一下,嗔道:「什么呀」
「哈哈哈」
李學武笑著拉了妹妹的手,讓她站在了自己的側面,安慰道:「對付流言最好的辦法就是做出來,說回去」。
「你現在沒做到,也沒說回去,人家都以為你怕了」
李學武看著妹妹半是認真地問道:「你是怕了嗎?怕付出辛苦做到,怕勇敢地說回去嗎?」
李雪有些理解二哥的話了,低著頭站在那,抿著小嘴有些委屈地辯解道:「他們都說……」
「那就一個一個地辦」
李學武很是霸氣地回道:「先把你該做的,應做的都做好,然后當面懟回去」。
「就是要有不服就干的決心!」
「你怕什么呀!
「你是我妹妹啊!」
「文的如果不行,大不了咱們動粗嘛!對不對?!」
「二哥!」
李雪忍不住笑著嗔道:「我才沒有說要耍橫的!」
「沒事!二哥不怕這個!」
李學武笑了笑,拉了拉妹妹的手,道:「你先給他們來個文的,二哥給他們來個武的!」
「我不要!」
李雪笑了笑,有些被寵溺的得意,道:「媽都說你行事太霸道了,讓人害怕」。
「媽那是聽信讒言了!」
李學武嘴硬道:「你看你二哥在廠里多溫和個人,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嘛!」
李雪抿著嘴,笑著說道:「三大爺來家里哭了,說你給他下絆子,不讓他家閆解放接班」。
「媽讓我跟你說,別跟他一般見識,跌份兒」。
「去家里鬧了?」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我可沒妨礙他們家閆解放接班,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行了二哥!」
李雪一副我都看透你了的表情道:「連你妹子你都騙啊!」
李學武頓時有些無語了,看著李雪問道:「他都跟媽說啥了?」
「就是你耍壞的事唄」
李雪無所謂地說道:「他不止跟咱媽說了,跟院里所有人都說了,背后可勁兒講究你呢」。
「是嘛」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那我更得好好報答他了,幫我揚名呢」。
「媽說不讓你這么做」
李雪扯了扯嘴角,道:「他就是那人,生氣惹惱的犯不上」。
「你覺得我有時間搭理他嘛?」
李學武好笑道:「你真以為我不說話,他就能安排閆解放接班了?」
「到時候不僅閆解放接不了班,葛淑琴也接不了」
「等閆解成的孩子接班?」
李學武冷笑道:「黃花菜都涼了,誰還記得這件事」。
「那你為啥要幫葛淑琴?」
李雪疑惑地問道:「你跟她又不熟,她也沒來求你」。
「我跟她當然不熟,她更是沒有求到我,但是閆解成是保衛處的人啊」
李學武側著身子,看著妹妹解釋道:「做工作,做決定,你要從多方面去考慮問題」。
「先拋卻私人關系,閆解成就是保衛處的人,也曾經是我的司機,問題轉到我這里來了,自然是要為他說話的」。
「這叫公正」
「再說私人關系」
李學武對著妹妹解釋道:「站在同院鄰居的角度,躲不開他們家的這些問題時,是不是應該優先考慮弱者和親屬關系?」
「葛淑琴自己沒有工作,帶著一個孩子,如果閆家再出現什么問題,作為閆解成的遺孀和子女,他們又應該怎么生存?」
「這叫公平」
李學武借著這件事給妹妹講到:「你以后做事、做決定,關乎人家利益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不要去管其他人怎么說,要堅持做到公正和公平」。
「不然呢?」
李學武點了點李雪的手背,道:「他說什么你就做什么,以后出了事,閆家不管他們了怎么辦?」
「到時候軋鋼廠又能做什么,我作為分配資源的負責人又能做什么?」
「這叫無憾」
李雪微微皺了皺眉頭,想著二哥的話,問道:「就像媽說的,不管他們的事不行嗎?」
「有的時候事情找上來,你躲不掉的,就像這件事」
李學武
抬了抬眉毛,道:「人事處轉來的咨函,因為閆解成給我開過車,所以直接問到了我這里」。
「如果我不管這件事,或者當沒看到,你覺得人事處的人會怎么看我?保衛處的人又會怎么想我?」
「再說一點」
李學武瞇了瞇眼睛,問道:「你想想,就算是我幫三大爺給閆解放接了班,他會感謝我嘛?」
「嗯……」
李雪遲疑著點了點頭,好像明白了一些道理。
「再說回到你的事」
李學武看著妹妹道:「你有做到公平、公正、無憾地應對當前的非議嘛?」
李雪微微搖頭,承認自己不如二哥所說的那樣光明磊落。
「是吧?咱們做的還是不夠的」
李學武拍了拍李雪的手,寬慰道:「要有公平、公正的心,也要有無憾的勇敢」。
「你現在的崗位是很好的,很能鍛煉人的,他們嫉妒你,嘲笑你,正是因為他們沒有走到這一步的能力,也沒有做到這一步的勇氣」
「轉崗的話不要再說了,好吧?讓景副主任知道了多傷心」
「嗯」
李雪乖巧地點了點頭,聽進去二哥的話了。
他們正說著,孫健帶著廠辦的車隊主管徐師表走了進來。
看見李雪小鳥依人地站在李學武身邊的模樣,差點嚇一跳,以為撞見什么事了呢。
在確定是李雪后,兩人都笑了出來。
李雪被兩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招呼了一聲便小跑著離開了。
徐師表的眼神跟著李雪離開后才收了回來,嘴上跟李學武夸著李雪,可心里還是忍不住的羨慕。
當初自己要是有這么個關系做靠山,現在最少也得是個正處啊。
就這小姑娘,不知道羨煞了多少辦公室里的人。
他當然也聽見了一些風言風語,主要都是在說她在景副廠長和李學武之間的作用。
還不是憑借著關系走到前面去的嘛,很是為那些人所不公。
他自然也是覺得不公平,但不會說出來,更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對。
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只適合亂世喊一喊。
你再看現在,這才幾年啊,小崽子要是沒有背景,能在大街上耀武揚威的?
啥都別說了,嫉妒和羨慕只能說明他們的地位還不夠高,歲月蹉跎的還不夠。
等到了他這個年齡就什么都看開了。
李學武跟徐師表不是很熟悉,車隊的事都是沙器之跟徐斯年說,下來他們安排。
這會兒看到他來了,有些詫異地站起身跟他握了握手。
徐師表得了李學武的握手,激動地說了來意:「領導,李主任給咱們下了工作通知,要給咱們廠領導解決一下用車問題」。
「哦,這是好事兒啊」
李學武笑了笑,示意他在對面坐。
徐師表能得李學武的握手就很滿意了,哪里敢在李學武這里坐下匯報工作。
「領導的意思是,統一解決轎車的用車問題,我過來就是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見,是想要什么車型」
「我也有嘛?」
「不大合適吧」
李學武看了看徐師表,道:「不是給廠領導解決用車嗎?」
「那個……解決用車名單里是有您的」
徐師表在李學武的問話中顯得有些忐忑,又有些尷尬,一時實在是想不起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了。
都知道李學武的級別問題,也都知道他現在不是廠領導,可現在誰敢說李學武
不是廠領導?
你去問問那些分組正職,有誰敢說李學武比他們低一級的,又有誰敢說能領導李學武的。
李學武不換車,他們換起來也沒底氣呢。
所以,徐師表很雞賊地先來了李學武這邊問詢,李學武答應換車,那其他人也就方便換車了。
可換車這件事就這么簡單的嘛?
李學武不認為自己的級別到了坐轎車的時候,尤其是這個時期。
徐師表講李懷德做主要換車,這件事可能是真的,但不一定就提到了自己。
而他所謂的名單也不知道出自誰的手,李學武怎么可能背這個鍋。
待遇問題在機關單位一直都是特別敏感的話題,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嘛。
他有的,我沒有,憑什么。
李學武不想知道其他副組長有沒有換大轎車,問了就是陷阱,所以干脆拒絕掉。
當然了,徐師表既然來了,就得給他個正當的理由。
「我的情況比較特殊」
李學武看向徐師表說道:「我要經常出城,要去山上,轎車是不方便的」。
「還有」
當徐師表再要勸的時候,李學武又繼續說道:「現在用的車在衛戍區那邊做了備案了,車上的電臺也方便我工作」。
「這……」
徐師表有些遲疑著不知道該如何繼續勸說下去了。
李學武給的理由很正式,也很明確,這是工作需要,跟個人意愿沒有關系的。
正是因為這種理由,才讓他說不出話來。
「就這樣吧」
李學武一句話便結束了這個話題,不再給他勸說的機會。
孫健送了徐師表出門,再回來的時候給李學武輕聲匯報道:「我也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對頭」。
「嗯」
李學武只是輕聲應了,并沒有說什么。
現在孫健跟他靠攏,想的無非是楊鳳山下去了,他在保衛處的位置尷尬了。
尤其是現在保衛組成立,權利都集中在了李學武的手里。
如果李學武對他不滿意,那換人是遲早的。
這種權利集中的制度太可怕了,執行力也太高了,一個部門都是組長自己說了算,誰敢挑戰他的權威。
至少現在的孫健膽寒的厲害,急于表達向組織靠攏的意思,不惜露出諂媚的表情。
李學武對這種奉承沒什么意見,可也沒什么偏愛,他只看重結果。
就算孫健天天如此,惡心的他自己都難受,能把工作做好他都無所謂。
孫建這邊見李學武沒什么反應,再次開口道:「用車問題是程副主任提出來的,具體是誰負責協調的不太清楚」。
李學武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眼神中帶著考問。
孫健目光一凜,立即站直了身子,道:「我去搞清楚」。
說著話已經轉身往出走去,勢必要把這件事做好的樣子。
李學武瞇了瞇眼睛,最初他倒是沒在意徐師表來這邊詢問的意圖,聽孫健說不知道是誰在協調,他立馬警覺了起來。
程開元提車的事不算什么,可為啥負責具體事務的人要躲躲藏藏的。
你要說沒有貓膩,鬼才信吧。
敲打孫健只是順手的,這種敏感的事情,他都發現不對了還不去搞清楚,跟自己在這拉扯什么!
讓馬兒跑起來的辦法就是抽他一鞭子,讓他明白自覺性的道理。
「領導,您叫我」
沙器之從門外走了進來,見李學武正在思考,不由得出聲
詢問。
李學武看了他一眼,點頭道:「羊城展覽會的事,我說幾條,你去找相關部門協調一下」。
現在軋鋼廠機關正在大搬家,亂哄哄的,李學武就算是想叫人來開會都不知道要找誰。
而展覽會的事又是李懷德特別關注的重點,不能拖。
昨天展覽會的資格文件下發了,今天上午到的邀請函和參展材料。
李學武在看過之后,對比先前做的預案,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的安排。
參展不是免費的,你得在有足夠的級別資格時,還得繳納1成交額作為手續費。
這個手續費用作承辦羊城展覽貿易交流會所需經費,以及出口商品陳列館擴充建館經費,及常年經費。
千萬別覺得這個年代1費用沒多少,也別覺得參展單位賣不出去多少錢。
按照去年展覽會成交金額來推算,一次展覽會議就能收獲超過七百五十多萬美元的毛利潤。
國內缺錢嗎?
不,不缺錢,國內的經濟體系不是錢多錢少能衡量的,要看生產總值。
津巴布韋錢多,有毛用,擦屁股都嫌硬。
人們日益增長的物質需要才是當前最主要的發展矛盾。
等什么時候實現自行車購買自由了,也就到了錢是問題的時候了。
買副食品都需要票據呢,錢再多又有何用。
當然了,針對老百姓是沒用,但對于工廠來說是有用的。
畢竟票據是限制老百姓購買所需的,而錢幣是代表工廠生產能力的。
李學武心里核算著要繳納的參展費用,自然是越多越好。
繳納的越多,就代表這次成交商品的總價值越多,軋鋼廠能獲得計劃生產外的訂單,賺的可都是自己的。
繳納的越多,也就代表軋鋼廠轉型的越成功,影響力越大,對以后參展和工作來說都是有利的。
所以他是不怕花錢的,給沙器之交代的布置和安排也都是敢下大價錢的。
這次去參加展覽的工作人員少說也得有幾十號人,如果加上早就準備好的籌備項目組,一定是要過百了。
李學武大筆一揮,要求后勤組給這次參展人員準備全套的工作服。
包括行政套裝、表演服裝,以及特殊場合所要用到的西服。
在工作服的訂制中,要配備帶有軋鋼廠元素的胸卡,要有皮鞋、皮帶、皮包。
男士要著短袖白襯衫,女士要穿過膝短裙。
胸口都要標記軋鋼廠的標識印花,同時要給參會工作人員印制名片。
籌備項目組今天就已經出發去往羊城做準備了,他們要熟悉場地,安排住宿和一應后勤工作。
帶隊干部是茍自榮,在項目籌備工作上他有著豐富的經驗。
津門那邊做出了成績,李學武對他很是看好。
同時,李學武也要求沙器之通知鋼城貿易船隊可以出發了,從鋼城貨運碼頭到羊城港,跟京城參展隊伍相比,還不知道誰先到呢。
李學武這邊剛安排完,桌上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接聽后知道,原來是李懷德打來的,詢問關于經貿辦管理中心主任的人選問題。
在會議上,李學武已經點了岑輔堯的名字,李懷德現在來電話,問的就是他確切的用意。
如果理由充分,那岑輔堯就要走馬上任,開疆拓土去了。
「關于舉薦岑副處長擔當此任,我有以下幾點考慮」
李學武拿著電話講道:「首先,岑副處長的資歷和年齡足以擔當重任,鋼城當前應以穩字為主」。
「其次,岑輔堯在后勤處多年,具備統籌兼顧的能力,擁有協調各部門的優秀經驗,方便處理生產基地的管理難題」。
「最后,煉鋼廠當前的組織結構不完整,正治生態缺乏自信,我還是建議委派一名有豐富組織經驗的干部前去任職」。
沙器之站在一旁聽著李學武講電話,這三點他大概都能聽得懂。
說的是原后勤處副處長岑輔堯去鋼城任職的情況。
在軋鋼廠組織結構調整中,岑輔堯是被擬任為經貿辦鋼城生產基地管理中心主任一職的。
但是,這僅僅是經貿辦的職務,是軋鋼廠賦予他的任務,并不是具體的工作。
岑輔堯要有所作為,是需要在煉鋼廠,在生產基地中掌握一定話語權的。
現在李懷德來電話,問的就是關于這一步的安排。
李學武在電話中講了三點,明確指向了煉鋼廠有些人不值得信任,或者說,煉鋼廠董文學需要他的支援。
李懷德不用翻譯,聽得懂李學武話外之音。
「說說看,怎么安排合適?」
「我的意見是安排岑輔堯同志同時擔任煉鋼廠管委會副主任一職,分管后勤和安全生產工作」。
李學武的話一說完,站在一旁的沙器之眉毛抬了抬。
現在煉鋼廠負責此項工作的是楊宗芳副廠長吧?
如若這么安排,那豈不是說……
當然了,沙器之也不是耳目閉塞之人,前幾天領導們去鋼城,他也看出了一些門道。
煉鋼廠的班子不團結,出現了裂縫,讓李學武很不高興。
這種態度直接決定了接下來的干部調整和分工的安排問題。
都不用隔月,總共都沒過去倆星期,你看著安排不就來了。
楊宗芳被解除了副廠長的權利,再失去分管工作,下一步他就等著董文學給他重新分工吧。
調一個干部過去,打一個干部下來,就是總廠對于不聽話的分廠干部的雷霆手段。
尤其是楊宗芳在站隊問題上態度極端任性,李懷德對他的印象很不好。
李學武這邊雖然壓著火氣,但對于他的不配合也是不耐煩了。
兩人都在軋鋼廠,自然不可能越過董文學直接對楊宗芳下狠手。
但在組織工作上,李學武一招就能讓楊宗芳前功盡棄。
楊宗芳去煉鋼的時候是李學武支持的,當時兩人還處于很好的私交中。
但是,楊宗芳在董文學一事的做法上讓李學武警覺了起來,甚至是反感于他。
喂不熟的白眼狼,留他何用。
讓岑輔堯掛職生產基地管理中心主任,又兼任煉鋼廠管委會副主任,分管后勤和安全,就是給煉鋼廠的干部敲個警鐘。
外放岑輔堯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李學武沒有提及,那就是李懷德屬意岑輔堯任職煉鋼廠的。
當初張國祁出事,后勤處需要有人頂上的時候,他就想安排岑輔堯上位。
到最后也沒成,是書記那邊給影響了。
這一次組織結構大調整,岑輔堯被李懷德調整到了經貿辦,用意已經很明顯了。
聯合三產在京城,李懷德的眼皮子底下,用于德才合適。
而鋼城山高水遠,自然是用李懷德的人合適。
李懷德來這個電話是在問李學武的意見,也是在探究李學武的態度,進一步還有董文學的態度。
他現在需要李學武的支持,需要董文學的幫助,各方考慮,是要給出一個妥善的安排。
也許是幾方糾纏讓他焦頭爛額了,態度緩和到了一定的地步。
就是一個副主任的位置,都要試探董文學和李學武的態度,可見他現在的位置也不好坐。
嘿!什么叫好的不靈壞的靈啊!
李懷德在處理各方關系的時候還真是應了李學武的話去了。
下午吃過中午飯,還沒到上班時間點兒呢,栗海洋便把電話打了過來。
電話里也沒說干啥,只是請李學武過去一趟。
李學武問是不是領導召見,栗海洋遲疑著也沒給個準話。
他這邊正尋思著發生了什么呢,想著栗海洋是不敢跟自己開玩笑的,便去了主辦公樓。
剛一上三樓,都沒到李懷德辦公室呢,他就聽著信兒了。
李懷德被打了!
而且是在三樓走廊里,當著好多人的面兒被打了一巴掌。
李學武打聽了一下,動手的人叫聶小光,高中生。
一個高中生為啥來軋鋼廠堵著走廊給了李懷德一巴掌?
因為聶小光的父親叫聶成林,也就是聶副廠長的親兒子。
好么,親爹被停職審查,親兒子立馬就來報仇了。
李學武皺眉進了李懷德辦公室便發現他臉上還真帶著個巴掌印,可見這一巴掌打的實在是實誠。
李懷德的態度還算正常,并沒有發火,更沒有動怒。
見李學武進來只是擺了擺手,對著沙發那邊被按著的年輕人示意了一下,讓李學武帶人走。
李學武順著他的示意看向了沙發上坐著的年輕人。
寸頭,方正臉,滿臉的不屑和嘲諷,嘴唇上長著絨毛,一副二筆青年的模樣。
李學武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也了解了他給李懷德一巴掌的動機。
當然了,聶小光這一巴掌打的不僅僅是李懷德的臉,還有李學武的屁股。
李懷德挨了打,可不就是影響到李學武這個保衛組第一副組長的工作了嘛,不是屁股是什么。
有人能在主辦公樓行兇,說明保衛組的工作沒做好,說明李學武這個負責人有過失,有責任。
李懷德雖然沒生氣,可也沒表態。
這個時候,他當然還是不表態的好,生氣更是會讓他跌份掉價。
跟一個孩子,還是競爭對手的孩子,怎么都沒有這個必要。
當然了,李懷德挨的這一巴掌絕對不虧,至少從這一刻開始,軋鋼廠里沒有人再說他什么了。
就是這份大度,也能讓所有攻擊他私德的人把嘴閉上了。
至于為啥讓李學武來領人處理,而不是直接給聶成林打電話,這里面的講究就太多了。
李學武點了點頭,給沙發上按著聶小光肩膀的兩人抬手示意了一下。
那兩人看了李懷德一眼,都把手松開了。
聶小光倒是很豪橫,歪著下巴,活動了一下肩膀,挑釁地看著李學武。
李學武好笑地看著這二筆青年,抬了抬眉毛,問道:「用我給你上銬子嘛?」
「一人做事一人當!」
聶小光就像是街溜子一樣,坐在那里看著李學武豪橫道:「人是我打的,有種沖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