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用舊貌換新顏來形容這種改變,靳良才是有所體會的。
招待所的規模在紙面上看著不大,但真落在實處也是不小的。
正樓加輔樓作為主體,游泳池、網球場、羽毛球場地等訓練場地組成的體育場,以團結湖為核心,設計打造的園林景觀。
以上這些都是秦淮茹這一批管理人員接收后改造和建設的項目,他還被張松英引著看了看尚未來的及改造的其他位置。
包括院墻、后院小花園、團結湖對面的大草地。
“現在的團結湖只是完成了一期的設計和改造,二期已經在設計規劃中了”
張松英走在靳良才的右手邊,一邊用手示意著,一邊介紹著招待所現有的設備設施情況。
“預定的二期規劃中,團結湖內部將會進行改造升級,建造湖心觀景平臺和棧道走廊”
“屆時湖心觀景平臺上也會建造觀賞、造景、娛樂、餐飲等項目,供軋鋼廠內部職工以及在招待所住宿的客人使用”
張松英顯得很干練,很有自信,微笑著給靳良才介紹了招待所二期建設的部份內容,尤其是最核心的湖心島部分。
靳良才走在環湖路上,看著湖邊的景觀、客座椅休息區、湛藍的湖水,心情也是很不錯的。
尤其是張松英人長得好,聲音也好,講解的也很好。
“你們是有一個大志向啊”
靳良才感慨著點了點頭,隨后看了一眼張松英問道:“可是,就眼前這些景觀的設計和建造工程來說,花費就不少吧?”
“還有二期?”
靳良才再看向遠處的空地,以及空地上正在吃草的兩匹高頭大馬問道:“錢呢?建設資金從哪里來?”
“靳副處長,您的問題太準確了,我們當初剛接手招待所的時候真是不敢想這些”
張松英笑著夸了一句靳良才,惹得剛質疑了招待所的靳良才也是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看著靳良才笑了,張松英則是繼續介紹道:“不僅僅是園林景觀建造的事,連現在正用的小體育場我們都沒錢來修繕呢”。
說完見靳良才又驚訝和疑惑地看了過來,張松英這才解釋道:“解決的辦法就是剛才您在辦公室里看到的那個請示文件”。
“哦?”
靳良才仔細打量了一眼這個最初并沒有太在意的招待所副所長。
長發挽在腦后,白色的襯衫,藍色的裙子,黑色的高跟皮鞋,身材窈窕,顯得很是干練。
回答起他的問題來并不是像其他科級部門負責人那樣緊張拘束,反而是應對得當,有理有據。
尤其是在應對自己這么個刁鉆的問題,不從正面回答,反而繞了一個小圈子,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是因為那個請示才有的錢?”
“是,靳副處長,包括已經改造完成的空調制冷設備”
張松英輕輕點了點頭,解釋道:“最先恢復經營的是餐廳,廚師是京城有名的府菜師傅,師徒三人手藝精湛、配合默契”。
“餐廳的桌椅、掛畫、吊燈等就餐環境是學習了京城飯店的布置,也就咱們廠的實際情況進行了改動”。
“為了給重新開業的招待所餐廳正名,廠領導主動將就餐地點從大食堂轉到了這邊來,就是想給來廠居住的客人打個樣兒”
張松英在介紹到這里的時候抿著嘴笑了笑,頓了一下又繼續介紹道:“經過五個多月的努力,招待所餐廳的牌子已經立住了,獲得了來廠參觀學習和居住客人的肯定”。
“在這里我們是要感謝廠領導的大力支持和幫助的,沒有領導們的支持和幫助就沒有招待所的今天”
“尤其是在我們獲得肯定和成績之后,廠辦決定重新啟動小食堂,將干部就餐位置重新調整回去,給招待所這邊的客人以更多的就餐空間”
張松英很是認真地說道:“招待所的管理人員和一線服務人員都有著一顆團結奮進的心,再有領導們的支持,哪里還能不奮斗”。
說著話又示意了一下手邊大樹下的休息區介紹道:“餐廳向外延伸,不再局限于室內餐廳,也不再受時間限制,廚師主動承擔了二十四小時值班任務,隨時隨地為客人準備餐飲服務”。
“二十四小時?”
靳良才有些驚訝地站住了腳,看了看張松英問道:“不是就到晚上十點嘛?”
“是這樣的”
張松英的回答沒有一個否定詞,即便是領導問的跟自己要說的不是一樣的,也是要先肯定再解釋。
“餐廳的正常就餐時間是分早、中、晚的,三餐都是統一制定食譜和菜單,供應所有來就餐的客人選擇”。
“三餐之外的時間也是可以選擇就餐的,因為是夏季,所以來游玩的工人及家屬較多,就餐時間比較集中,所以晚餐過后的時間段會有比較多的就餐人數”
“這段時間的菜單比較單一,主要以燒烤為主,客人多是搭配啤酒和白酒”
“這段時間過后的時間里,以及包括三餐中間的時間段還可以自行點餐”
張松英微笑著解釋道:“這是服務于沒有趕上飯點兒,或者工作忙,沒時間下來吃飯的客人”。
“這些時間段可以二十四小時隨時點餐,廚房一直都有廚師在值班”。
“難怪了”
靳良才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上次做調查的干部深夜回來跟我說吃了,我還以為吃的干糧,沒想到還有這種服務”。
張松英肯定地解釋道:“是的,不過服務費用要比正常時間段高一些……”。
“正常的!”
靳良才見張松英要解釋這種差異化服務價格便擺了擺手制止了她,道:“三個人服務一百人,和三個人服務一個人的價格差別我還是明白的”。
“謝謝您的理解”
張松英見靳良才沒有糾結于這個價格差異,微微一笑道了謝。
隨后繼續介紹起了招待所的多種經營項目:“大廳左手邊的服務部是第二個恢復經營的,所有的商品選調和貨架、貨物位置的擺放位置都是我們大家一起研究和設置的……”。
靳良才邊走邊聽,邊看邊想,對招待所整個的運營狀況有了個清晰的認知和了解。
住在這邊快一個月了,對招待所的認知還停留在表面,這一次算是從經濟、管理、服務等各個方面充分的了解了個遍。
可以說很驚訝,也很觸動,在規則體制內,招待所的管理能做到這種程度,建設經濟能完成的這么好,招待所里有能人啊。
倏然又想到了一個傳聞,是來了這邊好些天才知道的。
說保衛處副處長李學武對廠招待所有著絕對的影響力。
這話他以前聽了也就聽了,這次聽著張松英的講解,內心還是重新將這個前些天坑了自己的李學武復盤了一下。
結果就是大智若妖,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看著年輕、和善、好說話,實則心思很深,有股子謀算的意味。
當聽完張松英介紹的招待所經濟來源以及多種經營后,靳良才肯定地點了點頭,站在團結湖的最外端,看著面前的草地說道:“招待所藏龍臥虎,人才濟濟啊”。
說完又笑呵呵地看了看張松英說道:“介紹的很全面,解釋的也很到位,是來檢查的領導比較多吧?”
張松英明白靳良才這話的意思,是說她接待領導檢查的技巧和話術很熟練,應對得當呢。
要是沒有很多領導來檢查,她也練不出這個才能。
“是有很多領導來咱們招待所入住的,不過由我來招待的少”
張松英笑著解釋道:“您從招待所所有的服務人員中隨意挑選出一位來給您介紹,也是和我一樣的介紹流程”。
見靳良才微微驚訝地看著她,張松英解釋道:“我們是有定期培訓的,所有服務人員只有培訓合格后才能上崗的”。
說完點了點頭道:“接待工作和接待環境的介紹也是培訓項目之一”。
“難怪了”
靳良才了然地點頭說道:“能把基礎工作做的這么細致,那服務工作也一定是細致的”。
說完抬手示意了一下眼前的草地問道:“這邊就是你剛才介紹的,說是要修建馬場的位置?”
“是的靳副處長”
張松英介紹道:“招待所現有資金還不足以支撐馬場的建設,但已經在我們的建設計劃中了”。
“馬場的建設主要是針對小體育場的延伸,以及與圍墻外,馬路對面的大體育場相聯通”
張松英示意了更遠處介紹道:“軋鋼廠的大體育場是露天體育場,有籃球場、足球場、網球場等建筑設施,是要比招待所內部的小體育場更大更完善的”。
靳良才微微昂了昂頭,問道:“大體育場我去看過,很多設備設施都糟蹋了,基本上不能用了,你們也要修?”
“差不多是個這樣子的”
張松英很是自信地說道:“招待所是軋鋼廠的招待所,也是所有工人的招待所,只要我們的盈利有結余,給軋鋼廠全體職工和來住宿的客人以更多體驗和感受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
靳良才點了點沒再問什么,那邊辦公室里正在核對賬目,具體的,關于招待所復業以來賺了多少錢,花了多少錢,盈余多少錢,還在核算中。
不過聽了張松英關于招待所建設和管理費用上的支出,他心里也是有了譜,估計不會太少。
小體育場、團結湖景觀、內部設備的更新、空調設備、會議室設備等等,都是大頭支出呢。
這樣算下來,剛才張松英所介紹的,所有管理人員和服務人員著裝訂制和更換倒成了微不足道的花銷了。
他在這邊住了這么長時間,對服務員的著裝已經習慣了,倒是覺得現在的這種服裝看著順眼些。
在從團結湖另外一邊繞回招待所的路上,靳良才還聽張松英介紹了招待所準備在院里起一座室內游泳館,要充分利用團結湖這個冷卻蓄水池的熱能,豐富招待所的服務功能。
他已經聽了張松英關于團結湖二期、馬場、體育場等建筑設備的計劃介紹,現在聽見招待所要建游泳館也不顯的驚訝了。
到底是不是張松英這個副所長在給他吹牛,他已經對招待所里正在進行的核算賬目結果拭目以待了。
張松英敢給工作組的靳良才這么說也是有目的的,工作組前期查保衛處時就查了賬目,她們也是要給這種檢查打個預防針的。
一旦招待所的賬目露了面,惦記這邊營業利潤的人就不會少了。
軋鋼廠的財政雖然已經初步得到了緩解,但誰又會嫌棄廠內多出一筆盈余呢。
秦淮茹和張松英幾人開會商量了一下,把餅畫大,越大越好,大到現在這點錢在餅的面前不值一提。
張松英也真是敢說,還在計劃中的團結湖二期還沒有錢提上日程呢,有兩匹馬在那吃草就敢說建馬場。
更牛的是還說要整修大訓練場,干軋鋼廠都沒錢干的活。
最后還給靳良才整了一個大的,說什么要建游泳館。
好家伙,從一開始的幾萬、十幾萬,再到現在的幾十萬,上嘴皮一打下嘴皮,在她這輕松的很呢。
知道的都了解她是副所長,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副廠長呢。
不過張松英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都說了是計劃中了,且不說計劃沒有變化快,這計劃中的東西幾年、十幾年,甚至是幾十年來完成也是沒毛病的吧。
靳良才走回來的時候也覺得張松英后面說的有些不靠譜了,這說的也太大了。
不過當他回到辦公室,從審計人員那里接到了審查結果后,便不再這么覺得了。
招待所復業不到五個月,總營業額四萬四千多塊錢,尤其是后面幾個月營業額增長趨勢明顯。
而在總盈利一欄中,靳良才看到了個讓他驚訝的數字,兩萬三千多塊錢。
這么多的盈利,難怪剛才這位副所長張羅著要建游泳館呢,看來是真有錢啊。
而在看到總支出的時候他又皺起了眉頭,總盈利款的兩萬三千多塊錢花的就剩不到三千了。
不到五個月,花了兩萬多,干啥了?
不用問了,在看到這個數字之前人家就給他看了錢是怎么來的,錢又都是怎么沒得,以及后面的盈利還計劃怎么沒。
這錢花的他看著都心疼啊,兩萬多塊錢啊,這個時候過萬的錢數就是一筆巨款了,招待所的管理人員是真敢花啊。
依照已經過去的六月份營業能力,招待所一個月的總進賬會達到九千元,盈利也將達到六千元以上,人家吹的牛還真就有可能會實現啊。
不過他自己也清楚,招待所的這種吸金能力是幾個關鍵因素造成的。
住客滿員,招待所現在除了接待軋鋼廠職工家屬日常的住宿外,還承接著來廠檢查、學習和考察的兄弟單位人員。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來京出差慕名而來的住客,均是找了軋鋼廠的關系來這邊住宿。
還有些上級部門借招待所的大小會議室來開會的,因為這邊的服務好,設備設施都是新的,很方便。
承接會議和招待又是一筆進項。
既然這些基礎的服務都能賺錢了,那平日里的增值服務就更能賺錢了。
閑時餐飲、專車出行、冷飲水果等特色服務不一而足。
靳良才看到這份成績單嚇了一跳,檢查結果傳到廠辦那邊,聽到這個結果的廠領導也都是嚇了一跳。
他們也都聽說工作組進駐招待所進行檢查了,有好事的已經在賭,說這一次工作組會不會繼續栽跟頭。
這么鬧的原因無非就是因為那個人,對招待所有著絕對影響力的人。
廠領導自然不會參與到這種胡鬧中,不過也都注意著那邊的情況。
招待所現在隱隱成了軋鋼廠對外的一塊招牌,不少的領導來這邊住宿過后都對招待所的服務表示了贊揚和感謝。
能給軋鋼廠爭光的單位自然就是好單位,廠領導當然不希望招待所會出現問題。
無論誰對招待所有影響力,只要他們好,這招待所就有可取之處。
即便是工作組查出了一些問題,楊鳳山那邊也是準備干預一下的。
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嘛。
可工作組給出的檢查結果沒有苦勞,只有驚喜。
對于楊鳳山等人來說,這份驚喜里驚訝偏多,喜少了一些。
雖然招待所好,給軋鋼廠爭光添彩了,但也不至于那么的喜,畢竟他們不是那個對招待所有著絕對影響力的人。
尤其是聽見檢查結果的這些人,都對招待所的吸金能力表示了驚訝。
楊鳳山甚至有些后悔了,早知道招待所這么能賺錢,為啥要在當時為了省那么一點點建設經費而給她們批復了可以截留盈利結余的申請。
當初不看好的種子竟然能結出這么多,這么大的果實,實在是看著眼饞啊。
不過他不是眼饞招待所的這些盈利,作為一廠之長,這點盈利與他手里過的錢數相比,那就是小兒科,一捏捏。
楊鳳山是眼饞招待所的這種能力啊,管理能力、組織能力、執行能力,具體體現在了人員上,組織結構上。
他更眼饞的是李學武,很是欣賞李學武的這種選人用人的眼光,更欣賞他的帶教能力,教出了這么多的管理人才。
秦淮茹他很了解的,進廠的時候他就認識這個長相標志的女人,她男人的事情還是他給辦的,讓秦淮茹進廠接班也是他允的。
可在車間里的表現他不是沒聽過啊,不咋地啊,怎么到了李學武的手里就跟變了個人一樣呢。
還有跟著秦淮茹一起去招待所的張松英,跟她一樣都是車間里的工人,怎么轉一圈就成了管理人才了。
工人到干部的過渡和培養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不是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能教出來的。
尤其是服務崗位和管理崗位,最是不好出成績的單位竟然能教出這種人才來。
可以這么說,秦淮茹和張松英能有今天,離不開李學武的精心教導,日夜操練。
尤其是在真抓實干這一塊,招待所是學習到了,也具備了保衛處由李學武帶出來的這一工作精神。
李學武可不知道招待所的檢查結果,也不知道會有人驚訝于招待所的檢查結果,他現在正忙著做檢查呢。
上午在軋鋼廠忙了一個多小時,李學武乘車前往了市局。
跟鄭富華說好的,今天由他來這邊就前幾天市局正治部王副主任的檢查情況來做檢查。
李學武的指揮車進院倒是很容易,畢竟他的車在這個時候還是很少見的,一般都是強力部門單位在用。
保衛見到李學武的證件更是沒有阻攔,示意了市局內部的停車位置。
下車后李學武交代韓建昆在車上等自己,他則是自己拎著包往大樓里去了。
這邊他也是頭一次來,本身在分局工作的時間就不長,又因為是兼著兩邊的職務,即便是有在市局開的會他也是讓王小琴來這邊開。
李學武倒是沒想到自己來這邊的第一次是來做檢查的,實在是不露臉。
不露臉的事情在后頭呢,他按照文件通知進門口找值班室問了,值班的干部給他指了三樓。
等他到了三樓按照門牌指示找到了正治部教訓三科,卻是吃了個閉門羹。
不是教訓科就是教訓人的,而是教育訓練科的簡稱負責全市所有警查干部的教育培訓工作。
而李學武現在按照文件指示,就應該來這邊做檢查接受思想教育,改正消極錯誤的工作觀念。
可他敲了門辦公室里面的人也給開了門,但一聽說是東城治安大隊來的,給開門的人指了墻邊的椅子,讓他等著,說副科長出去了。
知道為啥有的人寧可在機關里當副科長也不愿意下去當副處長了不?
現在李學武就遇到了這種情況,副處長是下面的業務領導,負責的都是具體繁雜的事務。
但是,他到了機關得接受這邊科室的管理,副科長不一定就是副科級,但這么一說著李學武就有種想打人的沖動。
他在治安大隊也沒對誰這樣過,辦公室都進不去,還得坐門口等著。
這是等著嘛?
這是曬著啊!
市局的走廊里來回走動的都是什么人,李學武往教訓科門口一坐又成什么?
人家這是要曬一曬他的臉呢,讓他知道知道厲害。
李學武倒是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
不受這個也行,沒人說你一定得在這坐著等,站著也行的,離開也行的。
可是有一樣,人家副科長回來了,你沒在,那就別怪人家讓你在這白等一天了。
那你問了,我一直在這等著就能等著副科長了嘛?
也不一定,人家忙完就來找你了。
具體多久忙完不知道,這工作哪有個準啊。
所以李學武很清楚,自己有的受了
好整以暇地坐在了門口的木制長椅上,李學武掏出香煙點了一支,絲毫沒有顧及棚頂上吊著的“肅靜”和“禁止吸煙”兩個牌子。
往來的辦事人員有的好奇地瞥了李學武一眼,有的則是看都不看就過去了。
好奇的都是看李學武身上穿著的一樣的衣服,卻是很屌的樣子,這特么比領導都還領導啊。
能坐在教訓科門口等人的,還能是啥干部,一定是犯事了來做檢查唄。
可他們也是少見這么屌的人,犯錯了還這么理直氣壯的,那到底是誰錯了?
看著李學武臉上的疤,以及他身上桀驁的氣場,以及溫文爾雅的氣度,強烈的反差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觀望。
門外的聲音自然也引起了教訓科辦公室里的人注意,剛才開門那個中年人出來看了一眼,見李學武瞇著眼睛不說話,也沒搭理李學武,又轉回身進了屋。
這屋里就像只有他一個人似的,整個一上午,就露了這么兩面。
中午吃飯的鈴聲響了,這走廊上各辦公室里的人魚貫而出,包括剛才一點動靜都沒有的教訓三科。
李學武眼睛瞇著,心里數著,認著從辦公室里走出來的人。
這些人有的看了李學武有的沒看,直接往樓下去了。
李學武看著教訓科的人走完了,這才拎著包跟著人群下了樓。
他可沒有去吃飯,而是找了值班室借了電話,打給了在工安部正治部工作的王箏。
王箏也是科長,不過在部里,還就是李學武要找的這種正治部。
王箏接到李學武的電話也是很驚訝,這位可是從來不會給她往辦公室打電話的。
別說是辦公室了,就是家里的電話也沒打過啊,這位可有深沉呢,找她都是通過她哥黃干。
等李學武把這邊的情況說完,王箏也是明白了咋回事。
她也沒說什么,只是讓李學武掛了電話去吃飯,下午一點直接去教訓科找人就行。
李學武不想惹事的,更不想因為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找人。
可是不搖人不行了,他想通過正常的渠道和緩的解決這個事情,就得這么磨,這么辦。
其實這種事情對李學武很難嘛?
你不搭理我,我直接去找于懷右做檢查好不好?
可工作不是這么做的,事情也不是這么辦的,小不忍則亂大謀。
那位深藏不露的副科長總不能一直躲著他吧,只要把這些表面工作做了,過得去就行了,他現在需要的是時間。
就像王箏所說的,李學武撂下電話就出了門,叫上車里的韓建昆走路去了市局附近的面館吃了午飯。
韓建昆好像也看出李學武的檢查做的不順利了,不過他沒問。
他是司機,不是秘書,好好開車,保證李學武的出行就可以了,不該問的別問,不該管的少管。
等李學武帶著韓建昆重新回到市局大院,再拎著包上樓的時候,這一次不等他去敲門,樓梯口已經等著一位見著他便來打招呼的人了。
“東城治安大隊來的李副處長是吧,這邊請”
這位看著也就三十七八歲,待人接物全然沒有了剛才開門那人的倨傲,這會兒李學武終于感受到了組織的溫暖。
你說這人李學武見過沒有?
還真就見過,剛才下班的時候他明明就見著這位從辦公室里走出來的,還看了他一眼呢。
上午那個開門的怎么說來著?副科長不在!
那,如果這間辦公室沒有其他門的話,這位應該是爬樓跳窗進屋的吧。
反正李學武是沒見著他從正門進去。
這位也真是抹得開臉,主動等著李學武不說,見面就熱情的打了招呼。
打完招呼也不等李學武說話,直接拉著他去了一間空著的會議室。
“李副處長實在抱歉,耽誤您時間了”
這位也是客氣,請了李學武坐下后還給倒了一杯熱水,隨后走到了李學武側面位置坐了,態度很是無奈地說道:“也給王科添麻煩了”。
“呵呵,不礙的”
李學武挪開了茶杯,輕笑著說道:“我是來做檢查的,等您也是應該的”。
說著話就要從手邊的包里掏文件,嘴里更是問道:“那咱們現在就開始?”
這位伸手將李學武掏出來的文件按住了,沒讓李學武開始,而是無奈地笑著說道:“都到我這了,就沒必要走這個形式了”。
說完打量了李學武一眼,抿了抿嘴問道:“李處,我問一句實在話”。
見李學武抬眼看著他,這位認真地問道:“您也不是沒有處理這個問題的能力,何必走我這邊較這個真兒呢?”
說完看了門外一眼,滿臉苦澀地說道:“我們王副主任不知道您,您自己也不說,都趕著今天了,王科要是不說,我這不是……”。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心里明白了,敢情這位跟王箏還有些關系啊。
聽他的話里話外,這是從王箏那里了解了自己的身份背景了,在這跟自己表達歉意呢。
“工作嘛”
李學武笑了笑,和煦地說道:“咱們都是一樣為人民服務的,有了錯誤當然要檢討,犯錯不怕,改正了就好嘛”。
他這話不像是給自己說的,倒像是跟這位說的。
你犯了錯不怕,跟我道歉,改正了錯誤我就不弄你了。
這位也是錯愕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聽明白了李學武的話,干笑著點了點頭。
他想了,李學武這樣的人脾氣都是怪的,沒事就愛玩這個套路,真要是處理了他,回頭說不定把誰得罪了。
這種人在職場里就是坑,大坑!
李學武手指輕輕拍了拍被對方按住的檢查,問道:“我應該怎么開始這個檢查?”
“李處”
這位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道:“解鈴還需系鈴人,我這邊您把這個放下就可以回去了,但是問題還是需要解決的”。
說完站起身,跟李學武握了握手,道:“我這邊也會跟王副主任溝通一下,您多理解吧”。
李學武看著他,跟他握手的時候點了點頭,拎著自己的包出了會議室,由著他送到了樓梯口便下了樓。
這位在樓梯口迎的他,也是送到了樓梯口,李學武已經能感受到這位的善意了。
要是真在大樓門口迎著自己,或者送自己下樓到門口,李學武就真得找機會還這個“人情”了。
這里是哪?
多少雙眼睛盯著,當然是目標越小越好,他這么做李學武很理解。
這位的話李學武也很理解了,事情的根源看來就是賴山川了。
上車后示意韓建昆往四合院開,他得回去一趟,找找這個系鈴人的破綻,不然怎么讓他解鈴啊。
中午剛過,正是大太陽的時候,老彪子也是不愿意這個時候去送貨的,所以正跟大姥他們在北倉庫里整理著最近收的破爛。
分類、打包、過稱、碼垛,不出門干活的工作也很多,干不完,完全干不完。
早上起來眼睛一睜開,這院里就全都是活兒,天天干也干不完。
總覺得哪里還沒忙完,可一忙上時間就不夠用了,其他活兒又出現了。
看著李學武進院,老彪子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仔細看了確認是李學武后又好笑地坐了下去。
他想的是武哥這個時候回來一定是有急事的,他得趕緊站起來去幫忙。
可看著武哥輕松的神情又不像是有事的樣子,再看看外面的大太陽,他選擇了從心。
坐在北倉庫里涼快兒的不好嘛?
李學武也是見著老彪子站起身了,走進北倉庫看了看幾人正在忙活的事兒,笑著問道:“咋這么多書紙?”
“不知道,瘋了似的”
老彪子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困的,或者是剛才起猛了,眼睛冒金星呢,這會兒回答李學武的話也是有氣無力的。
二爺笑著擺了擺手,解釋道:“這些都是挑出來沒用的,好一點的放到倒座房給小子們看了,剩下的好東西都裝箱了,回頭你自己拉走”。
說完又示意了手邊打包好的書紙道:“這些都送一監所去打紙漿,重新壓紙”。
姥爺沒說話,一直看著李學武,他想來外孫子這個時間回來,總不能是工作有空了,回家看看來的。
李學武的工作就像他們手里的活兒一樣,忙不完,永遠都忙不完。
所以這個時間,李學武一定是有事了。
“去吧,去忙你的吧”
姥爺轟了老彪子起身,示意他跟李學武出去說吧,李學武進庫房都沒說話,一定是有什么話想跟老彪子單獨說的。
老彪子撐著椅子站了起來,示意了底下倉庫對著李學武問道:“要不看看二爺最近弄的那些收藏?”
說完也不等李學武答不答應,先去打開了地下室的門。
這邊因為有著通風口,倒是不怕缺氧,點了燈便往下走。
李學武看了姥爺一眼,跟著老彪子下了地下倉庫。
這里拉著鎢絲燈,顯得有些昏黃,照射在那些歷史遺物上還挺應景的。
因為怕傷著和沁著,金貴玩意兒還被二爺用架子擺了,李學武看得倒是方便了。
“這兒你有時間也得清走一批了”
老彪子站在里面示意道:“上秋我準備儲存點大白菜和土豆子、大蘿卜啥的,冬天人多也有個吃嚼”。
他想的倒是不無道理,倒座房這邊的人口多,去年這個人數只過了半個冬天,還都吃了李家一缸醬咸菜,今年可不能再吃咸菜了。
李學武掃了庫房里面一眼,并沒有說這個,而是招了招手,把老彪子叫了回來,說了賴山川的事。
“故意的?”
“嗯,你查查再說”
李學武并沒有給老彪子說很多,這種事情,尤其是針對一個這樣身份的人,他得謹慎對待著。
不能把自己兄弟扔里頭,更不能讓他去冒險搞這個,這種動作跟請姬衛東和向允年辦鋼城的事不同。
“不要直接接觸,更不要直接去查”
“我懂,悄悄滴進村,打槍地不要!”
“查到了也要不輕舉妄動,知道吧?”
“知道!”
老彪子聽李學武說一句他就接一句,這會見李學武說完了,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這件事您放心吧,三兩天的事,一準兒能打聽清楚了”。
李學武伸手拍了拍老彪子的肩膀,借著昏黃的燈光看了看他的大肥臉,道:“不要逞能,謹慎對待”。
說完用手指示意了一下倉庫里的東西說道:“這個周六再說吧,現在沒時間看它們,我還得回去上班”。
“知道了”
老彪子送了李學武上去,站在倉庫門口目送著李學武出了大門,隨后目光兇狠地瞇了瞇,跟二爺和姥爺說了一聲便推著自行車出了倉庫門。
李學武不能有事,這是老彪子以及回收站所有人的共識。
無論是從兄弟道義上,還是從實際生活和回收站的結構上,李學武都是他們的頂梁柱,定海石。
回收站就是李學武一手拉扯起來的,他們兄弟搏命賺出來的,他們有著共同的奮斗目標和生活基礎。
回收站現在雖然擴大了,管事的人也多了,但關鍵性的決策還是要李學武來定大方向。
李學武的身份對于回收站太重要了,可以說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現在有人要拆他的頂梁柱,踹他的定海石,老彪子會怎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