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一支?”
“不了,正在戒煙”
高震擺了擺手,拒絕了李學武的客氣,上車后背對著現場坐在了對面。
他先是打量了李學武一眼,這才微微一笑說道:“有一陣子沒見了,忙嗎?”
“還行,主要是出差比較多”
李學武笑了笑,吐了一口煙,看著高震滿臉的疲憊,道:“看您白頭發漸多,要注意休息啊”。
“呵呵,老了”
高震攏了攏自己的頭發,笑言道:“尤其是看到你們這樣更有能力的后起之秀,不服老都不行嘍”。
“瞧您說的,我可是您的兵,要多跟您學習呢”
李學武彈了彈煙灰,微微瞇眼看了一眼窗外現場,道:“鄭局那邊……”
“嗯,他有分寸,老組織了”
高震轉頭看了一眼身后,見鄭富華正在往商場大樓那邊快步走去,緩緩點頭,道:“時也命也啊”。
“你知道嘛?”
他轉過頭,看著李學武認真說道:“其實上面已經傳出了消息,賴山川在年后的擬提拔名單之中,去西城”。
“副局嗎?”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頓了頓,這才從鼻孔里噴出煙霧。
高震點點頭,嘆了口氣,道:“是去主管安全工作,上面很看好他的能力,管理上是一把好手,可惜了啊”
一聲嘆息,車里沉默了下來,只剩下車外不時傳進來的喊叫聲和命令聲音。
賴山川并沒有傷害那名保衛,僅僅是銬住了對方的雙手雙腳。
而明德樓酒家內部就有些慘烈了,那些小鬼情緒上頭,緊張和危險刺激著他們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有人要引爆儲存在一樓地下室的炸藥,被扔進門的閃光彈閃瞎了眼睛。
人在失明的瞬間會有一些應激反應,主要是為了保護自己。
但在這種環境下,他們手里拎著槍,能干什么?
無法瞄準胡亂射擊的他們,自然是被第一時間沖進門的特勤擊斃了。
不受控制的都是危險的,不僅僅是動作,還有思想。
沖進一樓的特勤不用往樓上沖,因為每層樓在進攻信號發起的那一刻都有人突破進去。
不得不承認,這些年輕人傳承自父輩的戰斗技能真的有,但得看跟誰比。
雜物封堵了大門,卻沒有管二樓以上的窗子,突進去的特戰隊員像是抓小雞仔一般,輕松解決了所有人。
當然了,那幾個槍法好的是挺難處理的,可在沒有人質的前提下,沒有輕重火力威脅,他們敢開槍,這邊就敢扔雷。
防彈盾牌加催淚彈,上帝來了都得舉手投降。
救護車替代草原虎停在了樓門口,不時的有擔架抬出來,探照燈已經熄滅,擔架上的人不知死活。
不要問探照燈為什么在這個時候熄滅了,更不要問為什么讓現場清理工作維持在黑暗當中。
七八個擔架出來以后,才是背銬著雙手,由特勤押解走出來的小青年們。
想知道這里面都有誰?
不,不知道,誰都不知道擔架上的是誰,誰也不知道被押解出來的是誰。
站在外面等待消息的那些家長進都進不來,拿這望遠鏡觀察也無濟于事。
他們來的太晚了,或者說高震根本沒有想過拿出一部分時間找這些青年的家長過來勸降。
這些家長急得直跳腳,但沒用,隨便找關系,看誰敢主動摻和進來。
高震根本沒留情面,這個案子涉及到的所有年輕人都得接受懲罰。
就算賴一德糾集的多數是系統內部的二代也不行,教子無方,累及父母,這是他們自己搞出來的問題。
執行快速恢復周圍居民生活秩序的命令和要求,所有犯罪人員出來前就被掀翻后衣扣著腦袋,分不清誰是誰。
出來后更是直接上了等在門口的蒙布卡車,許有七八個人的樣子,算下來在樓里負隅頑抗的人還真不是很多。
特勤完成任務后,將現場移交給了分局和保密部的同志,隊伍快速集結,收拾裝備,隨后上了等在路邊的草原虎。
帕孜勒過來匯報工作,李學武聽后看了高震一眼,見他只道了一句辛苦,便沒下文,主動跳下車跟他說了幾句。
主要是交代紀律問題,以及開槍的特勤心理問題。
保密紀律就不用過多的強調了,這種任務只要執行完畢,一定會組織執行任務的隊員學習保密條例的。
李學武特別強調了一下心理疏導,這在此時是還沒有健全的一項工作。
適當的娛樂和鍛煉可以緩解這種應激反應,更能舒緩行動所帶來的壓力。
當然了,這些問題帕孜勒是內行,都很清楚,他今晚回去后還有工作要做。
行動報告今晚就是要寫的,由帕孜勒交給衛三團正治處,再由雙方部門對接。
跟帕孜勒交代好了以后,這才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可以帶隊回去了。
任務圓滿完成,沒有任何傷亡,可以說很完美了。
戰斗損耗會在行動報告中體現,具體的協調工作還是要交給正治處。
李學武今天來也不是負責指揮的,他早就不在一線了。
尤其是這種小規模的作戰行動,真要是他伸手,那可是笑話了。
鄭富華一力讓他過來是不想李學武白忙活,更不想隔著李學武去動用衛三團。
現場與衛三團的協調和布置工作都是李學武完成的,看著很簡單,其實也不難。
當然了,這得分怎么看,對于這種小規模行動,充分掌握特勤隊實際情況的李學武來說,現場勘查布置還不算多難。
讓分局這邊負責行動的干部來協調也能做,就是不如李學武來得方便罷了。
不知道鄭富華是不是跟高震就這個安排做過溝通,車上高震說的那幾句話也似是意有所指。
李學武沒接下茬,他不想從這個案子中得到什么,也不想付出什么。
看著衛三團的車隨著押運卡車離開,李學武站在車下吹著寒風強提精神。
分局的人正在忙碌著,他們要在天亮之前將建筑內的戰斗痕跡留檔。
都已經執行留檔工作了,那也就意味著天亮之前這里發生過的事情都會被以最大程度清除掉。
明天之后,明德樓可能會被拆除,也可能會被重新分配給其他單位。
但暫時會以封閉的狀態繼續保存,它今晚的故事只能存在于市井傳說當中。
沒去聽指揮車內高震布置收尾工作,更沒去關注命令都傳達給了誰。
李學武看著賴山川殞命的樓頂,長出了一口氣,真應了當初對方問自己的那句話了。
回想起那天案子的調查陷入僵局,賴山川坐在分局大廳的長椅上,問他對自己的看法。
李學武并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因為他心中已經猜測到了正確答案。
他不是一個好警查,更不是一個好爸爸。
“三團的同志走了?”
鄭富華從現場走了回來,臉上帶著一種異樣的輕松。
李學武看了看他,沒有回答,只是抿嘴晃了一下腦袋。
“還沒來得及說一聲感謝”
鄭富華轉回頭看了一眼明德樓酒家,以及它隔壁的商場大樓,轉回身對著李學武點點頭,道:“替我跟他們道一聲辛苦”。
“好”
李學武從嘴上摘下煙頭扔在了地上踩滅,聳了聳肩膀問道:“如果沒什么事的話……”
“現場這邊以及其他協調問題都交給你,咱們明早在分局匯合”
高震從車上下來,對著鄭富華交代了一句,隨后抬了抬雙手,有些無奈地說道:“領導在紀監,我先過去”。
“還是我去吧”
鄭富華微微皺眉道:“這個案子一直都是我負責的,我去比較合適”。
“算了,又不是立功授獎,爭什么?”
高震看著李學武微微點頭,拍了鄭富華的胳膊微笑道:“這個案子砸在分局的腦袋上實屬活該,你頂不住的,這次得我來”。
說完抬手示意了還在忙著的現場,道:“剩下的交給你們了,辛苦”。
同鄭富華握了手,又同李學武握了手,隨后轉身上了開過來的汽車離開。
“怎么?”
鄭富華看著高震的車離開,轉身對著李學武問道:“是跟我去分局,還是……”
“天太晚了,紀監那邊也沒什么事了,我就回去了”
李學武看見余大儒從遠處給他打手勢,讓他等著。
趕緊給鄭富華說了兩句,招手叫了韓建昆,上車就跑。
都這個時候了,余大儒找他還能有什么好事,真以為那孫子要請他吃夜宵啊。
就算是真的請他,他也不吃,吃不起!
指揮車開出現場范圍,路過警戒線的時候稍稍減慢了車速,等越過人群后逐漸加速。
李學武借著窗外的路燈燈光看了看手表,已經快要一點了。
趕上事的時候時間過的特別快,剛剛還十二點呢,就抽根煙說幾句話的工夫,一點了。
這就像點了漂亮女孩坐在商K包間里唱歌和互動的時光,幾首歌,幾句話,時間過的可真快啊!
當然了,也不是什么事時間過的飛快都值得留戀,沒有女孩攬著李學武的胳膊送到樓梯口,他也不希望樓里剛剛新生的阿飄送他到路口。
“領導,咱們回家嗎?”
“不”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都這個時間了,回家一折騰,誰都別想睡了。
李學武看了一眼路口,叫韓建昆把自己送到了俱樂部門口,叮囑他明早來接自己便跳下了吉普車。
看著指揮車離開,李學武轉身就往胡同里面走,俱樂部倒是有地方留宿,可大半夜的吵醒一堆人實在是不合適。
所以他步行了十多分鐘,到了佟慧美和金姣姣這處宅子。
當然,吵醒佟慧美和金姣姣也是不太合適的,可如果醒來不用睡,而是做一點有愛的事就不虧了不是。
“呀!誰?!”
當李學武翻墻跳進院子,并且敲了正屋的房門時,屬實給佟慧美和金姣姣嚇了一跳。
怕兩人反應過大,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李學武趕緊說是自己。
聽出是李學武的聲音,金姣姣還有些不信,開了屋里的燈,趴在玻璃窗上仔細瞧了,這才嘰嘰喳喳地跑出來給他開了門。
“您可真夠可以的,怎么這個時候來啊”
金姣姣嘟著小嘴兒,氣呼呼地撫著不算小的胸脯,嗔道:“嚇死我們了”
“剛剛在附近執行完任務,懶得回家折騰了,找你們留個宿”
李學武嘿嘿一笑,摘掉棉帽進了屋。
佟慧美穿著睡衣,披著棉襖走了出來,睡眼惺忪地問道:“餓不餓,我去給你準備吃的”。
“算了,都幾點了,明早再說吧”
李學武敲了敲自己的手表,示意了里屋,道:“趕緊躺著吧,我洗把臉”。
“都讓你給嚇醒了”
金姣姣沖他耨了耨鼻子,彎腰拎起暖瓶,摘了塞子試了試水溫,道:“得,正合適,都不用兌涼水了”。
將暖瓶里的溫水倒進了門口的洗臉盆里,嘴里還在嘟囔著李學武的突然造訪。
佟慧美嗔了她一句,怪她多話,穿了身上的棉襖,示意了門外道:“我給你下個面條,沾工夫就好,你等著”。
說著話,人已經換了棉鞋出去了,李學武叫她只說馬上就好。
半夜來這邊睡,又說是出任務,定是一直在忙的,佟慧美哪里舍得讓他空著肚子。
四合院住著有一樣不好,那就是冬天里不大方便。
住屋跟廚房不在一處,尤其是這種大院,想要生火做飯還得去廚房。
其實兩人住這么大的院子正應該把廚房搬去上屋,方便些。
可要是別人興許早就做了,可對于二女來說,給廚房搬家,還不如她們自己搬去廚房住呢。
金姣姣看著李學武鴨子似的洗臉方式咯咯地笑著,又拎了地上的暖瓶先臉盆里加了些熱水。
“夠用了,洗把臉而已”
“衣服脫了,幫你擦擦”
金姣姣沒理會李學武的話,撿了架子上掛著的干毛巾遞了一條給李學武,另一條扔在了熱水盆里投了。
李學武看她主動幫忙,笑著脫了外套和毛衣,又在金姣姣的幫忙下脫了襯衫和褲子。
“你不都是大干部了嘛,怎么還要大半夜的執行任務啊”
金姣姣從里屋柜子里找了一套深色的棉布睡衣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李學武看了一眼,問道:“我的嘛?”
“不然呢?”
金姣姣扯了扯嘴角,道:“姐做的,說你每次來都光著身子,容易著涼”。
“嗯,還是你姐懂事,疼人”
李學武點點頭,故意似的說道:“這樣的姑娘才招人稀罕,惹人疼愛”。
“你的意思是我不懂事?”
金姣姣嘟著嘴唇,彎腰抻了李學武的襪子下來,氣呼呼地說道:“虧我還要幫你擦身子的!”
“過度解讀了不是,我只是說了你姐而已”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子,道:“都好,都招人稀罕”
“我才不信你呢”
金姣姣撅了撅嘴唇,擰了熱毛巾過來幫李學武擦了后背和前面。
“您最近還要出差嗎?”
“不一定,怎么了?”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看了她一眼,問道:“有事?”
“是拜師的事,我們倆也拿不準主意”
金姣姣換了一盆熱水,伺候著李學武擦了身子,換上睡衣,又打了熱水幫他泡腳。
這個時候佟慧美也端了一碗熱面條進了屋,嘴里還招呼著李學武趁熱了吃。
“我們都不會手搟面條,這還是您上次來帶的掛面條呢”。
佟慧美示意了面碗里介紹道:“我放了些肉罐頭,吃著熱乎,還香”。
“就是有點膩”
李學武笑著點評道:“大晚上的吃這么好啊?”
“我們只有這個了”
佟慧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即解釋道:“我跟嬌嬌找到菜市場的位置了,可以自己買菜做飯了”。
“好,注意安全就行”
李學武端著面碗吃了起來,忙到后半夜,肚子確實有些空。
照他的習慣,過了飯時是不會吃夜宵的,但人家盛情難卻嘛。
一邊燙著腳,一邊吃著熱湯面,腳舒服了,胃舒服了,全身都舒服了。
“那個……”
佟慧美給堂屋的爐子里又填了些煤塊兒,看著李學武遲疑道:“上次給您打電話不是故意打擾您工作的……”
“沒關系,有事就可以打電話”
李學武抬起頭看著她說道:“我把電話留給你的意思就是讓你有事能找到我的”。
“知道了”
佟慧美燦然地一笑,這幾日的緊張和焦慮一掃而空,身上的壓力驟然釋放,輕松了許多。
“我剛剛問武哥拜師的事了”
金姣姣從里屋出來,給她說道:“案子還沒完呢,等一等才好”。
“至少也得年后了”
李學武喝了幾口面湯,放下海碗,長舒一口氣,抿了抿嘴唇,看著佟慧美說道:“我這邊也再找人問問”。
“好,是該如此”
佟慧美收拾著飯碗,嘴里解釋道:“我沒著急,馬先生那邊剛走,不大合適談拜師事宜的”。
“嗯,這么想是對的”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找人問問主要是看對方人品如何,不著急”。
“知道了”
佟慧美笑了笑,隨即收斂了情緒,認真地看著李學武問道:“馬先生那邊我們要不要盡孝?”
“守孝嗎?”
李學武皺了皺眉頭,道:“過猶不及,心意到了便是”。
說完想了想,又補充道:“請麥先生幫忙,跟馬先生家屬那邊溝通好,看什么時間方便,好吧?”
“嗯,聽您的”
佟慧美點頭道:“我們正糾結這件事呢,麥先生說馬先生的后事一切從簡,也不開追悼會”。
“影響不太好,他們考慮的是對的”。
李學武點了點頭,看著她問道:“馬先生那邊有再多交代給你們嗎?”
“就是……就是給了我倆一人一塊玉,說是認干親的禮,讓我們好好跟著師父學藝”
佟慧美解釋道:“當時馬先生已經在醫院了,禮也是認親時口頭答應的,后經麥先生轉帶給我們”。
“那就處處看”
李學武抬起腳,配合著金姣姣擦了,穿了對方拿來的拖鞋,說道:“你們終究要在這一行討生活,現在不方便不代表以后不方便”。
“藝術永遠有其存世的價值,京劇國粹的地位不會改變,從藝者的身份只限于個人,不會太久的”。
給她們解釋了一句,李學武也沒再多說,站起身往里屋走,邊走邊說道:“馬先生家屬有親近的意思,你們就當多了個聯系親戚”。
“如果對方不愿意”
蹬了拖鞋坐在了床榻上,李學武聳了聳肩膀,道:“你們趕著清明十五的給燒點紙錢就算了,上趕著容易受傷”。
“我說也是這樣”
金姣姣收拾了堂屋,嘴里喳喳地說道:“姐姐就是怕多禮,也怕失禮,心里老糾結掛念著”。
“我這不也是怕給武哥惹麻煩嘛”
佟慧美洗了手走進里屋,嘴里解釋道:“咱們又是哪個份上的,人家認下咱們還不是沖著武哥”。
“我又沒說別的”
金姣姣隨后洗了手,拿著毛巾一邊擦著,一邊進了屋,看著上床的佟慧美,道:“看你這幾天憂心忡忡的,只是不值得”。
“唉你還不知我的嘛”
佟慧美鉆進被窩,在李學武一側躺下,微微嘆了一口氣,道:“心里有點啥事都擱不住,非要胡思亂想不可”。
“你還知道啊”
金姣姣撅了撅嘴,開了床頭的臺燈,滅了屋頂的日光燈。
脫了睡衣外罩著的棉襖,走進架子床,脫了繡花拖鞋鉆進了被窩,在李學武的另一側躺下。
“要不是今天武哥過來,怕不是你要一直都睡不好覺,老念叨這點事了”。
“不至于的”
李學武攬住了頭枕過來的佟慧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好生活,不要有那么多的顧慮”。
“人情嘛,有人愿意跟你交往,才會產生感情,對吧?”
這么說著,李學武另一只手攬住了同樣枕過來的金姣姣。
“他們是要顧忌我,可也是在看過你們之后才決定要收徒的不是?”
“沒有這份實力,難道我說讓他收誰,他就收誰了?”
“不說我有沒有這份影響力,光是看馬先生臨終收你們做義女,又請托荀先生收你們為徒,這是起了愛才之心的,莫要辜負了”。
“嗯,知道了”
佟慧美抬起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李學武說道:“我真傻,老是理會不透您話里的意思”。
“不僅傻,還固執”
金姣姣扭著身子趴在了李學武的胸口,對著另一邊的佟慧美嗔道:“我咋說你都不信,死犟死犟的”。
“是是是”
佟慧美抬起手點了點金姣姣的鼻子,道:“就你聰明,就你鬼機靈”。
“呀又要寒磣我是不是”
金姣姣隔著李學武跟佟慧美鬧著,帶球撞人不說,嘴里更是不依要說個明白。
兩人把李學武當楚河漢界了,你一下,我一下,勢必要把李學武原本打算放在早晨起來再做的事提前了。
“燈別關!”
有情調的人對于“愛”的表達方式能有多豐富?
黃偉文:余生請你多指教。
王家衛:那一刻,我很暖。
夏目漱石:今晚月色真美。
張愛玲:你還不來,我怎敢老去。
方文山: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王小波:你好哇,李銀河,見到你真高興。
林夕:你是我這一生等了半世未拆的禮物。
而你呢,會不會跟李學武一樣,壞笑著說:“開著燈,給我看看……”
“領導,對外辦轉過來的工作,意商安德魯約您,說是要談造船廠的事”。
彭曉力一邊整理著桌上的文件,一邊匯報著李學武今天的行程。
“人事處上報了下一期招錄工人的實施方案,管委辦匯報給李主任過后,轉來了您這邊”。
“為什么要轉來我這?”
李學武正喝著茶,看著手里的簡報,耽誤了半天時間,手里的工作瞬間多了起來。
主要還是精力問題,昨天沒得休息,夜里擺平兩女后都要天亮了。
早飯是九點多吃的,人是十一點到的辦公室。
沒人來問他為啥遲到了,更沒人問他昨天為啥沒參加歡迎晚宴。
但凡有點眼力見的人都知道,李主任現在火氣很大,所以最好不要惹李副主任。
能安撫住李主任的人唯有李副主任,真把李副主任惹毛了,軋鋼廠的保險絲就斷了。
彭曉力的匯報被打斷,趕緊解釋道:“李主任今天要忙別的事,是叮囑委辦轉過來的”。
李學武無奈地撓了撓眉毛,沒再說什么,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工人新村明年的預算審核工作開始了,財務那邊成立了專門的財會組,隨時準備給經貿辦匯報工作了”。
“聯合三產的生產計劃和貿易……”
李學武辦公桌上的工作越來越多了,以前只有保衛處的,后來擴展成了保衛組。
現在呢,現在又多了技術辦、經貿辦等等,很多臨時領導小組辦公室他都掛了副主任的崗。
尤其是管委辦副主任這個崗的工作最多,協調過來的都是領導已經批注要請他看,或者交給他來執行的。
能直接把工作甩給李學武的只有李懷德,但把業務相關的工作轉給李學武就是副主任都能做的了。
有些工作李學武也是往回推,或者直接從管委辦往下壓,直接落實在某個部門。
他現在的身份有些復雜,來他辦公室匯報工作的人不單純的是保衛處的人了,甚至有其他處室的副處長。
他都已經這么忙了,你說還有人腆著臉來麻煩他嗎?
“李處長,你腿兒咋這么快!”
彭曉力的匯報再次被打斷,這次不是李學武,而是出現在門口的余大儒。
他能有啥法兒,只能把目光看向李學武,眼神問能不能給對方沏一杯頂好的茶。
“把同意商的會見時間約在下周一上午九點,地點就安排在國際飯店,通知那邊準備好”
李學武交代道:“人事招錄方案先等一等谷副主任的意見,這一點你跟委辦協調一下”。
“工人新村預算會議你協調一下委辦,看看李主任和景副主任什么時間方便,決議還得上會,先請他們那個意見”
“好忙啊”
余大儒進屋打了那一聲招呼,見李學武沒搭理他,只好坐在沙發上點了根煙等著。
直到李學武跟彭曉力對接了所有工作,這才沒話找話地招呼了一聲。
李學武瞥了他一眼,道:“你不來我能輕松不老少”。
“冤枉死我了”
余大儒站起身,走到李學武辦公桌對面坐下,嘴里抱怨道:“我是真不知道……”
“嗯,說,繼續”
李學武拿起桌上的報紙抖開給他示意了上面的標題。
余大儒看見報紙后便閉上了嘴巴,尷尬著不知道該怎么編下去了。
最近的新聞著實有幾條重要的,像什么馬先生去世了、世界上第一次人工合成結晶胰島素了、研制的中程火箭首次飛行試驗基本成功了等等。
最為李學武他們這些干部們所關注的,其實是上面那兩位被解除了職務。
這里面的風險有多大,昨晚的案子到底有沒有牽扯到其中,沒人知道。
李學武是不會主動去探查的,更不會胡亂聯想,他已經盡自己最大努力躲避這些了。
他當然知道會有這么檔子事,但確切的發生時間誰能記得住。
能夠提前預判精確時間的,保密部絕對算其中一個,因為他們有太多太多的耳朵了。
“你要我怎么跟你解釋呢”
余大儒有些為難地撓了撓腦袋,道:“其實最一開始我也沒想著這個案子會牽扯的這么大,這么廣,還有那個什么”。
李學武看了看他,放下手里的報紙沒搭理他的解釋,繼續看自己手里的文件。
余大儒抓耳撓腮地努力想著理由,可左思右想之下,哪個方向都騙不過對面坐著的李學武啊。
所以他只能無奈地坦白了:“是后來了,領導跟我說的,那個啥,就是案子可能有問題,我當時真沒太往上面想,真的”。
“我也是追查到杜小燕的經濟問題出現較大漏洞了,尤其是那五萬元對不上賬的情況,這才覺得事情另有緣由的”。
余大儒看著李學武聽著他的解釋不為所動,有些氣餒地塌了肩膀,點點頭,道:“好好好,我承認自己不是個東西,沒按好心行了吧!”
“有一點我敢跟你保證!”
當看見李學武抬起頭的時候,余大儒認真地說道:“我從沒有害你的心思!真的!”
“那我謝謝你啊?”
李學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人還怪好的呢!”
“別挖苦我了,要不是我知道你身手了得,拳風頗重,都想讓你打我兩下泄憤了”
余大儒慚愧地點了點頭,道:“這次算我欠你的,以后一定還,真的,我說話算話”。
“所以呢?”
李學武瞇著眼睛看著對面,問道:“你要接賴山川的位置?”
“別鬧了,怎么可能”
余大儒擺了擺手,干笑著說道:“正科跳正處,哪都沒有這么跳的”。
“不過……”
他遲疑了一下,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李學武,輕聲說道:“副的也還行”。
“也還行?”
李學武好笑地看著他,問道:“要不要我跟鄭局說一說,把他那副的給你讓出來?”
“行了啊,說兩句就行了唄”
余大儒被李學武諷刺的有些沒臉了,低著頭壓著聲音無奈道:“我都三十了,再特么不跳出來,這輩子都甭想進步了”。
“嗯,我擋著你了?”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瞇著眼問道:“當時是誰說讓你來找我的?你們那傻嗶領導?”
“別生氣,別生氣,不至于的”
余大儒見李學武要動真火,趕緊勸道:“算是我進步心切,是我對不住您,您大人有大量,算賞兄弟口飯吃,算成全兄弟了成不?”
李學武寒著臉看了看他,道:“回去跟你們領導說,趕緊給你們的列車找地方存放,我們這沒地方了”。
說完也不再搭理余大儒,低著頭又看起了文件。
余大儒見李學武來真的,求爺爺告奶奶地說著好話,給李學武陪著不是。
他這事兒做的屬實有些不地道,讓知道的人聽了去,都得罵他孫子。
分局這邊是李學武的關系,案子也是李學武先介入進來的,尤其是鄭富華,李學武特別點過余大儒。
答應幫他聯系向允年也是在他做了保證,并且跟鄭富華有過溝通之后才做的工作。
向允年這人還算實誠,知道這個案子是李學武埋的坑,什么時候起坑人家說不定早就算計好了的。
現在有人橫叉一杠子,要提前起,于他當然是有利的,辦大了自然有他的好處。
可對于李學武來說,損傷在分局的人脈關系不說,還有可能給別人做了嫁衣。
余大儒那邊有什么安排他不知道,反正他是很明確地問了李學武的要求,只要是他能辦到的,全都答應。
撿了這么大的一個便宜,要是再沒有主動和表示,下一次李學武這邊他就甭想著搭飛機了。
在李學武明確表示什么都不要,什么要求都沒有的情況下,向允年倒是也干脆,很明白李學武的意思了。
這個雷起早了,也起急了,不是李學武想要的果,所以寧愿放棄不要,也不吃夾生飯。
李學武可以不要,但他不能不給,這叫人性。
而余大儒高興過了頭,光顧著看見案子大了,果子熟了,被他們領導一攛掇,腦子不過血猛地就咬了上來。
昨晚叫了李學武,而李學武沒搭理他就走,讓他詫異的同時也腳涼到了后腦勺。
找了個避風的地方點根煙,沿著案子的脈絡仔細回想,這才發現當初自己主動找上門,無異于搶桃子呢。
他只記得領導說的,保密系統太單一脆弱了,想要快速進步,還得是左右跳。
如果能跳到分局自然是最好的,尤其是帶著功勞過去,再回保密或者去其他系統,都是最好的跳板。
這么多年對于進步的渴望讓他忽視了李學武聽他講起這個案子時候的態度變化。
更沒注意自己是順著李學武給指出的方向在調查,水落石出的結果恐怕早就在李學武的預料當中了。
搶功在哪個單位都算是大忌了,尤其是他們一線部門,最讓人瞧不起的就是這一點了。
如果是兄弟互相幫忙,互相提攜,主動相讓自然好說,可他很清楚,自己跟李學武的關系并沒有那么的親密。
至少沒有向允年與李學武關系那么的要好,從昨晚在辦案時兩人互相的對話態度就能看得出來。
當時他還以為李學武對他的略微疏遠和冷淡是因為身份的差異,昨晚案子結束,冷風一吹,腦子清醒了。
連續忙了一晚上,趕著中午抽出空來,如何都得來李學武這邊負荊請罪了。
當時不知道,想不過來彎兒也就算了,最多讓人罵一聲傻嗶。
可要是得了好處,還特么裝不懂,那可就是真孫子了。
他才三十歲,當然不可能一輩子在那個副處的位置上,現在眼巴巴,五年后呢?
李學武在分局的布置絕對沒有那么簡單,從分局領導對他的評價,以及他回分局開會時那些機關人員對他的尊敬態度就能看出一二。
保密部的領導讓他做的當然是為了他好,可也有其不能明說的小心思。
從這兩天發生的事端就能看得出來,誰知道有沒有人故意在推動這個案子。
他是小人物,眼前的副處很好,是他向往已久的。
可更高更神秘的位置上是否有一條魚竿從黑暗中支撐出來,魚線墜著的魚餌就是這個副處。
他不敢再往深了想,老領導,老關系自然要感念,而新單位,新關系,更是要維持。
尤其是李學武這邊,他愧疚難當,更不敢毀了單位的經費財源。
“李處長?李大哥!”
余大儒探著身子對李學武低聲懇求道:“那車在您這是日進斗金,在我們那就是廢鐵一堆,我有啥能耐、啥資格把車帶回去啊?”
他語氣放的特別低,主動說道:“以后我就是您弟弟,您是我哥哥!您說話,我要是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