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吃”
顧寧拒絕了李學武的投喂,拿了勺子自己吃了起來。
李學武則是坐在一旁苦笑道:“沒請假照顧你,心里挺難過的,想著喂你……”
顧寧沒讓他把話說完,舀了一勺米粥塞他嘴里了。
“那我喂你好了”
“喔——”
李學武被米粥堵住了嘴,哭笑不得,咽下去才說道:“你打斷我情緒了,好不容易醞釀的”。
“別渲染了,我沒事”
顧寧看了他一眼,道:“我現在很舒服,很開心,終于自由了”。
“合著之前都不開心了唄”
李學武握了握自己的手,感覺是溫乎的,這才伸進了被子,幫顧寧揉捏腿。
生產后,產婦的腿會伴有浮腫,按摩會減輕癥狀。
白天誰幫忙揉捏的不知道,但李學武盡量做好自己為人夫的那一部分。
顧寧雖然知道他是好意,但還是覺得有些異樣,好像有螞蟻在腿上爬似的。
“不用了,都好了,我都可以下地自己走了,就證明沒事了”
她挪著腿躲了,真不想這么肉麻,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李學武卻是蠻橫地抓了她回來,氣呼呼地說道:“不行,必須按!”
“你小孩子嘛?”
顧寧有些無語地看著孩子氣的男人,道:“我打你了啊!”
“你最好小心點!”
李學武威脅道:“這屋里可就只有你一個姓顧的,我不怕你!”
“咦”
顧寧伸手推開了他,道:“肉麻死了,還讓不讓我吃飯了?!”
“那我喂你?”
李學武笑著湊過去說道:“或者投熱毛巾幫你擦擦身子?”
“不要”
顧寧端著保溫盒躲著李學武,嘴里拒絕道:“明天我就回家,你太煩人了”。
她示意了門口道:“護士隨時都可能來,要是讓她們看見了,我以后還怎么來上班”。
“這有什么?!”
李學武不滿道:“咱倆是合法夫妻,兩口子親近些都不行了?”
“我不跟你說了”
顧寧瞪了眼睛道:“請跟我保持一米距離,李學武同志”。
“你有點過分了,顧寧”
李學武故作生氣道:“生了兒子你就變心了是吧,我不是第一位了,對吧?”
“呦!李處長也在啊”
他這正說著,門口有人敲門,隨后就有護士走了進來。
“給孩子量下體溫,您坐”
見李學武站起身,護士忍著笑意,正經地跟他說著。
可顧寧臉早就紅了,低著頭坐在床上扒拉著保溫桶里的米粥,真沒臉見人了。
李學武站在一旁,只等護士測量好了,這才送了對方出門。
“都是你!”
顧寧將保溫桶塞進了他的手里,抱怨道:“她都聽見了!”
“不可能!”
李學武狡辯道:“我關門了,她絕對聽不見”。
“醫院這隔音你能信?”
顧寧瞪了他道:“要不是聽見了,咋可能會敲門”。
說完嗔了他一句,道:“就知道給我添亂!”
“聽見就聽見了唄”
李學武無所謂地攤了攤手,道:“要說笑也是說我的,我不在乎”。
“你臉皮厚行了吧”
顧寧下了病床,穿著拖鞋繞過他去看了孩子。
小小的胖孩兒頭皮上還殘留著白色的痕跡,在長大的過程中要掉幾層皮才可以成為胖小子。
李學武站在了母子兩人的身邊,小聲說道:“看著比李唐可愛,那小子太黑了”。
“你就說,小心媽聽了去”
顧寧嚇唬了他一句,隨后給孩子撤了一層包裹被子,道:“還小呢,看不出什么,至少得一個月過去兩個月的”。
“你懂?”
李學武好笑道:“顧延出生的時候你才多大,怎么會記得”。
“比你懂”
顧寧頂嘴道:“輪訓學習的時候我在產科待過,不比你見的多?”
“好吧,你們都是專業的”
李學武苦笑著坐在了陪護床上,道:“我說我來陪護,媽說信不著我,怕給她孫子賣了”。
“你沒事了?”
顧寧坐在了床邊,對他說道:“過些天爸要來京城開會,把樓下的房間準備出來吧”。
“嗯,跟秦京茹說過了”
李學武點點頭,湊近了同她坐在了一塊兒,摟著她的肩膀,一起看著嬰兒車里的小孩。
“我叫韓建昆多準備了不少日常用的,樓下的東西也搬上了樓,咱們主臥已經準備好了”。
他低著頭看了顧寧,道:“明天就來接你回家”。
“嗯”
顧寧其實有點認床,在醫院這幾天沒怎么休息好,再加上孩子,所以不想在醫院待了。
醫院這邊也沒有意見,畢竟李家距離這里特別近,如果需要打點滴消炎,叫個護士就過去了。
有些東西晚上那會兒她們回去的時候已經帶家去了,顧寧只在這邊住一晚,把剩余的點滴掛完,也讓孩子穩定一下。
這會順著李學武的胳膊,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有種依靠的輕松。
“呀,不好意思!”
病房門口,秦京茹和丁鳳霞走了進來,她嘴里說著不好意思,可眼睛里全是調侃的意味。
顧寧在家里早熟悉了她,并沒有那般在意,只是從李學武的懷里站了起來,往病床那邊去了。
丁鳳霞好笑地看著小兩口,問了孩子的狀況,叫李學武趕緊回家去吃飯。
“我叫親家回去了,又不用這么多人,家里有老有小的”
她對李學武解釋道:“我跟親家說了,等明天家里收拾得了再來,小寧出院也不用他們,我們就能行”。
“那就趕著明天早晨”
李學武點頭道:“先接了小寧回家,我再去上班”。
“不用車也行,幾步路,多穿點走回去也沒事”
丁鳳霞笑著道:“咱家里人也多,照顧她和孩子也方便,你就別耽誤工作了”。
“不差這么一會兒”
李學武看著丈母娘說道:“今晚就讓京茹在這邊,您還是回家了住,折騰一天了”。
他又對著顧寧問道:“晚上跟京茹……”
“算了吧,我陪著小寧”
丁鳳霞打斷了他的安排,道:“京茹也辛苦幾天了,讓她也回家歇歇,我就在這睡是一樣的”。
她示意了陪護床,道:“我在這也睡的踏實些”。
“那就把樓上的房間收拾出來吧”
李學武對著秦京茹說道:“準備行李和枕頭啥的”。
他又對丈母娘說道:“等我爸來了,您二老多住些日子,回來一趟實在不容易”。
“哪都行啊”
丁鳳霞坐在病床邊,拉著閨女的手,道:“不回來我跟你爸也放心,知道你們小兩口好,我們沒啥擔心的”。
“就是這小人兒啊,姥姥實在是舍不得”
她又笑著看了看孩子,催促李學武趕緊回家,別等菜熱過勁兒了。
因為醫院也沒啥事了,便也叫秦京茹也回去,早點回家休息。
同顧寧說了幾句,李學武這才帶著秦京茹往出走。
等出了醫院的門,秦京茹感慨道:“這城里生孩子和農村生孩子就是不一樣,怪不得城里人都好命”。
“呵呵,咋突然有這份感慨?”
李學武笑著看了她,問道:“你現在不就是城里人了嗎?”
“但以前不是啊”
秦京茹抿著嘴,說道:“你和小寧姐會生幾個孩子?”
“額……不太確定”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很有可能就這一個了”。
“所以說啊”
秦京茹點頭道:“城里上班本身賺的就多,又只養一個孩子,生活自然越來越好”。
李學武詫異地看著她,問道:“你看見計劃生育的宣傳信息了?咋開始這么想了?”
“沒,我知道計劃生育,但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轉頭看著李學武,說道:“我們家孩子還算是少的呢,可從我大哥那開始困難,一直困難到現在都沒起來”。
“你說農村沒有錢,所以生活不好?”
“其實也不是!”
她想了想,認真地說道:“雖然我們沒有錢,但我們有糧有菜,生活物資不需要錢來購買”。
“但孩子多了就難了,物資不夠分,只能餓肚子”
“可有的人家就少生,一兒一女,或者兩個兒子就不要了”
秦京茹有些感慨,有些羨慕地說道:“人家的日子就能過的好,還能養的起馬車”。
“嗯,我理解”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問道:“在農村擁有一輛馬車是不是跟我擁有一輛汽車是一樣的?”
“不一樣”
秦京茹看著李學武,道:“在農村擁有馬車,比你擁有汽車還牛,你信不信?”
“城里像你這樣的,能坐小汽車的不算少,用有個人汽車的也很多,至少馬路上汽車不會斷”。
“但是在農村不一樣”
她搖頭道:“十里八鄉個人擁有馬車的,一個巴掌就能數的過來,他的感受比你要牛的多”。
“所以,城里人就想得開,就是比農村人活的明白”。
“你的意思是,少生孩子多種地?”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你所說的問題其實是生活價值觀和傳統生育觀念的沖突”。
過馬路的時候他指了指街道上稀疏的行人,說道:“其實城里人也愿意多生孩子,四合院那邊也不是沒待過”。
“我還可以告訴你”
他認真地說道:“其實有條件的家庭,也愿意多生孩子,這是家族興旺的象征”。
“你呢?”
秦京茹看著李學武問道:“你和小寧姐為啥不多生?”
“我當然想多要孩子”
李學武認真說道:“多少孩子我都不嫌煩,越多越好”。
“但是”
他苦笑道:“但我也要充分尊重你小寧姐的意見,我不僅僅要看到自己的事業,也應該支持她繼續自己的事業,愛情是相互的”。
“孩子并不僅僅是家族的延續,精神的傳承,更應該是愛情的見證”
李學武帶著她走進了街道,略帶遺憾地說道:“如果她認為一個孩子足以完成母親的愿望,我只不會再要求她再生的”。
他轉頭看著秦京茹說道:“這是對一位母親的過分且無禮的脅迫”。
“還是讀書好”
秦京茹學著李學武聳了聳肩膀,道:“讀書就有機會成為城里人,有選擇人生的權利,更有選擇生不生孩子,生多少的權利”。
她微微低下頭,小聲說道:“我母親曾經跟我說過,其實女人生孩子是過閻王殿,一不留神人就沒了,她也不想再要了的”。
“不過農村婦女,男人才是她們的天,哪里容得她反抗”
秦京茹抿了抿嘴,道:“我前天還跟韓建昆說呢,最多要三個,只要有兒子”。
“呵呵,還帶前提條件的?”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生兒子也好,生閨女也罷,不一定就一直在你身邊,但有了總比老了后悔強”。
“我也是當兒子的,你見我承歡膝下,不離左右孝順父母?”
他微微搖頭,道:“人生長了算只有短短的幾十年,但短了算,你跟父母在一起的時間也就是小時候”。
“他們看著你長大,但你未必有機會看著他們變老,更別提伺候老人了”
“說什么忠孝難兩全,說什么上有老下有小,不過都是借口,給自己寬心罷了”
李學武走到了大門口,對秦京茹說道:“你也應該試著去原諒你爸,原諒他只是一個沒有文化,沒有見識的普通父親”。
“他沒有給你城市的身份,也沒有給你富裕的生活環境,但至少他愿意看著你長大”
知道秦京茹很長時間沒回家了,也知道過年還是韓建昆去丈人家串的門。
更知道因為結婚時候鬧的那一場,秦京茹仍舊對她爸有所怨氣。
但父女親情,哪里有解不開的結,至少得往前看。
“我知道了,武哥”
秦京茹今天感慨這么多,也是想到了家里,想到了自己。
人生沒有那么多如果,一直活在過去不肯原諒,其實是不肯原諒過去的自己。
“我……其實,也沒那么生氣了,就是……”
“嗯,我理解你”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我也曾年輕過,沖動過,抱怨過,但終究都有長大的一天”。
“你現在的怨懟對于你父親來說是一種懲罰,但你得知道,他是會變老的”。
“當他老了,你是否還有機會跟他說起自己的不滿,跟他任性和撒嬌,或者表達對他的關心”
“如果,我是說如果”
李學武走進大門,微微點頭,道:“他不在了,你再想起他,現在的這些怨懟,是不是對你自己的懲罰?”
“嗯……”
秦京茹深呼吸了一口氣,舒緩著內心的惆悵和情緒的波動,抹了一把眼睛,道:“等小寧姐穩定了,我跟建昆回去一趟”。
“你小寧姐到什么時候都需要你,就明天吧”
李學武見著韓建昆站在門口,笑著說道:“趁我丈母娘、我爸媽這兩天在,你們明天晚上就回去,后天下午再回來”。
在門口換了拖鞋,叮囑道:“這臺車太顯眼了,你們去回收站拿那臺嘎斯69,跟國棟說,就說我安排的”。
“哦,對了,還有”
他點了點韓建昆兩口子,道:“問問你姐要不要回去,正好有方便車”。
周六這天一早,李學武早飯都沒吃,同韓建昆一起去接了顧寧。
李姝昨天就跟著去了奶奶家,不然真忙起來,怕是沒人照顧她。
丈母娘早晨起來就把所有的東西收拾妥當了。
一等李學武兩人上樓,便叫他們往下倒騰。
她自己則是抱著孩子,同顧寧一起往外走。
醫院里的同事和領導有來看望的,笑著送了他們出門,倒是惹的一些人駐足。
可能是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還有醫生和護士來送的。
等都上了車,李學武這才同醫院的領導和護士們一一握手道謝。
不提他自己本身的和善,就是前兩天送去幾個科室的禮物,也都得給個面子。
外科主任還叮囑顧寧好好休養,盡快返回戰斗隊伍中來。
這惹得大家又跟著笑了笑,只要生過孩子的,誰不知道懷孕的辛苦。
丁鳳霞把這些都看在了眼里,對于姑爺替閨女維護同事關系這件事,這幾天她已經聽說了,也感受到了。
對比以前,顧寧自己可能還不覺得,但她的感受尤為明顯。
同事們敢跟她開玩笑了,愿意跟她鬧了,看她的目光里也帶了親近友好。
且就是顧寧自己都未發現的,她作為母親卻知道,閨女懷孕并沒有郁悶,反而是開朗了許多。
這是顧寧在家這么多年都少有的巨大變化,在性格上,真的成熟了,也穩重了。
她是當母親的,自然想的就多,為兒女憂,為兒女愁,出現好的變化,她打心眼里高興。
對李學武,丁鳳霞始終抱著欣賞和觀察的態度,要給予支持,也要多多關心。
只要是個人,誰能沒有缺點。
人無完人,得從好的一面看,看他的作為,看他的心性。
小兩口相處的如何她不能天天住在這擱眼睛看著,但是實實在在的變化她能判斷出什么。
海運倉一號院門口,秦京茹早早地便在門廳看著了。
見著車停在了門前,便急著跑出來給開了大門。
“呀小小子回家了”
她笑著招呼了孩子,又跟顧寧問了早晨的情況。
“吃了一口,又睡了”
丁鳳霞笑著抱了孩子往院里走,嘴里回答道:“睡的可香了,是不是李寧?”
小孩子出門回家都有個默認的說道兒,那就是得叫著點。
至于說為什么,可能南北方有差異,但做法基本相同。
從醫院里回來這短短的一路,丁鳳霞都在叫著小外孫的名字,叫著他回家了。
秦京茹扶著顧寧下了車,看著她穿的厚,捂得嚴嚴實實,怕她走不利索,一直扶著進了樓。
李學武則是同韓建昆一起往屋里倒騰著東西,直到父親和母親陪著大姥到了門口。
“我還說呢,要不了這么早”
劉茵笑著進了院,對兒子說道:“你爸猜你就坐不住,早早就得去接孩子”。
李順背著手,也沒跟兒子打招呼,徑直隨著大姥去了屋里。
劉茵這是好笑地看了他,悄悄給兒子提醒道:“昨晚上回家還磨叨呢,說你不靠譜”。
“呵呵呵”
李學武知道父親還在埋怨他,沒把起名字的機會留給父親。
“您叫我爸再等等,老三也快,他時刻關注著點,早點截胡”
說完,又玩笑道:“興許老三還沒生,大嫂又有了,咱家人丁興旺”。
“哈哈哈”
人逢喜事精神爽,劉茵這幾天雖然陪護,還往家里跑了兩回,也不覺得累。
大孫子出生,二孫子接著出生,四十多歲已經當奶奶了,這段時間光聽恭喜的話了。
大院里的孩子多了,家家也都有了共同的喜氣。
年節剛剛過去,萬物復蘇,永定河邊的柳樹都開始泛青。
啥叫雙喜臨門啊,這就叫雙喜臨門,她可等著一手一個孫子,抱著出去遛彎的。
更讓她欣喜的是,兩個孫子都健健康康,順順利利。
兩個兒媳婦兒也是和和氣氣,有文化,有修養,家和萬事興。
昨晚上在這邊陪著親家吃了晚飯,抱著李姝回去,一家人還樂呵著說起。
開枝散葉,子孫繁茂,老太太坐在炕上,聽著劉茵講顧寧的狀況,講孩子的可愛,講親家的通情達理,熱情親切,煙袋鍋子里的煙兒冒的都歡快了。
李順先是去看了大孫子,回來哄著李姝,任由大孫女的指揮和擺布,嘴里也在感慨,他老了。
這一句老了,不是對自己身體和精神狀態的緊張和遺憾,反倒是一種松弛。
兒女事業有成,家族后繼有人,他是一種滿意和得意的炫耀。
在外人面前李順是矜持的,是要維持自己形象的,斷不會跟別人吹噓夸大。
但在家人面前,在老娘面前,難免的要流露出內心真實的一面。
他的意思是說,我可以老了,可以享受兒孫繞膝的樂趣了,可以給祖宗,給別人說我這輩子算是成功了。
有多少人兒女雙全,有多少人老有所養,老有所依,要想天倫之樂,需得修半輩子福。
年輕的時候,父親早早離去,兄弟三人各奔前程,孤苦無依。
尤其是有了孩子們以后,調皮搗蛋,惹禍不斷。
看著二兒子爬墻上樹,他一邊是狠了心要打,一邊也是狠了心要善。
行善積德,只盼著自己給兒孫修福,多多行善,醫病救人。
但有能過的去的,只且不說,能讓則讓,能忍則忍。
到了今天,看著家里已經有了三個孫輩,他得說這是自己修來的,他應得的。
尤其是大孫女,緣分就是福,能接受這個孩子的到來,就能接受這個孩子的存在,更能承擔這個孩子的成長。
劉茵笑著說他,才四十多歲,哪里能喊老,他沒這個資格。
老太太也是笑話他,才當了爺爺就喊老,等到了她這年齡,都有重孫子了,那個時候喊啥。
李順自己也是笑,笑的開心。
是呢,他哪里有資格喊老,他還得奮斗,還在積德行善,還得為兒孫們積福修福。
且得讓外人看看,沒有孫子的時候家里是如何對待李姝的,家里有了孫子的時候,又是如何對待李姝的。
李家的孩子都一樣,孫子孫女一視同仁,要修給別人看,也要做給兒孫看。
李順是家里的大哥,也是李家的頂梁柱,是當了爺爺的一家之主。
這個時候怎么能喊老呢。
“領導,有個通氣會”
彭曉力走進辦公室匯報道:“景副主任安排的,就調整與商業旅行團的談判政策,要碰個頭”。
他走到辦公桌前一邊收拾了桌上的文件,一邊解釋道:“委辦給的消息是,幾個副主任都在”。
“嗯,李主任回來了吧?”
李學武在文件上書寫著意見,對彭曉力交代道:“跟保衛科說一下,這個不批了,時間太長”。
他點了點手邊的另一份文件,上面已經有了于德才的簽字,但他還是否了。
“既然新調錄執勤崗不用承擔特勤任務處理,就沒必要執行三個月的訓練期”。
“一方面是經費給不到,也浪費,另一方面組織內部培訓和鍛煉足以”。
李學武看向彭曉力說道:“跟周瑤說清楚一點,選派優秀干事擔任執勤崗保衛的干部”。
“我給她一個月的培訓期,這些人從山上下來,繼續抓訓練,不求達到護衛隊水平,但必須趕上保衛水準”。
“明白,我下來就去聯系周科長”
彭曉力又匯報道:“李主任也是剛剛回來,會議在十一點鐘開始”。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李學武點點頭,繼續著手里的工作。
也是沒多大一會兒,生產組組長鄺玉生找了過來。
彭曉力要幫忙泡茶也沒用,擺手示意李學武不用起身,自己在茶柜翻找著茶葉泡了茶。
“他們都說你這里的茶葉好”
鄺玉生撇嘴道:“要我說就是沒皮沒臉,供銷社里有的是好茶葉,自己買去唄”。
說完滋嘍一聲,就著滾燙的熱茶喝了一口,點點頭道:“這味道可以”。
“上午沒事了?”
李學武看了他一眼,道:“喜歡喝一會叫彭曉力給你裝點”。
“等會兒再說”
鄺玉生嘿嘿一笑,隨即胳膊拄在了桌子上,對著李學武輕聲詢問道:“你跟領導怎么談的?”
“什么怎么談的?哪位領導?”
李學武被他問懵住了,隨即便明白他的意思,好笑地看著他,道:“你現在才打聽,是不是有點晚了”。
說著話收起了鋼筆,調侃道:“人家可都早早就來問了”。
“我能跟他們一樣?”
鄺玉生撇了撇嘴,道:“好歹咱也是個組長,這點深沉還是要有的”。
“那就繼續深沉啊”
李學武端起茶杯示意道:“你現在是組長了,哪里能跟他們一樣似的,四處打聽消息,多丟份兒啊”。
“還深沉?”
鄺玉生好笑道:“再特么深沉,我就沉底兒了”。
他歪頭示意了窗外對面的辦公樓,道:“主管領導的心思總得了解一下,我個人是無所謂的”。
“可手低下人得干工作,是吧?”
鄺玉生喝了一口茶,道:“他冷不丁的來一下子,我能受得了,其他人怎么辦?”
“什么冷不丁一下子?”
李學武喝過茶后放下茶杯,道:“你都給我說糊涂了,不是好好的嗎?”
“就是好好的,我才糊涂呢”
鄺玉生斜了斜眼睛,道:“前些天還跟我說生產問題,這兩天又不說了,改說思想紀律了,你說怪不怪?”
“你可有點不識好歹了”
李學武故作批評道:“領導關心生產是正常的,關心思想紀律也是工作需要,你這是什么態度?”
“玩蛋去!”
鄺玉生側過身子,示意了對面道:“要關心生產,就別提限制產能阻礙三產的事,你還不知道他?”
比劃著自己的心口,他有些嘲諷意味地說道:“這人心眼不大,壞水不少”。
“你看看現在”
鄺玉生歪著脖子道:“就著前幾天的事,我還想呢,他不得下來發一通火啊!”
“怎么著?”
他瞪了瞪眼珠子,道:“一直沒等著他的借題發揮我還憋得慌呢!”
“哈哈哈!”
李學武被他的話逗得大笑了起來,鄺玉生自己也是哭笑不得的。
“要不我說你好賴不知呢”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水,道:“你就不能把他往好了想想,萬一領導是體諒你的情況,關心生產的實際需要,選擇了輕輕放下呢”。
“屁,這話說出來你自己摸摸心口,你信嘛?”
他冷笑道:“他這人啊,心術不正,你當心留神吧”。
這么說著,放下茶杯,他又點了點李學武,道:“要我說,就是你的原因,才讓他有所收斂的”。
“你到底對他做了什么,或者跟他說了什么,怎么就轉變了態度呢?”
鄺玉生眉頭思索著,打量著李學武說道:“你這能耐大了”。
“啥能耐?呵呵呵”
李學武攤了攤手,道:“好好溝通,互相理解,求同存異,共同發展唄”。
“嗯有廠領導那味兒了”
鄺玉生微微吊著脖子,對李學武點點頭說道:“你一上班那時候我就覺得你能當廠長!”
“滾犢子吧你!”
李學武笑罵了他一句,道:“我特么現在都忘不了你對我有意見的那會,凈特么給我使絆子”。
“哪會兒?我怎么不記得?”
鄺玉生仗著歲數大裝糊涂,給李學武打馬虎眼道:“我怎么就記得你能說會道的,把我們都給忽悠了呢”。
“這你可說著了,我這人最會騙小孩了,您可當心”
要論斗嘴,李學武可不服別人,卷了他的話又給懟了回去。
“還有啊,別老非議領導,我覺得只要是在咱們隊伍里的,都可以溝通,都可以談”。
“那是!”
鄺玉生一挺脖子,道:“能談的你都談了,可不就這么說”。
他瞪眼看著李學武,道:“你咋不說說不能談的那些你給怎么收拾走的呢!”
“哎!誹謗啊!”
李學武點了點他,提醒道:“從參加工作以來,我這人可是本本分分,兢兢業業,盡職盡責,與同事相處恰當,從未有過矛盾”。
“嗯這話我信,是真的”
鄺玉生鼻孔里發出一陣嗯的聲音,語氣調侃道:“你從未與同事發生矛盾,但你都是跟領導起矛盾來著!”
“你今天是故意來找茬的吧!”
李學武瞥了他一眼,道:“還是特么看我太閑了,故意氣我的!”
“嘿!都不是!給您道喜的!”
鄺玉生好笑道:“生了大兒子,不得招待招待?”
他掏了一份紅包遞過來說道:“喝酒的事慢慢說,小小薄禮,算是恭喜”。
“別人給的我可能含糊,你給的我可要收”
見著彭曉力進來,李學武招手示意道:“幫我寫禮賬上,等回頭鄺組長生兒子我得隨回去”。
“去你的吧!哈哈哈!”
鄺玉生大兒子都結婚了,馬上抱孫子,再生兒子不得讓人笑話死。
這會兒被李學武調侃著也是忍不住地大聲笑了起來。
兩人之間的關系一直都很好,這幾天也不是沒有人來送禮金,李學武也都收了。
不過并沒有直接進手,而是交由彭曉力登記了禮賬。
回頭找時間在招待所擺幾桌,算是同事之間的走禮了。
其他事情可不會這么做,一個結婚,一個生子,人生兩大事。
結婚標志著他成熟了,生子標志著他要負責了。
一方面是給同事看,一方面是給組織看,這年月有孩子的干部也是一種優勢。
單身干部和有家有口的干部同在一個競爭崗位上,那組織一定會優先考慮后者。
也不能說妻兒算顧忌,但絕對是一種保證。
你再看看后來的出國審批,單身的絕對比不過有妻兒的。
當然了,拋妻棄子奔向丑國刷盤子的畜生也不是沒有。
李學武隨給同事的禮金多了,部門外的一律以副科級往上為起點,部門內以知道為起點。
也就是說,普通的保衛結婚,只要讓李學武知道了,就會隨禮。
但收禮門檻就高了,部門外的只能是副處級往上,部門內的一律不收。
韓雅婷等人提過,但被李學武拒絕了,他們商量著送些雞蛋啥的,也被李學武拒絕了。
尤其是距離遠的,比如許寧,他更不會給下面的人填負擔。
人情世故,講的還是隨緣。
比如今天鄺玉生來,一方面是感謝李學武在生產工作中的組織協調,另一方面則是強調兩人的私人關系。
你別聽他調侃程開元,背后說這么多屁話,其實程開元交代的工作他要做,吩咐下來的要求他也得埋頭苦干。
發發牢騷不等于頂牛,因為李學武的協調,程開元對他的態度有所緩解,他對領導自然要主動和包容。
當然了,他也很清楚,這里面是李學武做了許多工作,從個人角度,從工作角度,他都得認這個情。
干工作就是這樣,說是說的,做是做的,說可能說不明白,也不用說的透徹,但做事不能偏,不能錯。
他問了李學武如何談的,其實他并不一定想知道具體如何談,他現在只確定一個結果,反饋一個態度。
確定的是李學武已經與對方談妥,對于接下來的生產工作也好,與三產之間的聯系有了個結果。
以后不會再因為某些事端再起爭執和矛盾。
反饋的態度則是堅決執行廠領導們定下的總體工作思路,堅持創新與穩定相結合等等。
意思是認同李學武在與李懷德等領導協商后定下的發展大計。
當然,李學武也看出了這兩點,分別做出了回復。
認同了程開元在生產工作中的作為與方法,也認可了鄺玉生反饋回來的思想態度。
他并不是主理這些的人,是要將這種變化和結果再反饋給李懷德,以及其他幾位領導。
委辦負責協調工作的副主任其實就是做這種事的。
處理不好溝通的事,傳達不好明說的話,反饋互相的態度。
送走了鄺玉生,李學武便拿著筆記本來到主辦公樓參與通氣會。
李懷德已經在了會場,幾位領導也陸續到來。
“前幾天跟李副主任談了一下,他的意見很中肯,對談判工作很有啟發”
景玉農對李懷德介紹道:“所以我同谷副主任溝通了一下,商量著應該調整一下咱們的合作方式,以及談判策略”。
聽了她的解釋和介紹,李懷德點點頭,示意了李學武坐下,同時掃了一眼現場,道:“大家都來了吧?”
“那就開會”
他點點頭說道:“情況景副主任介紹了,我也了解到了,很艱難”。
“我知道同志們都很辛苦,一直在努力打消外商對形勢,對軋鋼廠是否能完成合作的顧慮”
李懷德看著眾人說道:“拿到對外貿易合同,意味著軋鋼廠擁有了快速積累技術與機械的機遇,這一點是所有人的共識”
“住在國際飯店的商貿旅行團是一塊流動的金子,從羊城而來,我們要做的就是讓他們落戶京城,扎根在軋鋼廠!”
“我現在談談剛剛從工業和外事等部門得來的消息與情況”
李懷德打開筆記本,開始介紹起他從上面所申請到的政策與支持。
目標已經確定,火車頭續滿了能量,勢必不達目的,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