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這是咋弄的啊?”
李學武一進屋,劉茵看著兒子身上的泥點子和抹布似的衣服便驚訝地喊出了聲:“這是去泥坑打滾了?”
“我又不是豬,去泥坑里打什么滾兒啊,哈哈哈——”
李學武笑著在門口脫了襯衫和褲子,光著膀子穿著大褲衩往里走。
其實大褲衩也濕透了,就是沒有泥水而已,不怕帶進屋里土去。
“呀!咋地了這是!你們倆……這是干啥去了!”看著韓建昆也是一樣的泥猴似的,聽見動靜從廚房里出來的秦京茹驚呆了。
韓建昆苦笑著低頭,他被李學武害慘了,今天準要挨罵了。
昨天晚上李學武跟他說的,讓他穿好點的衣服,今天他們去俱樂部玩,下午去國際飯店跳舞。
結果呢!他被騙的好慘啊!
這是秦京茹新給他做的衣服,嘎嘎新啊,本來還想著跳舞呢,現在完犢子了,當抹布都嫌臟了。
“進來啊!傻站著干啥,你不冷啊!”李學武正要上樓,見韓建昆仍然尷尬地站在門口不言聲。
他指了指一樓的衛生間說道:“你先把身上的衣服脫了,洗個熱水澡,我給你找一套先穿著”。
說完給愣住的母親和秦京茹說道:“有點冷,等我們洗完了再說,晚上多準備幾個菜啊,餓了”。
“啥玩意兒啊——”
秦京茹見韓建昆尷尬地站在門口脫衣服,打量著他滿身的泥污有些心疼呢。
倒不是心疼一套新衣服,她是看出韓建昆跟李學武一樣,身上的衣服早就濕透了,這得泡多長時間了。
“救災去了,東城外好大的水,領導在一線指揮來著……”
韓建昆脫了衣服后跟著秦京茹去了一樓的衛生間,小聲跟她解釋著。
“啥救災啊,早晨出去的時候不是說去俱樂部辦事嗎?”
秦京茹幫著他在衛生間放了熱水,皺眉問道:“身上濕了多長時間了?別不是一天了吧!”
剛剛她都看見了,上身的衣服都是泥點子,可都已經半干了。
韓建昆撓了撓腦袋,站在了花灑下面,苦笑道:“從早晨出去后就到了衛三團,然后就奔赴東城外了”。
“你傻啊!他是領導,當然要親臨一線了,你是司機你往前沖什么,顯著你了?”
秦京茹一邊幫他洗著后背,一邊埋怨道:“咋就你這么積極,爭先進還是爭表彰啊?”
她說著,韓建昆就聽著,直到她不說了,他這才無奈地解釋道:“領導都下去了,我咋在車上坐著”。
“再說,你當車上就沒有水了?那水都老深了,我們去的地方最深沒腰了!我就算在車……你哭啥啊?”
韓建昆正解釋著呢,一回頭卻見著秦京茹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呢。
他哭笑不得地抬手要幫她擦,卻被秦京茹扭臉給躲開了。
“你就想著你自己,就想著當英雄,沒想過我們娘倆啊?”
秦京茹拍開了他的手,一邊幫他洗著身上的泥,一邊哭著埋怨道:“要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你讓我怎么辦,讓媽怎么活?”
“哎呀——這不是沒事了嘛,再說我又不傻,哪里會冒險的”。
他伸出手幫媳婦兒擦了擦眼淚,道:“就是幫領導傳個話,撐個傘,或者拿個地圖啥的,不危險”。
“還說!”秦京茹拍了他一巴掌,道:“齊腰深的水你當我沒見過是吧,牛犢子都能沖跑了,更何況是人,大水管你是不是撐傘的!”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我會注意的,別哭了”。
韓建昆知道自己說不過她,再堅持下去還是沒有結果,所以趕緊做保證,反正下次該下車還是得下車。
秦京茹就是擔驚受怕嚇著了,這會兒被他安慰著也緩和了情緒。
“等著,我去幫你拿衣服!”
就算是再生氣,這也是自己的爺們,自己的天,總得伺候著。
要不怎么說韓建昆處處讓著她呢,互相理解唄。
“京茹”顧寧從樓梯上下來,手里捧著一摞衣服道:“內衣是新的,外衣是新洗的,可能有點大”。
“沒事,臨時穿一下,將就著吧”秦京茹要跟韓建昆生氣,但不能當著李學武家人耍脾氣。
李學武帶著韓建昆出去救災就算是工作了,她又能說什么呢。
顧寧指了指樓上道:“他讓多做個湯,說是在水里泡了一天了”。
“剛剛還說多做兩個菜的”秦京茹抿了抿嘴角問道:“不養生了?”
“你聽他說吧,啥養生啊”。
顧寧拍了拍她的胳膊叮囑道:“給建昆說一下好好用肥皂洗,小心污水里有真菌,要感染就麻煩了”。
“嗯,我知道了”秦京茹托著手里的衣服笑道:“謝謝小寧姐”。
“謝啥,快去吧,我樓上還得看著孩子呢”顧寧微笑著示意了樓上。
秦京茹看著她上樓,這才抱著衣服去了衛生間,叮囑韓建昆洗仔細。
河水臟嗎?
臟,但也沒有城市排澇的污水臟,河道內的水草是有洗滌和凈化污水功能的,但城市排澇的污水太臟了,超出河道的承受能力了。
甭說排澇污水了,就是下雨天你跟馬路上光著腳丫走一走,抵抗力低的人很容易就得腳氣。
樓上李學武可比韓建昆嬌氣多了,甚至想要顧寧拿著酒精給他擦拭全身消毒,顧寧懶得搭理他。
這人什么都挺好的,就兩樣最沒譜:說話和惜命。
你要跟他磨牙,他都能玩死你,最擅長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但你要忽視他的生命,他準跟你急眼,很怕出什么意外似的。
“拿回來了嗎?”
李學武打開衛生間的房門看了進來的顧寧一眼,道:“快給我”。
“你真要這么干?”
顧寧無語地將一瓶酒精遞給他,又遞了鑷子和棉花過去。
她提醒道:“其實用香皂好好洗洗就沒什么大問題的”。
“你們醫生老這么說,沒什么大問題,沒什么大問題,結果呢?”
李學武神神叨叨地接過消毒的器具,嘴里絮叨道:“萬一出了事也沒見哪個醫生抵命的,還不是我們可憐的患者自己扛下了所有……”
“哎呀,至于嘛——!”
顧寧瞥了他一眼,道:“不就是泡污水了嘛,看你邪乎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泡病毒池里去了呢”。
“你說我?我還不是為了你好!真是的,你還是醫生呢!”
李學武準備好棉球沾了酒精,回頭看了看顧寧問道:“告訴韓建昆了嗎?等我這邊消毒后他也消一消”。
“你自己說去吧——!”
顧寧瞪了他一眼,道:“你自己胡鬧,還要拉著別人一起胡鬧?”
“唉——我現在真覺得我在醫術上的知識儲備比你強!”
李學武拿著鑷子指了指下面道:“這是我們體外唯一沒有保護系統的器官,很容易受傷感染的!”
說完咧著嘴,一邊給老弟消毒,一邊絮叨著說道:“你就是一外科醫生,哪里有我懂醫術……”
顧寧站在臥室眼神逐漸犀利,這混蛋竟然敢懷疑自己的醫術?
“你很懂醫術是吧?”
顧寧走進衛生間咬著牙說道:“來,我來幫你消毒——!”
“不用!你干啥!顧寧!呀!”
“領導,你臉上怎么紅紅的?”
飯桌上,秦京茹哪壺不開提哪壺,問完就被韓建昆瞪了一眼。
李學武嘴角扯了扯,也不往顧寧那邊看,只悶頭喝酒吃飯。
看什么?看她得意的眼神嗎?
外科醫生怎么消毒的,他現在算是知道了,當初在南邊給他用棉簽消毒那都算是溫柔的了。
“喝酒,喝酒,喝酒消毒”。
李學武燜了一口郁悶酒,給斜對面坐著的韓建昆叮囑了一句。
剛剛下樓后他拉著韓建昆悄悄地給他說了幾句,同時遞給對方一瓶酒精和棉球,告訴他得消毒。
韓建昆差點被他的醫術知識搞得破房,直到聽見李學武說他也消毒了,這才將信將疑地去了衛生間。
結果就是……真特么刺激啊!
李學武的醫術牛就牛在于對消毒的理論研究的相當透徹。
外消內殺,皮膚表面用酒精,再內服半斤白酒,徹底滅絕真菌和細菌的生存希望。
如果可以的話,李學武甚至想過要把自己泡進酒缸里。
韓建昆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麻木的,像是失去了神經。
他還真是不能理解領導既然這么怕污水,這么怕感染,或者說這么怕……死,為啥當時那么果決?
韓建昆當時可就在現場,李學武跳下車走進齊膝深的水里時可沒見他有一絲的猶豫或者遲疑。
那么現在問題來了,李學武到底是怕死,還是不怕死?
李學武的答案是,他怕死不了。
真菌感染不是簡單抗生素就全都能解決的,有的真菌抗生素都干不死它,時不時的就會復發。
你想吧,腳氣就是真菌,這么多年了都沒見有人說根治腳氣的。
“我今天還說呢,下這么大的雨不會有內澇吧,沒想到還真是”。
劉茵一邊喂著李姝吃飯,一邊搖頭嘆息著道:“咱們那邊其實還好,挨著海子,排水也好”。
“內城都還行,外城排水系統不算完善,樹枝或者垃圾會堵塞水渠,造成排水困難,形成內澇”。
李學武喝了一口熱湯,只覺得渾身要冒汗,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從衛三團出來的時候他就跟后勤叮囑好了,今晚浴池那邊不要限時間,都泡出汗了才行。
食堂今天晚上的伙食很是豐富,是區里送來的豬肉,犒勞和加餐。
李學武沒留在那邊,但讓韓建昆通知沈國棟拉了三桶白酒過去。
一百斤的橡膠桶,整整三百斤的散燒,每人都能撈著一兩、二兩的。
當然不允許多喝,更不能酗酒,今天的情況屬實特殊,所以除了戰備的,今天出了外勤的所有人都能喝。
這酒李學武沒讓后勤核銷,更沒讓街道和區里核銷,純算在了回收站的帳上,算回收站的慰問品。
“下午見著國棟了,咱家那邊啥事沒有,就是沒出車,都跟家里收拾衛生,保養車子來著”。
李學武知道母親擔心家里,一邊吃著飯,一邊介紹著家里的情況。
“毓秀呢?今日沒值班吧?”
劉茵轉頭看了兒子一眼,道:“我怕你大哥趕著周日了回家,路上再遇著大雨有危險啥的”。
“毓秀今天休息,至于我大哥您就甭惦記了,他比我還惜命呢!”
李學武吃完了一碗飯,站起身去廚房添飯,嘴里調侃道:“甭說下大雨了,就是下毛毛雨他都不回家!”
這話一點都不玄,你看李學武很惜命,李學文比李學武還惜命。
那是個有一點危險都不愿意挨的人,身上但凡破了個口子,必然要酒精消毒,外加咧嘴嘶呵嘶呵的。
不是趙雅芳慣得,從小就是那樣,跟著李學武出去打架齁麻煩的,他打人家行,人家打他準暴走。
除非遇到強敵了,否則哥倆完全不在一起動手,李學文嫌棄李學武太暴力,李學武嫌棄李學文太磨嘰。
“知道我大哥在一監所過的是多么精細的日子嗎?”
李學武坐回到餐桌旁好笑地給母親講道:“咱們家世代行醫,就算以前有個小醫館,那也是沒闊過的”。
“但您要現在去一監所看看我大哥,那純純的大少爺生活!”
他挑眉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說的有點玄乎了,但衣服有人洗,洗完了曬好了得疊好給送屋里去!”
“吃飯都不去食堂,有專人打好了飯盒給端手跟前去,您絕對沒享受過那種待遇,那可真是李家大少!”
“去——!這么編排你大哥!”
劉茵笑著道:“就那種地方還能好到哪去,我就不信有人還能去監所里當少爺的!”
“哎!等哪天我帶您去見識見識,保準您看見了都想住幾天去!”
李學武笑鬧著說道:“您當我大哥真的回不來家啊,他們學校誰還記得他,誰還搭理他啊!”
“他完全是樂不思蜀,嫌棄家里孩子吵鬧,跑那邊躲清凈呢!”
“真要照你這么說,監所改大宅院了?還是大飯店啊?!”
劉茵喂飽了李姝,撿起筷子自己吃了,李姝則在桌子邊上玩。
她微微搖頭道:“我知道你大哥生活條件還算好,看著都胖了”。
“我是想啊,你大哥本來就內向,平日里又是恨不得鉆書里的樣子,這老不回家……”
“甭擔心了,一時的,我還能讓他在一監所躲一輩子清靜啊?”
李學武安慰母親道:“放心吧,我大哥心理健康著呢,他不是內向,他是看不起聽不懂他說話的人”。
“哎!學文大哥好像真有點您說的這個意思!”
秦京茹笑著插話道:“說話很和氣,但給人一種孤傲的感覺”。
“書生嘛,自古文人多孤傲!”
李學武對大哥的評價向來犀利直接,又惹得母親笑著拍了他一下。
“不過我大哥并不清高,他的孤傲是對于科學知識的,也是對學習知識的一種習慣和性格”。
他解釋道:“有故作清高的文人,你跟他談錢好像污了他的人格似的,但你跟著他去菜市場,他能跟人計較這菜不新鮮,那個菜又貴了”。
“我大哥不是這種人,他對錢或者享受的認知很清晰,不然能把錢交給我大嫂,然后享受我大嫂的照顧?”
李學武看向秦京茹挑了挑眉毛笑著說道:“其實我們家就屬我大哥最聰明,也屬他活的最瀟灑”。
“額——好像,還真是這樣!”
秦京茹有些愣神地轉頭看向韓建昆,這人就是一結婚便把工資交給了自己,然后當了甩手掌柜的。
現在家里但凡有點事都是由著她來跑前跑后的張羅,這人卻像是個大少爺似的跟在后面當敲鑼的。
韓建昆見媳婦兒懷疑的眼神飄過來趕緊露出一副憨厚的表情,表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了?
“別聽他瞎說,學文哪有那么多心思和彎彎饒,他就是懶——”
劉茵看了一眼兒子道:“咱們家就屬你心眼子多,小時候跟你哥分蘋果都得用尺子量!差一點都得啃下來一口!”
“我怎么不記得有這種事?”
李學武好笑道:“我就知道我哥帶著我出去干壞事,然后回家跟您裝好人,把錯誤都賴我身上”。
“都屬小猴子的!院里就屬你們淘,你爸看著你們都上火”。
劉茵笑著解釋道:“學文裝好人是怕挨打,把錯誤賴你身上是覺得你小,你爸不舍得打”。
“啊!合著我年歲小就該背黑鍋了唄!我大哥還是比我聰明啊!”
李學武笑著道:“不過他懶也是真的,去后院偷孫家的沙果都讓我去偷,然后他跟大墻外等著,說是懶得爬墻,更懶得摘”。
“真好玩,我小時候就沒有這些,凈看我弟弟他們了”秦京茹羨慕地贊了一句,道:“還是哥兄弟多了好,長大了都能互相助力了”。
她說著話的時候還瞥了一眼韓建昆,韓建昆收到了她的眼神只覺得壓力山大。
秦京茹只聽見了李學武和他大哥之間好玩的事,是沒聽見李順叔多鬧心的事,真要跟她生一堆孩子,自己不就成了李順叔當初的境遇了嘛。
真是為了好玩不管我死活啊!
“早,領導!”
“早,領導!”
早晨一上班,李學武一邊應和著同志們的招呼,一邊跟彭曉力交代著今天的工作。
周一,有得忙了,領導們都回來了,是要開辦公會的。
以前他管理的業務不多,會議也不多,可現在,天天都有會。
好在這個時候沒有文山會海那一套,否則他都不用干別的了,只在會議室里辦公和上班罷。
“哎,領導,昨天是您帶隊伍去東城了?”
三樓,孫健從綜合辦里出來,正巧跟他們撞面,便笑著確定道:“我好像是看見您車了”。
李學武擺了擺手道:“快別說了,泡了一整天,是準備出去玩的,沒想到一出門便發現漲水了,你家就在東城外?沒事吧?”
“還好還好,我們家那邊地勢高”。
孫健同彭曉力點了點頭,隨著李學武一起進了辦公室匯報道:“丁主任那邊送來的,市里關于亮馬河生態工業區的批復下來了”。
“還挺快,呵呵——”
李學武接過來看了看,時間點就是今天,應該是現批現發的。
中京委辦函[1967]42號:決定亮馬河工業區[丙-31]區域由紅星軋鋼廠負責修建和管理,用以創建生態工業示范區。
“領導,這份文件就算標志著紅星軋鋼廠亮馬河生態工業區從此進入到了大建設階段了吧?”
“別高興的太早了!”
李學武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將手里的文件放在一邊,坐在了椅子上說道:“困難才剛剛開始”。
“我跟你說的,讓宣傳聯系京城報紙的事怎么樣了?”
“今天早上回復咱們的,說是文章已經推過去了,正在加急審呢”。
孫健站在桌子旁微微彎著腰低聲詢問道:“會不會被攔下啊?”
“攔下那不是更好?”
李學武沒在意地挑了挑眉毛,道:“這件事本身只是紅星廠和周邊廠職工關注的重點”。
“您是說……”孫健會意地接話道:“如果市里攔下了,那邊成了政策性阻礙執行的輿情?”
“呵呵——我倒是真想這么運作一下的!”
李學武輕笑著點了點桌上的文件,隨后搖了搖頭道:“可惜市里不會那么干的,他們沒那么蠢”。
“再一個,以后總是要在人家的地頭上刨食吃,互相留個面子吧”。
他將文件推向一邊,道:“給工程處和宣傳處說,我要在Z先生視察的地方豎起一塊大牌子來!”
“要求是高,是大,越大越好”
李學武點著孫健叮囑道:“大到把亮馬河生態工業區的未來鳥瞰圖給我畫上去,高到一公里之內能看見那座大牌子!”
“好的領導,不過……”孫健先是答應了一聲,隨后輕聲詢問道:“是不是有點太張揚了?”
“這就張揚了?是你太保守了!我的同志!”
李學武笑著說道:“做人可以學習中庸之道,斂而不揚,但做事一定要光明正大,理直氣壯”。
他接了彭曉力遞過來的文件邊看邊說道:“咱們要搞生態工業區又不是偷又不是搶,有什么可偷偷摸摸的,去吧,就這么安排”。
“是!我這就去給工程和宣傳打電話聯系,盡快落實您的意見!”
孫健答應過后就要往外走,卻聽見李學武輕輕敲了桌子:“領導?”
李學武看著他點點頭,滿眼的考問道:“應該注意什么不用我強調了吧?”
“是,宣傳力度和尺度,工程標準和安全,您放心”。
孫健對李學武的做事風格還是比較了解的,做任何事都要講安全,尤其是對生命安全和事故特別重視。
李學武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離開了,低著頭看起了文件。
大約也就是一個多小時吧,彭曉力進來提醒他該過去開會了。
李學武抬起手看了看時間,感慨道:“怎么過的這么快?”
說完喝了一口茶水,拎著筆記本便起身往外走,今天上午有個辦公會,下午還有個貿易經濟對接會。
保衛組的工作他現在真的是抓全了,就算是想抓具體工作也沒時間,搞不來了,要累死個人。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老李的人事布局其中一個想要達到的目的。
也有可能是老李要培養他,畢竟保衛組長當得再好也成不了管委會副主任,必須負責一個廠,負責綜合性的業務單位才行。
基本上,不去分廠當一把手,很難直接提到廠領導副職的位置,除非資歷和時間足夠彌補一線管理缺失。
不過依著李學武的思路,老李現在就是跟他玩欲蓋彌彰、溫水煮青蛙呢,不敢快速卸了他的“槍”但要保證他不能亂開槍。
尤其是這把槍最好的狀態是放在槍套里,既具有威懾力,又能保證安全,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董文學去煉鋼廠已經一年多了,李學武到現在這個位置也一年多了,包括其他相關的職務任職時間,老李要做好這些中層管理者后續的安排。
以往當然是他和其他班子成員商量好,交給組織處和人事處考察。
但現在他不是大權獨攬,有了一支筆的決定權了嘛,所以要溫和的、不引起亂子的人事調整。
李學武現在也含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坐上保衛組組長的位置。
隨著廠里的機遇和發展不斷涌現,他很有可能在去煉鋼廠之前要到其他部門過渡一下。
副處到正處是一道坎,這道坎要在原單位邁那必然是很有難度的。
尤其是之于李學武這樣年輕閱歷少的青年干部,更應該積累較多的工作經驗。
所以,保衛組現在基本上進入到了后李學武時代。
即便他還沒有成為正式的保衛組組長,但他的時代其實早就開始了。
而后李學武時代的保衛組,扮演重要職能角色的是于德才。
從綜合辦主任一路走到副組長的位置,級別也到了副處級。
可他接班李學武的可能性很低,這里說的是職權,而不是職務。
要說職務,兩個人其實都是副組長,但李學武在職權上負責主要工作,統籌保衛組全局工作。
李學武一旦調任其他部門過渡處長職務,于德才很有可能成為保衛組常務副組長,也就是所謂的第一副組長,但要說更進一步不太可能。
所以老李的布局一下子就顯露了出來,直接敲在了董文學這條線的七寸上,他賭李學武不會貪戀一時控制權而放棄晉升的快車道。
就算是李學武要留任晉升保衛組組長,董文學也不會同意的。
到時候保衛組一把手的位置就由李懷德來決定了,更給董文學這條線留了個于德才,他就是最后的面子。
董文學回廠,李學武下煉鋼廠,這是三人早有的默契。
董文學回廠會成為李懷德一個重要的支援,但絕對不會再掌控這么大的權利了,他也需要緩沖。
跑一段仕途馬拉松總要歇一歇再上路,董文學和李學武都要把力氣撒一撒,就把谷維潔和景玉農影響了。
到時候這一條隱隱聯合起來的關系網就會出現漏洞和松弛,也就是老李完全介入人事調整的最佳時期。
有人說企業管理就是熬一鍋粥,慢了不行,快了不行,火大了不行,火小了還不行,得有耐心,還得掌握好火候,否則你永遠吃不好。
三樓,小會議室。
紅星廠所有重要決定都是從這一間不起眼的會議室中討論形成的。
會議室內部的裝飾很簡單,就連會議桌都是辦公桌拼湊的,上面蓋著一塊絨布桌布,擺著暖瓶和茶杯。
今天是周一例行的辦公會,可也是月中會議,更是廠領導班子副職出差去往其他省份拜訪交流回來的第一個辦公會議,所以會議議程很多。
先是由主持會議的李懷德講了認真學習貫徹落實上級思想教育文件指示精神,這才開始了正式的會議。
貿易管理中心十二個辦事處的選址和投建、與鋼鐵學院共建教育結構的合作落實、造船廠設備升級改造的具體措施、與信用社共建金融體系合作方案的整體規劃思路、與紡織廠……
議題一個一個地過,討論的很是仔細和認真,主管領導做主要意見闡述說明,其他分管領導做補充,最后班子成員發言討論。
管委會開會,只有具備讜委委員資格的人員才能參會或者列席。
李學武是列席會議的委員中唯一一個坐到了核心會議桌上的人。
很特殊的,他的位置就在李懷德的右手邊,以往這里是常務副的位置,可紅星廠沒人有意見。
“最后一個議題,談談亮馬河生態工業區的事”。
李懷德看著大家講道:“就在幾位班子同志前往各省開展交流活動的時候,我跟學武同志與市里的領導見了一個面,把這件事談了下來”。
他示意了李學武這邊一下,道:“很艱難,可以說寸步不讓,寸土必爭,給劉副主任談的要急眼了”。
“哈哈哈——”
眾人發出了會心的笑聲,知道李學武說話是比較犀利的,尤其是在談判桌上,好幾次都聽到這種言論了。
紅星廠從布局三產工業,到聯合工業,基本上每一個項目都有李學武的幫助和關注。
一個保衛組組長,卻干著協調經濟、貿易、生產的常務副主任的活。
當然了,李學武也不愿意這么干,可誰讓李懷德要求他這么干呢。
“急眼也不行,就算是一分錢,那也是紅星廠三萬兩千名職工的一分錢,我們沒有權利舍出去,裝人情”。
李懷德認真地講道:“整合資源,兼并十六家工業企業我不反對,因為紅星廠要發展壯大,必然是要反哺城市工業和拓寬工業范圍的”。
“工業可以兼容和拓寬,但思路不能亂,思維不能散!”
他右手輕輕拍了拍右側的桌面道:“在這一點上學武同志是負起責任來了,為咱們爭取到了最合適的責任劃分和工業處理方案”。
“學武同志,給同志們介紹一下具體的整合方案吧”。
“好的領導,接下來由我給各位領導和同志匯報關于亮馬河生態工業區的具體建設方案以及實施細節”。
李學武玩笑似的強調道:“這里我插一句題外話,其實市里劉副主任生氣是被李主任給氣的”。
“哈哈哈——!”
眾人發出了比先前那一陣更歡快的笑聲,恰恰襯托了今天會議的整體氣氛,贏麻了的感覺真爽啊。
“關于審批同意紅星軋鋼廠在亮馬河區域建設示范性生態工業區的意見……”
李學武先是宣讀了市里對工業區建設申請的回復,隨后才開始介紹雙方擬定的處置方案。
當聽到紅星廠在今年年底前再兼并五萬六千人進來的時候,景玉農是皺眉的。
但當聽說這五萬六千人算借調,且十六家工廠搬遷和工人安置款要在兼并款項中扣除時,她又松開了眉毛。
可當聽到李學武說到兼并款項的40要先行給付到市里時她又皺起了眉頭。
但當聽到李學武說三年后市里新的軋鋼廠要優先接受紅星軋鋼廠現有無法隨廠搬遷人員,這一次兼并人員的后續安置問題不用紅星廠負責時,她的眉頭又松開了。
所以,在李學武的匯報階段,景玉農的眉毛很是配合地一皺一松,一皺一松,節奏很是協調。
直到最后景玉農才覺察出李學武的壞,這混蛋是故意把材料這么寫的吧?把報告當,還特么整得跌宕起伏的,引人入勝嘛?
“按40的額度給付,剩下的能滿足拆遷、重建和安置嗎?”
在李學武匯報結束后,薛直夫便開口問道:“這里還包括軋鋼廠的生產機械設備估值沒算呢”。
“額……這個還得看景副主任那邊怎么算”。
李學武并沒有直接回答薛直夫的問題,而是示意了斜對面的景玉農說道:“如果景副主任尺子松一松,市里興許還能拿著錢”。
“合著你的意思是,我的尺子緊一緊,市里還得倒貼錢?”
景玉農見他把問題往自己身上扯,瞥了他一眼問道:“我什么時候有這把尺子了?說緊就緊,說松就松”。
“呵呵,這不是打比方嘛!”李學武輕笑著說道:“我畢竟不是專業的財務審計和財產估值人員”。
“要是依著我的意思,那就把剩下的60資金做平算了,反正我看劉副主任的意思也沒想著能要回去”。
“哈哈哈——!”
薛直夫等人算是看明白他的意思了,就是想黑吃黑,根本沒打算給市里分錢,但又不好意思說,往景玉農身上折一下子。
到時候市里來人要錢,問起來他也能說這都是景副主任做的賬,跟他完全是一點關系都沒有。
好么,好人都是他做,壞事都是別人干的,真雞賊啊。
景玉農也不是吃虧的主兒,對李學武的了解還是比較深的。
她這會兒點了點李學武說道:“得,有你這句話就算行了,回頭兒市里問起來,我就說是你的意見”。
“我的意見都無所謂,只要市里認為我能做這個決定就行”。
李學武逗笑道:“回頭您說是我按著您扒拉的算盤珠子硬這么把賬目做平的,沒問題!”
“哈哈哈——!”
會議到現在基本上就算是結束了,會場的氣氛也熱烈了起來。
大家看著景玉農吃虧,瞪著李學武要罵街的模樣,不禁的都笑了。
站在會議室門口的秘書們聽見會議室里傳來的笑聲也是愣愣的。
這怎么了是,不是說開辦公會議嘛,這怎么成茶館了!
景玉農吃虧是因為李學武這么說誰信啊,啊,她怎么了就讓李學武按著把賬目做平了,市里人能信?
要不說李懷德不講話,把這個機會讓給了李學武,原來是想著訛她,讓她承擔賬務核算的鍋,免得在市里面前不好看呢。
是了,她是主管財務工作的領導,核算尺度可不就在她手里嘛。
李懷德不好意思講,便讓李學武講,李學武講也不能生拉硬套,拐了一個彎把她繞到里頭了。
這混蛋——!你是跟老李親,還是跟我親啊!
從會議室里出來,幾位領導的臉上仍然掛著還未消散的笑容。
看得門口站著的秘書懵抓耳撓腮的,迫切地想要知道剛剛會場內都談了些什么,這么可樂。
“跟信用社那邊定了啊,24號對外簽訂合作協議,就在咱們廠區”。
景玉農給身后出來的李學武叮囑道:“到時候你來主持現場工作”。
“我哪有資格主持這個,還得是您來主持才好呢”。
李學武笑著解釋道:“二汽那邊明天談,后天還有京城火車站運輸站的會,我真忙不過來了”。
“熊瞎子掰苞米!”景玉農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提醒道:“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別忙得暈了頭”。
“您瞧瞧,景副主任批評我了不是!”李學武剛想認真地回答她,卻見李懷德出來了,趕緊換了口風道:“我就說您出的這個主意準把景副主任惹急了,現在好了吧!”
李懷德聽得一愣,隨即好笑道:“哎呀!李學武,你可真是鐵嘴啊,我什么時候出這個主意了!”
昨晚有點卡文,再加上孩子鬧,寫的晚了,又忘了作協要開會,我今天要累死了,哇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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