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造船的事,李學武中午飯都沒怎么吃好。
送了外商上樓休息后,紅星廠一行人聚在會客室里開了個小會。
議題便是圣塔雅集團來勢洶洶,拋出了多個工業品類合作項目,紅星廠這邊怎么接。
首先能確定的是,汽車工業、機械工業和軋鋼工業要再加碼,擴大產能,提升技術儲備和工藝。
其次是工業制造、工程機械、電子工業和冶金工業等項目,需要紅星廠吃掉技術和設備,把聯合工業和聯合三產搞起來。
最后便是工業供應鏈,所有紅星廠不能自主生產的,也不值得自主生產的,且能完成供應鏈組裝的,都要甩出去搞供應鏈。
景玉農給李雪點頭,示意她將會客室的門打開通風,屋里雖然開著窗戶,可煙霧繚繞,太熏人了。
幾桿老煙槍愁眉不展,只一個勁兒地咕嘟煙能耐,屁話沒有。
她聽完李學武的闡述,皺眉問道:“供應鏈倒是可以搞,可搞多大,如何實現配套生產和運輸是個大問題,調度能跟得上?”
“汽車工業、機械工業和軋鋼工業要提升產能,只能從加工周期來提升了,加大人力投入嘛!”
程開元使勁抽了一口煙,道:“好在是兼并的工廠能夠提供小六萬人的支持,不然真不敢接!”
“不僅僅是人力的問題,還有科技的投入和人才的富集政策。”
景玉農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圣塔雅集團給出的訂單都是帶著新工藝、新設備來的,明顯是沒安好心,這是在釣魚呢。”
“我不管他們在釣什么魚。”
李懷德昂起頭說道:“這口肉咱們必須吃下去,吃下圣塔雅的訂單,三年內不用為訂單發愁了!”
“是有技術威脅的意思,不要太明顯,賭咱們吃不下,或者沒有信心吃下。”
薛直夫抽了一口煙,長出了一口氣道:“就像李主任所說的,這塊肉咱們必須吃,在擁有強大的人力資源基礎上,還得搞定科技資源,把科技人才隊伍樹立起來。”
“聯合工業和聯合三產能解決一部分技術消耗的問題,也能獲取一部分技術支撐和合作。”
李學武并沒有抽煙,所以他撿了窗子邊上坐了,二手煙他也不想吸啊,多虧得慌。
“要想吃的滿嘴流油,這一次勢必要廣撒英雄帖了,技術和設備都有,但憑能力上臺說話。”
他很是淡定地講道:“聯合兄弟單位吃技術、吃設備是一方面,在全國的機械制造廠里尋找合適的供應鏈生產商才是關鍵。”
“這些設備和機械都是有著嚴格的生產工藝標準的,輕易糊弄不得,優品率降低,小心卡脖子。”
“到頭來還是要搞生產,整裝生產也是生產嘛——”
程開元抽著煙提醒道:“兼并的16家企業是帶著生產計劃來的,不能影響了本身的生產任務。”
“所以今年在吃下圣塔雅集團的訂單還是要在人力資源上想辦法,不行就再擴招一批職工。”
“我不贊成這一意見。”
谷維潔反對道:“因為生產訂單而增加人力成本,且是在目前兼并過來的人力資源還沒有消耗完全的情況下,我更不支持這一觀點。”
她看向幾位廠領導道:“別忘了咱們手里還有不低于八千人的工程隊呢,隨時都可以轉化為生產力和勞動力,這也是一種資源。”
“圣塔雅集團只是下了訂單,如果產品受阻,他們撤銷了訂單怎么辦?”
谷維潔提醒道:“到時候咱們手里的工人太多,計劃太少,產品太少,就要吃大虧了。”
“這一點維潔同志講得還是有道理的,人事擴招需要慎重。”
李懷德知道程開元有一些小心思,不過并沒有點明,用一句話遮掩了過去,不至于讓大家反感。
他抬手點了點李學武,問道:“你的意見是什么,講一講。”
“好的領導。”
李學武點頭道:“我的意見是既然不能放過,那就逆向思維倒推,他們要以技術威脅紅星廠,咱們就用嚴苛的生產條件卡他們。”
“鋼城工業生產條件優秀,那就借著這次機會,徹底把鋼城的工業區建設起來,搞一個集合體。”
他給幾位領導解釋道:“一般的工業零部件都能在東北找得到,最多遠了往關外幾個省擴展。”
“當然了,這是應對運輸所提出的構思,不包含特殊工業產品需要,這個以后再說。”
李學武頓了頓,又講道:“咱們是用產品換技術和設備,轉過頭來再拿設備和技術換工廠和合作。”
“完全可以把合作面拓展開嘛,聯合工業和聯合三產的臺子搭起來,咱們提供地皮和技術設備,誰有工人誰先來,誰敢合作誰先來嘛。”
他看向李懷德特別強調道:“我的意見就是一個目標,那就是攬下這次合作必須是盈利的!”
“可造船廠那邊……”
薛直夫皺眉道:“要生產萬噸貨輪,還是以補償協議的條件供應生產,一艘船都支付不起,他們要是連要十艘船的話……?”
“也不怕撐死他們!”
李懷德拍了拍沙發扶手道:“不要擔心錢的問題,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叫問題——!”
他倒是很瀟灑,今年紅星廠多有進項,兜里有錢的老李說話都帶著吹牛嗶的氣勢了。
他大手一揮道:“營城造船廠早晚是要造大船的,況且還在跟濱城造船廠有合作,是時候動一動了!”
“給徐斯年打電話,告訴他盡快完成造船廠的整合布局!”
李懷德看向李學武交代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是安排他沖上去的時候了,不要怕,狠狠地干他一下子!”
“好的領導,我下來就給徐主任溝通。”
李學武點點頭,提醒道:“如果這一次能夠聯合多家企業構建集成式制造業基地,咱們是不是跟一機部更新一下集團化申請的文件?”
“可以的——大膽一點!”
李懷德靠坐在沙發上,給眾人擺擺手說道:“畏首畏尾怎么干事業,一個圣塔雅就把咱們嚇住了,以后來了體量更大的企業怎么辦?”
“關于人力資源調配的問題,就請維潔同志辛苦一下。”
他看向谷維潔安排道:“今年是紅星廠的發展年,機遇年。”
“咱們完成了人事變革后的擴招任務,更完成了新工人培訓教育體系的建設。”
“兼并進來的16家工廠的干部職工要充分利用好,人事變革產生的富余生產勞動力也要利用好!”
李懷德在給谷維潔做了交代后,最后強調道:“用兵如火,未雨綢繆,不能在人力上出問題。”
“您放心,李主任。”
谷維潔認真回答道:“接下來我將盡快完成人事變革的收尾工作,同時準備16家企業的兼并準備工作,以及這次談判產生的人力需要工作。”
“好,人事工作解決了,那就談談技術和生產工作。”
李懷德轉頭看向程開元說道:“開元同志,工業生產這一塊盡快做好準備,十六家企業的工人整合開始后,軋鋼廠就要大生產!”
他認真講道:“三班倒,但產能不能只翻三倍,今年咱們要放一顆大衛星,要把聯合工業和聯合三產的窟窿補足!”
“在這一基礎上,還要把十六家工廠的生產計劃搞下來,不能讓這種計劃內工作拖了咱們的后腿!”
李懷德示意了谷維潔的方向,給程開元交代道:“人事問題維潔同志會處理好,生產問題我要看你的決心。”
“我這邊沒有問題,只要是廠里需要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程開元認真講道:“無論是生產還是技術需要,我們這邊一定全力配合廠里的調度和安排。”
“好,生產問題解決了,我來解決技術問題。”
李懷德看向李學武說道:“技術我不太懂,我特么也沒管過技術部門,屬于門外漢。”
“哈哈哈——”
會客室內連續解決了兩個大問題,李懷德的玩笑適時地消除了因為法商技術威脅所帶來的壓力。
聽著大家的笑聲,李懷德點點頭,講道:“但我知道技術發展需要錢,我拿200萬出來,你來幫我把技術給我搞定。”
“我不管你是偷還是搶,哪怕是從其他工廠里把人扛回來,這兩百萬你花出去,我只要技術人員站在紅星廠里!”
“好的領導,我知道怎么搶了”李學武玩笑道:“下來我就帶著保衛處的人去其他廠扛人!”
“哈哈哈——”
大家看著李學武又都是笑了起來,都想看看他怎么扛人呢。
“最后是供應鏈系統對吧?”
李懷德撓了撓腦袋,道:“我到現在也是剛剛搞明白供應鏈的具體運營模式,但讓我負責可不成。”
他示意了景玉農那邊道:“玉農同志,這一塊還是交給你,由學武同志配合你完成相關工作。”
“明白,李主任。”
景玉農點頭道:“這一塊我們會協同聯合工業和聯合三產來做,盡快完成產業化和基建布局。”
“這些由你們來決定,我只看結果。”
李懷德擺了擺手,道:“既然法國人要船,那咱們就給他船,煉鋼廠和軋鋼廠今年翻倍的產能總能支撐過這一年,到了明年!”
他意氣風發地說道:“甭說他要一條船,我只怕到時候他們要求著咱們別把他們打的太狠!”
中午的休息時間很短,也只夠雙方做簡單休整和討論的,下午一點鐘,談判會再次開始。
五月份的中午已經有了熱浪滾燙的意思,但室內依舊涼爽。
李學武作為主要談判代表,一上來并沒有火力全開。
先是就紅星廠現有的汽車工業、船舶工業、軋鋼工業、冶金工業、食品工業、電子電器工業等等做了介紹。
包括聯合工業和三產工業中的化工工業、機械制造工業、農用機械制造工業、塑料工業等,都做了較為詳細的闡述說明。
最后的結論性發言中,李學武強調了紅星廠具備法商提出訂單的全部生產和制造能力。
但是,紅星廠不得不面對的問題是,如此大規模集成化的生產需要是超出工廠本身制造體量的。
除了要引進更多的聯合單位組建工業和三產企業,還要拓展紅星廠自己本身的工業實力。
李學武看著對方獅子大開口,要求圣塔雅集團幫助紅星廠引進全套的冶金和軋鋼技術。
奧地利的氧氣頂吹煉鋼技術,法國的高爐吹重油技術,丑國的高爐高溫、高壓技術,西德的煉鋼脫氧技術,瑞士的連續鑄鋼技術,丑國的帶軋鋼技術。
李學武講給他們的是,紅星廠一定要接下這個大單子,并且在未來三十年內保證產品供應。
同時一定要整合世界上先進的重工業生產技術,創造世界第一流的鋼鐵技術。
李學武的獅子大開口可不僅僅如此,他還跟法國人要了兩座發電站。
一套要布置在鋼城,滿足生產需要;一座要布置在京城,滿足生態工業區的需要。
啥叫一口咬在腎上?
現在李學武代表紅星廠提出的條件就是一口咬在了圣塔雅集團的腎上,疼的要命。
你敢甩?
腎要不要了?
命要不要了?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上午圣塔雅用補償貿易協定來逼迫紅星廠答應給造船,用以快速收回技術和設備投資成本。
下午李學武就給對方一棒子,投資成本真要是讓你這么快收回去,我們不成棒槌了嘛。
當然了,談判嘛,漫天要價,坐地還錢,你要萬噸貨船,那我們就要軋鋼和冶金技術,以及發電廠。
你能把船開走,我就不信這些技術和發電廠你能給我收走了。
怎么辦?
李學武所提出的技術需要和基建需要都是圍繞訂單生產設計的,跟他們上午的打法一個樣!
你現在否定他的技術需要,那就是否定上午對紅星廠生產能力的定義,等于今天浪費彼此時間都白談了。
李懷德等人是一句話都不說,只看著李學武攻城掠寨,只等著對面的圣塔雅集團給出答復。
副總裁威廉·羅賓直了直身子要開口講話,但被總裁香塔爾制止住了,示意由她來講。
全場的目光齊聚于這位年輕干練且睿智的集團總裁身上。
香塔爾語氣和緩地講道:“圣塔雅集團是帶著誠意和目標來到這里與紅星廠展開合作談判的。”
她示意了對面的李學武說道:“我和李先生就合作意向有過較為懇切的溝通和交流。”
“我們的副總裁威廉·羅賓先生在我回國期間也與貴方完成了第一次系統的談判。”
“我相信,我們雙方都是希望這次合作能夠順利達成,并共同發展和進步的。”
香塔爾又示意了外事館的專員席位道:“包括我們雙方的外事館都為促成這一次合作做出了很多的努力,我們倍感珍惜。”
“我們要肯定紅星廠在尊重圣塔雅集團的貿易訴求中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我們也尊重紅星廠合理地對貿易合作提出訴求和希望。”
“當然,為促進雙方的良好合作基礎,我們也提出了進一步的合作希望,包括紅星廠正在籌備的生態工業區建設。”
香塔爾示意了李懷德道:“我們會提供先進的建筑技術和建筑機械,幫助紅星廠快速完成基建。”
“同時,我們對紅星廠現有的工業生產規模提出了展望和希望,希望這些技術和設備能夠加快工業基建的效率和質量。”
她看向李學武認真道:“我們提出的貨船制造訴求是依照目前圣塔雅集團在東南亞地區的貨物運輸需要,并非刻意刁難,請貴方理解。”
“而關于合作貿易的性質,我么充分尊重貴方的政策性決定,并且充分認同補償貿易的方式。”
“但在技術和設備訴求上,我們也有完整的考慮和調查。”
香塔爾推了推面前的文件道:“關于紅星廠目前的冶金和軋鋼技術完全沒有到全面升級的狀況。”
“我們也達不到構建一個日本鋼鐵工業發展基礎的條件。”
她聽見李學武說起這些技術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對方想要干什么了,或者說是在反制和漫天要價。
這么多國家的冶金和軋鋼先進技術引進內地,那艘萬噸級貨船不就又白白搭進去了嘛。
不僅如此,包括發電廠在內,這些技術和設備的投資猴年馬月才能補償回來啊。
都是千年的狐貍,香塔爾倒是明白,跟李學武繼續糾纏下去是沒有結果的,只能攤牌。
“兩個方向,第一,我們答應兩個發電廠的設備,去掉軋鋼工業和冶金工業技術的提供。”
香塔爾講道:“第二,我們答應貴方的所有要求,但需要分批次完成,與貿易協定同步。”
“同步是不可能同步的,我們等不起,最多兩年時間。”
李學武言辭堅定地用手指點了點桌子,提醒道:“三年后我們要遷移軋鋼廠,你們的設備和技術到不了,我們可就不等了。”
“那我們也要時間限制!”
香塔爾有些生氣了,手指輕敲桌子道:“兩年內我要接收貨船,并且保證所有訂單開始出貨。”
李學武沒有立即答應他,而是將她們的條件快速轉述給了李懷德等人,小聲商量了一下。
翻譯轉譯的一個字都不會差,但不夠精煉,李學武只說結果,討論的自然是快的。
沒讓對方多等,李學武看向對方正式地點頭道:“我們再提一個,你要求的時間我們給你縮短一年,能不能給我們上一套直升機生產制造技術?”
“黑呀!真黑呀!”
周六,李學武送景玉農到調度車站,對方將帶領紅星廠經濟和工程以及調度團隊針對全國布局的16個辦事處開展巡查和調研工作。
這一次巡查和調研將持續一個多月的時間,景玉農作為廠主要負責領導,親臨一線,徹底穩定聯合貿易管理中心的基礎。
在巡查和調研各辦事處的同時,她也將作為聯合貿易負責人與當地的主要合作伙伴和有合作意向的單位展開會談。
能敲定多少合作全看以往辦事處的工作基礎和負責人的能力。
而這一次巡查也代表著紅星廠正式完成了二級銷售渠道的打造和鋪設。
接下來要做的便是細化和深耕三級銷售渠道,至少未來五年內,貿易管理中心對管理處的發展就是這么設定的。
在調度車間的站臺上,團隊成員攜帶行李陸續登車,李學武則是與景玉農說起了昨天的談判。
景玉農想起當時的情況還是忍不住地看著李學武念叨著:“黑呀,你是真黑呀!山大王都沒你黑啊!”
“得了吧,您是看見我啥了咋地,就說我黑!”李學武嘿嘿地玩笑道:“我哪兒黑啊?!”
“你要不要我把李雪叫下來你再說這種話?”
景玉農白了他一眼,正色道:“你為什么想著要直升機的生產技術和設備?咱們廠又沒這個需要。”
“咱們廠是沒這個需要,可有的單位需要啊——”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法國人太雞賊了,竟然拒絕了我的提議,不然咱們這一次絕對不是小賺。”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是真敢要啊!”景玉農看著他咧咧嘴,道:“你有沒有想過對方真的答應了咱們該怎么辦?”
“用一年的時間實現所有訂單的生產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景玉農說道:“貨船制造可能三個月就能完成施工,技術消化和設備安裝以及生產調控不是一年就能完成的,你在拿紅星廠打賭。”
“不,你是以常規的計算方式來評估這一談判條件的。”
李學武微微瞇眼提醒道:“如果咱們手里有了直升機的生產技術和設備,咱們會差這點時間?”
“你知道我跟她要什么直升機的生產技術嗎?”
看了不明所以的景玉農一眼,李學武輕聲講道:“今年年初,嚶國的韋斯特蘭和法國的航宇簽署了一項關于直升機的合作協議。”
“雙方聯合研制能滿足兩國需求的鍕用直升機。”
“合作集中在三種機型上,法國航宇牽頭研制一種大型直升機——“美洲獅”以及一種輕型直升機——“小羚羊”,韋斯特蘭牽頭研制一種中型直升機——WG.13。”
李學武瞇著眼睛看了景玉農問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你怎么知道這些的?”
景玉農驚訝地看著李學武,問道:“這種合作項目應該是屬于機密吧?尤其是近期簽署的協議。”
“是機密,但因為有著商業的參與,保密程度堪憂。”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不過你也得看得出人家的綜合實力強悍,不怕你探查到這些秘密,更不怕你來干擾這一合作的內容。”
景玉農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在幫調查部做事?”
“呵呵——當然不是”李學武微微搖頭道:“調查部八抬大轎請我過去我都不會去的,更不會給他們做事。”
“這件事說來也是巧了——”
李學武挑眉問道:“你還記得桃谷繪里香這個人嗎?”
“桃谷繪里香?馹商在京駐辦事處的負責人?”景玉農皺眉問道:“這件事跟她有所牽扯?”
“牽扯大了——!”
李學武挑眉道:“你猜我上次在國際飯店遇見她跟誰在一起?”
“你要不直說好了”景玉農瞪眼道:“要你這么猜來猜去的,火車都要出發了!”
“是嚶國外事館的工作人員!”李學武提醒她道:“你想想三禾株式會社跟咱們談合作的過程有沒有表現出其他的目的?”
“這……好像……”
景玉農努力回想著,皺眉道:“我的印象里是沒有的……”
“我印象里也沒有!”
李學武嚴肅地說道:“但這個桃谷繪里香在三位股東回國后便表現出了異常的勤奮和熱情。”
他介紹道:“對方有辦事處不住,有外事部的招待賓館不住,偏偏要住在國際飯店。”
“我再說一個問題”李學武小聲跟她說道:“這個桃谷繪里香私下里約過我,但被我拒絕了。”
“私下里?約過你?干什么?”景玉農皺眉道:“這件事怎么沒有聽你提起過?”
“這種事怎么提啊?”
李學武挑眉道:“人家約我到國際飯店吃吃飯,吃完飯喝點酒,喝完酒你說干點啥?”
“我知道要干啥?!”
景玉農被他問急眼了,嗔了他一句,隨后問道:“這件事你有向上面匯報嗎?別大意吃刮落啊!”
“我能在這種問題上栽跟頭?”
李學武一米眼睛道:“你知道當初她主動約我打桌球,我最先開始懷疑她是誰指派來的嗎?”
景玉農也是眼睛一瞇,微微抬起頭看著李學武滿臉的震驚,她還真是沒想到李學武曾經遇到了這么多的麻煩。
她當然知道李學武說的是誰,十二月末,從津門回來后,李學武就在私下里跟她提到了那件事。
挑了工業、外經貿和外事部的那根弦,讓對方偷雞不成蝕把米。
原來李學武擔心的是這位桃谷繪里香被那位利用了,來給他下套的。
這么一想還真是驚險,就算是李學武根基深厚,背景深厚,遇到這種情況也是要完蛋的。
外事無小事,誰來都一樣。
“所以,不是那邊的事?”
“看樣子不是,我早就跟調查部那邊說過了。”
李學武滿臉的陰險,道:“他們要是敢來這一手,我真不介意拽他們下馬,讓他們嘗嘗受冤枉是個什么滋味。”
景玉農長出一口氣,道:“你可能想歪了,他們有的是手段來針對你,不可能用這一手的。”
“但我不得不防,好在是現在暫時塵埃落定了。”
李學武挑眉道:“我斷定那娘們不是好人,所以調查部那邊一直在跟著她,就想看看那張畫皮下到底是個什么鬼!”
“是有結果了?馹商……不對!”景玉農剛猜了一句便自我否定了,搖頭道:“是哪邊的人?”
“我敢跟香塔爾要直升機的生產技術和設備,你說她可能是哪邊的人?”
李學武笑著說道:“要直升機他們給了,就說明底氣十足,項目基本上沒啥問題了,且不怕技術輸出。”
“但現在問題是,這些項目還處于保密當中,我是怎么知道的?”
他嘰咕嘰咕眼睛道:“這話是說給那位經濟專員聽的,她這一次要記我一個人情。”
李學武嘴角微微一翹道:“這次的合作絕對是穩了的,至于那些直升機的技術,早晚也是我的!”
“什么!”
景玉農可不是一般角色,她已經聽出了李學武的畫外音,震驚問地道:“技術已經泄露出來了?”
送走了景玉農,李學武又參加了一個辦公會議,是關于16家企業合并后如何對相應干部考察任用。
這是谷維潔負責的領域,也是李懷德著重布局的領域,兩個人頗有一番斗法,李學武不好參與。
所以會議上并沒有多說話,而是本著多聽多看的原則參會的。
可雙方都沒打算放過他,讓他針對這一工作進行建議發言。
李學武只提了幾條關鍵的,也是從保衛組立場出發的。
首先就是調配保衛干部進入到保衛組,加厚保衛組的基礎架構,同時也補齊現在缺少的副職。
其次是選調優秀的紀監干部,提升保衛組紀律監察和安全監察的實力和能力。
再有就是職工多了,對消防和護衛隊的工作也造成了一定的壓力,兩個專業隊伍要擴編。
最后就是在這些工廠中選調優秀青年干部提拔到管委辦的隊伍中來,接受鍛煉和學習,為下一步組織工作做基礎。
意見可以說很實在,也很貼合實際工作需要,但這些都不是李懷德和谷維潔想要聽到的。
不站隊,不表態,才是李學武和董文學在紅星廠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況且李學武才是布局紅星廠背后的最大黑手。
李懷德現在想要擺弄李學武,你覺得他能讓對方擺弄嗎?
反過來說,李學武覺得李懷德現在有點太務實了,竟然開始關心起了具體業務,中層干部那點事都不夠他忙的了嗎?
是不是應該給他上一點節目了,豐富一下業余的興趣愛好,比如唱唱歌,跳跳舞啥的。
其實也不用這么事必躬親的,他都忙了,下面的人忙什么。
會議開到最后,結果就是組織處要增選一批干部調整到聯合三產和聯合工業以及造船廠和煉鋼廠那邊去。
一方面是給下面鋪路子,干三年,不就有了提拔和任用的資格了嘛,更是給集團建設提供土壤。
另一方面則是給即將到來的整合企業干部騰挪空間和位置,這些人還是應該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好。
先鍛煉鍛煉,逐漸地往下面調,與現在調整的這一批正好跟原有的干部隊伍形成三足鼎立趨勢。
會議結束后,老李還打算約他晚上一起吃飯打牌的,知道沒好事,李學武以有安排為借口擋了。
晚上是真的有安排,老李給的兩百萬還沒花出去呢。
這錢擱在手里是個麻煩,誰都惦記著,今天挪用一點,明天挪用一點,十天半個月的就要見底了。
所以他是一天都不想等了,早早地用200萬換回來一大堆科技工作者和技術科研設備才好。
他讓夏中全那邊列了一個單子,關于這一次技術攻關和當前科研所需要攻關的技術都寫上。
搖人是一定要找對方式方法的,通過工業這邊找也能找,但不對路子,找也找不多。
他直接找的韓殊,這位鋼鐵學院的教務處主任,請她在學術界幫忙搜尋與對應技術相關的人員。
從學術界往工業界找很方便,從工業界往學術界找很難。
因為干工業的都雞賊,知道有好技術和好工程師都攥在手里不撒開,你問他他也說不知道,沒有。
但學術界不一樣,大家都是為了心中的夢想和追求,你幫我,我幫你,你好我好大家好。
老師帶學生,學生帶對象,對象聯系老師,這么一串一串的找,李學武的兩百萬都不一定夠用。
他跟李懷德申請的條件也是極為優厚的,來校搞技術科研的學者一律與現在的科研員同等待遇。
生態工業區完成建設后,這些人與教授、教師以及優秀工人享受提前分房的待遇。
配偶和子女的關系可以隨學者一起調來京城,直接辦理入廠手續,工資比對工程師的待遇。
原來多少級現在還是多少級,但在安全和技術扶持上絕對不是一般的提升和加持。
尤其是待遇中的一項,紅星廠不會阻止對方在高校兼職。
也就是說,在廠里賺一份工資,有能耐的還可以賺高校一份工資,只要不耽誤廠里的工作。
華清和鋼鐵學院的技術型學者自然是要摟一批的,反正現在還沒正式復課。
京城其他高校韓殊也有關系,自然是發動關系網,只要愿意來紅星廠工作的,即便是已經下鄉的,也可以把工作關系調過來。
有這美事誰不愿意來?
這個時候工作調動分兩種,一種是單位主動給你調走,另一種是你找到了接收單位,你把關系調過去,只要對方接收就行。
唯一的阻礙是原單位不放人,關于這一點李懷德說了,誰不放人他就去誰的單位找,一定支持李學武的人才圈地計劃。
現在李學武就是揮舞著鈔票,給那些高校和工廠技術性和學術性學者撒網的老漁民,一網一網地往上撈魚,還都是大魚。
很難說這個時候從高校把關系調動來工廠是好是壞,但在這些學者的腦子里想的是,先回城再說。
晚上在李學武家里,韓殊帶著孩子來的,聚在一起熱鬧熱鬧。
平日里韓殊要上班,董夢元又要上學,所以母子兩個也少有時間往這邊跑。
尤其是顧寧也上班了,白天不在家,晚上天黑了不方便來回。
今晚還是李學武下班后繞路去家里接的他們。
“姑!我要那個——”
李姝可會使喚人了,心眼子算是徹底隨了李學武,一點虧兒不吃的那種。
小嘴兒更是全學了李學武,啥話甜就說啥,尤其是跟著老太太和劉茵的時間多,秦京茹也是話多的,她是一點都不認生人啊。
見韓殊的次數雖然不是很多,但見面了可知道怎么叫人了。
以前字音咬不準還能叫成豬,現在大姑小姑叫得可順嘴了。
她想要啥,不會直接跟你說,先逗兩句,大姑你家跟哪啊,你咋來的啊,家里都好啊。
反正就是老太太和劉茵她們日常跟外人說話學來的,三句話說完了,關系差不多了,再求你幫忙。
現在她指著柜子上的糕點盒就求到韓殊了,爸爸媽媽不給多吃,家里來客人了,爸爸媽媽還能嚇唬她不讓她多吃嗎?
那多不好意思啊——!咱家差這點兒糕點嗎?能差了孩子零嘴?
“上次是誰吃多了肚子疼的?”
秦京茹嚇唬道:“我可知道,要是那個小孩兒再吃疼了,爸爸媽媽可就不給家里買這些了。”
“我沒疼!”李姝仰著腦袋瞪眼道:“是肚子疼了,我沒疼!”
“啊——!你是真講理啊!”
秦京茹幫她把小肚子上的衣服撂下,點著她的小腦門道:“姑姑來了,晚上咱們包餃子,你還吃不吃餃子了?”
“那你先給我吃塊糕點我想想再說”李姝跟秦京茹撒嬌道:“我要是不吃一塊心里可難受了……”
“那就等包完了餃子再給你”
秦京茹嚇唬道:“到時候我們吃餃子,你吃糕點,省的你吃多了肚子痛,現在你選一樣吧。”
“你……!你……”
李姝瞪了瞪眼睛,想要跟秦京茹說點什么,可嘴笨說不出來。
還沒等她想到詞呢,屁股上就挨了一下,是秦京茹打的。
“你就這么跟小姨說話啊?”
“李姝?”
李學武從樓上下來,看著閨女說道:“給小姨道歉。”
韓殊坐在沙發上微笑著看李學武管孩子,心道是李學武兩口子真把這孩子當親閨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