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私下里有人傳,小食堂的風水不好。
證據就是這么多年,小食堂開了又關,關了又開,沒有消停時候。
上一次關閉就是因為小食堂的主任偷扣肥油。
五幾年,也沒啥好玩意兒,管個小食堂,肥油就算是寶了。
結果食堂主任家里個個都是油光滿面的大胖子,不出事才怪了。
出事還是因為食堂里新來了個廚子,是個倔種,跟主任較勁。
結果就是主任不禁查,當晚就跳河自殺了。
那個時候,竟然查出來這個小主任在短短三年間偷了八百多斤肉。
好家伙,機關里的干部們惱火了,個個都覺得嘴里少了幾塊肉。
當時的廠長辦公室主任被擼了,徐斯年就是那一年上去的。
徐斯年多精明個人啊,走馬上任第一個決策就是關閉小食堂。
整理整頓,清查舊賬,把所有的廚子和服務員查了底朝天。
結果呢,查了兩個月,跳河自殺的小食堂主任承擔了一切。
可不就他承擔一切嘛,他都死了,死無對證了。
這個時候,廚子和服務員可不就把這些年虧空都推他身上嘛。
徐斯年多年的老機關了,他又不是聾子,更不是瞎子。
處理這種事真是老道,就依著調查結果,把這件事的主要責任由死去的食堂主任背了。
其他人呢?
其他人也有責任啊,雖然不是主要責任,但連帶責任得有吧。
通通降級降職,該調崗的調崗,該遣散的遣散。
班子都被他搞散了,事情也就散了,機關里大家的心氣也就散了。
再吃飯?
甭小食堂了,都去大食堂,反正開始吃大鍋飯了,廠長工人一個樣。
好了,一直這么多年,廠長書記跟工人吃一鍋飯,只是地方不一樣。
工人在大食堂,領導們則是在側院小餐廳。
一直吃的好好呢,也沒再出什么事。
大食堂的主任郭胖子是個玲瓏人,心眼多的很,不犯錯誤。
這老小子長得像耗子,做起事來也跟老鼠也沒什么兩樣。
該偷偷,該吃吃,可每一次都不多吃,更不自己個兒一個人吃。
李懷德不好吃嘛,其他領導不也有個招待嘛。
這招待總得有采購,有小灶吧。
采購是他的人,庫管也是他的人,核心問題絕不撒手。
但在日常上,除了喂飽家里的幾張嘴,多也就是照顧照顧食堂里這些個人。
你別看傻柱有的時候跟他來勁,嘴里郭胖子郭胖子的叫。
但傻柱偷食堂里的吃食,郭胖子可一次都沒跟他較勁。
你當郭胖子不知道嗎?
郭胖子當然知道,但他更知道水至清則無魚啊。
廚子不拿,他怎么拿?
而且,廚子跟主任的關系好了,能讓辦公室主任放心嗎?
所以啊,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心機,不鬼道點兒,活不下去的。
機關領導在大食堂就餐的狀況終結于招待所復業。
時任主管后勤的副主任李懷德去吃了一次,對那里的廚子贊不絕口。
而后,其他領導也經常去吃,漸漸地,招待就放在了招待所。
招待所里的餐廳面積更小,環境更好,干部們也都往招待所去了。
人都說吃飯吃的不是飯,是環境,是心情。
新裝修的招待所,可不就比大食堂和小餐廳要好很多嘛。
再加上那個時候開始,紅星廠與紅星村的合作就已經開始了。
時不時的,總有村里送來的野豬野味,這伙食標準騰地就上來了。
等招待所的客人多了,招待不開中午飯的時候,小食堂復業的建議就被提了上來。
但為了避免小食堂的干部重蹈覆轍,并且保證食物的口感,特意從招待所借調干部兼職,也就是張松英。
按照招待所的標準重新裝修了小食堂,又設計了新的廚具和廚灶。
就連廚子都是招待所借調的,機關里的干部們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小食堂,都覺得這里不一樣了。
結果了,才吃了半年,小食堂的主任換人了。
原大食堂的服務員,后提的招待所主管餐飲業務的股長。
因為張松英另有任用,所以劉嵐借著某種關系,正式調到了小食堂。
這個位置很好,你就想吧,投河自盡的那個主任才三年就吃肥了。
劉嵐養活家里仨孩子,又不用像以前似的刮盤子底兒。
干部的工資本來就不低,守著這個崗位又清閑又舒坦。
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從服務員走到管理崗位上,再到獨立管理一個部門。
劉嵐的心態也變了,覺得這小食堂也不過如此。
每天三頓飯,早晚做衛生。
見著領導了笑呵呵地打個招呼,見不著領導的時候她就是領導。
小食堂的位置很特殊,正位于主辦公樓和大禮堂的夾角里,另一邊則是大食堂,總有種憋屈感。
這小小的二層樓,哪里有國際飯店光亮啊。
市中心,接待的都是高級干部和客人,甚至還有外商。
你就看國際飯店里的干部和服務員穿的工作服都比廠里洋氣。
張松英從這走的時候是股長,她調來小食堂的時候也是股長。
所以,憑什么呀——
劉嵐是不知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句話的。
但她知道憑什么三個字。
當然了,你要讓她用自己的工資去托關系送禮,她是舍不得的。
通過某種關系遞話,現在也不管用了。
曾經的傍家老李喜新厭舊,得了舞蹈隊的小狐貍精,徹底冷落了她。
說來也是巧了,她那神出鬼沒的男人突然就找上門來求復合了。
當初還是因為她跟李懷德在招待所里被對方給抓了現行才離的婚。
結果呢,還得是少小夫妻靠得住啊——!
金戒指,小手表,裝在盒里就往主任那跑。
大食堂、小食堂,乃至是招待所和國際飯店,都歸管委辦管。
她要謀差事,可不就得找管委辦的干部疏通嘛。
找誰?
丁自貴是一把手,找了自然好使,可她跟丁自貴沒交情。
找敖雨華?
人家心氣高,不待見她。
找李學武?
好家伙,怕對方今年沒有業績,主動上門去是吧!
所以,同樣是老李的人,剛提上來的師弱翁最合適。
小手表一送上去,劉嵐也說了,不求進步太快,她有自知之明,就去國際飯店當個副總吧。
都說傻子過年看介壁兒,她是瞄準了張松英了。
反正我跟張松英比,張松英去哪我去哪,張松英干啥我干啥。
師弱翁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聯系李主任曾經的秘書金耀輝,要合起伙來坑李學武。
結果呢,把金耀輝坑了。
第一把火沒燒起來,他也是毫不氣餒,起來再點第二把,這第二把火在國際飯店差點沒燒死他。
回頭在劉嵐這,師弱翁又給自己點了一把火。
三把火,火火都燒自己人,真可謂是點火界的高手。
劉嵐這把火,不僅把師弱翁燒的躲在醫院里不敢出來,也把她自己燒得傾家蕩產,人財兩空。
柴永樹可真是把她坑慘了,少小夫妻坑起人來也挺狠的。
等她出來的時候,崗位沒了,干部的身份也沒了。
錢要不回來,還得罰款,好在是工人的身份保住了。
李懷德當她是臭狗屎,找師弱翁算賬,人都被發配去了東北。
劉嵐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最后逼到一定份上了。
在招待所撞見李懷德帶著狐貍精瀟灑,她這心里氣不過吵了一架。
也許是心里委屈,也許是沒了面子,一根捆菜繩,把自己個兒吊在了李懷德的窗外。
那首歌怎么唱來著?
今夜我又來到你的窗外,窗簾上你的影子多么可愛……
這一夜過去,老李再也不敢一個人在招待所住了。
要么打麻將到凌晨,困急眼了睡,要么叫了舞蹈隊的周苗苗來談工作到天明。
后來還是李懷德安排撫養了劉嵐的三個孩子,這才算是心安。
可是,小食堂風水不好,流年不利的說法算是傳開了。
就連在這吃飯的干部都心里疑神疑鬼的,很少說及劉嵐的事。
為啥?怕把鬼招來唄。
但話又說回來了,不做虧心事,還怕鬼叫門?
劉嵐死的時候也不是小食堂的主任,也沒死在小食堂。
不知道疑神疑鬼的這些人是怎么想的,牽強附會都能談虎色變。
真就是冤魂不散,冤有頭,債有主,該找誰找誰去唄。
要說小食堂風水不好,李學武可不信這個。
不好的不是風水,是風氣。
“程副主任好——”
“李副主任好——”
李學武陪著程開元往小食堂走,邊走邊說著工作上的閑話。
剛邁步上了臺階,便聽到了甜甜的招呼聲。
程開元先李學武一步應了招呼,笑著點頭道:“哎,你好。”
“這不是小胡嘛——”
他是認識打招呼這姑娘的,正是秘書二室的胡艷秋。
習慣性地應答后,程開元又打量了對方,問道:“怎么在這呢?”
李學武沒說話,只是被招呼的時候挑了挑眉毛。
在對方殷切的目光中微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應了這一聲問好。
而程開元好像并不在意胡艷秋先是稱呼他為副主任,繼而又在打招呼中稱呼李學武為副主任的這種方式。
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思,便往餐廳里面走,還跟對方聊上了。
這位小胡也是聰明人,玲瓏心,見領導主動問話了,側著身子請了領導,隨后陪在一旁往里走。
“招待所有工作,秦所忙不過來,找了敖副主任。”
小胡聲音甜甜地解釋道:“我是來支援的,暫時代管小食堂。”
“程副主任,您可得支持我的工作啊——”
“好好,呵呵呵——”
程開元輕笑著點點頭,接了對方主動幫忙取來的餐盤。
他點了點對方,道:“難得的機會,要好好表現啊。”
“雨華同志可輕易不用人的,這我可知道!”
程開元玩笑似的叮囑了小胡,又轉過頭來看了李學武問道:“是吧,李副主任?”
“是胡艷秋同志吧?”
李學武并沒有直接回答程開元的問題,那是一個坑。
他抬了抬手里的飯盒,示意給對方不用幫他拿餐盤。
這邊主動問了對方的姓名,隨后緩緩點頭說道:“做的蠻好,是什么時候來廠里的啊?”
看似肯定和關心的語氣,卻是讓胡艷秋的臉色一僵。
剛剛的松弛和自如在這一瞬間土崩瓦解。
不過這小姑娘還是有幾分隱忍和心機的,并沒有表現太明顯。
“李副主任您不記得我了——”
她語氣有些委屈地回答道:“剛來報道的那天我還給您打招呼來著。”
瞧見沒,這是高手!
招待所是很忙,這李學武知道,因為任務和命令就是他下的。
法商圣塔雅集團組建的設計和工程團隊要來支援紅星廠建設。
主要項目是位于京城的生態工業園區,其他的還有鋼城工業區和營城造船廠。
前些天莊蒼舒來京匯報工作,私下里跟李懷德提出要再收購房產。
現在正使用的辦公大樓,樓區辦公空間因為供應鏈單位的派駐機構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
李懷德答應他,等聯合工業大樓建設完成,就會暫借給他們使用,另在津門重建貿易大樓。
而李懷德在跟李學武談起這個的時候講的是,要看法國的建筑和設計團隊在京城干的怎么樣。
如果真的好,那就把津門的貿易管理中心也一并搞起來。
所以,法國的建筑工程團隊要長期在紅星廠工作了。
目前的形勢看,外事工作尚有很多不便之處。
想要盡可能地保證工作完整性,只能是在紅星廠給對方找個地兒。
招待所的條件是最合適的,可長期居住和工作的話,容易給外事工作帶來不便。
所以,依照李學武的意見,把招待所旁邊的大倉庫收拾出來。
利用僅有的時間重新裝修,中間打上隔段,大倉庫變二層樓。
二樓用作宿舍,一樓用來辦公。
這一處單設機構,由招待所統一管理,統一服務。
所以,秦淮茹忙著,馮娟也得跟著忙,小食堂顧不過來是應該的。
但是,李學武不確定是不是秦淮茹主動找到敖雨華申請幫扶。
他也不確定這件事敖雨華有沒有跟程開元匯報。
或者說,這件事程開元知不知道,剛剛在門口的那出戲演得可太巧了。
這也讓李學武懷疑程開元在主辦公樓大廳里巧遇他是不是設計好的了。
當然了,程開元是廠領導,不太可能為了安排胡艷秋來小食堂,跟李學武玩這套小心機。
但胡艷秋的小心機可不少啊。
你聽聽她說的話,是招待所的秦淮茹忙不過來,顧不上小食堂,主動找到敖副主任,敖副主任又讓她來支援,暫時管理小食堂的。
這一套因果關系看似明明白白,實則全是心眼子啊。
她不過是個小科員,能來小食堂暫代管理,也屬于進步了。
就算是暫時代理,那也是給了她鍛煉和學習的機會。
不應該是她感激和主動爭取這個機會嗎?
怎么到了她的嘴里,好像是敖雨華求著她來似的。
難道讓她進步,她還委屈了?
從一進門,她在稱呼上似是不經意把自己跟程開元并在一起的時候,李學武就對她起了警惕之心了。
而后在匯報中,更是讓李學武對這小姑娘的印象徹底明朗了。
這不就是彭曉力跟自己形容的,周瑤在調查中發現的胡艷秋嘛。
這小姑娘在匯報中用帶著一點撒嬌和溫柔的語氣爭取程開元的支持。
而程開元好像也真就吃這一套似的,竟然真給對方安排上了。
先是肯定了對方在小食堂的工作,又對她的表現寄予了希望。
而后又把話鋒調到了李學武這邊,幫助對方爭取他的支持。
如果李學武當時正面回答,無論回什么,都落進了對方的陷阱。
明明知道李學武是管委辦的副主任,是小食堂的領導。
而且,小食堂一直都在招待所的管理范圍內,是招待所的副所長兼職小食堂主任的。
現在他來問自己,敖雨華的用人對不對,他怎么說?
說對?
那好了,胡艷秋的暫代變正任,敖雨華也有理由安排她了。
是李學武說的,肯定了小胡的工作,認為這種安排好的。
說不對?
現在小胡就在崗位上,已經明說了是敖雨華安排的。
而且,程開元已經笑著肯定了對方的工作態度。
現在李學武要駁了兩人的面子,直接說她不合適?
甭說李學武有沒有這個能力,不用在乎敖雨華和程開元的面子。
就是他在管委辦副主任的位置上,也不能這么做。
如果他單是保衛組的負責人,以后也不想往更高的位置走了。
那可以,一個小胡算個屁,敖雨華在他面前也能叫老敖。
機關里,自有一套游戲規則,你想在這混,就得守規矩。
所以,李學武很輕松地,順著程開元的話夸了對方。
但是,在話的結尾,就像是其他領導關心下屬一樣,問你什么時候來的。
如果是老同志,或者在崗位上工作多年,勤勤懇懇的干事,聽到這句話就明白了,是領導認可他了。
崗位要求,無非是年齡和資歷,現在能力有了,得到主管領導的信任,得到廠領導的認可。
只要年齡夠了,那可以,你可以好好表現了。
等這邊忙完了,或者說三個月兩個月的,敖雨華私下里找他一說,他也要照顧一下面子就同意了。
那個時候,胡艷秋就是股級干部了,熬一熬,說不定明年提副科。
但是,李學武的問題像是一把劍,直接斬斷了她的進步之路。
我就問你哪天來的?
李學武不知道嗎?
他知道,這個胡艷秋是去年年底招錄考試進來的。
也就是說,這姑娘才進廠工作半年多,你要進步?
胡艷秋的回答其實很好,先是裝作不在意,或者不懂李學武的意思。
用一句委屈和撒嬌遮蓋了這個問題,同時還做了回答。
我不說我是哪天來的,但你不記得我了,我那天給你打招呼來著。
好了,現在應該李學武說抱歉了吧,這么好看的姑娘給你打招呼,你把人忘了,還問人家哪天來的。
現在你怎么繼續問?怎么為難我?
你要繼續問我哪天來的?
我當然會告訴你,但你這大領導就失了風度。
你要為難我?
那更得了,你打的不是我的屁股,是敖副主任和程副主任的臉啊!
避重就輕,暗度陳倉,移花接木,玩的多好啊——!
這樣的姑娘就適合機關工作。
別不服氣,你可以說當領導還得有真本事,可是,你要施展才華,發揮你的本事,得有機會吧!
這姑娘的機會絕對比一般的年輕人多,至少她會說話。
程開元不至于為了一個小食堂的主任跟李學武開口要崗位。
但在對方溫柔的撒嬌面前,也要敗下陣來。
這叫英雄難過美人關,如果美人能嗦會道,那這關可就難了。
“哦?是嘛——”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似乎是在回憶對方提到的招呼。
而后輕輕搖了搖頭,看向滿臉揶揄的程開元說道:“您瞧我這記性——”
“唉,要說去年的事我都能記得,可這大半年忙的我呦——”
似乎是在抱怨,或者是在感慨,李學武沒再理會胡艷秋幽怨的目光,跟程開元說起了這半年的工作。
“哎,對了,聯合儲蓄銀行提交的,關于保險金的運營方案……”
他多能扯的人,真要說,今天這頓飯能吃到后天早晨去。
兩人排著隊能說幾句話?
他嘮叨著,胡艷秋冷在一邊一句話都插不上。
等兩人打好了飯菜上了樓梯,胡艷秋再沒有機會接起前面的茬了。
她能怎么辦?
總不能追樓上去,陪著二位領導一起吃飯吧。
甭說她現在只是代理管理小食堂,就算是真的成了主任,她也沒有這個資格,去陪那兩人吃飯。
所以,胡艷秋心里郁悶極了,她不知道自己哪兒得罪李學武。
你想吧,半年了,李學武都不認識她,她哪有機會得罪人啊。
就算她做了一些背地里的事,可那些事李學武還能知道咋地?
現在的胡艷秋,只能抱怨自己時運不濟,話不投機。
她不知道的是,命運早在她丟了德行的時候就偏離了軌跡。
“呦——稀客啊!”
薛直夫正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喝茶打盹。
今天中午的伙食很好,三個素菜,一道葷菜。
葷菜是什么?
是團結湖的特產,大鯉魚。
紅星廠幾萬人的吃喝,團結湖里塞滿了魚也不夠吃的。
而且招待所所長秦淮茹“蠻橫霸道”把團結湖給圈了。
想要吃團結湖的魚,只能花錢買,秦淮茹說這是飼料錢。
你聽聽,這話合理不合理。
我吃魚,花錢,你收錢,買飼料,買魚苗,養魚……
你還別說,真合理嘿——!
所以,就算是李懷德在小食堂吃飯,想要點團結湖的大鯉魚,也得照樣另花錢。
當然了,秦淮茹在招待所做的工作很好,服務工作讓領導們很滿意。
所以,沒人會對招待所的管理提出意見。
秦淮茹也是服務到位,領導們想吃魚了,提前說,早在小食堂預備好了,領導來了單獨傳菜。
這樣領導清廉了,招待所也實惠了,魚吃的也安心了。
薛直夫就喜歡吃魚,尤其是團結湖里的魚。
以前這湖里的魚不肥,因為沒有飼料,純自生自滅。
只是冬天里湖水不結冰,魚長的也還算快,釣上來就能吃。
現在魚肥了,吃起來也省事了,跟秘書說一聲,那邊就給單做了。
一條二三斤的紅燒鯉魚,他能吃整個的,就這么兇。
“沒打擾您休息吧?”
李學武倒是不客氣,擺擺手,示意薛直夫的秘書不用管他。
就在門口的茶柜里找了罐茶葉自己泡了,端著茶杯坐到了沙發這邊。
“天熱,精神頭不足。”
薛直夫搖了搖手里的扇子,看著李學武的茶杯,笑著問道:“這茶好喝吧?”
“嗯,是比買的那種好喝。”
李學武點點頭,疊起腿看著他說道:“您送我的那盒還喝著呢。”
“甭給我打埋伏,沒有了。”
薛直夫玩笑道:“每年新茶就那些,人家也不是開茶葉鋪的。”
“那倒是遺憾了,等回頭兒把您的朋友也介紹給我吧。”
李學武笑著說道:“您就說我品德高尚,喜歡交游。”
“哈哈哈——”
薛直夫真是信了他的鬼話,為了一盒茶葉他能托他交朋友?
李學武要說喝什么茶,怕不是有人親自去山上采來炒給他。
“怎么?中午飯吃得了不回去休息,來我這不是為了這杯茶吧?”
“萬一呢,瞧您說的。”
李學武笑著靠在了沙發靠背上,說道:“程副主任中午請我吃的魚,他說茶能解膩,我不就來了嘛。”
“我不信——”
薛直夫聽見李學武這話都沒打甭兒,撇著嘴角說道:“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嗎?”
“你什么時候吃過魚啊——”
他心里琢磨著,眼眉一挑,好笑地說道:“學武同志,你貧了啊。”
“哈哈哈——!”
李學武大聲笑著,態度很是不在意地說道:“這個真沒騙您,中午程副主任確實請我吃魚來著。”
“三斤多,紅燒的,真燒。”
他笑著介紹道:“服務員端來的時候還說呢,今天就做了兩條。”
“呵——呵呵呵——”
薛直夫被他的話給逗笑了,只是臉上笑著,腦子里轉冒煙了。
“是嘛,紅燒,還得是鯉魚好吃,草魚不好吃,刺多。”
“是鯉魚,還是程副主任提醒我的呢——”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搖頭道:“起初我還以為是美人魚呢,嚇我一跳。”
“噗——”
同樣喝茶的薛直夫差點噴出去,這特么真能扯啊。
你能聽懂李學武說的是啥嗎?
薛直夫聽懂了,可他恨不得沒聽懂才好呢。
“您說程副主任好心請我吃魚,我就算再不吃,也得吃幾口吧。”
李學武看著薛直夫不接話茬,只坐在那喝茶。
心道是自己不能白來啊,大中午的,我來陪你喝茶啊?
兩人沉默片刻,他也是主動開口道:“這兩口魚吃的,給我膩的呦,一進樓我這腿就不自主地往您這來了,一定是聞著您喝茶呢。”
“呵呵——怨我了?”
薛直夫瞥了李學武一眼,身子往后靠,看著他問道:“上午跟圣塔雅集團談的怎么樣?”
“不怎么樣?您沒聽說嘛——”
李學武放下手里的茶杯,眉毛動了動,說道:“談崩了。”
“……談崩了?”
薛直夫微微瞇著眼睛,打量著李學武問道:“是誰崩的?你崩的?”
“哈哈哈——”
李學武知道薛直夫懂了,沒在意他的態度,正經地說道:“香塔爾沒來,是那個副總裁羅賓來的。”
“框架協議下,合作的流程都是有時間期限的,協調只是義務。”
他給薛直夫解釋道:“關于工程建設,這個我也很著急。”
“如果紅星廠的各個工程能有大量的工程機械參與施工,進度一定會飛快,到時候就有了更多的修整時間。”
李學武頓了頓,這才又強調道:“但欲速則不達,雖然有協議在,可過度地追這方面進度,很容易給對方我們著急的態度。”
“我理解,所以我才問的。”
薛直夫放下了手里的杯子,道:“我怕去了現場,要忍不住問起這個,逝者如斯夫啊——”
“一步一步來,方向是對的,走慢點也沒錯。”
李學武喝了一口熱茶,放下手里的茶杯,一邊站起身示意了電話機,一邊說道:“我倒是有點焦慮,怕咱們的工程建設速度太快——”
他拿起桌上的電話,要了招待所。
薛直夫看著他打電話,只是眼皮跳了跳,可也無可奈何。
“您好,薛副主任,我是秦淮茹。”
電話接通,正是秦淮茹接的電話,只是她聽見電話是從薛副主任辦公室打來的,還以為是薛直夫呢。
“我,李學武——”
李學武拿著電話,也不等秦淮茹改口稱呼,直接招呼道:“人手不夠用怎么不打報告呢?”
“這樣吧,招待所提個副所長,把小食堂的工作管起來。”
他態度有些不滿地說道:“熊瞎子掰苞米嗎?掰一穗丟一穗。”
“是!領導——”
秦淮茹倒是聰明,心想這通電話是從薛副主任的辦公室里打來的。
也就是說,李學武是同薛副主任在一起,她當然知道該怎么說。
同時,她也反應了過來,小食堂那邊的用人一定是沒得到李學武的同意,或者說李學武對那人有意見。
“領導,新的副所長人選,您看應該……”
“這還用問我嗎?”李學武拿著電話微微皺眉道:“要不我替你去當這個招待所所長好不好?”
“哈哈哈——!”
周四,李學武剛一上三樓,便聽見了會客室方向傳來了熱鬧的笑聲。
“是李主任正在招待客人。”
敖雨華正帶著人從辦公室里出來,見李學武上樓,便解釋了一句。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問道:“冰城飛機制造廠的?”
他看見了敖雨華身邊站著的胡艷秋,只是沒在意。
胡艷秋看向李學武的目光里有幾分懊惱和躲閃。
她這代理食堂主任只干了四天就光榮下崗了。
招待所所長向薛副主任提交了一份申請,說明了管理人員短缺的現狀,請領導酌情委派人員任職。
這份申請提交的對不對?
招待所明明是受管委辦管理的,怎么申請打到了薛副主任那里?
還真沒打錯,招待所是歸管委辦管,可那是因為李學武在管委辦。
招待所名義上是受服務處管理,薛直夫是服務處的主管領導。
所以,李學武說秦淮茹應該跟薛副主任打報告,她就能打這份報告。
結果呢,從未管過招待所任何事的薛副主任真就批準了這份申請。
而且順帶著的,招待所副所長的人選也定了下來。
這件事就連委辦副主任敖雨華都不知道,否則不可能不說給她。
當然了,委辦副主任,一定能提前知道這件事。
但是,等敖雨華知道的時候,人都定完了,是招待所所長秦淮茹舉薦的,招待所的廚師楊樹錢。
廚師也能當副所長?
術業有專攻,秦淮茹舉薦的時候提到,會由楊樹錢負責餐飲業務。
你就說,論餐飲業務,誰有能廚子專業。
就算是比年齡和工齡,胡艷秋也比不上對方啊。
除非比文化吧,可負責餐飲業務的副所長也用不到多高文化。
這副所長又不是科級干部,只是個股級的負責人。
秦淮茹完全有資格推薦人選,薛副主任那邊同意了的,誰去改?
所以,今天楊樹錢走馬上任,去幫扶的胡艷秋打道回府。
她是回來的了,可也得跟敖雨華交差啊,同時還得說說委屈呢。
只是話剛說了個開頭,敖雨華便沒叫她再說下去。
以冰城飛機制造廠的客人來了,需要招待為由搪塞了過去。
其實敖雨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包括前天李學武和程開元去小食堂吃飯遇到胡艷秋的事。
程開元說了什么她不管,但她很不滿意胡艷秋跟李學武說的。
這件事明明可以慢慢做,慢慢看,只要代理的時間長了,李學武還能說不同意?
非要站在人家前面去顯擺,去表現?
本來這件事就是敖雨華私下里為她安排的,并沒有跟李學武說。
她想著等哪天有機會了,或者開會的時候順帶著提一嘴。
現在可倒好,自己沒說話呢,她先表現了。
而且,當著程開元的面跟李學武玩心眼子,這算什么事啊!
敖雨華不是沒提醒過她,不要跟李副主任耍心眼,可她不聽啊。
是,年輕人干工作,就是要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韌勁。
但是,你可以不怕虎,但別特么真往老虎身邊湊啊。
這不叫韌勁,這叫傻啊!
從來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
保衛處之虎,你聽笑話呢?
所以,胡艷秋一進辦公室她就知道這孩子想干啥了。
沒說的,申請打到了薛副主任那里,已經是李學武給她留面子了。
說直白點,她敖雨華都不敢在管委辦跟李學武比肩膀頭,又有什么資格跟李學武叫板小食堂主任的位置啊。
這本來就是招待所操辦的事,她現在想要用人情都不知道怎么用了。
別的且都別說,人情沒用出去,倒是欠了李學武的面子。
敖雨華根本不想為了胡艷秋惹惱了李學武,更不想因為一個小食堂的主任跟李學武鬧掰。
李學武是管委辦的副主任,她也是,兩個人同職同級,但特么在廠里的組織地位是不一樣的。
一個管委辦主管組織業務的副主任,跟一個主管協調還特么管著一個組的副主任能比嗎?
這個時候了,還想著挑撥離間告狀呢?
如果不是跟她母親的關系實在是好,她現在都想調胡艷秋去鋼城。
越遠越好,眼不見為凈。
可話說回來,人砸在她手里了,能咋整。
這不嘛,趕巧了,見著李學武,她主動帶著胡艷秋過來說話。
小食堂的主任可以不要,但關系不能僵了。
“剛進去不到十分鐘,李主任一直催著叫你呢。”
敖雨華打量了李學武一眼,主動伸手幫他整理了一下衣領子。
“這是干啥去了?”
“市紀監的向允年來了——”
李學武低頭看了看,笑著說道:“剛跟他去了一趟對面的機械廠。”
“是收購案的事?”
敖雨華眉頭一凝,瞪大了眼睛問道:“上次不是來過了嗎?”
“事情大了——”
李學武邊走邊小聲給她介紹道:“今天一起帶走了七個。”
臨到了會客室門口,他站住腳步撇了撇嘴角,給敖雨華輕聲說道:“我想啊,到年底這十六家工廠的一把手能湊兩桌麻將牌都算好的了。”
“哎,來,學武——”
李懷德見自己的軍師出現在了門口,便笑著招了招手。
他給坐在沙發上的客人介紹道:“這是我們廠負責飛行器制造項目協調和組織工作的李學武同志。”
“他也是我們廠保衛組和管委辦的負責人,同時兼管著經濟、貿易和工業建設的組織協調工作。”
聽他介紹的那人看向李學武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這是特么介紹組長啊,還是廠長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李懷德是在介紹自己的上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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