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處長,如果你對我有意見的話,咱們可以單獨說。”
就在李學武看向魯大可要發飆的時候,朱定松主動攬了下來。
他將手里的筆錄交給了一邊的趙元丁,審視著李學武的態度,講道:“子不教,父之過,我來京城,就是為了處理這件事情的。”
正在泡茶的彭曉力眉毛一挑,剛剛離開的敖副主任已經介紹過了。
這位沒有介紹職務的朱定松稱呼李學武為什么?
李副處長?
嗯,這個稱呼得有多久沒聽見了,對方是故意的吧。
他看著茶杯里剛剛放好的茶葉,“不小心”地一抖,全撒了。
然后默不作聲地彎腰,找了茶柜里那盒頂好的茶葉罐。
嗯,這種人就得用頂好的茶葉來招待他,不然他都不知道好壞呢。
“那朱處長準備怎么處理呢?”
李學武犀利的目光直接盯了過去,叫破了對方的身份。
敖雨華介紹自己是副主任,你叫副處長,明顯查過我啊。
來而不往非禮也,你有時間來查我,沒有時間來管你兒子對吧。
“還有,您是以什么身份來處理這件事呢?”
李學武并未發火,但語氣很是生硬地問道:“一個不稱職的父親,還是一個……”
“我是朱磊的父親,就像你提到的那樣。”
朱定松早有預料,李學武已經知曉了他的身份,所以搶在他話頭的前面強調了這一點。
“我為朱磊所犯下的錯誤表示誠摯地歉意,并愿意承擔相應的責任和義務。”
他話里說的客氣,但表情依舊刻板僵硬,好像并不在意那份筆錄。
“如果他觸犯了紀律,我也絕不姑息他,請組織嚴肅處理。”
“呵呵——”
李學武輕笑一聲,沒再搭理他,而是看向了趙元丁說道:“怎么樣,趙副處長,需要核實一下嗎?”
“如果您有任何異議或者質疑,現在就可以去樓下開展工作了。”
他給端茶過來的彭曉力問道:“聯合調查組的同志都還在吧?”
“是的,領導,都還在。”
彭曉力擺好了茶杯,站直了身子,回答道:“周處長正主持工作,相關的材料保密部已經在交接。”
“朱磊的問題,不是紅星廠說有錯誤就有錯誤的。”
李學武見趙元丁不說話,而是看向了魯大可和朱定松。
他也看向了兩人,繼續說道:“我們紅星廠做事從來都是光明正大,一是一,二是二。”
“朱磊這件事,我們廠在第一時間就通知了外事部和其他兩個相關單位,一切的審查都是聯合調查組完成的,我們并沒有插手,公平公正。”
魯大可的臉色很是難看,他也是沒想到紅星廠這么的不給面子。
什么公平公正,人在紅星廠,紅星廠在京城,這里的關系誰更硬?
他們早就打聽過了,這位李副主任的身份背景有點不一般。
即便冰飛廠已經同意與紅星廠合作,甚至把報告提交給了三機部。
不是一個系統的兩個單位展開業務合作是很正常的工作往來。
如果在業務上有所成就,那必然是兄弟單位了。
紅星廠在飛行器制造業務上需要仰仗冰飛廠的支持。
冰飛廠需要紅星廠的業務和技術支持,雙方互利互惠。
雖然雙方的領導還沒有見過面,但并不耽誤這種合作基礎的。
在聽到701項目組主任孔曉博匯報這邊出事了的時候,他還嚇了一跳,還以為出什么事了,沒想到是朱磊這個毛頭小子又惹禍了。
是的,在魯大可的眼里,朱磊還是個毛頭小子。
這得力于魯大可和朱磊父親朱定松之間的朋友關系。
長輩看晚輩,自然是寬容一些的。
本來沒覺得這件事有多麻煩,訓斥孔曉博一頓,讓他好好處理一下就行了,可沒想到孔曉博不敢應。
甚至講了紅星廠已經正式通知他們停止工作,等待處理。
701項目組已經被停工了,所有人都禁止出招待所的大門。
魯大可這才覺得事情不大對,但也沒往太壞的地方想。
無非就是冰飛廠與紅星廠沒有交往,沒有交情,說不上話唄。
或者說紅星廠在這次合作中不滿意,想多要一些政策唄。
他是給紅星廠打了電話的,管委辦接的,李懷德沒搭理他。
魯大可覺得不對,又找了三機部的朋友私下里問,這才知道紅星廠的事他們聽說了,但還沒有正式提交到三機部來,算是留了一線。
三機部的朋友建議他們主動來人處理,不要把事情搞大了。
這也算是一句忠告,或者三機部就是這個態度。
魯大可不敢再壓這件事,跟廠里其他領導溝通的同時,也給朱磊的父親,朱定松打去了電話。
兩人在聽取了孔曉博的二次匯報后,商量了一宿,這才坐火車來了京城。
但到京城以后,并沒有立即來紅星廠,而是去了三機部,托關系找人打聽,側面了解這件事。
甚至為了趕節奏,特意往后推了時間,選了周六這天上門。
穩是穩了,就是沒算準這位在京城工業聲名鵲起,年輕的過分的李副主任的脾氣秉性。
太年輕了,一進屋兩人就在心底念叨了這么一句。
年輕怎么了?
年輕沒怎么了,只是年輕氣盛,不好相與唄。
真是照著他們的想法來了,這位可真不是一般的不好相與。
調查組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紅星廠提出拒絕合作是不是真的,他們甚至都不敢立即去求證。
離開了這間辦公室,就意味著他們結束了第一輪的接觸。
想要開展第二輪,那這件事就又得另一個說法了。
只要處理過這種事的人都很清楚,第一次見面最好達成個共識。
而紅星廠給出的態度,好像也是如此,畢竟有時間卡著呢。
什么時間?
剛剛那位秘書也提到了,下面正在交接材料,一旦朱磊交到了聯合調查組的手里,那這件事就沒有了挽回的余地。
魯大可看了朱定松一眼,是想確定來時制定的策略還用不用。
兩人早就商定好的,不能一上來就示弱服軟,否則后面沒法談。
無論是冰飛廠,還是朱家,都會成為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所以,先來個硬的試試對面的態度,再根據具體情況判斷和應變。
這也是他們一進辦公室就給了李學武一個較為生硬態度的原因。
現在怎么辦?
咱們是來硬的了,可對面的年輕人不講武德,已經掀桌子了。
朱定松的臉色也變得難看了起來,沒有了剛剛的淡定。
他看著李學武,問道:“這么做對紅星廠有什么好處?”
“什么好處?為什么這么問?”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著他說道:“我這是公事公辦啊,難道您還認為這種事能壓得下來?”
“您說紅星廠能有什么好處,讓我選擇漠視朱磊犯下的錯誤。”
他放下茶杯,盯著朱定松問道:“還是您覺得,按紀律處理朱磊,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老登,要夾著尾巴來處理問題,就別在這裝大尾巴狼。
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敢亮出來,一副仁義道德的模樣凈想著假仁假義的行徑,跟我裝什么清高?
就這嗶樣的,李學武打起臉來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李副主任,朱磊畢竟是冰飛廠的職工,對吧?”
趙元丁的語氣就客氣多了,這會兒商量著說道:“能不能把人交給我們,回去后我們也是一定會調查清楚,嚴肅處理的。”
“當然,我當然相信冰飛廠的組織原則——”
李學武看向他說道:“但這件事已經不是我能做決定的了,聯合調查組的工作是有程序的。”
“周四那天是調查組介入的最后期限,現在我也無能為力了。”
“這份筆錄并不能說明什么。”
魯大可這一次認真了起來,沒有刻意的態度,很是認真地看著李學武說道:“在沒有冰飛廠參與的情況下,你們沒有權利調查朱磊。”
“而且,就算朱磊在這里犯了錯,調查組查了他,也應該是跟冰飛廠對接工作,紅星廠協助調查才是。”
他敲了敲趙元丁放在他手邊的那份筆錄,講道:“出了這樣的事,無論是冰飛廠,還是他的家人,都很痛心,也很自責,所以我們都來了。”
“很直白地講,這就是一起因感情糾紛而產生的工作失誤。”
魯大可身子微微前探,看著李學武說道:“我們對朱磊給紅星廠帶來的麻煩和影響表示歉意,如果有什么我們能做到的,貴方盡管提。”
“這份筆錄,事關冰飛廠的兩名職工,對上官琪,我們會表示關心和幫助,如果她有什么意見也可以提。”
很顯然,這三位是把工作做足了的,連上官琪的變化都考慮到了。
孔曉博在電話里匯報的很是詳實,這件事因上官琪而起,就應該在上官琪這終結。
魯大可也明白紅星廠是什么意思了,所以拋出誘餌,試探李學武的態度,也好確定該怎么處理。
但是,李學武并沒有吃他這一套,在紅星廠的地盤上,得按照他的游戲規則玩,哪里有外人說話的份。
“我不想跟你討論職工管轄權的事,如果你們覺得紅星廠有哪里做的不對了,完全可以去上面反應。”
李學武看著他挑了挑眉毛,道:“還有,是不是因感情糾紛而產生的工作失誤不是你我說了算的。”
他點了點沙發扶手,道:“關于上官琪同志的意見,人就在招待所,相信你們能聯系上孔曉博主任,就能聯系到她,為什么不直接跟她表示道歉和關懷呢?”
“不要把所有人都想象成居心叵測,唯利是圖的小人。”
李學武彈了一下褲子上的灰塵,慢條斯理地講道:“只看冰飛廠的研究員以及貴方在處理這件事情上的手段和態度,我們拒絕合作的想法更堅決了,這個我們會跟一機部反饋。”
“把事情搞的這么大,有什么意義呢?”
魯大可不能再讓朱定松說話了,很明顯的,李學武不想跟他談。
因為朱定松表明了不會用自己的身份來介入到這件事情中。
所以李學武只會當他是朱磊的父親,剛剛那一嘴巴子打的多明白。
“紅星廠與冰飛廠合作與否,都不會影響到我們彼此的工作對吧?”
他現在的態度就很坦誠了,不端著、不夾著,說出來的話也受聽了。
“反過來講,這件事搞大了,上面的面子不好看,你我兩家單位也在這個項目上丟了信任,何必呢?”
魯大可抬手示意了朱定松說道:“我來的時候就跟定松同志說清楚了,朱磊這件事必須嚴肅處理。”
“他不是個小孩子了,做什么事都得講原則,講紀律,對不對?”
這會兒他又調轉口風,以退為進,試探李學武的態度了。
這屋里都是老油條了,朱定松對于魯大可的話自無非議。
人先帶回去才是正確的,怎么處理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可人帶不回去,什么都白說,處理結果也不是他們能決定的了。
“請紅星廠的同志放心,我叫了元丁同志跟我一起來,就是做好了公平公正,嚴肅處理的打算。”
魯大可看向喝茶的李學武,說道:“李副主任,你看這樣行不行,人我們帶回去處理,結果會通報給紅星廠和調查組,關于合作。”
他的語調又降了一個檔,和氣地說道:“畢竟是上面促成的,咱們也算是有緣,因為這么一個爛事,你也覺得不值當對不對?”
“嗯,您說的也是——”
李學武眉毛一挑,淡淡地說道:“就因為這么一個爛事,上面關注的大項目,我們廠的核心工作,差點就毀在了701團隊的手里。”
“事情本不應該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如果朱磊冷靜一點,負責人多關心一點,貴廠紀律嚴肅一點。”
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感慨道:“這是教訓啊——”
“是,我們也在反思”魯大可再次道歉:“給紅星廠帶來了不好的影響,我代表冰飛廠表示深深的歉意。”
“拋開這件事的處理和影響,我們廠領導開會研究了一下。”
李學武看著他說道:“在項目管理上,好像并不適合聯營合作。”
“尤其是在此類事件的處理責權上,束手束腳,沒有紀律威懾。”
他很認真地看著魯大可說道:“向一機部反饋終止合作的原因也正是出于這一點,您理解吧?”
“可是……”
魯大可明白他這話是什么意思了,但還是皺眉提醒道:“701項目組負責這個機型五年了,期間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
他講到這里,也是頓了頓,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著李學武問道:“我能聽聽紅星廠是個什么意思嗎?”
“咱們開誠布公地講,貴方到底想要什么?”
“很簡單,終止合作,撤走701項目團隊。”
李學武就這么直白而簡練地說道:“我們已經擁有了全套的生產技術,就算吃的慢一點也不在乎。”
“而且在科研上,有幾所高校支持,組建專業研究團隊并不困難。”
他微微搖了搖頭,放下茶杯,最后講道:“紅星廠有能力組建屬于自己的技術團隊,就不麻煩冰飛廠了。”
魯大可暗道一聲果然如此,紅星廠這是獅子大張口了。
他看著李學武一本正經的拒絕模樣,真想喊一句:我還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巧取豪奪也不過如此了,他是怎么說的這么理直氣壯的!
紅星廠這是在拒絕嗎?
魯大可很想把茶杯甩在李學武的臉上,帶著人離開。
但現在他們已經掉進對方的陷阱里了,進退兩難。
還是他自找的,把刀遞給對方讓人家砍自己。
是兄弟單位就來砍我?
同意紅星廠的意見,終止合作,會出現什么問題?
首先,朱磊帶不走,朱定松就在旁邊坐著呢,一定會怪他。
別看李學武說的如何仁義,如何和氣,剛剛的話都聽到了。
什么拋開這個問題不談,明明就是我可以不談,但你不能不想談。
其次,他沒有拒絕的權利,因為701項目是三機部委托冰飛組建的。
與紅星廠的合作也是三機部要求的,目的就是通過合作巧妙地拿到相關的生產技術數據。
三機部不會管他在這里受到了什么樣的待遇,什么樣的刁難,只要求他把技術帶回去。
如果701項目團隊完不成任務,那這個項目組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冰飛廠也要對此負主要責任。
況且這件事紅星廠本身就沒做錯什么,只是公事公辦罷了。
但現在冰飛廠怕的就是公事公辦,他們來不就是想協調處理嘛。
無論從哪個方向講,紅星廠的拒絕都讓冰飛廠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
冰飛廠不能同意斷絕合作,紅星廠又堅持拒絕合作,夾在中間的魯大可能怎么做?
李學武的目的還不明顯嗎?
你就說這人年紀輕輕的,怎么這般陰險歹毒,不要臉!
魯大可看向了朱定松,請他給出個意見。
朱定松就是市里三機部的,這個時候也別說是朱磊的家長了。
相信紅星廠的意見和要求他也是聽明白了,禍是朱磊惹出來的,把柄是在人家的手里,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
朱定松微不可查地點點頭,端起一直沒碰過的茶杯喝了一口。
他現在只覺得嘴里苦,心里也苦,這一次回去,指定要出血。
后面的事后面再說,目前緊要的是把這件事處理干凈。
李學武的話一說完,他們就知道圖窮匕見,紅星廠的目標從始至終都不是朱磊,而是701項目組。
真是天大的胃口啊,沒有飛行器研究力量,一口氣卻能吃個胖子,還是冰飛廠主動送上門的。
這一塊大肥肉擺在老虎眼前,你讓他吃齋念佛,不是開玩笑嘛。
但罪不在紅星廠貪婪,不在701項目組誘人,而是在朱磊,這混蛋小子給了對方撕破臉的機會。
也是了,都不是一個系統的,況且紅星廠的攤子這么大,根本不怕冰飛廠報復。
人家在京城,不找你的麻煩就夠知足的了,還想報復回來?
苦!真苦!
朱定松看著手里的茶杯,心道是,這特么什么茶,怎么這么苦。
得了他明確的態度,魯大可雖然嘴里也苦,但還是緊著處理問題,快刀斬亂麻,京城這地方他算是看明白了,待不得,惹不起。
“李副主任,鑒于您提到的這種情況,我想了想。”
魯大可拳頭都要捏緊了,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但還是努力用和氣的話語說道:“咱們是兄弟單位,打斷了骨頭連著筋,對不對?”
“這么著,我提一個意見,您看看行不行。”
他頓了頓,做足了心理建設,這才又開口道:“701項目組成員調給紅星廠,用以組建技術團隊。”
“冰飛呢,一直受三機部的管理和信任,這一次我們也是本著支援和奉獻的精神,促成咱們兩家進一步的合作。”
魯大可認真地說道:“項目組調給紅星廠以后,我們只要生產技術和數據,算是給三機部一個交代,畢竟這個工作是要完成的。”
他在講話的最后,還留了一個尾巴,算是一點點提醒和威脅。
三機部和一機部合作的目的就是要這一套數據,我們拿不回去,三機部也能拿到手,但給的絕對沒有我們這么多。
冰飛廠屬于賠本賺吆喝,拿到數據以后跟三機部交差。
同時也能開始著手飛行器的生產工作,盡快地供給給部隊。
只要這個工作目標達成了,那三機部在冰飛設立701項目的目的也就完成了。
至于說后續的研究,那只能再重新組建技術團隊了。
好在是冰飛廠有足夠多的技術力量,不至于項目坍塌。
“哎,這樣不好吧——”
李學武活脫脫的像一枚心機婊,表情很是為難地說道:“我們可沒有這個意思啊。”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們主動提出的這個意見。”
魯大可看著李學武這幅模樣,鼻子都要氣歪了,真無恥啊。
朱定松也是一臉的荒謬。
他這一次進京來可真是小刀剌屁股——開了眼了
京城的年輕人果然了得!
唯獨趙元丁依舊是老好人的模樣,聽著他們講,絕不插話。
本來嘛,從冰城來的時候他就想到了,朱磊絕對不是問題的關鍵,那什么是紅星廠要求冰飛廠來京城接人的關鍵?
透過表象看本質,本質就是羊入虎口,認打認罰。
“都是為了組織的航天事業,都是為了共同的飛天夢嘛。”
魯大可見李學武的話頭軟了下來,就知道對方是這么想的。
“你看看,這件事是在紅星廠出現的,您又是主要負責人。”
他微笑著看了一眼朱定松和趙元丁,最后對著李學武說道:“要說處理這件事,還得是您最有發言權,何必交給其他部門來處理呢,畢竟咱們是一家人,對吧。”
“唉——”
李學武嘆了一口氣,緩緩地點頭說道:“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的,是領導要求嚴肅處理的,我有什么辦法呢,事情趕到這了對不對?”
這鍋甩的,一下子就飛到了背鍋俠老李的頭上,這件事從始至終絕對不是他要為難冰飛廠的。
都是老李,都是老李!
自己是好人來著,光明正大,正人君子,溫文爾雅……
看著魯大可和趙元丁點著頭,一副我們都理解的表情。
他想了想,這才繼續說道:“我私下里也跟上官琪聊了聊,畢竟是男女朋友,一時沖動嘛。”
這么說著,他又從彭曉力的手里拿到了一份文件,但并未交給對方,只是解釋道:“上官琪的想法是結束這段感情,并且出具了一份情況說明和諒解書。”
“我替朱磊同意了——”
一直沒開口說話的朱定松點點頭,看著李學武說道:“我保證朱磊此后絕不會再糾纏她。”
“對于朱磊的冒犯,我作為他的父親,承諾給予一定的補償。”
他放下手里茶杯,又講道:“如果她還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也一并可以跟我說,我來辦。”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就算感情沒了,還是可以做朋友的嘛。”
他點了點手里的材料,對魯大可說道:“那就這樣吧,調查組那邊我去溝通一下,先緩一緩。”
“畢竟女同志的名聲也是要緊的,至于朱磊的問題,相信冰飛廠也是能夠妥善處理的。”
“謝謝李副主任——”
魯大可知道事情談妥了,站起身主動握手道:“那就這樣,我們回去先安排一下,元丁同志就在暫時留在這邊協助處理后續問題。”
“等調查組有了一定的意見,再由他帶著朱磊回去,李副主任,您看怎么樣?”
“沒問題,沒問題——”
李學武握著他的手,微笑著說道:“相信調查組的工作效率一定不會比冰飛廠的慢,哈哈哈。”
不見兔子不撒鷹,今天還想帶朱磊走?先把701團隊的關系拿來再說吧,人先在這多住幾天。
李學武這話說的多好玩,調查組的工作效率完全取決于冰飛廠。
701的組織關系調來的越快,調查組的結論出的越快。
魯大可等人也是明白了,這個調查組完全就是李學武的關系。
他當然相信有這個調查組,當你準備用槍威脅別人的時候,你的手里最好得真有一把槍。
至于說因為一個朱磊而放棄整個701技術團隊這件事,當然不是這么簡單的換算概念。
正因為朱磊能夠低調處理,701技術團隊才能夠繼續保留。
一旦紅星廠把朱磊的事情公事化,那701團隊就毀了,他們攥在手里還有什么用?
所以,李學武下的這一步棋,或者說挖的這個大坑,又深又臟。
他想要701這個技術團隊,但他不說,而是讓冰飛廠主動說。
手里明明就有上官琪出具的情況說明和諒解書,但就是不拿出來,并且能讓上官琪不說出來。
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上官琪跟他們已經不是一條心了。
鑰匙在人家的手里,解不解開這把鎖,得是人家說了算。
魯大可來的時候心事重重,走的時候滿嘴苦澀。
丟人了,丟人了——
可不就是丟人了嘛,上百人的飛行器技術團隊丟了。
出來的時候李學武甚至還給了他一份成員家屬名單。
你就看這人有多無恥吧,核心技術人員的家屬都要調過來。
你還說不想這樣,那這份名單算怎么回事!
無恥!可恨!卑鄙!
從冰城進京城工作,還是更大的綜合型工廠,擁有更多的福利待遇和科研經費,還有先進前沿技術可供參考和研究……
別說了,再說下去技術人員都要跑光了。
“學武?等會——”
卜清芳剛從外面回來,見李學武準備上車便叫住了他。
“你這是要下班了?”
“你說呢?這都幾點了。”
李學武指了指手表,提醒她道:“這周算是過去了,咱們有事下周見吧。”
“哈哈哈——”
卜清芳見他說的有趣,笑著抓了他的胳膊道:“等會兒,有個事得跟你說一下,文工團的。”
紅星廠其實沒有文工團這個編制,文藝表演團隊只有宣傳處和組織處管理的文藝宣傳隊。
但現在大家都習慣了這個叫法,因為文藝宣傳隊的底子就是京城鐵路的文工團,文工團來的那些文藝骨干習慣這么叫,大家私下里也就都這么叫了。
“文工團能有什么事找到我?”
李學武作勢要上車,笑著給卜清芳提醒道:“我今天要回我媽家,得趕緊回家接他們娘幾個。”
“耽誤不了你多長時間,就幾句話的事——
卜清芳知道他著急,便直接講道:“領導給的任務,要求文工團的樂隊也搞一套西方那種樂器。”
“啥玩意?”李學武好笑地看著她問道:“哪個領導給的任務?”
“李主任唄,誰的話這么好使啊,我可沒轍了——”
卜清芳一副頭疼的模樣,提醒道:“前些天你們去國際飯店參加那個什么宴會,是聽樂隊表演了吧?領導就要那個。”
“我特么——”
李學武差點爆粗口,老李這是在搞什么呀,那玩意有啥好聽的。
“還不止這個呢——”
卜清芳看著他無語的模樣,倒是心情好了很多。
破事別都可著她一個人遭罪,大家一起感受感受。
“領導說了,咱們廠的文藝宣傳隊沒有特色。”
“還沒有特色嗎?”
李學武瞅了主辦公樓一眼,對卜清芳說道:“還要啥特色?”
卜清芳當然聽得出來他話里的意思,翻了個白眼不接這個茬。
這話李學武說行,她可不敢說。
“京劇、黃梅戲、雜技、口技,還要大鼓書。”
她有些無語地看著李學武說道:“這些玩意再難,我也能找到人演,可西洋樂器我上哪找去!”
“李副主任,您神通廣大,給咱想想辦法吧。”
卜清芳好笑又好氣地建議道:“要是您都覺得為難的話,給咱們領導提提意見?就別……”
“沒問題!西洋樂器是吧!”
李學武也不等她把話說完,點點頭快速地答應了下來。
“回頭,等我消息,月吧兒的就能到,你準備好人就行了。”
他一邊上車,一邊撇嘴道:“我是特么萬萬沒想到,在特么紅星廠里還能聽到西洋音樂會,紅星廠的工人真是有福氣啊——”
“嗤——哈哈哈!”
卜清芳看著李學武生氣的模樣,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
周樹人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國人最懂得中庸之道,你要拆一扇門,他不同意,但你要說拆他的房子,他會說讓你拆門。
老李要胡鬧,她是沒轍了,敢情到了李學武這里也沒轍。
誰讓他們攤上這么一個領導了呢,卜清芳倒是想埋怨李學武了,你就這么慣著他吧——
李學武坐在回家的車上越想越覺得荒謬,老李的腦瓜子讓驢踢了吧。
那狗屁西洋樂器也就算了,搞什么京劇、黃梅戲和雜技啊。
玩藝術的都是燒錢的行當,文藝表演隊都有快三百人了,還要招人,還要擴大編制,回頭他還得想著法子如何平衡盈虧。
這個時候,就算手里有一支文藝宣傳隊伍,也賺不到錢啊。
除非搞三產工業的路子,把其他工廠的文藝宣傳任務兼下來。
可是吧,每年搞大型活動演出也就那么兩天,在紅星廠搞,其他工廠怎么辦,還要建個大藝術館?
這不屬于脫褲子放屁嘛,為了讓這幾百人生存下去,就花幾十萬建個文藝表演的大場館,腦瓜子讓驢踩腳底下了吧。
這事啊,李學武擱心里轉了一圈,也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
一方面老李是看人家的玩意兒好了,為了面子也想玩一玩。
另一方面則是為了繼續擴大紅星廠的影響力,向其他單位輸出紅星廠的優秀文化和福利建設理念。
你還別說,老李別的不行,搞這一套真是要心計有詭計,要能力有奇思妙想的。
歌舞升平,其樂融融,紅星廠工人文化娛樂生活搞的越出色,越能代表紅星廠的綜合生產素質。
畢竟沒有這個人力和財力,就算是想發展文藝工作也不行啊。
再一個,目前文藝宣傳工作是大學習活動的重點,老李備不住是又從他那個小圈子里聽到了什么消息,這是在未雨綢繆呢。
李學武為啥嘴里罵罵咧咧,還得想方設法地給他辦事呢。
很簡單,李懷德所在的位置,注定他看到的情況要比李學武更遠,更寬闊,更直接。
這件事既然沒跟他商量,就說明老李是有目的,有信心的。
李學武可以不相信老李的業務水平,但他絕對相信老李的謹慎。
沒有把握的事,他能干?
“哎呦,可回來了——”
指揮車剛一停穩,大姥便笑著迎了過來,從李學武的手里把李姝接了過去。
李姝也是乖巧,摟著大姥的臉就給香了一個。
“學武在班上有點事耽誤了,不然早就回來了。”
劉茵先下的車,從顧寧手里接了李寧,娘倆一起往院里走。
李學武也沒讓韓建昆再費事,手里拎著兜子,示意他回去了。
一家人樂呵著,說笑著進了院,跟倒座房和路上遇到的鄰居們打著招呼,說著閑話。
越是到夏天,越能感受到這大雜院里的擁擠。
天熱,都在外面乘涼,即便是做飯和吃飯,也凈想著外面舒坦。
就有把飯桌子支回廊下面的,還有淘氣的孩子捧著飯碗坐門檻子上吃,任由大人招呼也不回去。
孩子嘛,只覺得輕松快樂才好,不用守在飯桌上,這樣更自由。
大人當然是不愿意的,早前捧著飯碗坐門檻子上吃飯的都是乞丐,北方最忌諱這個。
院里本來就煙火氣十足,熱鬧著,李學武一家人回來后,這份熱鬧和喧鬧更是濃厚了幾分。
恰巧,在衛三團工作的帕孜勒也回來了,是來看他妹妹的,就跟傻柱站在倒座房門口等著李學武。
是戰友也是兄弟,見面了自然要多說幾句。
這院里跟李學武關系親近的可不老少,即便每周都會回來,可仍然有說不完的話,聊不完的樂子。
大嫂趙雅芳抱著孩子從東院回來,是去了老三姬毓秀那邊。
見著李學武便問起了趙雅軍的事,她弟弟回來看了她,只說了有特別的任務,要出去大半年。
去哪沒說,跟誰去沒說,去干啥就更不會說了。
趙雅軍是跟著李學武干工作的,既然都知道回家來看看她,就說明是李學武吩咐的。
她從弟弟嘴里問不出來什么,只能跟小叔子問了。
當然了,這會兒外院的人也多,她只是心急,可也防著呢。
李學武懂她的意思,笑著點點頭只說是好事,她也就放心了。
趙雅軍終究是長大了,上班了,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了。
她只需要知道有二小叔子照顧著,不會有什么危險就是了。
李學武也是話趕話說到這了,當玩笑似的,問起了趙雅軍的個人問題,問她有沒有啥想法。
趙雅芳一聽這話就知道李學武是有合適的姑娘要介紹給弟弟了。
“快給我說說,那姑娘啥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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