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可算把您給盼來了,李副主任——”
莊蒼舒是帶隊站在辦公樓門口迎候的。
只等著伏爾加M24停穩了,車門子由秘書彭曉力打開,看清楚是李學武下車。
他這才小跑了幾步,雙手握住了李學武伸出來的手。
“一路上都還順利吧?”
“呵呵,不用這么客氣的,同志們辛苦了——”
李學武輕笑著握了握他的手,同站在門口迎接他的貿易管理中心班子成員打了招呼。
眾人依次上前與他握手寒暄,問候著他旅途順利。
“我這次來一沒帶人,二沒帶錢,”他笑著走上臺階,玩笑道:“你們可能要失望了啊——”
“您能來津門,就是對我們最大的支持了。”
莊蒼舒側身走在李學武身后半步,陪著他往大廳里走。
同時笑著介紹了這段時間貿易管理中心的工作情況。
迎檢工作匯報是有先后順序的,先喜后憂,千萬不能報喜不報憂,否則太假了。
當然了,對李學武他們也不敢耍心眼兒。
這位可是火眼金睛,玩心理學的高手,手段更是以狠辣著稱,要是糊弄了他……
“這段時間主要有以下幾個重點工作……”
首先必然要匯報汽車供應鏈大會后續的談判進展。
“部分企業負責人結束了鋼城的考察和調研,直接隨團來了津門。”
他匯報道:“這些必然是對供應鏈系統很有興趣的企業,我們正在積極洽談……”
隨后他又匯報了供應鏈企業在聯合儲蓄銀行開通賬戶,對接貿易管理平臺保障賬戶。
也就是所謂的交易賬戶,用來保障合作雙方平等利益,不會造成任何一方損失的必要手段。
這一部分財務交給銀行負責,有效地保證了相對的公正和保險。
一旦出了問題,自然是由聯合儲蓄銀行進行賠付和保障。
相比于以前的現金交易,或者其他行轉賬匯款以及內部劃撥等等,更為方便和直接。
最后他匯報了貿易管理中心的組織管理工作。
包括機關人事變革、后備人才培養、青年干部培訓、辦事處組織機構搭建等等。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談,涉及到各副主任的工作內容時,也會有相應的副主任上前匯報。
在視察各辦公室期間,李學武還聽取了各單位負責人的業務匯報。
他也對相應的業務進行了提問和咨詢,很有針對性,不是不懂裝懂,貽笑大方的那種。
“還是要加強隊伍建設,強干強基,打造專業服務團隊。”
從樓上下來,李學武對莊蒼舒,以及隨行人員說道:“貿易管理中心是紅星廠業務對外窗口,重中之重。”
“既要講原則,又要做好服務,很辛苦,廠管委會領導也很理解你們。”
李學武站在大廳里,看著以他為圓心,站成半圓的貿易管理中心班子成員。
他語氣很是真摯地講道:“但時代賦予了紅星廠開拓創新的使命,你們就是紅星廠走在時代前沿的先鋒……”
“領導,晚上……”
莊蒼舒把著車門子,請李學武上車后還在客氣著,想要挽留他住一晚上。
“要去營城,那邊還有一些工作。”
李學武對著莊蒼舒點點頭,說道:“你的工作報告我看了,已經呈交給了景副主任和李主任。”
“謝謝領導的認可,”莊蒼舒微笑著說道:“是廠里對我的信任和包容。”
“不用客氣,好就是好嘛。”
李學武微微一笑,手扶在門把手上,看著他叮囑道:“你匯報的那些領導們也都在關注。”
“做一百件事,不如做好一件事,做好一件事,不如帶著班子做好一百件事。”
“明白,謝謝領導——”
莊蒼舒會意地點點頭,用合適的力道幫李學武關好了車門子。
他微微躬著身子,看著車窗里的李學武說道:“等您回來我再跟您詳細匯報。”
“好,辛苦了——”
李學武微笑著點頭,同時向來送他的管理中心班子成員輕輕揮了揮手道別。
在一眾人微笑的表情下,司機很懂地啟動了汽車,緩緩加速滑行出了貿易管理中心大院。
而莊蒼舒是跟著轎車送行了幾步,這才站住了腳步,目視著汽車離開。
李學武從京城來,隨行人員不多,但也不少。
管委辦三科副科長樊華就在第二輛車上,同車的還有隨行的文宣隊舞蹈隊隊長周苗苗。
周苗苗把莊蒼舒對李學武的恭敬全看在了眼里,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撇。
她跟李懷德在一起,可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感受職場上的迎來送往。
同樣的,她也從未親自感受過別人對她的尊敬。
當然了,在她的心里,對這種尊敬是換了一個詞匯的,那就是拍馬屁。
這倒不是她覺得李學武虛偽,更沒覺得莊蒼舒這么做有什么不對。
只能說透過表象看本質,她的身份讓她的視角可以在圈內和圈外橫跳,看的也比較直白。
站在圈內,她也是迎來送往的一員,如果有領導去文宣隊,去舞蹈隊視察,她也要這么做。
但身份和級別不高的她,同樣能站在圈外,用一種放肆的視角看,心里想什么就不一定了。
不過李學武的表現和在調研過程中的講話倒是讓周苗苗學到了很多。
并不像老李那樣喜歡說空話和大話,談及的問題都能落在實地,講出來的要求也能切中時弊。
周苗苗也不是第一天上班了,自然能分得清李學武厲不厲害。
調研和講話是很考驗干部功力的,因為都是機關內工作的,都有那么點基礎。
一個領導來了,只要他開口,下面人就知道這個人能不能糊弄,能不能蒙騙,能不能玩虛的。
你問的精準,點的巧妙,在講話和工作強調中既能宣貫上級的指示精神,又能契合實際業務工作,這就太厲害。
下面的人一看一聽就知道你雖然不一定懂他們手里的具體業務,但只要你能看得懂,他們就要小心了。
領導是干什么的?
這兩個字其實已經很能解釋其工作職能了。
不是讓你親力親為,事必躬親的,是要抓住綱領,帶領團隊做工作的。
就像李學武在離開前跟莊蒼舒說的那一番話,直白,透徹。
干一百件事,不如干好一件事。
叫喊著要干一百件事,事事干不成,這樣的人不能用。
腳踏實地,把每一件工作做好,做到位,這樣的人可以小用,但不能大用。
擔任股級干部,副科級干部,或者項目負責人等等,他能把手里的任務做好。
什么樣的人能大用呢?
就是能帶領團隊做好一百件事的人,哪怕這一百件事有十件八件的沒做好,或者錯誤了也沒關系。
在崗位上學習,在崗位上鍛煉,有領導來告訴他這十件八件是怎么沒做好的,再鼓勵他把把做好的總結成經驗,形成工作習慣。
所以,很能看得出,李學武已經抓住了如何管理團隊的精髓,更懂得如何管理和鼓勵團隊負責人。
以前從李懷德的口中經常能聽到關于李學武的評價。
扎實、優秀、放心等等,從來沒有負面的詞匯,這就很讓她茫然。
李學武的優秀體現在哪了?
今天知道了,只跟在李學武的身后,聽著他說、他講,看著其他人的表現和反饋。
周苗苗看向前方車輛的目光愈加的堅定和熱切了。
車隊行駛至碼頭,周苗苗回身望去,好像還能看見莊蒼舒微微弓著的身子和笑臉。
當然,莊蒼舒就算再瘋狂,也不會表現的這么過分。
這只是她腦海里的印象,深刻,具體。
“在看什么?”
樊華倒是認識周苗苗,消防安全檢查,全廠的干部她基本上都能臉熟。
這會兒坐一臺車,也算有了同舟之誼。
關于周苗苗的傳言,她當然聽說過。
對的,聽說過,而不是聽說了,早前她就知道周苗苗跟誰。
可這并不影響她主動跟周苗苗說話和交往。
既然對方能跟著李學武出現在這,甚至還參與了宣傳調研工作,其實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背后站著李懷德,還能跟著李學武,可見周苗苗并非簡單角色。
哪怕對方只是個簡單角色,是個提線木偶也沒有關系,她只關心這件事背后的根本因素。
所以,周苗苗沒說話,從車上下來,在登船以前,她主動開了口。
同樣都是女同志,兩人的溝通并沒有幾多尷尬和避諱。
周苗苗同樣知道樊華的根底,李學武的舊部,惹了豁子都能保護好,再提拔重用的狠角色。
可以說,兩人站在一起,不輸彼此,只不過不是一個賽道的而已。
也正因為不是一個賽道的,這說起話來便直接了一些。
“在看莊主任是不是還在。”
周苗苗先是一本正經地回了一句,還做出了瞭望的動作,只是樊華笑出來以后,她也跟著笑了。
“哈哈——不好意思——”
她捂著嘴,歉意地點點頭說道:“只是個玩笑,您別介意。”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樊華笑了笑,從司機手里接了行李,同取了行李的周苗苗一起往碼頭走。
她說道:“我跟莊主任并不認識,我在保衛科的時候也沒跟他打過交道。”
瞧見了嘛,聰明的女人湊在一塊了。
樊華很清楚周苗苗知道她是誰,所以并未避諱自己曾經的錯誤,甚至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這份坦誠很能打動人心,讓對方生出好感和信任。
周苗苗同樣感受到了來自樊華的主動,眉毛一動,笑著說道:“以后會經常打交道的,還沒恭喜您呢。”
看見沒,這就叫會說話!
李學武為啥說她有干銷售的潛力,因為她很懂得取舍,更懂得察言觀色。
“我應該表現的謙虛一點嗎?”
樊華頑皮地看著周苗苗眨了眨眼睛,親和地笑著說道:“其實能重新走到這一步,我是真高興的。”
“你可能會笑話我,說我太過于露骨,”她低著頭理了耳邊的頭發,又說道:“就像你看莊主任那樣。”
周苗苗并未說話,只迎著海河吹過來的涼風,看向停泊在碼頭上的豪華游艇。
“別笑話我,也別笑話他。”
樊華很坦然地說道:“我們只是都太想進步了。”
“我也很想進步的——”
周苗苗轉頭一笑,看著樊華眨了眨眼睛說道:“但我還是頭一次聽人這么直白地說出口。”
“而且,我也是第一次這么坦率地講出這種話。”
她打量著樊華,目光里全是茫然地說道:“不知道為什么,跟你說話就是很輕松。”
你信一個游走于兩個男人之間,輕松應對,投雞取巧,手拿把掐的女人會這么輕松付于人信任嗎?
呵呵,樊華不信。
因為周苗苗也不是這種人!
所以她很篤定,自己的試探對方理解了,也收到了。
現在是對方的表演時刻,也是反向試探,眼睛里的迷茫和嘴里的坦誠,都是特別裝的。
這只不過是心眼子都很多的兩個女人在互相試探對方的智商值。
如果對方的智商比自己低怎么辦?
(周苗苗:坑死她!)
(樊華:坑死她!)
“也許我們心有靈犀?”
樊華笑著說道:“經歷過那場風波,我會收起對奉承的鄙視,主動理解他們,甚至是成為他們。”
“你好聰明啊——”
周苗苗看著她愣了一下,有感而發地說道:“我就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么深。”
裝!跟我裝!
樊華微笑地看著對方,心里想的是,你還跟我說深?誰能有你深啊!
“不算聰明,如果足夠聰明的話,”她臉上適時地露出了遺憾的表情,說道:“也不會有那么多事了。”
“我好像聽過一些,關于你的事。”
周苗苗歪著腦袋說道:“那個時候我們剛調來,其實也不是很懂,還是后來他們說的。”
嗯哼,都是他們嚼舌根的,跟我沒關系,我就是被動聽來的。
茶,很茶,綠茶的茶。
“都過去了,”樊華心里想著,嘴上卻很輕松地說道:“時間會治愈一切的。”
“我倒是很希望如此,”周苗苗長出了一口氣,神情落寞地說道:“我希望時間快一點過去。”
登船的時候,她回頭對著樊華問道:“你聽說了吧?就是關于我的那些事。”
不等樊華開口回答,她便繼續說道:“我現在只覺得整個人生都是昏暗的。”
“你人生哪里昏暗了——”
先一步上船的李學武站在船艙客廳里,回頭看向她說道:“是不是因為沒開燈的緣故?”
他還故意指了指頭頂的照明燈,隱喻非常。
這會兒夕陽西下,從貿易管理中心出來的時候,其實就快要到下班點了。
游艇停在河面上,船艙內光線晦暗,眾人站在其中,臉上灑滿了紅色的夕陽,真的很應景。
啪嗒——
船上的服務生打開了燈光,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啊,忙昏了頭了。”
“瞧——”
站在燈光下,李學武笑著對周苗苗眨了眨眼睛,說道:“現在你的人生還昏暗嗎?”
“咱們就不用客氣了——”
李學武擺了擺手,拒絕了安德魯的熱情擁抱,笑著說道:“我可沒聽說意大利人有這個風俗和傳統。”
“這是友情,意大利人也有朋友的。”
安德魯笑哈哈地同李學武握了握手,拉著他非要抱一下。
眾人笑著看他們的互動很有趣,尤其是這個老外,竟然操著一口中國話。
如果他說普通話,或者普通話不是那么標準的話,大家還不會笑他。
但他的口音明顯是東北話,還是大碴子味很濃厚的那種,就不得不讓眾人發笑了。
你想吧,一個老外,一口一個俺們,一口一個妹有,你會怎么想。
“咱們用不用抱一下?”
艾佳青笑著看了李學武,問道:“或者說,咱們之間有友情嗎?”
“那得抱一下了——”
李學武哈哈笑著,主動抱了提前上船的五豐行的負責人艾佳青。
他抱著對方還在開玩笑:“就算沒友情,沖著大美女我也是要占占便宜的。”
“沒想到您是這樣的人!”
艾佳青適時地回了他一句玩笑,站直了身子,把位置讓給了跟她一起來的史密斯·派克。
“歡迎你再次來到內地,我的朋友。”
李學武很真誠地同對方握了握手,對方也含蓄地張開了懷抱,給了他一個擁抱。
“別這樣,咱們其實才幾個月沒見而已。”
他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胳膊,站直了身子,打量著對方說道:“我可不認為英國人比意大利人更喜歡擁抱。”
聚在一起的眾人,包括幾個老外說著中文就很有喜感。
在安德魯的張羅下,眾人在沙發上落了座,有服務生端來了茶飲,同時能感受到游艇已經開動了。
周苗苗好奇地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景色,樊華坐在了李學武身后的椅子上,腿上攤著一本筆記。
隨行就要有隨行的樣子,她可跟周苗苗不一樣。
對方是來躲風波的,她是來工作的。
這可是她調任以后第一次隨行外勤工作,是李學武故意給她的機會。
管委辦就是一個小社會,人盯人,人踩人。
她是個女人,剛剛到新單位,自然要面臨如何打開工作格局的艱難處境。
還得說有領導關照,這格局不是一下子就打開了嘛。
把李學武代表紅星廠管委會的調研和考察工作匯總提煉,形成文字和報告。
文字會以報道的形式刊登在報紙上,廣播里。
報告會呈現在廠領導的辦公桌上,當領導讀的好,看的好,目光落在文章撰寫人名字上時,她的格局就打開了。
所以,剛剛參加工作的你們,或者剛到一個部門,一個崗位上,如果事業剛剛起步,不妨試試這個辦法。
當然,你可能沒有機會跟隨領導外出,更沒有機會走到領導身邊去聽他的講述。
但他是有公開講話的,就像李學武那樣,在大廳里并不都是管理中心的班子成員。
你是一個新人,就要有新人的覺悟和態度。
不要怕丟臉,更不要怕人說風涼話。
你把領導公開的講話,把今天的調研工作,把核心思想和業務工作的貫徹和指示精神形成通訊文章或者理論文章,在最短的時間投遞給報紙。
你可能會被拒稿,但萬一通過了,你就成功了。
是的,你就成功刊登了一篇通訊文章,或者理論文章。
領導是要看報紙的,大報也好,還是你們單位的小報也好。
要知道,現在的報紙文章,基本上是誰寫誰看,寫誰誰看,誰看寫誰。
所以,你得相信,跟你同期進來的那些年輕人并沒有這份心思或者能力。
當你的名字出現在領導眼前的時候,你就已經成功了。
他當然不會問你,更不會把你叫到辦公室去夸獎你,這是不可能的。
但只要你堅持寫,繼續寫,管理報紙的編輯就會記住你,更多的信任你的文筆。
當你的文章和名字頻繁出現在領導面前時,你說有這樣一個秘書或者文字工作的機遇出現時,他會想起誰?
或者說,當你的名字已經被編輯熟悉,他會不會在日常工作中不經意地表演或者夸獎你?
文筆和文字能力,在很多單位都是關鍵,電腦和手機的出現,其實是弱化了大學生的寫作能力。
畢業的那些人里有幾個能寫敢寫的,真正會寫的,也不會跟你去爭這個機會,對吧?
所以,當你沒有背景,沒有被潛的實力時,就要給自己創造機會,打造屬于你的人設。
寫作和文字工夫,一般人搞不定,沒耐心,屬于獨特賽道,多寫多磨多練就是唯一的取勝訣竅。
樊華不是年輕人了,也不是第一次擔任副科級干部,對這一辦法自然熟悉。
李學武在同外商談話的時候,她的神情很是專注,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會過她的耳邊。
能帶著她出來,就是要讓她知道這些,記錄這些,好給廠領導看,給組織看。
不然李學武乘船出海,船上倆老外,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就是樊華的作用,她也知道自己的作用。
李學武他們可能在閑扯淡,也可能在扯淡中談工作,她需要把扯淡的話捋平了,用直白干練的文字表述出來。
同時要側面突出李學武在此行中的作為和作用,強調他在這次談話中促成的實際工作目標。
如果理解不了她做了什么的話,就去聽新聞演播,鏡頭里那些人說的話絕對跟演播稿不一樣。
“想都不要想——”
李學武臉上笑著,但語氣很是堅決地拒絕了艾佳青的試探。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在對方稍稍有些懊惱的注視下說道:“天下的生意不能讓您做了。”
“這話說的,好像我是土匪惡霸了,”艾佳青突然地一笑,道:“我這可沒有強買強賣的意思。”
“我當然知道——”
李學武也是灑然地一笑,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隨后看向史密斯·派克說道:“您要強買強賣,哪里還用這么客氣地跟我說,對吧?”
前一句當然是對艾佳青說的,但后一句卻是問向了派克。
這位是港城零售企業巨頭的經理人,也是出賣老東家的內賊。
當然了,他是幫著東方時代銀行在謀求屈臣氏,李學武對他是不是內賊的身份并不在意。
否則早丟他下海了,讓他游回港城去。
“我雖然不知道你們的體制是怎么要求和運作的。”
見李學武看向了他,史密斯·派克也知道該他說話了,所以兜著嘴唇攤了攤手說道:“但我不想放棄屬于我自己的那份利益。”
“呵呵——”
艾佳青輕笑著,目光不屑地掃了他一眼。
她在港城工作多年,對這些洋鬼子自然很了解,更知道在港城工作的他們是個什么狀態。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英國并不會把殖珉地出生或者定居的英國人當做自己人。
是不是很奇葩?
但事實就是如此。
你可能看過那個電影,舞王演的,他的身份是三等公民。
那么你知道二等公民是誰嗎?
就是出生或者生長、工作、定居在港城的這些英國人。
他們拿著本土的護照,但很難有機會回到本土去,本土只希望他們努力掠奪殖抿地上的財富。
當然,本土希望財富能回到英國,但這些做事的人就不要回來了,省的惹出事端。
就是這么奇葩!
更奇葩的是,這些二等公民,比如史密斯·派克對本土的歸屬感也約等于未知數。
就像那本護照,只有需要它的時候,派克才會記起自己是英國人。
當他需要跟港城本地人做生意,跟李學武交朋友的時候,這身份他會棄之如屎。
所以你能看到,他出賣老東家是一點心里包袱都沒有。
甚至在李學武問及他意見的時候,他也很坦然地講出了自己的態度。
那就是你們該怎么分,怎么斗,跟我都沒有關系。
但是,不能動我的那一份。
派克就這么看著李學武,看著艾佳青,把吝嗇和心機體現的淋漓盡致。
艾佳青抿著嘴,忍不住的笑,只看著李學武的眼睛。
一旁,安德魯很意外地看著幾人,手里端著的紅酒杯微微晃動,就像他的內心。
“呵——哈哈哈——”
李學武先是輕呵一聲,隨后便是放肆地大聲笑了起來。
艾佳青見他如此,也是舔了一下嘴唇,跟著笑了起來。
周苗苗回頭,看著莫名奇妙大聲笑的兩人,以及諱莫如深的意大利人和翻白眼的英國人。
她真是搞不懂,李學武是怎么參悟學習這種溝通和交流的方式的。
倒是跟李懷德問過,也從他透露出來的只言片語中學習過,但那些都是皮毛。
她可不敢在這種場合亂說話,連聽著都費勁呢,更何況是說呢。
“你能聽懂他們說了什么嗎?”
周苗苗湊到了樊華的身后,輕輕在她耳邊問了一句。
樊華回頭看了看她,嘴角一翹,笑著說道:“還行,我聽得懂中國話。”
“嘻嘻——”
周苗苗自然知道她在開玩笑,扯了椅子坐在了她身邊,一副跟她學習的模樣。
樊華卻也沒在意她的湊近,把注意力放回到了領導的談話上。
“李,我很確定,”派克看著李學武的眼睛說道:“她的目的絕對不僅僅是這些。”
就在艾佳青叫了安德魯去吧臺那邊談話的時候,派克湊到了李學武的身邊。
兩人坐在沙發上,視線正好能看見吧臺那邊。
“東方時代銀行的婁小姐跟我說,五豐行會介入到收購案當中。”
派克抿了一口紅酒,很是皺眉地說道:“我想這不是什么好事。”
“你應該知道,覬覦這份蛋糕的是誰,”他很直接地說道:“五豐行的入場會給這個項目帶來更多的不確定性。”
“蛋糕只夠一個人吃的,可當他的朋友帶來了一大群朋友或者巨鯊……”
派克的話只說了一半,便攤了攤左手,沒再往下說,因為李學武已經明白他要說什么了。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李學武轉過頭,看著史密斯·派克說道:“團結就是力量。”
“哦——”
派克是真洋鬼子,但他懂中文,當然知道李學武這句話的意思。
李學武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再教你一句,攘外必先安內。”
“哦!我知道這一句!”
派克突然坐直了身子,一邊重復著“攘外必先安內”這句話一邊放下手里的酒杯,自信地看著李學武說道:“這是你們常先生說的,對吧!”
“哎!別罵人啊——”
李學武哭笑不得地強調道:“什么叫我們的常先生啊!他不是我們的!”
“還有,這句話他是說過,但不是他第一個說的,道理就是這個道理。”
他拍了拍派克的膝蓋,語重心長地說道:“無論到什么時候,我和她都是一家人啊。”
“這話我愛聽——”
艾佳青端著酒杯款款地走了回來,就坐在了李學武的斜對面,笑著說道:“敬一家人。”
李學武端著茶杯苦笑著說道:“一家人也不用這樣吧?”
“哦——我懂了——”
派克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這才眼睛一亮,笑著說道:“攘外必先安內!”
他指了指艾佳青對著李學武說道:“她是你的內人,對吧?”
李學武突然的一愣,隨后便大聲笑了起來,在艾佳青橫眉怒嗔的表情中,笑的是那么的放肆。
而艾佳青也惱羞成怒,使勁拍了李學武的大腿,嗔道:“這是你教給他的,對吧?”
“不不不,這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史密斯·派克還不滿意了,認真強調道:“我很懂中文,你騙不了我的。”
“確實,你確實很懂——”
李學武給他豎起一根大拇指,笑著說道:“就連我都甘拜下風了,哈哈哈!”
“你還笑——”
艾佳青嗔著瞪了他一眼,看向史密斯解釋道:“內人不能隨便用,這是妻子的意思!”
“啊?啊?是——是真的?”
史密斯·帕克故作驚訝地看著艾佳青,攤開手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
而艾佳青卻是白了他一眼,洋鬼子也不都是直心眼,鬼著呢。
在港城生活工作了這么多年,你特么也好意思裝不懂內人是什么意思?
“你聽他說了吧?”
艾佳青沒搭理裝模作樣的史密斯,而是看向了李學武,正經地說道:“關于屈臣氏收購案的事。”
“當然,好像不太妙啊。”
李學武坐直身子,把手里的茶杯放在了小幾上,疊起右腿說道:“我可不覺得是我們的問題。”
“我也沒說是你們的問題。”
艾佳青臉色很是不好地說道:“但沒有我們,你們的問題更嚴重。”
“所以呢?”
李學武攤了攤手,看著她問道:“連屈臣氏的問題都沒有解決清楚,就來惦記汽車和船舶的問題了?”
“這是兩碼事,我跟你說正經的。”
艾佳青微微皺眉道:“你們可能被盯上了,我們入場只是刺激了這種矛盾,早晚要出現的矛盾。”
“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懂,”李學武看著她的眼睛說道:“酒要一口一口地喝,飯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件一件地辦。”
“你最好能告訴我,屈臣氏的事到底能不能辦。”
他很認真地對艾佳青說道:“如果辦不到,趁早撤,咱們還是合作伙伴,不要影響了其他合作關系。”
“你放心,這件事我會給你個滿意的答復。”
艾佳青一口喝了杯中的紅酒,看著史密斯·派克說道:“我用五豐行的名譽保證。”
說完,又看向了李學武問道:“現在能談談其他的問題了嗎?”
“歡迎,歡迎啊——”
徐斯年笑呵呵地站在碼頭,很熱情地同李學武握了握手。
同時,眼睛也瞟向了船上,那一瞬間閃過的身影。
“別亂看啊,小心長針眼——”
李學武笑著懟了懟他的肚子,開玩笑道:“這么晚了不會就為了等我呢吧?”
“這還用說?”
徐斯年收回了看向船上的目光,笑著同紅星廠其他隨行人員握了握手。
“走吧,津門那邊來電話,說你們還沒吃飯是吧?”
他笑著招呼道:“飯菜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你們了。”
“呵呵——”
李學武輕笑著走在他身邊,問道:“這么殷勤?”
他抬起手看了看手上的時間,示意給徐斯年問道:“快十點了,還幫我們準備了飯菜?”
“瞧瞧,什么話到你嘴里就不是話了。”
徐斯年笑著拍了拍他的胳膊,說道:“你來了,我還能讓你餓肚子嗎?”
這么說著,還躲著眾人眨了眨眼睛,手上的小動作可是不少。
李學武今天實在是高興,笑聲不斷,爽朗的很。
他回頭對著樊華等人說道:“既然徐主任盛情相邀,咱們也不能不領這個情了。”
“明天談話的時候注意點分寸,別給咱們徐主任難堪啊,不然這頓飯他得心疼死。”
“你看看,這話說的——”
徐斯年笑著對眾人擺了擺手,道:“不用聽李副主任啊,我可沒那個意思,都是他曲解我。”
“我是一片真心啊,你們來了,就是我的娘家人啊,對不對!”
他招呼了一聲,惹得眾人跟著笑了起來,現場的氛圍倒是很好。
李學武把他的心思挑明了,讓隨行來的干部和干事們不用猜測,更不會忌諱了。
而徐斯年把話兜了回來,既表明了態度和立場,也把向大家示好的意思表現的更委婉了一些。
幾臺車從碼頭離開,剛剛停靠的游艇也再次離開,帶走了沒有下船的派克和艾佳青等人。
該談的事談完了,還下船干什么?
他們都有“腳不沾地”的理由,也沒有必要讓李學武難辦,讓徐斯年難堪。
小車隊直奔營城造船廠招待所,李學武和徐斯年就在第一臺車上。
“太突然了,你咋想的?”
徐斯年看了看李學武,問道:“形勢嚴肅到這種地步了嘛?連你都需要……”
“別亂猜啊,無中生有。”
李學武瞅了他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道:“廠里最近的動向你都知道吧?”
“嗯,嗯?”徐斯年剛順勢答應了一聲,可隨即又覺得不對,看著李學武問道:“你說的是……”
“跟我裝糊涂?”
李學武輕笑一聲,看向了窗外的夜景,營城造船廠日夜兼工,同京城生態工業區一樣在搶工期。
他頓了頓,說道:“師副主任從你這里回去,你倒是不聲不響啊?”
“你是說這個啊……”
他剛想解釋,便見李學武回過頭,直勾勾地盯著他,嚇了他一跳。
嘴里要解釋的話也被打斷,重新咽進了肚子里。
這是對他的警告,不要糊弄,想清楚了再回答。
“我說我不知道,你信嗎?”
徐斯年苦笑道:“他在我這,我要防著他,誰跟他接觸我都要問清楚。”
“但是——”
他認真地看著李學武,說道:“我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去的,可不可怕?”
“可怕的不是他,也不是他怎么回去的。”
李學武聲音幽幽地說道:“是領導還記得他啊——”
今天寫了一小段,算是我曾經的心得吧,送給年輕人,祝各位大佬飛黃騰達,步步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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