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變了,工作的方式方法也要跟著變。”
李學武給尹滿倉和沈國棟散了煙,剩下的扔給了老九,示意他自便。
老九接了香煙,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同老十等人起身去外面抽了。
十三太保,分散各地,京城最大的便是他了,老九叫戴永興。
他們算什么?算門徒了。
誰的門徒?
反正不是李學武的,給誰賣命,就是誰的。
“跟不上形勢的,現在又如何了?”
李學武見兩人手里捏著煙,都沒點,知道是在意家里人。
“且不說親眼所見的這些,就是聽到的,都夠警醒一百次有余了。”
“是,我知道——”
尹滿倉捏著過濾嘴,認同地點點頭,說道:“永遠都是,勢比人強。”
“我知道,現在的工作不好干。”
李學武撿起火柴劃著了,遞到了他的面前,笑著說道:“一定有很多心酸吧?”
“唔——”
尹滿倉先是探著身子點了煙,這才笑了出來,道:“啥心酸不心酸的。”
見李學武給沈國棟點了煙,嘴里感慨道:“占著便宜了,就別賣乖,是不是?”
“哈哈哈——”
李學武笑著甩滅了手里的火柴,隨手丟在了煙灰缸里。
晚飯過后,顧寧哄著兩個孩子回了樓上,秦京茹和母親劉茵在廚房收拾。
來給家里送過冬時物的尹滿倉和沈國棟,同李學武在客廳里抽煙喝茶嘮嗑。
家里人都知道,尹滿倉來家里,不全是為了串門,目的是想找李學武談談。
你看在大院的時候,大家互相來往,前后院的上家里坐坐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自從李學武結婚后搬到了這邊,家里親戚或者朋友便很少來了。
除非是有事,比如沈國棟來送米面糧油柴,或者是于麗帶著文件來。
在意顧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照顧李學武的身份。
現在畢竟不同以往了,真要是門庭若市,李學武做工作也是束手束腳的。
就算是親戚之間串門,正常往來,但在外人的眼里,這也是謀私的罪過。
更別說一車一車地往家里送東西了,左右鄰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貪了多少呢。
今年的冬天來得早,山上的氣溫更是比山下要低幾度。
所以土豆子、大白菜、大蘿卜什么的,十月中旬便送了過來。
李家不是買不起秋菜,也不是貪圖這一點小便宜,況且這也不是便宜。
沈國棟統一采買,分發給各家的,算是一種福利了。
李學武這邊更齊全一些,塊煤、木柴、引柴,這些都是沈國棟張羅著。
只瞧瞧李學武家里這幾個人便知道了,要是忙活這些,必然是忙不過來的。
劉茵和秦京茹要照顧兩個孩子,還得收拾家務,秦京茹晚上還得回家呢。
李學武和顧寧更不像是操持家務的人了,你掂量掂量,這倆人誰像會買菜的?
海運倉一號一份、四合院倒座房和李家兩份、回收倉庫一份、三舅媽費善英那一份、王亞梅一份、傻柱家里一份。
這還得說是自己人、自己的買賣都得照顧到了,還有親戚和關系的呢。
董文學家里、干媽家里、供銷社馬主任家里……
這都是山上的東西,拉到城里是錢,在山上就不算什么錢。
但真要送家里去,那可就是天大的人情了,而且面子上真讓人羨慕。
沈國棟看著就老實,無論到誰家了,要么叫老姨,要么叫老嬸,明明街坊鄰居知道是來送禮的,但就是挑不出毛病。
開著小卡車來給送過冬的特產,比拎著兩瓶酒上門,是不是實惠多了?
其實算起來,小半車的東西,都不一定有那兩瓶酒值錢,但勝在心意啊。
你可以不喝酒,還不能不吃大白菜啊?
這年月的四九城,對大白菜是有一種特殊情節的。
從廠里回來的路上,李學武便見到了街道兩邊有開始分發大白菜的了。
好家伙,摞的跟山似的,一車一車地往家里拉,買多少都不嫌多的樣子。
只有在這個時候,秋菜才是不限量供應的,這是一整個冬天的口糧菜啊。
家里娘們有會手藝的,這大白菜能換著十八個樣給你做。
要是沒手藝的,上頓吃,下頓吃,吃的你比大白菜還菜。
沈國棟送家里來的秋菜品種更多一些,除了大白菜、大蘿卜、土豆子這樣的常規秋菜,還有大蔥、大蒜、胡蘿卜、干辣椒等等。
特別的心意,尹滿倉還送了只狍子,都是扒好了皮的肉條,特別的講究。
“其實今年我們公社還行。”
尹滿倉笑著彈了彈煙灰,胳膊碰了沈國棟一下,道:“不比往年強啊?比其他公社也夠看啊!”
“那強太多了——”
沈國棟點點頭,附和道:“關鍵是紅星公社沒有亂七八糟的事。”
“其實也有,就是離縣城太遠了,上山也是不方便。”
尹滿倉笑著看向李學武,說道:“上山的那條路,我們時不時的還要壞一壞,尤其是有電話來說要檢查的時候。”
“呵呵呵——太損了——”
沈國棟笑著說道:“連特么自己人都坑的那種,我車還塢里兩回呢。”
“那你還是走運的呢——”
尹滿倉斜瞥了他一眼,道:“二小子他們下了排釘,沒扎著你!”
“他們也是敢了!”沈國棟撇了撇嘴角道:“讓我逮著,非給他們踢壕溝里去不可。”
“呵呵呵——”
尹滿倉一陣輕笑,轉頭對李學武說道:“其實也是特么被逼的。”
“你就說,掙這倆嗶子兒容易嘛——”
他點了點手掌心,給李學武邊說邊算計著:“論種地,我們是山地,糧食的產量跟下面完全沒法比。”
“就這樣,我們公社年年都要完成公糧的任務指標,你說我愁不愁?”
他呲了呲牙,語氣里帶了幾分怨氣和兇狠道:“真要讓那些吃人飯不干人事的孫子上山來,我們還活不活了?”
“養雞鴨鵝、養豬狗羊,養兔、養牛,我們不想過好日子啊?”
“誰特么不想誰是孫子,對不對?”
尹滿倉抖了抖肩膀,抻了一下身上披著的中山裝,對沈國棟問了一句。
“對,那是——”沈國棟點頭附和道:“孫子才不想呢——”
“去——”
尹滿倉叫他給氣笑了,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兩人打交道太多了,又是拐彎抹角的論親戚,所以關系很是要好。
叫姑父,那平日里是沒少玩鬧的。
如果叫舅舅那就不能亂開玩笑了。
“不過說真的啊,這一年雖然沒得消停,但也真就沒怎么為難我。”
尹滿倉回頭對李學武認真地說道:“該說不說,衛三團和紅星廠在我們村駐地,真是給我們帶了不少方便。”
“互相幫助嘛——”
李學武點點頭,認可地說道:“衛三團講的是魚水情,咱們講的是真感情。”
“呵呵呵——”沈國棟聽武哥扯淡,覺得可樂,這會兒笑了起來。
尹滿倉倒是沒在意,李學武這話是反著說的,明明白白的利益關系嘛。
但他和李學武之間可不僅僅是利益關系。
就像他剛剛表達的態度,確實是紅星公社借了紅星廠和衛三團的光。
要不是有這兩座大山在公社,區縣里說不定要怎么咔嗤他呢。
“咱們自己人坐在這了,嘮實在磕兒啊——”
尹滿倉點了點沙發扶手,講道:“一年起了十幾座大瓦房,不叫人眼饞啊?”
“磚窯、瓦盆窯、蔬菜大棚蓋了一片,不叫人眼藍啊?”
他點點頭,道:“對不對,我們心里有數呢,誰對我們好?誰眼饞我們?”
“我在村委會上就講,誰家不想住磚瓦房,誰家不想娶媳婦兒要孩子,那你就跟我較勁,跟村里人較勁,對不對?”
“老姑父啊,今年也不容易。”
沈國棟點點頭,認真地介紹道:“上面的壓力大,下面的壓力也很大。”
“以前窮的時候還好說,大家都光著腚,下地干活聽組長安排就是了。”
他雙手拍了拍,說道:“現在呢,兜里有倆糟錢了,有腦子的蓋房子、蓋豬圈了,沒腦子的開始踅摸歪門邪道了。”
“這賭是一大害啊——”
李學武理解他說的意思了,破財敗家三大事,這年月值錢的也就賭一個了。
畢竟其他兩樣一個進不來,一個不值錢,沈國棟想說啥,不言而喻。
“嗨,人心似海,堵不住。”
尹滿倉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反正是跟聯防隊的說了,逮著了往死了揍。”
“還是要講究方式方法的。”
李學武稍稍勸了一句,問道:“今年山上的幾個項目開展的怎么樣?”
“跟我們村有關系的,也就蔬菜、果林和磚瓦廠了。”
尹滿倉撓了撓胡子,又想起什么來,補充道:“哦,對了,還有中藥材。”
“你爸勸我們找空余地兒種點藥材,這玩意兒值錢的是真值錢。”
他歪了一下腦袋道:“不過這玩意兒伺候起來也得精心,衛三團是要搞的。”
“我們還是覺得種果樹和扣蔬菜大棚實在一些。”
“果樹主要是供應罐頭廠,蔬菜除了供應山下,還能做咸菜。”
沈國棟給李學武解釋了一句,看向尹滿倉說道:“其實中藥更掙錢,姑父。”
“我不知道嗎?”
尹滿倉嘆了一口氣,微微搖頭說道:“可就我們公社那些眼皮子下淺的,有幾個有耐心掙這個錢的?”
“我們啊,活該受大累。”
“滿倉姑父來是為了啥啊?”
夜沒深,尹滿倉和沈國棟等人只坐了一會兒,兩根煙的工夫便告辭離開了。
在這屋里抽煙喝茶都放不開,同李學武說話也是一樣。
早就覺得親家的二小子不會是池中之物,只才兩年,便是給他帶來壓力的人了。
今天來也來了,話也說了,就行了。
晚上是不回去的,明天一早,同回收站拉白菜的車一起回山上。
“一個是為了串門,媽畢竟在咱們家呢。”
李學武躺在了床上,晃了晃腦袋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看著顧寧坐在梳妝臺前攏著頭發,繼續解釋道:“再一個是山上那點事。”
“來問你意見的,還是請你幫忙的?”
顧寧沒太關心這個,只是隨口問了一嘴,提醒他道:“吃飯的時候我看他欲言又止的。”
“心里不踏實吧,”李學武拿起床頭柜上的書翻看了起來,隨口說道:“這人啊,驟然得到一些東西,首先會懷疑自己的能力。”
“懷疑什么能力?”
顧寧站起身,看了眼小床里的李寧,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李學武翻了一頁,道:“懷疑自己能不能使用這些東西的權利。”
這話說的不明不白的,是玄妙還是胡扯呢?
顧寧回頭看了他一眼,搓了搓手上殘余的手油,擰著身子躺了下來。
“我還以為找你幫忙的。”
“嗯,不算是,怎么了?”
李學武歪頭看了她一眼,問道:“媽跟你說什么了?”
“沒有,媽能說什么——”
顧寧躺在枕頭上看著天花板,道:“我是在想,你遇到請托辦事的,應該怎么處理和拒絕。”
“有人找你辦事了?”
李學武知道她一貫是不理會家里人情世故的,突然問起一定是有原因的。
從認識到現在,尤其是結婚以后,他手把手地教過顧寧幾次。
但她的心思就沒有那么靈巧,更沒有人情世故的念頭。
所以有所改變,但不多。
多是同家人的相處,能讓人說不出失禮的話來,再多她就不愿意了。
家里的親戚朋友關系,一切都有李學武想著,逢年過節走禮也都是李學武去。
這些都能應對,唯獨工作上的關系。
在李學武教給她,或者幫助她緩和了科室里的關系后,她在工作上也有了更多的人情接觸。
這年月也有單位同事份子錢,他們結婚的時候,醫院的同事就有來吃席的。
對應的,同事們辦事情了,顧寧也得去。
這可苦了她了,就算這個時期風聲緊,可大家該辦事情還是要辦的。
老是隨份子不出席,人家也是不愿意的,畢竟差的不是一份禮錢。
什么叫捧個人場啊,大喜的日子,熱熱鬧鬧的,飯菜都預備齊了,人要少了,那面子往哪擱啊。
可只要是坐席了,那說的可就多了。
在科室里,在醫院里,很多不好開口提的事,在席面上就能用玩笑的語氣講出來了。
你說不答應他,好日子大家都沒臉,多尷尬。
可你要答應他,那便蹬鼻子上臉,追著你辦事情。
滿醫院的數,誰不知道顧寧的背景和關系。
你說爹媽和兄弟不在京城了,關系早沒了,可誰信啊?
娘家的關系是沒了,丈夫這邊的呢?
現在求她辦事的人,不少都是奔著李學武來的。
在地方有面子,在衛戍區有兼職,還是紅星廠的領導。
最近關于紅星廠的話題可是越來越多了,尤其是關系到教育上。
無論哪個時期,孩子的教育問題都是家長的頭等大事。
紅星聯合學校的名額有多難弄,京城多少人碰了滿鼻子灰。
拐彎抹角的,知道李學武身份的,一個個的玩起了曲線救國。
顧寧臉嫩,嘴笨,幾個人用話架起她了,只要答應一個,后面就好說了。
哪怕是花點錢,送點禮呢。
“傻,有事怎么不跟我說呢?”
李學武聽了她的講述,合上手里的書本,點了點她的鼻尖,道:“是不是傻?”
顧寧拍開了他的手,無奈又郁悶地說道:“他們都那樣說了……”
“哪樣說了?”
李學武回頭放好了書,拄著胳膊側身躺在了她的身邊,道:“你就那么的在乎他們說什么啊?”
“以前的冰雪醫生哪去了?”
他故意逗著媳婦兒道:“你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場呢?”
顧寧鼻息逐漸加重了,瞪著李學武不說話。
她真要生氣了,讓她同科室里同事緩和關系的是他,這會兒逗弄她的還是他。
怎么說都是他有理了對吧?
“我教你怎么說啊,”李學武右手拄著腦袋,左手搭在了顧寧的肚子上,問道:“不過你打算怎么報答我?”
“暴打你嗎?”
顧寧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大手,瞪著他提醒道:“把孩子弄醒了,你哄啊!”
“你要是把這個狠勁用在人際交往上,至于被這些人情世故所困擾嗎?”
李學武絲毫不畏懼媳婦兒的威脅,打量著她說道:“再有人請你辦事,你就爽快地答應他,不過別說的太實在了。”
“同事之間難免的,你幫幫我,我幫幫你,這都很正常。”
他揉了揉媳婦兒肚子,說道:“有些請求并不觸犯原則,隨手為之的,可以辦。”
“那觸犯原則的呢?”
顧寧側了一下腦袋,認真地看著他問道:“比如請你幫忙辦理入學手續的。”
“我教你了啊——”
李學武笑著說道:“答應他,但別把話說死了。”
“什么事都是一樣的,沒有人喜歡被拒絕,談話中盡量不要有‘不’這樣的否定詞,可以婉轉地表達你的為難。”
他教給顧寧道:“有人請托辦入學,你就把相關的材料告訴我,大不了再讓他們參加一回考試和面試罷了。”
“準備的充分了,合格了,皆大歡喜,”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要是依舊沒合格,你就說有調查組的人在。”
“真有調查組的人?”
顧寧愣了一下,看著他問道:“是來查這種事的?”
“瞎編唄,我們廠自己的學校,充其量也就是調研組,哪來的調查組。”
李學武說謊話都不用打草稿的,隨意地說道:“你說有,他還能追著查啊?”
“這樣也行?”
顧寧瞪大了眼睛,猶豫著問道:“會不會有點假啊?”
“嗯,你要這個表情就有點假了。”
李學武抿著嘴角點點頭,說道:“其實事情沒辦成,人家就知道你沒幫忙了。”
“可在請托的時候你答應的好,話又沒說的那么滿,他總不能怪罪你吧?”
他拍了拍媳婦兒的臉,說道:“再說了,他怎么想都是猜測,面子上過去了,他就算不承你的情,也不會記恨你的。”
“不過在回復他的時候,一定要用惋惜和無奈的表情,話語間要透露出理解和遺憾的意味。”
“這樣嘛……”
顧寧微微蹙眉,琢磨著他教給自己的這些技巧。
李學武趁著她思索的時候,手也開始不老實了。
用知識換來的,怎么了!
就是這么硬氣,怕了吧!
“哎——”
顧寧被他弄的一激靈,雙手掐住了他的大手,提醒道:“我那個來了。”
“真的假的?”李學武懷疑地看著她問道:“你不會是在騙我吧?”
“去你的——”
顧寧表情充滿了惋惜和無奈,用自覺的是理解和遺憾的語氣說道:“是真的。”
“顧寧,你學壞了——”
李學武瞪了瞪眼睛,氣哼哼地說道:“我教你這些是讓你用來對付別人的,不是用來糊弄你愛人的!”
“你也太不把我當回事了吧,剛從我這學完,就用我身上了?”
“你!呀!孩子醒了——”
周日這天家里忙著積酸菜,母親劉茵和秦京茹忙活著,顧寧帶孩子。
李學武是要去俱樂部的,先往四合院這邊轉了一圈。
在鋼城看到報紙上的新聞,就猜到了大哥大嫂一定著急了。
當然,也包括在山上的老三。
關于復課這件事,家里人著急,李學武卻是沒著急的。
工作關系一時半會兒的不會清除掉,重要的是捋清楚現在的情況。
“呦——這誰回來了?”
雨水從倒座房里出來,見穿著一件黑色毛領皮夾克的李學武進院,嘴里忍不住地調侃道:“穿的跟熊瞎子似的,難看死了——”
“礙你事了?”
李學武瞥了她一眼,問道:“你哥呢?”
“打熊瞎子去了!”
雨水翻了翻眼珠子,哼了一聲便往西院走去。
李學武打量著這大妞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覺得別扭。
好好的姑娘,怎么就長了張嘴呢。
毛領皮夾克就是熊瞎子,那毛領大衣算什么?
你還別說,他真有毛領大衣。
皮夾克是自己訂做的,廠里三產就有皮革廠,一監所李師傅正經的好手藝。
毛領大衣不是,這次回來帶的行李里就有一件,是周亞梅送的。
據說是毛子貨,哪來的,怎么來的,李學武沒問,問了她也說不清楚。
這玩意兒只有一個渠道,那就是“私自走過來的”。
你說不可能,這年月關系不睦,不可能有這種貿易。
其實吧,國與國之間的關系,不要簡單地用一兩個事件去判定,更不要人云亦云。
后世你說中棒兩國之間的關系如何?
那可是正經的戰略合作伙伴關系啊。
咱們連續20年位居棒國第一大貿易伙伴國,這意味著什么?
每年要買咱們三千多億的商品,你說這是關系不好的國家?
反觀北毛,在這個時期冷則冷矣,但并沒有像川普那樣建國境墻。
你說關系緊張,還能緊張到把白象揍的換了首府那樣緊張?
看問題一定要多角度,有獨立的思維去思考,去辨析。
這玩意兒只要有市場,掏洞它都能自己個兒走過來,你信不信?
對應的,你說這個時期形勢不好,可老百姓的日子不還是該咋過還咋過嗎?
“這大白菜可真不錯——”
李學武走進垂花門,瞧了一眼蹲在墻根收拾白菜堆的三大爺。
他笑著打招呼道:“要買這么些?”
“今年的白菜大豐收,你沒看報紙吧?”
閆富貴手里拎著菜刀,正在削爛掉的白菜葉,小心謹慎的跟特么雕花似的。
他很怕把好的部分削掉了,那可太心疼了。
“買多點自己吃個飽,也能給合作社做貢獻,你說是不是?”
“還是您有覺悟啊——”
李學武新奇地看著他,點點頭說道:“街道怎么沒安排報社來采訪您呢?”
“這太不應該了。”他對著走過來的一大爺說道:“像是三大爺這樣的優秀典型,我認為應該大書特書啊!”
“不過要說上報紙,您這形象可不咋地。”
李學武笑著嘰咕嘰咕眼睛,逗他道:“那鋼筆得卡上,耳朵上這卷煙就不能有了,換跟鉛筆……”
“去你的吧——”
閆富貴甩了一條白菜葉子過來,氣笑道:“逮著寒磣我了是吧?”
“他是瞧著你這身衣服啊,怪可惜的——”
易忠海笑著打量了他,夸獎道:“這前兒就做新衣服了?”
“哪兒啊,淑琴給做的。”
閆富貴一臉自得地解釋道:“我也是剛換上,正準備出門呢,這不來活了。”
他示意了手里的白菜,道:“趕著今天收拾出來,曬上幾天就上凍了。”
“呦!兒媳婦兒孝敬的啊?”
傻柱從垂花門追了上來,他聽見李學武的動靜了。
這會兒笑鬧道:“真新鮮嘿,您家這節目大團圓了?”
“胡說八道——”
閆富貴一撇嘴,說道:“我們家能有什么節目,家和萬事興一直都——”
“這話我信!”
傻柱撇著大嘴比劃了個大拇指,說道:“那我跟外頭都說,全院就我三大爺家最和睦了,主要是三大爺正經人啊!”
“嘿!叫你們逮著我了!”
閆富貴放下菜刀,站起身走過來問道:“怎么,閑著了?”
“來一根?”
傻柱掏出煙,越過李學武直接散給了一大爺和三大爺。
他挑了挑眉毛,道:“我哪兒得閑去,這不是看著學武回來了嘛。”
“怎么,鋼城的事辦完了?”
“沒完,工作哪有個盡頭?”
李學武雙手插兜,頂著上午這會兒的暖陽,看向他問道:“后院都收拾妥當了?”
“沒啥可收拾的,有啥啊?”
傻柱歪了歪腦袋,道:“老太太也沒留下啥好玩意兒,一張床,幾方柜子。”
“破爛我都收拾了,該賣錢賣錢,該扔的扔,得用的我都送人了。”
他抽了一口煙,介紹道:“后屋暫時用不上,我想著盤一鋪炕,這邊有用著的,也不用往外頭找宿去了。”
“能用著幾回啊?”
李學武瞅了他一眼,道:“明年廠里興許就要置換房了,沒想法?”
“柱子敢情了——”
閆富貴在一邊插嘴道:“他自己的三間帶跨間,再加上后院的。”
他看向李學武,問道:“這得能換多大的樓房啊?”
“看看再說吧,還不知道咋回事呢。”
傻柱猶豫著說道:“我是喜歡住平房的,再說迪麗雅還在這呢。”
他回頭看了一眼,又解釋道:“明年要是真能換房子了,就給雨水換套小點的。”
“我說也是,”易忠海點點頭,說道:“樓房我也去過,怎么瞅都覺得憋屈,倒不如這地房住著方便。”
“嘖——老思想了不是!”
閆富貴手攏在袖頭子里,也不管是不是新衣服了,嘖聲道:“住樓里干凈。”
“你瞅瞅這地上糟的,破屋爛瓦的,有啥好稀罕的,我要換樓房住。”
他示意了身后小聲道:“我們二小子說了,到時候把置換房的資格許給我,讓我和他媽上樓,他來住我們這屋。”
“怎么算的啊?”李學武瞧了他一眼,問道:“用他那小屋換樓房?”
“主要是淑琴的資格嘛,”閆富貴哎哎思思地解釋道:“用那套耳房再添點錢,給我們老兩口換一套二十多平米的,足夠住了。”
“如果就您和三大媽,二十平倒是足夠了,”李學武抬眼示意了對門,問道:“兩個小的呢?”
“兒子閨女都不管了啊?”
“嗨,哪能呢——”
閆富貴略帶得意地說道:“二小子想通了,讓我跟他媽上樓享福,他帶著解曠和解娣住這屋,說正合適。”
“這不正好嘛——”
傻柱眉毛一挑,與李學武對視了一眼,嘴里卻是贊道:“這主意是您想到的吧?準是您!閆解放可沒有這么聰明!”
“嗨——家和萬事興嘛!”
閆富貴倒是沒否認,只是嘴角壓不住的微笑和得意。
看著他的李學武三人卻是互相對視一眼,心道是好戲一場接著一場啊這是!
當老人的謀算兒子、兒媳婦,也不知道是兒子發了狠,還是兒媳婦不耐煩,這是要給閆富貴上一課了。
你別說,他還在這沾沾自喜呢!
“怎么就說起秋衣的事了?”
趙雅芳坐在炕邊,逗著孩子在炕上玩耍,回頭瞅了二小叔子一眼。
李學武卻是和大哥面對面坐著,玩著棋子早就磨的锃光瓦亮的象棋。
這幅象棋可老早的了,打李學武記事起家里就有的玩意兒。
小時候沒開始淘氣的時候,他還記得老太太教哥幾個下象棋來著。
只是后來記憶逐漸模糊,更多的歡樂是在外面玩耍的時候。
“跟我顯擺來著,叫柱哥聽見了。”
李學武走了馬,騎在凳子上解釋道:“你想想,他嘴里哪有好詞兒啊。”
“你走這里可不對啊——”
李學文提醒弟弟道:“我要吃你的馬,還能將你。”
“哦,那你吃一個試試。”
李學武壞笑著挑了挑眉毛,道:“沒關系,左右就一件皮衣的,我輸得起。”
“我輸不起咋地?”
李學文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但隨后卻皺著眉頭盯起了棋盤。
他說要吃馬,李學武也讓他吃,現在卻遲遲下不了嘴了。
別想的那么簡單,李學文最是了解這個弟弟了,看似含糊,實則雞賊至極!
吃虧上當絕沒有,吃香喝辣的總有他。
趙雅芳瞅了哥倆一眼,笑著嗔道:“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兒似的。”
“沒事,我哥想給我買衣服呢。”
李學武嘿嘿笑著,不斷地給大哥施加壓力。
其實他象棋玩的一般,但心眼子玩的厲害。
趙雅芳懶得說哥倆,拿著玩具逗了李唐,問道:“學校給我們倆寫信了,讓回去報到呢。”
“那就回去唄,”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隨意地說道:“讓干啥就干啥,總不能老在家待著。”
“不過再晚一點也沒有關系。”
他放下茶杯,回頭對嫂子說道:“讓姑父給你們倆寫份材料,就說這段時間在紅星村支農來著,暫時走不開。”
“真寫啊?”
趙雅芳微微愣了一下,二小叔子好鬧,她一時還真摸不準他說的是真是假。
“我在家帶孩子,街坊鄰居誰不知道,萬一學校問起來了……”
“問就問唄,材料又不是假的。”
李學武回頭盯了一眼棋盤,提醒大哥道:“別動棋子啊,我都記著呢!”
“你把我當啥人了——”
李學文氣惱地一皺眉頭,一副懶得搭理他的表情。
趙雅芳卻是看著可樂,明明剛才他就是要換棋子來著。
李學文跟誰都是一副溫文爾雅,書生做派,唯獨在她面前,在二小叔子面前,特像一個正常的年輕人。
偷偷換棋子這種小孩子才會做出來的事,也只有這哥倆下棋時會用到了。
“放心吧,沒人會來問的。”
李學武回頭解釋道:“你知不知道你們學校現在的教師隊伍管理情況有多么的糟糕?”
“這次你去鋼城,可算是給他壯了膽兒了——”
于麗將材料擺在李學武的辦公桌上,笑著說道:“一股腦的訂了十條貨船。”
“那也不是他出錢,”李學武頭也沒抬地說道:“港城轉手從內地訂船,只不過是走了東風船務的賬罷了。”
“東風船務訂船,然后租賃給港城的順風遠洋?”
于麗想了想,問道:“這么做是為了……為了啥?”
“好好想,想不明白就多看書。”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皺眉問道:“這茶的味道怎么變了?”
“綠茶啊,你不喜歡喝啊?”
于麗接過茶杯說道:“還以為你喜歡呢,特意給你準備的。”
“傷胃,換紅茶吧,入冬了。”
李學武隨口知會了一句,看著手里的材料問道:“港城的消息傳回來了?”
“說是挺激烈的,”于麗放下茶杯,幫他找了相關的資料介紹道:“幾個資本力量下場,好像已經不簡簡單單是收購屈臣氏的問題了。”
“那是什么問題?”李學武不屑地撇了撇嘴角,道:“又特么不是收港城。”
“玩金融的,或者具體點。”
他點了點手里的材料,對于麗講道:“他們都喜歡看數據,說話和執行上,都偏執地認為數據不會騙人。”
“實際上呢?”
于麗好奇地問道:“數據不應該是真實的嗎?怎么會騙人呢?”
“錯了,不是數據會騙人,是人會用數據騙人。”
李學武放下手里的文件,道:“你就知道這些數據都是真實的?”
“在股市里掛著的那些公司,都撈出來抖一抖,捏一捏水分。”
他指了指材料道:“要說能剩下百分之一真實地披露財報,我都算他們是圣人!”
“東方時代銀行玩的那個游戲本身就是糊弄人的,只不過盤子大了而已。”
“叫你這么一說,外面沒好人了。”
于麗笑著說道:“我是不懂股市,也不懂金融,我就知道婁曉娥頭疼了。”
“所以來信,求問神醫了對吧?”
李學武略帶驕傲和自豪地笑著說道:“算她問對了人,我們家可是世代傳承的醫學,救死扶傷,扁鵲再世。”
“頭疼醫頭,腳疼醫腳。”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紙上寫了兩個字,道:“告訴她,按時吃藥。”
“啥玩意啊,這是?”
于麗看著手里的紙條,上面真就只有兩個字,“英鎊是什么意思?”
她可不認為這是藥方,更不能是藥引子,總不能吃英鎊吧?
哎!她還真就猜對了。
李學武隔著千里遠,都能知道婁曉娥得了什么頭疼病。
無非是錢鬧的,錢多了頭疼,錢少了頭疼,全世界的銀行家都這樣。
現在這個時間,這個癥狀,正適合吃一吃英鎊,說不定就能吃個胖子。
當然了,東方時代銀行的體量不足,要吃大家一起吃,從港城開始吃。
這也算是送婁曉娥躋身港城大亨的一張門票吧,弄不好以后得叫太平紳士了。
太平?呵呵,這些人里哪有太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