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船廠開始集中建設了?”
管委辦主任丁自貴主持召開了委辦工作會議。
李學武來的有點晚了,也是剛從李懷德那邊過來。
他一進屋,丁自貴便主動問了一句。
相關的工作通報,各分廠與部門同樣,每天都要匯報工作進展。
這些工作信息將會在提供給主要領導查閱的工作簡報上體現出來。
徐斯年那邊一有動靜,紅星廠這邊該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五個船塢,兩個大的,三個小的,同時開始船舶制造工程。”
李學武同會議室里的幾位點點頭,簡單地做了個解釋說明。
這也是他剛剛去李懷德那邊做的匯報,同時也溝通了造船廠那邊下一步的主要工作。
“工程真是夠緊的,”丁自貴點點頭,掐滅了手里的煙頭,看向師弱翁問道:“年初開始立項的吧?”
“去年,去年入冬以前就開始了。”
師弱翁倒是沒在意丁自貴這么問的目的,以及當初他在營城勞動的精力。
要說去營城勞動了大半年,挖塘泥、扛水泥、拽鋼筋等等,最大的收獲不是有了個好體力,而是學會了隱忍。
怎么說呢,以前他是要臉的人,文人嘛,通病。
從辦公室被李主任提拔到了管委辦副主任的位置上,驟然有些狂傲。
機關里的這些人怎么可能慣著他呢,尤其是面對機關大魔王李學武。
所以,吃一塹長一智,他在營城吃了足夠多的苦,心態也在基層得到了鍛煉。
上一次當著那么多領導的面被李學武撤了梯子,被李主任當場訓斥,你有見他抹不開面子跳樓去嗎?
工作上的事,就不能要臉。
剛剛李學武進屋時同他們點頭打招呼,他一樣笑著做出了回應。
丁自貴問他營城的事,他一樣用不急不緩的語氣做了解釋。
不用去想丁自貴是不是故意在羞辱自己,他對營城了解的多,人家問他,也是自然有道理的。
要自怨自艾,才是自己瞧不起自己。
“我去的那會兒,三號、六號船塢已經修完了,”他繼續介紹道:“回來的時候一號、二號和四號也修的差不離了。”
“現在主要是五號和七號。”
李學武坐在了敖雨華的身邊,攤開筆記本說道:“明年應該還會上八號和九號,是生產中小型貨船的船塢。”
“五號和七號還要多久?”
丁自貴頗為關心地問道:“五號是不是為生產萬噸貨輪做的修整?”
“對,沒錯,應該在這個月。”
李學武點點頭,確認回道:“9月份去營城調研,五號船塢已經在施工了。”
“造船廠為了趕工期,同時利用冬季的施工時間,采用了交互式的施工方案。”
師弱翁補充解釋道:“按照原計劃,這個月應該就能夠開始圣塔雅號貨船的建造工作了。”
“嗯,具體的還要看營城船舶那邊的工作安排,”李學武強調了一句:“可能會有所出入,但不會太大。”
“這就好,畢竟是第一艘萬噸級貨船,謹慎些也沒什么。”
丁自貴點點頭,看著三人解釋道:“如果營城船舶那邊能夠按時按計劃推進圣塔雅號貨船的建造,我們這邊也可以安排下一步的參觀和活動出席工作了。”
他點了點師弱翁,強調道:“一定要跟對外辦講清楚,協調好圣塔雅集團參觀龍骨鋪設儀式的時間。”
“還有,把能邀請到的,與咱們廠有業務聯系的單位和部門負責人,都發一封請帖,你看呢,學武?”
被丁自貴點名詢問意見的李學武笑著點頭回道:“下次營城船舶徐主任回來,應該讓他請您吃飯。”
“哈哈哈——”
小會議室內響起了一陣笑聲,丁自貴則是坐直了身子笑著擺手道:“應該讓他請咱們委辦所有人吃飯,呵呵呵。”
“如果對外辦真把客戶拉來了,那就不是一頓飯的問題了,對吧?”
敖雨華笑著問了李學武一句,隨后看向丁自貴強調道:“是不是也應該同銷售處和貿易管理中心那邊協調一下?”
“景副主任安排下來的工作。”
丁自貴解釋了一句,隨后說道:“相信銷售那邊,領導會做安排的。”
“咱們關起門來管咱們自己的。”
他笑呵呵地說道:“委辦嘛,只做協調和服務,除了造船廠,還有電子廠。”
“學武,你是什么意見?”
“我沒意見,”李學武認同地講道:“委辦的職能已經很明確了。”
“大管家不能什么都管,那樣到最后要成什么都管不了了。”
“看來咱們的意見是一致的。”
丁自貴笑著點點頭,對其他兩人講道:“領導要求委辦開展為期一個月的辦公制度的推進考察行動。”
“同時呢,電子廠那邊要搞一個類似于汽車供應鏈的活動,地點就在津門,咱們委辦也要出人配合。”
他看向了師弱翁和李學武,頓了兩秒鐘,說道:“弱翁同志現在負責對外辦的工作,津門那邊電子工業供應鏈的活動就交給你來負責了。”
“沒問題吧,學武?”
他又看向了李學武,強調道:“辦公制度是你負責起草和推進的,相關的考察和調研工作,我認為還是由你來負責比較合適。”
“我沒有意見,敖副主任呢?”
李學武轉頭看向敖雨華問道:“最近我工作比較多,如果敖副主任手頭上沒有特別急的工作。”
他笑了笑,說道:“咱們兩個搭把手怎么樣?”
“我都行啊,聽領導安排。”
敖雨華笑起來很好看,她很隨和地說道:“現在委辦的人手多了,做什么也都能支得開手腳了。”
“那就這么安排,咱們班子講究的就是民主互助,團結一心嘛。”
丁自貴笑呵呵地給這件事拍了板,又講了委辦里的幾個工作,這才做了最后的總結發言。
散會的時候他還叮囑李學武,相關的工作別忘了向領導匯報。
什么意思?
今天這管委辦的班子會就挺有意思的。
委辦主任關心造船廠,有意思不?
更有意思的是,會議上不止一次單獨詢問李學武的意見。
卻把貿易管理中心的業務交給了師弱翁,把敖雨華應該負責的業務交給了李學武。
會議結束后還“特別”提醒了李學武要積極向領導匯報工作進展。
看來風起云涌,人心思變啊。
“閑著沒事干嗎?”
李學武瞧了三弟一眼,將手里的包放在了柜子上。
姬毓秀過來打招呼,臉上有幾分尷尬的神色。
“二哥,我們來接媽的。”
“沒說你,說他呢——”
李學武同她點了點頭,走進客廳里再次打量了弟弟一眼,問道:“學校沒有課,就給自己當羊放了唄。”
“我也是沒想到……”李學才本是不想來的,他就怕這個二哥。
這會兒見二哥進屋,立馬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再沒有了剛剛的松弛。
他偷偷瞧了姬毓秀一眼,嘴里支支吾吾地辯解道:“回頭我找點事干,不會老這么閑著的。”
“嗯,說說,找什么事干?”
李學武并沒有用訓斥的語氣教訓弟弟,畢竟也老大不小了。
再一個,他也沒有長兄如父,必須板著臉哼哈的心態。
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說話,自己則是用茶幾上的暖瓶泡了杯茶。
“我……我還沒想好呢。”
李學才求助的眼神已經給到姬毓秀了,可惜他女朋友不敢救他。
在李家,除了李順,李學武是唯一說話有力度的男人。
就連趙雅芳也愿意聽他的意見。
大哥學文都得聽大嫂的呢,更別說排行老三的姬毓秀了。
況且她始終認定一點,李家哥兄弟姐妹沒有壞人,更沒有壞兄弟的。
只從這一點出發,她并不覺得二哥要說教李學才有什么問題。
雖然最近李學才回到城里,跟她在一起的時間多了,她感覺很甜蜜。
但李學才終究是個男人,不能老圍著她轉,無所事事,吊兒郎當。
所以,姬毓秀一見二哥擺出一副要談話的架勢,她立馬很沒有義氣地溜了。
“二哥,你們說話,我上樓幫媽收拾行李去了。”
“哎——”
李學才眼睜睜地看著她溜走,很想說“我也去”,就是沒這個膽子。
“十月末回來的,眼瞅著到家半個月了,還沒想好呢?”
李學武泡好了茶,打量著弟弟說道:“送你去山上是為了什么?”
“磨練你的脾氣和秉性,不想讓你斷了學習,同時照顧父親的身體。”
“既然下山了,父親不用你照顧了,總不能脾氣養散了,學習再斷了吧?”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說道:“名義上是下來上大學的,現在大學上的不倫不類,你虧不虧?”
李學才被二哥說著,低著頭坐在那里不講話,他可不敢頂撞二哥。
“你要是沒想好,我替你找兩件事先干著,等你想好了再說。”
李學武放下茶杯,看著弟弟講道:“第一個,我給你跟廠里報名,趁著現在有時間把駕駛證學了。”
“這個我愿意學,二哥。”
李學才耳朵支棱著,聽見二哥說要給他安排事情做就有些想哭。
二哥做事一板一眼的,安排下來的事情也必然是磨練他性子的。
只是沒想到,這邊正擔心著呢,沒想到卻是安排他去學習駕駛技術。
“愿意學就好好學,”李學武沒在意弟弟的驚喜,繼續說道:“第二件事,不上課就去中醫院幫忙去。”
“啊?去醫院幫忙?”
李學才有些傻眼了,提醒二哥道:“二哥,我還沒畢業呢——”
“再說了,就算是我想去,人家也不要我啊,怎么安排我啊?”
“我還不知道你沒畢業?”
李學武不耐煩地說道:“依著你的意思,學校的課有一天沒一天的,你就隨波逐流,跟著混日子?”
“你正學手藝的年齡,一天不跟病人打交道都算退步,閑三年啊?”
“你二哥說的對,趁早!”
劉茵許是聽見動靜了,從樓上下來便把兒子們的對話聽在了耳朵里。
還以為因為什么事,哥倆吵起來了呢,沒想到老二說的卻是這個。
還得說二兒子有擔當,想的也是全面,對弟弟有照顧,也有鞭策。
一輩子跟在李順的身邊伺候百草,就算她不懂醫術,可也懂得學醫的辛苦。
“沒有說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她走下樓梯念叨著說道:“在家閑逛這么長時間,也該玩夠了。”
“學車的事等定下來我再通知你,”李學武拿起小幾上的電話,直接要到了中醫院副院長的家里。
“是趙副院長家里嗎?嗯,趙叔叔,我是李學武啊。”
沒在意弟弟苦著臉的表情,他捏了捏鼻子,疊起右腿,一等電話接通后,便同對面的趙玉峰說了起來。
姬毓秀走下來,懟了坐在那表情有些沮喪的李學才,小聲提醒道:“別耍小性子啊,別人想要這個機會還沒有呢,你當二哥舍得臉面啊?”
“就是,都多大了,還沒有毓秀看得明白呢,白上大學了啊——”
劉茵也是有些不滿地瞪了小兒子一眼,學著姬毓秀小聲訓斥了一句。
李學才前有二哥安排著,后有對象和母親催促著,這會兒就像剛剛撒野回來,卻是不想上圈的豬。
只是這會兒不想上圈也不行了,他可沒有挑戰全家的能耐和實力。
那邊講電話的李學武同趙玉峰客氣了幾句,這才說到了三弟的事。
“回來好幾天了,溜溜閑逛瞅著實在是煩了,讓他去醫院幫忙吧。”
李學武拿著電話,客氣著說道:“甭給他安排具體工作,打雜就成,只當積累經驗,學點做人的本事。”
“哈哈哈——”
電話那頭趙玉峰也不知道說了什么,李學武卻是笑了起來,兩人又講了幾句話,這才道謝結束了通話。
“事情談妥了?”
劉茵顧著兒子的學業和事業,這會兒連自己收拾行李都顧不上了。
她見二兒子掛了電話,等不及地問道:“怎么安排的?”
“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做事。”
李學武卻是沒有先回答母親的問題,而是看著弟弟交代道:“但有一樣我得提醒你,不許行醫。”
“這是一定的,”劉茵轉回身,看著老三強調道:“你可別亂來。”
“知道,我還沒有行醫資格。”
李學才知道事情已經被二哥辦妥了,這會兒他的回答有氣無力的。
還能怎么著,認命了唄。
在這個家里,唯有兩個人說話他必須得聽,一個是他爸,一個是他二哥。
父親的話不聽就是不孝,二哥的話不聽就是挨揍,他哪個都害怕。
許是聽出了他話語里的不高興,姬毓秀從沙發后面又懟了他一下。
見他有些不服氣地望過來,姬毓秀給了他一記死亡凝視。
得,這家里他以后得聽三個人的話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趙副院長那邊說好了,從明天開始,你從學校回來就去報到。”
李學武交代了弟弟一句,又看向母親解釋道:“早晚都得去接我爸的班,倒不如趁著現在我爸不在,讓他自己過去闖一闖,也好有個人脈。”
“是呢,可不能在家待了。”
劉茵點點頭,看著老三認同地說道:“你爸年輕那會兒一刻都不會讓自己閑下來,你可別荒廢了。”
當母親的沒有多少文化,更沒有多少外面的見識,講起話來總是重復那么幾句,聽著是翻來覆去的。
李學武并不覺得母親嘮叨,真正經歷過生老病死的他很清楚,當你有一天聽不懂老娘的嘮叨時,你就會反應過來,這個世上你已經沒有家了。
晚上留了李學才和姬毓秀小兩口在家里吃了晚飯。
晚飯過后,李學武開著車,送了娘幾個回的四合院。
在車上李學才還跟二哥抱怨著,很擔心二哥畢業他都還沒畢業呢。
李學武上大學這件事,卻是成了全家彌補遺憾的共同認知。
早前大哥考上了大學,李學武還沒等暢想自己的大學生活呢,就被老爹一腳踹去了南方當兵。
等再回來,早就沒有了考大學的資格,而三弟卻成了大學生。
當時確定李雪的成績也能考上大學的,李家的四個孩子唯獨他是高中畢業,不得不說是一個遺憾。
萬萬沒想到,必然能考上大學的李雪成了九漏魚,必然沒機會上大學的二哥成了大學漏子!
這玩意兒,上哪說理啊!
李學才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報紙上都說了,一千多萬畢業生亟待分配工作,他們要在學校待幾年?
李學才很怕二哥畢業了,李姝都準備上大學了,他還念大學呢。
那他還不七老八十了才能畢業啊?
要不怎么說這個弟弟心智還有點幼稚,不怎么成熟,扔單位里磨練磨練是應該的。
李學武給出的回答很直接,水池子就這么大,水滿了必然要往外流的,他就等著水滿那天就行了。
再一個,從去年開始,鬧了這么兇的形勢,不也說變就變了嘛。
李學才這個弟弟啊,天生的被家里保護的太好了,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毒打,有好處,也有壞處。
當醫生的,還是仁心多一些為好,李學武也沒指望他能多出息。
在車上,母親劉茵又問起了趙副院長的情況,自從趙俠沒了以后,聽說對方的身體不是很好了,尤其是這個時期,有了提前退下來的念頭。
李學武卻是沒在意這個,到了他們這個位置,不是說你想退下來就能退下來的,身后多少人跟著呢。
影響面太大了,不僅僅其個人的工作和生活,還包括工作上的環境。
看紅星廠工會主蓆熊本成就知道了,都被老李收拾成那嗶樣了,沒事就去廠醫院消耗消耗醫療資源去,可不還是堅持著,硬挺著呢嘛。
反正就是塊臭狗屎,賴也得賴在那,老李也沒有趕他走的心思。
這樣的人有存在的必要性,包括趙玉峰也是一樣,更何況中醫院有不少項目和工作都是他來負責的。
喪子之痛需要半生才能走出來,甚至要到臨終的那一刻也不會釋然。
但生活還要繼續,工作還要堅持,這是組織干部鐵的紀律。
師母韓殊在學校辦公室里找他談了話,按照教授們共同出具的教學評估報告,經過學校教務處審核研究,決定將他的教學年級提到了大三。
也就是說,六五年下半年入學,到今年他正好追上了教學的進度。
雖然工作很忙,雖然學習的質量很一般,但他還是努力地堅持了下來,教授們也都給出了積極的評價。
他也知道,他是教授們在這兩年唯一帶教的學生,閉著眼睛都能拿第一,說合格,有多少水分是面子的關系,真的不好說,說不好啊。
首先,他是教務主任韓殊和校長裴大宇特別安排的教學任務。
其次,他是鋼鐵學院校企合作對象紅星廠的廠領導,是干部身份。
最后,在特殊的兩年時間里,這個學生不僅保護了教授們的安全,在人情世故上也做的讓人挑不出毛病。
雖然這個年代討厭學術虛假,更看不起走后門、走關系,但李學武的身份和超遠距離的眼光,以及獨特的思維能力,讓教授們心甘情愿地為他的學習成績背書。
不難猜測,當李學武隨同大三學生于明年畢業時,他的學籍里必然存在許多教授書寫的證明材料。
特殊的學生,特殊的年代,特殊的身份,必然擁有特殊的畢業待遇。
“家里一切都好吧?”
李學武從倒座房里出來,麥慶蘭隨著沈國棟等人也送了出來。
他還是比較關心這個弟妹的,主動問道:“學校里有沒有為難的?”
“沒有,謝謝二哥關心。”
麥慶蘭微笑著回道:“暫時還只是恢復教學秩序,我們還在復習。”
“慢慢來,你有時間多自習。”
李學武點點頭,上車前交代道:“還是那句話,需要幫忙的,跟國棟開口,需要我幫忙的,打電話。”
“就這樣——”
不等麥慶蘭再多客氣,他給幾人點點頭,便上車打著了火往家走。
一路上想著大學的事,不禁就想到了廠里實習的那些大學生。
華清復課復工,教授和學生們回流,紅星廠研究所各個項目組難免的要受到影響,主要是實驗室的牛馬少了,真正有能力有技術的少了。
應對此局面,廠里也是多方協調,一方面跟華清展開深度合作,截留和引進畢業生來廠實習和鍛煉。
另一方面則是積極協調教育管理部門,爭取在大分配以前拿到更多的大學生安置指標。
就像李學武對三弟學才說的那樣,水滿則溢,學校里的學生也是一樣,多到裝不下養不起的時候,必然是要分配下去的。
之所以現在沒有動作,并不代表上面沒有考慮。
主要是為了鞏固和維護目前的“勝利果實”,同時也是為了減少驟然分配,卻無法開展招生的影響。
似是李雪這樣,老三屆高中畢業后無法高考,直接進入社會工作的。
一旦恢復高考,開始了大學的招錄工作,勢必會引起一定的混亂。
所以,一邊是鞏固,一邊是維護,一邊又是研究辦法。
李學武知道,明年年底之前,這件事絕對會處理完全。
無論怎么是安排,這么多人截留在學校里,對誰來說都是個負擔。
大學生也是有補助的,反倒是考上大學以前要花錢讀書。
一個政策的實施,從來都不僅僅是影響一類人,而是更廣泛的群體。
慎重,慎重,再慎重。
十一月八日,星期六。
紅星廠管委會讜小組召開了自取消讜委會后的第一次組織生活會。
出席會議的有:
廠管委會主任李懷德;
廠管委會副主任谷維潔、程開元、景玉農、薛直夫、董文學;
廠工會主蓆熊本成;
列席會議的有:
廠讜委委員李學武、韋再可、鄺玉生、馮行可、呂源深、夏中全、丁自貴、卜清芳、郎鎮南、徐斯年、莊蒼舒、岑輔堯、蕭子洪、王羽正。
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次管委會讜組織生活會選取了新的讜委委員。
除管委會各組組長外,宣傳、技術、工程的主要負責人也在列。
其他還有各分廠和單位的主要負責人,如貿易管理中心、奉城一機廠、鋼城工業服務處、三產工業管理處等。
李懷德按照組織生活會主題要求,做了《堅持推進科學發展,沿著工業生產變革開辟的道路繼續前進》的重要講話,帶領全體委員認真學習了此前上級下發的指示文件精神……
李懷德在講話中指出,紅星廠目前正走在正確的發展道路上,要堅定不移地繼續推進科學發展、經濟發展和生產發展由內向外的工業化變革。
要堅持科學管理、科學創新、科學實驗、科學生產的實踐經驗。
要認真貫徹落實組織下發的決策部署,抓住工業變革的時代特點和要求,堅持把輕重工業混合發展,打通上下游技術和貿易壁壘為主導方向。
李懷德號召全體讜組織成員,引導和領導全體職工抓住當前各種有利條件,堅定不移地加快推進安全、高效、科學的工業化變革,充分發揮工業化、鏈塊化帶動發展的重要作用。
李懷德講話結束后,谷維潔、程開元、景玉農等管委會領導也分別作了發言,包括委員代表李學武。
這一次組織生活會,很特別的,也很明顯的,李學武的排名變化了。
此前他也是廠讜委委員,但排名在鄺玉生和卜清芳等人的后面。
這一次,他的名字排在了最前面,影響力較去年已經非同一般。
而李學武在組織生活會議上做的《堅定不移推進變革向縱深發展》的主題講話,也被認為是下一階段紅星廠在業務和組織工作上的重點目標。
他在講話中指出,紅星廠經過了兩年時間的改造和變革,在工業生產、技術創新、組織管理等方面創造了奇跡般的成績,管委會的工作也隨著形勢的變化,來到了新的階段。
在新時代、新時期、新階段,面對新挑戰、新要求、新環境,紅星廠要樹立新方向、新定位、新目標。
堅持以抓思想、促生產為目標,辯證地用對立統一的規律來規范思想建設和組織建設工作……
組織生活會的講話內容于當天晚上,通過紅星聯合廣播電臺的《紅星晚間新聞》節目向關心全廠組織建設工作的干部職工以及全體職工家屬進行了宣傳播報。
在隨后播出的《紅星訪談》節目中,主持人于海棠采訪了組織委員代表、正治組組長韋再可同志。
同時參與訪談節目播報的還有廠各級職工代表。
在訪談的最后階段,韋再可代表組織回答了職工代表們的提問。
職工們最為關切的幾個問題,尤其是李副主任在講話中指出的未來三年內紅星廠在建設過程中的幾個關鍵問題,韋再可也做出詳細的解答。
不要小看了這個時代的工人,他們對紅星廠的關心不比廠領導少。
就算他們沒有在管理的崗位上,但對于廠里的重大決策部署,以及相關的指導方案也能說的頭頭是道。
甚至有長時間關注廠管委會管理工作,資深研究廠組織管理工作的職工還能提出專業性較強的問題和意見,一般人還真就招架不住。
算韋再可倒霉,誰讓他是管委會正治組的組長呢。
會議一結束,他便被等在門口的紅星聯合工業報記者和紅星聯合廣播的記者給逮了個正著。
本來這些記者還想找李學武來著,可李學武跑得快,沒逮著。
韋再可也是剛剛拿到各位領導和李學武在會議上的發言稿,匆匆地閱讀了一遍,結合在會議上的理解,硬著頭皮頂上去的。
訪談節目結束后,他還要接受紅星聯合工業報記者的專題采訪。
繼廠報升級,聯合了其他兄弟單位共同發行工業報紙后,紅星廠廣播站也走了出去,成立了聯合廣播電臺。
在現有聽眾的基礎上,結合紅星廠兼并十六家企業的實際情況,將廣播的影響范圍持續擴大,申請和投入資金,精細化打造全天的廣播節目。
紅星廠在京自有職工數即將突破六萬人,再算上家屬,廣播影響力直逼二十萬聽眾大關,徹底成了爆款。
李學武是輕易不敢上這樣的明星節目的,哪怕江湖上有他的傳說。
《紅星訪談》節目的負責人于海棠都找了他好幾次了,他是能躲就躲,能推就推,反正就是不上節目。
在這個時期,以他的身份,尤其是到了目前這個坎兒上,還是低調一點的好,沉穩一點的好。
所以苦誰也不能苦了李學武。
“領導,一起吃個飯啊?”
李學武下班后剛上了汽車,便見周瑤追了出來。
她趴在車窗外,敲了敲窗子,笑著招呼了一句。
李學武拉開車門把手,往里面挪了屁股,給她讓了個位置。
周瑤倒是很坦然,拽開車門子便跳上了指揮車。
“不用吃太好的啊,我可不挑食”她關好了車門子,順便還補充了一句,道:“有肉就成啊——”
“嗯,你可是不挑食,你是挑肉啊——”
李學武瞥了她一眼,示意了韓建昆說道:“就別先送曉力回家了,咱們一起去俱樂部吃肉。”
“不了,領導,我家里還等著呢,你們去吧,”彭曉力當然知道周瑤來找領導一定是有事情要匯報的,這會兒哪能沒有眼力見。
他又不是吃不起一頓肉,這個時候領導多半是不好意思扔下他的。
“要是不順路的話,我等會兒跟顧城一起回城也行,不麻煩的。”
“沒關系,一起吃點。”
李學武伸手拍了拍韓建昆的肩膀,示意了他開車,嘴里則是講道:“咱們今天算是朋友聚餐,我也好長時間沒請客了。”
“彭曉力你得感謝我啊!”
周瑤伸手從后面拍了副駕駛位置上的彭曉力,玩笑著提醒道:“這一頓算我從領導這撬來的——”
“沒問題,”彭曉力回頭玩笑道:“這一次領導請客,下一次周科長您請客,我一定奉陪。”
“嘿!你還真當自己是食客了啊!”周瑤笑著強調道:“下一次你請客,必須要吃肉!”
“咋地了,胃虧肉啊?”
李學武打量了車廂里昏暗背景下周瑤的側臉,問道:“饞成這樣呢?”
“別說了,領導,您就只當是可憐可憐我吧,多請我吃幾頓肉。”
周瑤故作可憐地說道:“您要是不請我吃肉,我可就真是三月不知肉味了——”
“呵呵呵——”
李學武輕笑著說道:“孔子的話,你是這么用的啊?”
“表面意思,特別的貼切。”
周瑤揉了揉肚子,知道是要去吃肉的,滿眼的渴望,嘴里解釋道:“上次在大門口,瞧見周苗苗騎得小摩托,又是念叨著攢錢買房子……”
“嚯——”彭曉力驚訝地回頭打量著周瑤的模樣,好笑道:“合著你把吃肉的錢都省下來了,就為了買車買房啊?”
“一斤肉七八毛,十斤肉就七八塊,”周瑤算計道:“我一年不吃肉,能省下一平米的房屋面積了。”
“嗯,你是省下了,”彭曉力玩笑道:“就是不知道這肉從誰那出了,總不能經常打劫領導吧?”
“那就經常打劫你——”
周瑤瞪了他一眼,回頭對李學武說道:“領導,你可別見怪啊——”
“嗯,不見怪,我見怪不怪了已經。”李學武笑著說道:“我有見過為了買房子比你還拼的人呢。”
“洗衣服不花錢、吃飯不花錢、喝水不花錢……反正就是不花錢。”
“誰啊!比我還狠?”
周瑤滿眼的震驚,不敢置信地看著李學武問道:“領導,介紹介紹唄,我也學習學習,先進經驗啊!”
“我勸你啊,還是別學他了。”
李學武長出了一口氣,解釋道:“攢了五年的錢,終于買上房子了,結果胃病犯了,第二年就走了。”
他看著周瑤說道:“房子再好,也得有時間住才行,你說對不對?”
在俱樂部,雖然李學武來的很突然,但這邊的餐廳是有準備的。
牛羊肉和海鮮是不缺的,李學武很心疼這獨立又拼命的小姑娘。
所以在飯桌上點了不少肉菜。
韓建昆和彭曉力也借光,一邊揶揄著周瑤的小心眼,一邊品嘗著俱樂部大師傅做出來的美味。
因為大家都不喝酒,只一個勁地往肚子里劃拉著肉菜,尤其是韓建昆吃飯快,這頓飯吃的又急又快。
飯后,彭曉力很有自覺地提出了家里有事,請韓建昆先送他回家。
李學武帶著周瑤來到了俱樂部的茶室,泡了兩杯熱茶,慢慢地聊了起來。
“程副主任去津門了,津門水產和營城船舶為新交付的三十條漁船搞了個特別的儀式,他其他的關系我們還沒有查到。”
周瑤在喝了一口熱茶過后,臉上換了認真的表情匯報道:“同樣的,我們也沒有找到胡艷秋的地址。”
“總不能是人間蒸發了吧?”
李學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地說道:“找不到就說明有問題。”
“我們也是這么想的,”周瑤點點頭,看著李學武問道:“依照您的判斷,她應該去了哪里呢?”
“我的意思是,既然家屬沒有報案,對外辦那邊也給出了假條……”
“不好問,我才讓你查的。”
李學武扭了扭茶杯蓋,瞟了對面一眼,講道:“不著急,慢慢來。”
“您是懷疑她已經……”
周瑤皺眉道:“可是沒道理啊,我們暗訪到了她的假條,還有……”
“這些都是可以作假的。”
李學武看著她微微瞇了下眼睛,強調道:“只要她的上級給她簽了字,她就有了可以協調的余地。”
“喔,那是紀監……他們那邊好像掌握了一些張士誠的情況。”
周瑤試探著問道:“我們這邊要不要也以張士誠為突破口來……?”
“不,張士誠是跳到燈光里的螞蚱,你要找的是燈下黑的蝽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