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田先生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谷倉平二沒能湊上李學武的飯桌,但他看見韓商代表湊上去了。
沒錯,他看的很準確。
東北亞就這么大,一股子棒子味兒,就算披著東南亞的皮也聞得出來。
你可能無法想象,目前內地同北朝的貿易量很大,且貿易逆差特別的大。
后世你可能嘲笑他們的愚昧無知或者落后土鱉,但現在的他們可富得流油。
吃著老大哥的偏愛和救濟,守著那條線完全有理由吃香的喝辣的。
從內地貿易過去的多半是工業品和食品,完全不在乎錢的樣子。
邊界線上甚至有往對面跑的,你敢信?
更不能相信的是,僅僅一線之隔,北朝的貿易量那么大,難韓卻幾乎少有貿易。
就算是有,也是拐了個彎的,距離這么近,卻很少看見貿易公司之間的往來。
但資本家是什么?
是蒼蠅,聞著味就能追上來。
三禾株式會社拿到了紅星廠的電子電器補償貿易協議,成為了東北亞和東南亞的電器傾銷商。
但三個股東同樣分別掌握著與紅星廠簽署的經銷協議。
內容包括了紅星廠除電器以外的其他產品,且局限了經銷的范圍。
西田健一拿到了本土代理經銷權,中村秀二拿到了北美的代理經銷權。
二宮和也拿到的便是難韓的代理經銷權,也是這一次他們來內地最緊張的目的。
早在羊城貿易交流會上,他們便聽說了有難韓的貿易代表要參加旅行團。
當然了,目前雙方沒有任何的貿易協定準則,所以幕后之人并不會出現。
來的是一個菲國人,備注的貿易公司也在菲國,但據他們所了解的,這就是個白手套,備注的公司也是個皮包公司。
蛋糕就這么大,難韓來人談合作,瞄準的就是小商品工業,誰都能看到這里的利潤。
“我們沒有辦法阻止他們的接洽,更沒有辦法影響紅星廠拒絕他們的合作。”
二宮和也很是擔憂地講道:“在經銷合同上有特別的標注,經銷商的供貨并不會影響經銷所在地企業的采購。”
也就是說,紅星廠保證不會去往代理商所在地創建銷售公司,或者再同所在地其他企業合作,另行布置銷售渠道。
但紅星廠也不會阻止其他企業來紅星廠直接采購商品,這是兩種概念。
“我們的渠道剛剛鋪開,這些蒼蠅就找上門來了,”他看著幾人講道:“就算我們提前了一年的時間,可還是會受到影響。”
“主要還是電器,”西田健一認同地講道:“一旦形成了傾銷的勢頭,競爭的價格就完全掌控不住了,尤其是廉價小商品。”
只有競爭才會有透明度,同行才是冤家。
“一年的保護期如果無法建立完善且強有力的渠道掌控形式,就會失去市場。”
中村秀二嚴肅地看著兩個合作伙伴,說道:“既然目標已經出現,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做點什么。”
“無非就是兩個方向。”
西田健一揉了揉眉心,講道:“加深合作基礎,提供更多的先進技術和設備。”
“再就是擴大貿易量,盡可能地吃掉紅星廠的產能溢出,不給他們留機會。”
“哎——”二宮和也皺起了眉頭,嘶呵著說道:“這……這兩種都不好辦啊!”
“我們已經協調了直升機的生產線和生產技術,又幫他們拿到了數控加工中心。”
他敲了敲手里的折扇,道:“難道這么快就要交出全部的先進生產技術嗎?”
“恐怕也是迫不得已啊——”
西田健一嘆了口氣,講道:“紅星廠這邊倒是不著急更新生產線,只是……”
他遲疑了一下,講道:“市場是不講道理的,更不會給你太多做選擇的空間和時間,它會倒逼著你去做出正確的抉擇。”
“這抉擇也太艱難了。”
中村秀二提醒道:“就算我們能提供更先進的生產技術和設備,市場的供需是無止境的,透支了全部的技術,未來我們……”
“所以要加大技術研發的投資。”
西田健一是較兩人更為資深的投資者,也擁有更大的商社和地位。
他端起茶杯講道:“必須牢牢掌握技術的先進性,這才是牽著牛鼻子的韁繩。”
“但掌握技術不等于捂著技術不投入應用,”他看向兩人說道:“技術同市場的關系會把矛盾全都堆積在生產的環節。”
“而生產恰恰是我們不能完全掌控的環節,所以必須做出取舍。”
“也就是說,同步技術發展的前提下,做到最優先科技的掌控能力?”
二宮和也看了他一眼,說道:“這倒是能對傾銷市場做出強有力的攻擊。”
“同時也不用再擔心其他代理商的沖擊和攪局了。”
“不要掉以輕心——”
西田健一斜瞥了他一眼,而后看向了房間里墻邊坐成一排的辦事處成員。
“在這些項目和貿易中,我們不能沒有自己的人,”他強調道:“就算不能經營外事活動,但也要保證商業信息的暢通。”
他轉頭看向了中村秀二說道:“看來辦事處的力量還需要加強啊。”
“如果三位小姐沒有足夠的信心,那不妨再換一些人過來,都是為了工作嘛。”
“是,我會好好考慮的。”
中村秀二掌握了對紅星廠的商業滲透工作,因為他在東京有一家娛樂公司。
回頭看了一眼滿臉歉意地低下頭的幾人,他也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看起來,李學武并不是一個保守之人,”二宮和也疑惑地問道:“可為什么沒有取得有效的進展呢?”
“是接觸的機會少嗎?”
他看向了辦事處幾人問道:“如果有經費或者其他支持上的需要,你們盡管說。”
“真的是很慚愧——”
谷倉平二率先跪下道歉,“我們并沒有很好地完成工作,給公司添麻煩了!”
“經費什么的,請不要再說了,這會讓我們更加的愧疚難當,二宮先生。”
他直起身子,回頭看了身后的三上悠亞等人,語氣決然地講道:“是時候了——”
“是——”
三上悠亞等人對視一眼,也認真地保證道:“我們會拼上羞恥心而努力的。”
得到了團隊的支持,谷倉平二轉過頭來充滿信心地舉起拳頭看向三位老板,保證道:“拿下李學武,擺平紅星虎!”
“我并不是很著急啊,”李學武擺了擺手,對著艾佳青講道:“同你們之間的合作完全可以放在后面談,大人物總是壓軸嘛。”
“我怕你給我壓沒了!”
艾佳青穿著一身女士西裝,大長腿迭起,看著李學武講道:“我得盡快趕回去,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呢。”
“理解,理解——”李學武端起茶杯說道:“管理業務,誰都是一屁股爛事。”
艾佳青瞅了瞅他,嘴角微微抽動,還是忍下來了。
要真忍不住,她一定揪著李學武脖領子問一問,誰屁股上有爛事啊!
“五豐行不會干涉你們在港城的零售經營,”她解釋道:“通過東方貿易拿到的股權只是一種投資。”
“你也不反對五豐行的存在對你們的零售渠道是有保障和促進作用的吧?”
“還是談談工業合作吧。”
李學武不想坐在這里同她談東方時代銀行的業務,因為超綱了。
艾佳青看了他一眼,心里暗道小氣,但還是保證道:“我會盡快促進東方時代銀行同聯合儲蓄銀行之間匯算通道的搭建,幫你們拿到外匯的牌照。”
“我們這兒叫手續,”李學武看著她說道:“牌照是你們那的說法,千萬別搞混了。”
“你贏了——”
艾佳青點點頭,說道:“現在可以談了嗎?”
“當然,我都沒說等拿到手續再來談的話呢。”
李學武攤開手講道:“你絕對可以相信我們的誠意。”
“那我謝謝您了啊!”
艾佳青示意了身邊的賽琳娜,對方給李學武遞了一份材料。
“如果不介意我的自作主張,同中潤的合作一定能夠彌補對你們在相關合作項目上產生的誤會和誤解。”
“我們沒有誤會和誤解。”
李學武的目光從文件上抬起來看了她一眼,這才落下目光繼續看了起來。
“合作就要有合作的態度,無論是五豐行也好,或者是中潤也罷,我們都是平等的。”
他端起茶幾上的杯子,一邊看著一邊說道:“我們未嘗有暗算兄弟單位的心思,也并不缺少警惕心。”
“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對吧?”
“坐在這里,當然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艾佳青微微抬起下巴,很是不服氣地說道:“港口、航運、食品加工、五金、工業建材、金融等等。”
她挑了挑眉毛,看著李學武認真地講道:“不用我多廢話,以你的能力應該能判斷與中潤的合作能給你們帶來什么樣的便利和條件。”
這里你們用得很好,她沒有說是紅星廠,也沒有說是東方時代銀行,但全都包括在里面了。
“以我個人的理解,”李學武放下文件,說道:“我不會拒絕這些合作,但還是需要管委會的審議。”
“那就等你的好消息。”
艾佳青是一句話都不想跟他多說了,抓起身邊的包便站了起來,邊往外走邊說道:“我明天飛港城,她留下,中潤的人會晚點到,具體怎么辦你們商量吧。”
“明天就走了?用我去送你嗎?”
李學武連起身送一送的意思都沒有,卻回頭說著虛偽的客套,“我送送你吧。”
艾佳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省省吧,咱們又不是朋友。”
“你惹到她了——”
賽琳娜聳了聳肩膀,看著李學武說道:“我第一次見她這么發火。”
“發火怎么了?”李學武絲毫沒有在意地看著文件說道:“我還能送她去火力發電站啊?”
“一點都不好笑——”
賽琳娜翻了個白眼,撇嘴道:“如果你有意港城的發展,或者是作為跳板,就應該珍惜這段友誼。”
“什么友誼?”李學武抬起頭看著她問道:“男女之間還有純真的友誼?”
“你不會是想讓我泡她吧,一個老處女……”
就在他說到這里的時候,卻見賽琳娜突然瞪大了眼睛,而后開始眨呀眨的,好像中邪了一般。
“……處女座的女人太傲嬌了,雖然她們都很善良和漂亮,但我是結了婚的人了,不合適的。”
他這么說著,漫不經心地一回頭,卻見艾佳青拎著包,抱著胳膊站在門口,死亡凝視著他。
“你怎么又回來了?”
“你真是個混蛋啊!”
艾佳青忍著火氣,淡淡地說道:“我要是沒想著回來提醒你林業平是難韓的人,都聽不到你的這些言論了。”
“都怪她,非要八卦。”
李學武很是干脆地一指對面等著看好戲的賽琳娜,說道:“我只不過是想要解釋一下咱們之間的純友誼。”
“咱們之間有純友誼?”
艾佳青嘴角一撇,轉身離開了。
很顯然,她聽到了不少話,包括這一句。
“看我干什么?都怪你!”
李學武轉過頭來,見賽琳娜瞪著他,先下手為強。
賽琳娜這個氣啊,瞪著眼珠子說道:“她果然沒說錯,你就是個混蛋,枉我還給你發信號提醒你來著!”
“下次提醒的早一點。”
李學武淡淡地說道:“還有,看戲的眼神出賣了你,多修煉一下演技吧。”
“哼——”賽琳娜被叫破了心思,輕哼了一聲,說道:“現在我保證你跟她再沒有友誼可談了。”
“你還是太年輕了,”李學武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端起茶杯說道:“男女之間沒有什么矛盾是不能用……解決的。”
“用什么?”賽琳娜正聽著呢,關鍵的信息卻被李學武喝茶的動作隱藏了,“用什么來解決?”
“社會上的事少打聽。”
李學武將手里的文件扔到了她的面前,道:“安排中潤的人三月下旬來。”
“為什么?”賽琳娜見他起身,拿起文件追問道:“這些合作不應該是越快越好嗎?”
“誰告訴你的?”
李學武走到門口,回身看著她說道:“合作是在合適的時間達成雙方都滿意的意向和意見。”
“那為什么是三月下旬,”賽琳娜繼續問道:“下個月你們就滿意了?”
“沒錯,”李學武帶上了小黑送的墨鏡,淡淡地說道:“三月下旬我們李主任就可以接見他們了。”
說完,也不管賽琳娜聽懂沒聽懂,拉開門就走了。
“接……接見?”賽琳娜當然聽出了關鍵詞,只是還在皺眉思索著誰大誰小的問題。
李學武卻是不用想的,因為中潤無論是誰來了,都不會比李懷德大,因為比李懷德大的回不來。
“形勢一片大好,大好的一片的全是形式。”
這句話從蘇維德的辦公室里傳了出來,傳到了機關各個單位和辦公室,又傳到了各分公司和專業廠。
目前,紅星廠正在組建的專業廠和分公司機關有部分還在總廠這邊辦公。
比如正在建設中的軋鋼廠,地點在鋼城,可辦公樓都沒建成呢,哪有地方安置和辦公啊。
毫無例外的,紀監的肅殺之氣傳到了機關的各個角落。
所有人都反思最近有沒有什么過錯之處。
如果有,那脖頸子后面冒涼風就不是意外了。
沒來由的,機關里傳出一條消息,說是形勢不穩,紀監那邊要殺一殺工作紀律和風氣。
年前關于工作紀律的檢查行動又被大家想起來了,敢情這不是一陣風,吹過去就算了。
這一手回馬槍可給機關里的一些人干懵了。
他們是萬萬沒想到,這件事還有一波三折,緊張過后的放松徹底暴露了他們的散漫和放縱。
結果就是通報名單上高掛榜首,欲哭無淚。
探究這份名單,挨了收拾和處分的這些人卻發現,相關處分意見并不是從保衛組轉過來的。
他們本來還懾于保衛處之虎的威壓,不敢有任何的質疑之心,但現在看來情況不對啊。
委辦牽頭組織的行動,處理意見不是秘書長定的,反而是委辦副主任梁作棟做出來的。
這個消息得到了委辦某些人的證實,因為材料是那人送到領導那邊去的。
雖然文件上有秘書長的簽字,秘書長還署了意見,要重視基本情況,酌情處理呢。
再到蘇副主任那里,情況就變的復雜了。
你就說吧,這些問題的處理意見是梁作棟副主任定的,秘書長的意見是減弱一點,蘇副主任怎么想?
他是不想梁作棟好,也不想李學武好啊。
所以根本不理會梁作棟的超綱自救,更不理會李學武的婦人之仁,結果就是現在的結果。
這份文件到了李主任那里算是敲了板,誰都撤不回來了,所有名單上的人全都被執行了嚴格的紀律處分。
卡紀律管理條例嚴苛到令人發指,不,應該是令人豎起中指,這梁作棟是真可恨啊!
梁作棟又不是聾子和瞎子,當然聽見了這些傳言。
他也是嘴里發苦,腦袋發蒙,萬萬沒想到李學武會來這么一手,更沒想到蘇副主任會這么的小心眼。
周一的辦公會過后,他只是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即過去匯報,就惹來了這一通敲打。
要不怎么說菩薩不能亂拜,拜錯了真有不要臉的。
只是他現在也騎虎難下了,拜了蘇副主任的碼頭,想下來不僅要得罪了蘇副主任,還得不到其他菩薩的認可,真是哭都找不著調兒了。
全機關三千多人,他一迭名單得罪了五十多號,再加上牽扯到的……
現在想跑路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我心里有數。”
李學武點點頭,同電話另一端的徐斯年說道:“你同營城那邊也解釋清楚,不是咱們怠慢了人家。”
“對于營城的投資建設,紅星廠的態度是肯定的,”他講道:“可目前廠里的狀況你也清楚,對吧。”
“廠領導的分工要做出調整,新領導有的還沒來,來了的還在適應環境和工作,再等等吧。”
“時間呢?總得有個大概的時間吧。”
徐斯年在電話的那頭也著急,“我跟營城這邊說的是廠里正在接待外商,下一步才能來營城。”
“可外商的談判什么時候結束,我心里沒個準數,”他頓了頓,講道:“營城這邊也是三把火,你總不能等菜都涼了再上桌吧?”
“菜什么時候涼,不還得看火候嗎?”
李學武眉頭一挑,提高了音量說道:“李主任以及其他領導的任命是放在了下個月四號。”
“現在談外商是因為遠來是客,相關的任命也不影響談判的進行,營城那邊能一樣嗎?”
他敲了敲桌子,強調道:“關于經濟工作,尤其是對內投資和貿易工作,能讓領導出面的就不要自己上。”
“你自己幾斤幾兩還不知道嗎?”
“那就三月四號以后談?”
徐斯年的語調降低了幾分,提醒道:“這件事拖久了,怕是營城這邊再有什么反復啊。”
“反復什么?”
李學武的語氣愈加的嚴肅,講道:“三月四號以后去不了,至少也得三月末了。”
“連五豐行和中潤的合作都放在了下旬,你想讓領導們剛來,剛分完工就上崗干活啊?”
他態度很是堅決地說道:“我跟你說,老徐,你給我把腰桿子挺直了說話,談合作還有怕的?”
“下個月月末我要帶一些外商去到營城考察,包括中潤和五豐行的代表,你問問營城是個什么態度。”
“什么真的假的——”
李學武在電話里強硬地講道:“我已經說過了,紅星廠在營城的投資建設是做了方案的,當然是真的。”
“從去年開始,有幾個項目是咱們自己投的,你心里沒有數嗎?”
他一邊講著電話,一邊接了彭曉力遞過來的文件,擰了鋼筆說道:“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是你的跑不了。”
“營城港碼頭的建設領導是同上面做了溝通的,方案和計劃已經在我手里了。”
看過文件,他簽署了意見,嘴里則是提醒道:“我給你講這些是告訴你不要急,你可別嘴巴大說出去。”
“接下來同營城的談判還要仔細一些,具體的到時候再說,目前沒有時間談這個。”
他放下鋼筆,任由彭曉力抽走文件,同電話里講道:“我這邊只有一個原則,一切內貿和投資必須等任命的儀式過后,等所有領導的分工會議結束再談。”
“你也不想這件事有幾多波折,對吧,再等等。”
“那我就再等等——”
徐斯年干著急上火也沒用,電話里試探著問道:“下來景副主任是不是就不再負責經濟工作了?”
“是新來的領導負責,還是李主任負責啊?”
“這個暫時還不清楚。”
李學武同徐斯年并沒有講實話,因為對方也沒必要提前知道這些,聽了也是扯閑蛋。
“暫時就這樣,有消息我再通知你,忙著了。”
說完,也不給徐斯年再黏糊的機會,抬手掛斷了電話。
“是營城港碼頭的事吧?”
彭曉力試探著說道:“委辦那邊說了一陣子,景副主任倒是沒怎么關心。”
“嗯,咸吃蘿卜淡操心。”
李學武這一句也不知道是說誰的,看了眼前的文件,長出了一口氣,道:“準備一下,下午去展覽館的工地看看。”
“要不要通知一下工程處?”
彭曉力輕聲匯報道:“昨天我同工程指揮部拿到的進度,今天過去的話……”
“可以,跟他們說一下。”
李學武頭也沒抬地講道:“如果鎮南經理在的話也叫上他,盯一下進度,看看下半年能不能用。”
批好了面前的文件,他這才抬起頭,說道:“津門貿易管理中心搞的展覽會很是成功,經驗可以總結。”
“展覽館開放后也不用局限于紅星廠本身的產品,也可以承接其他企業和單位的產品展銷嘛。”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銷售處和對外辦負責組織和協調,貿易管理中心來負責銷售的對接。”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明年的貿易旅行團就可以在展覽館參會談判了。”
彭曉力笑著收拾了桌上的文件,道:“我現在就去聯系工程處和朗總。”
見領導點頭,他這才往外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見保衛科的周科長進來了。
“周科——”他打了聲招呼,這才讓了身子道:“領導在等你了。”
“剛回來,去三產那邊了。”
周瑤笑著解釋了一句,進屋后給李學武敬了個禮。
“嗯,坐下說。”
李學武點點頭,示意了對面的椅子。
“兩件事,”一等周瑤在對面坐下,他便開門見山地講道:“上面對三支工作做了更進一步的要求和指示,其中涉及到了民兵訓練和保衛訓練的內容。”
“保衛科同作訓科協調一下,拿出個方案交給于副組長,請他同王副組長看一下行不行。”
“第二件事,營城船舶建造的客船完工了,下一步廠里會組織相應的客運工作,”他點了點周瑤,交代道:“你們保衛科得組織一下,船上的日常保衛和治安工作制度得盡快準備好,相關的培訓也要做好準備。”
“領導,三支工作的話……”
周瑤壓低了聲音,小聲試探著問道:“下一步王副組長是不是要全面負責保衛組的工作了?”
“那樣……我們的主管領導是對蘇副主任,還是王副組長啊?”
“下一步還沒定呢——”
李學武打量了她一眼,心里好笑,這怎么一個個的都這么著急和超前呢。
他還沒走呢,這就開始惦記著下一個主管領導是誰了,還是當著他的面問這個。
不過周瑤他還是信任和放心的,點了點她,道:“不要胡思亂想,把工作做好。”
“就算王小琴同志以三支代表的身份進入到管委會,也不會參與到實際業務工作的。”
他給周瑤解釋道:“三支工作另成體系,涵蓋的不僅僅是保衛工作,也包括了宣傳和組織工作。”
“你所理解的,王小琴同志應該是保衛組的組長,主管領導是蘇副主任,但在實際工作上是有偏差的。”
“哦——我理解了——”
周瑤了然地點點頭,看著李學武說道:“蘇副主任名義上主管保衛組,實際上是管業務。”
“可業務也歸王副組長管理,她又負責廠里的三支工作,是管委會委員,可以不受蘇副主任的……”
“行了,去忙吧——”
李學武點點頭,沒讓她再往下說,再說下去蘇副主任該哭了。
魯迅有句話說的好,看透不說透,還是好朋友。
“是!領導——”
周瑤笑著站了起來,道:“下來我就安排訓練的計劃和客船保衛工作。”
說到這個,她并沒有立即挪動腳步離開,而是問道:“客船是從哪到哪的線路,聽他們說從廠里能一直到鋼城?”
“理想狀態下的最遠航線是這個,但得看沿途的水域情況,冬天部分內河是要結冰的。”
李學武看著她解釋道:“當然了,津門到京城這條線可能有破冰的航船,也是可以通行的。”
“否則冬季結冰期就只能是津門到營城的航線。”
“也可以了,”周瑤點點頭,說道:“除了冬季,其他三個季節就可以實現多地職工通勤互通了。”
“先運行一段時間看吧。”
李學武靠坐在了椅子上,捏了捏腦門,說道:“后勤這邊做了個預估,未來鋼城工業區建設完成,京城的工業區完成搬遷后,要滿足幾萬人的通勤是不夠用的。”
“我現在都不敢想大搬遷是什么樣的。”
周瑤咧了咧嘴,道:“如果按照計劃,鋼城軋鋼廠明年下半年完成建設,年底或者第二年搬遷,最多也就剩下兩年的時間了。”
“三四萬名職工遷移去鋼城,搬是一回事,接收又是一回事,指不定得多麻煩呢。”
“麻煩也得搬吶——”
李學武嘆了口氣,思索著說道:“現在廠里有多少職工你知道嗎?”
不等周瑤回答,他便直接講道:“九萬五千多。”
“你可以擺著手指頭查一下,全京城的工廠和企業,哪一家有咱們的人多?”
他點了點椅子扶手,道:“這九萬五有一萬是在工程建設上,馬上是要劃分到工程建設分公司去。”
“軋鋼廠搬遷后,要劃走兩萬人給京一廠,還剩下多少?六萬五,絕大多數都是工人。”
李學武捏了捏手指,道:“營城船舶滿員一萬五千人,奉城工業區滿員七千人,京城三產工業區只能留下五千人左右,所以至少兩萬五千人要轉到鋼城工業區。”
他又掰著手指計算道:“再算上干部隊伍、后勤、銷售、服務等等。”
算到最后剛剛好,全廠一共七萬五。
“您這么一算,人還不夠了?”
周瑤詫異著問道:“營城船舶要建新的船塢,又要投建碼頭,鋼城的飛機制造廠,工程這邊要組建專業公司……”
她也算了一筆賬,滿眼疑惑地問道:“七萬五打不住?”
“呵呵——”李學武輕笑了一聲,微微搖頭道:“等你當了人事處處長的時候就知道了,這人有的時候夠用,有的時候真的不夠用。”
“那還是等等吧——”
周瑤苦笑道:“十年八年的指望不上我了。”
“當個保衛處處長還成啊——”
“行啊,有志氣就成。”
李學武笑著看了她,說道:“剛剛想起來,跟你說一下,給你介紹對象的事差不多了。”
“真的假的!”周瑤再一次瞪大了眼睛,驚喜地說道:“我還以為您開玩笑逗我玩的呢!”
“不是開玩笑,也不是逗你玩。”
李學武瞅了她一眼,好笑地說道:“你有見我跟誰開這種玩笑的嗎?”
“那您說說,給我介紹的這個什么情況啊?”
周瑤在保衛科工作久了,事情上見的多了,性格是真的放得開。
尤其是在處理治安糾紛的時候,什么家庭狀況和矛盾沒遇到過啊,問對象一點都不害羞。
當然了,這個年代的大學生都有思想,有內涵的,性格上并不會把含蓄當矜持。
李學武也是很坦然地講道:“小伙兒我看著是很好,一米八不到,現在是副連長,也是大學生。”
“條件這么好?”
周瑤雖然也是大學生,但李學武能介紹給她的,基礎條件不用考慮,只聽這幾句話就夠驚訝的了。
“只有一樣啊,年齡比你小。”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介紹道:“比你小三歲。”
“啊——”剛才都沒害羞的周瑤,聽他介紹給自己的對象小自己三歲,頓時有點臉紅了,“不合適吧。”
“都沒見著人呢,怎么說不合適。”
李學武笑著說道:“電話我是打了,你的情況我也說了,他說現在走不開,得下個月月底才能回來見你。”
“跟你說一聲是對你們兩個都負責,別我這邊給你介紹了,再有人追求你,對吧。”
“哪有人追求我啊——”
周瑤還在想著小三歲這件事,臉紅著說道:“我都沒想過找小我的對象。”
“俗氣點說,女大三抱金磚,不俗氣地說,年齡并不是感情的障礙。”
李學武笑了笑,又補充道道:“當然了,我的意思是年齡相差不大,又不是差三十歲,有什么呀。”
“還差三十歲——”
周瑤聽見這話卻是沒了害羞的意思,好笑道:“您給我找個幼兒園的唄!”
“嘿、嘿——”
李學武一挑眉毛,道:“你想得美!”
周六晚上下班,李學武來大院接李姝回家。
正巧趕上姬毓秀也下班,兩人在門口遇著了,便說起了前幾天談到的那個案子。
“還是沒有消息,”姬毓秀搖頭道:“明明就知道他在城里,可跟土耗子似的,逮也逮不著。”
“束手束腳的,怎么逮啊。”
李學武進了院子,同鄰居們打了招呼,“段又亭要是有魄力,揪住了一個別撒手,一個一個地捋。”
“那炮局都擱不下了。”
姬毓秀無奈地搖了搖頭,進屋見李雪在家了,便講了案子的進展,提醒道:“千萬別一個人出去。”
“現在小崽子們炸窩了,亂的很,備不住就有那鋌而走險,腦瓜子一熱的。”
“胡同里不會有事吧?”
劉茵聽的心臟直跳,抱著孩子從北屋出來,問道:“怎么又鬧騰起來了?”
“嗨,指不定哪天就出事,胡同里也不保準兒。”
姬毓秀給二哥倒了杯熱水,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捧在手里說道:“所里的人全撒出去了,也是不夠用。”
“您沒瞧見呢,局子里都快蹲滿了,不是鬧騰的就是閑的瞎攙和的,處理都處理不過來了。”
“哎呦——”劉茵懊惱地說道:“這才消停了幾天啊,哪那么多事啊。”
“事兒啊,說起來也大,可也不大。”
姬毓秀示意了正在給李姝穿衣服的二哥那邊,道:“我二哥知道,就因為一個姑娘,懷了孕的姑娘。”
“一邊呢,不知道深淺,在大馬路上惹閑禍,姑娘本身也有毛病,大出血沒了。”
她解釋道:“這姑娘的對象是另一邊的,結果這不就火了嘛,開始無差別的報復,逮著一個往死里整。”
“現在這兩邊都是人心惶惶的,誰都不敢輕易招惹誰,除非是大馬路上碰見了,躲不開了。”
“還是小年輕的太多了。”
趙雅芳從后院回來,聽了一耳朵,說道:“要都有學上、有班上、有事干,哪個還有閑心打架去。”
“這事兒啊,咱管不了,離遠點兒。”
劉茵給兒媳婦和閨女叮囑道:“毓秀說了,那就注意著點,咱們這大院緊吧,沒啥事,胡同可備不住。”
“知道了,媽——”
趙雅芳接了孩子應道:“咱們家這娘幾個,誰沒事往外頭閑逛去,晚上都不出院門了。”
李姝聽大人們講的熱鬧,緊緊地攥著手里的沖鋒槍。
等穿好了衣服,由著爸爸抱著往外走的時候,卻突然地打量著周圍問道:“爸,壞人在哪呢?”
“壞人?呵呵——”
李學武輕笑道:“你爸爸周圍一公里之內沒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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