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苗苗發誓,在她過去十九年的人生里,從未有見過如此驚心動魄的經歷,更未有見過如此慘烈震撼的事故現場。
就在商場的西南門,她剛剛準備同領導告別,下車去等朋友。
她們約了一起逛商場,買一些進口的布料,做夏天的新裙子。
沒想到,就在距離汽車右前方五十多米遠的地方,就在司機放慢車速準備停車的時候,在她眼前發生了如此突如其來的爆炸事故。
沖天的氣浪將商場外墻玻璃都震得粉碎,飛濺出來的玻璃渣、建筑碎塊直接砸在了行人的身上。
眼看著的,爆炸的那一瞬間,很多人倒地不起,血流不止。
更有人被氣浪沖出,飛起至幾米開外,砸在了綠化帶里。
今天是星期四,雖然是工作日,可傍晚時分的商場里還是有不少來購物的人。
其中食品柜臺前排著長隊,等待新鮮出爐的美食,只想著趕緊買回家和家人共享晚餐。
可這突然的爆炸將時間定格在了這一處,也將所有人的腳步釘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著那現場。
濃煙滾滾,一瞬間時間又加快了起來,李學武不等車停穩便沖了出去,眼前的情況嚇了他一跳。
碎石塊、碎玻璃塊、行人的慘叫聲、奔逃聲匯集成一幅慘痛的畫面,哭喊聲和慘叫聲不絕于耳。
就算是經歷過更為極端的情況,但那是在戰場之上。
眼前這些人可都是普通人啊。
“領導——”
韓建昆將車停穩,從駕駛位快速地跳了下來,想看看他怎么樣。
“找電話,給廠里打電話!”
李學武倏地轉過頭,眼神已經變得堅毅了起來,冷靜地命令道:“廠醫院所有救護車都趕過來,急救室做好應急救援的準備,快!”
“是!”
“還有消防大隊——”
韓建昆跑出去的腳步一停,聽到領導的補充準備回應時,卻見李學武已經快步跑向了事故現場。
“啊——啊——”
人在極端痛苦的時候,哭聲是能夠穿透人心,直達靈魂深處的。
周苗苗慌張地跳下車,看了看跑遠的韓建昆,又看了看正在處理現場的李學武,咬了咬牙,壓下極度緊張情緒之下引起的嘔吐反應,壯著膽子跟了上來。
這個時候誰都不知道引起爆炸的原因是什么,誰都不能保證接下來沒有第二次、第三次爆炸出現。
所以李學武的出現,逆行的身影,在慌亂的現場顯得特別突兀。
“所有人,冷靜!”
“所有人,冷靜!”
李學武一把推開慌亂之中跑過來的行人,他的腳下還有個抱著胳膊痛苦哀嚎的小姑娘。
看著眼前不受控的場面,為了避免二次傷害,他掏出了腰上別著的M1911,沖著天空連開三槍。
每開一槍,都會大聲提醒現場慌亂的人群冷靜,三槍過后,除了哭聲和哀嚎,再沒有亂跑的人了。
“我是衛戍第三團副團長李學武,現在要求你們檢查自己的安全狀況,有序撤出事故現場——”
他知道,目前最緊要的事情不是救助腳下的小姑娘,而是維持現場的秩序,讓救援時間縮短。
“我是衛戍第三團副團長李學武,要求現場有醫務工作者請立即對傷者展開救援行動,其他人員有序向安全方向撤離,禁止擁擠起哄,禁止推搡跑動——”
李學武的嗓音足夠洪亮,在槍聲的幫助下,快速穩定了現場的局勢,也避免了踩踏傷害的發生。
其實他的車趕到現場的時候,事故就已經處在了發生期。
事故現場的人群還在迷茫當中,并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
是李學武下車后,對韓建昆做出了緊急要求的時候,人群才反應過來,發生了擁擠逃離的情況。
他最多只耽誤了不到兩分鐘,可已經有不少人跑出了事故現場。
等他開槍穩定現場的時候,最慌亂,也是人群恐懼的峰值已經逐漸減弱了,理智也重新恢復了。
所以,高高的他站在那,一如一桿旗幟一般,在他喊出了自己的身份后,更是快速地得到了呼應。
這個年代的人對槍聲尤為敏感,對李學武這樣級別的身份也是極其的信任,紛紛在他的指揮下開始了疏散和第一時間的救援行動。
“我是市醫院的骨科大夫王宗成!”有個男人額角還流著血,身上也全是灰塵,卻聲音堅定地示意了身邊的愛人對李學武說道:“這是我的愛人周麗珍,她是護士。”
“王大夫,周護士,我現在要求你們快速將現場的受傷群眾做好初步傷情判斷,我已經聯系了救護車,”李學武抓住了周苗苗的胳膊,示意了周圍的商鋪說道:“去附近找找,看有沒有急救設備!”
“呃——好!”
周苗苗看著現場的慘烈狀況有些慌,被李學武推了一下,這才反應了過來,趕緊觀察了周圍,確定了方向,往不遠處的藥店跑去。
經過了最初的慌張,現場的情況已經得到了進一步的控制。
有人群站的遠遠的,滿眼呆滯和恐懼地看著這邊,不肯走,也不敢過來,好像被定了身一般。
李學武不是專業的醫生,但從小跟父親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基本的醫療常識,不會輕易動傷者。
所以交代了兩個站出來幫忙的醫生,安排了周苗苗,便開始清理現場的救援通道,給即將到現場的救援隊伍爭取最短的時間。
驅趕圍觀的人群,開辟救護車直達的通道,繼續組織冷靜下來后有擔當的現場未受傷的人員幫忙。
繼王宗成、周麗珍夫婦之后,又有幾個聞訊趕來的醫務人員參與到了現場救援,也有附近的治安人員趕到了現場,開始維持秩序。
周苗苗從藥店抱來了一大堆急救的物品,身后還跟來了藥店的職員和經理,一并加入了救援行動。
現場參與救援的人越來越多,受傷的群眾被快速判斷傷情,轉移到了靠近街道邊的位置進行急救。
韓建昆打了電話回來,便在李學武的指示下,拿著他的工作證攔路組織過往車輛輸送輕傷傷員。
李學武太清楚目前市里的醫療情況了,給韓建昆下達的指示是,盡量將傷員送去紅星廠醫院。
那里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有充分的醫療力量開展急救工作。
不計損耗,飽和式救援。
韓建昆回來的時候已經跟他匯報過了,他的電話不僅僅打給了消防隊和廠醫院,還有委辦值班室。
臨近下班時間,領導們一定都還沒走,把消息傳遞過去,一定能得到更合理和妥善的處理辦法。
為什么電話打了那么久?
因為除了紅星廠,韓建昆還將電話打給了西城各個相關的部門。
李學武可以在緊急的情況考慮不到那么的周全,但他必須周全。
通知了所有關鍵部門,在總結和處理這次事故的時候,紅星廠和李學武就都處于不落口舌之地了。
李學武當然很認同韓建昆的安排,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讓他把車后備廂里常備的讜旗扯了出來。
一根街道邊找來的竹竿,撐起了現場所有人的主心骨和希望。
在危機時刻,李學武可以是那面旗幟,在危機過去之后,那面旗幟還應該是那面旗幟,這是關鍵。
西單商場地理位置太特殊,發生爆炸后當即有治安人員趕來調查,當看到現場的秩序已經得到了初步的穩定,醫療救援工作已經展開,便按照工作程序做了上報,同時安撫受傷人員情緒,另一方面則統計此次爆炸究竟造成多大損失。
同他們一起到達的還有就近的醫護人員,在了解了現場的指揮工作情況后,按照既定的要求,先是集中力量對傷者進行初步救治。
就在相關部門派出機構負責人趕到現場后,卻發生了尷尬的一幕,十多分鐘過去了,現場指揮權還在李學武的手里,不僅僅是因為他職級暫時還是最高,而且他報的是衛三團的工作關系。
這個時期正是三支工作代表掌握話語權的時候,還真就沒有人敢奪了他現場指揮的權利,就算李學武想要交出去,也沒人敢來接。
這就很無奈了,李學武環顧四周,身邊站了不少干部,可一個個的很保守、謹慎,要等更高級別的負責人過來,只能先聽他的指揮。
李學武本打算事急從權,先穩定了現場,一等地方來人,他就把現場的情況匯報過去,然后走人。
結果直到救護車來了,他這指揮權也沒交出去。
“救護車來了!救護車來了!”
圍觀的人群最先發現了街道上開過來的救護車車隊。
那是20臺新型面包車組成的救援車隊,在一臺響著警報的紅星羚羊的引導下快速向這邊駛來。
同行的還有四臺消防救援車輛,同樣紅藍燈閃爍,警報齊鳴。
韓建昆配合著治安人員,將車輛引進了早就準備好的救援通道。
看著閃爍的紅藍燈,看著從車上跳下來的白大褂,快速開展救援的消防員,圍觀人群里響起了希望的呼聲,還有眼眶里激動的淚水。
從東城到西城,得益于這年月的汽車很少,又有警報器和紅星羚羊開路,可也足足跑了二十分鐘。
“秘書長,我們來了。”
紅星廠醫院副院長韓天福從救護車上跳下來,會同消防大隊二支隊長劉兆倫找到了李學武的位置。
“秘書長,二支隊報到!”
“情況緊急,閑言少敘。”
李學武嚴肅地點了韓天福交代道:“在地方接手之前,暫時由你來負責這里的醫療救援指揮任務。”
“兆倫,現場的情況很復雜,救人為主,清障為輔,注意保留必要的現場關鍵證據,配合地方安全部門做案件調查。”
快速地給兩人布置了任務,他也不管兩人的意見,一擺手趕緊地命令道:“現在,行動。”
“是!”
在爆炸事故發生的第二十分鐘,現場的救援情況正式進入了正常化。
救護車將重傷員一個一個地接走,輕傷員則在現場安全部門的統一協調下,由攔截的車輛送往就近的醫院進行治療。
當然,李學武也給現場執行人員做了交代,紅星廠醫院已經做好了充足的醫療和藥物準備,盡可能的往紅星廠醫院送。
路過的車輛一般都是單位干部的汽車,正巧是下班的時間,當得知如此嚴重的事故后,紛紛讓出了汽車,用來運輸傷員。
其實就算他們不讓也不行,現場執行任務的人越來越多,相關部門一線人員紛紛往這邊趕來支援。
有任何遲疑或者質疑問題,韓建昆都會拿著李學武的工作證過去溝通協調,通報現場的極端情況和現場指揮情況。
很明顯的意思,誰要是不配合,那就請對方來指揮現場的救援工作。
一臺救護車能現場急救一名重傷員,四到五名輕傷員。
所以在二十臺救護車飽和式醫療救援的支持下,在機關車輛的大力支持下,現場的傷員在事故發生的第二十五分鐘時就已經全部送走了。
當鄭樹森帶著西城相關的領導趕到現場的時候,救護車剛剛離開,現場只剩下臨時救援人員在集合登記,準備撤離。
而紅星廠的專業消防人員到來后便立即開展了應急救援處置工作,這些臨時參與救援的人員就影響他們的工作了。
所以李學武也是立即要求現場的安全和民政部門對參與了現場救援人員信息做登記,以便后續的表彰和表揚工作。
這一要求和安排得到了現場所有人的支持和肯定,也讓那些滿眼疲憊的醫護人員和臨時救援人員的臉上有了稍許的欣慰。
而圍觀的群眾不乏有懊悔和跺腳的,如果剛剛那位李副團長在喊人幫忙的時候,自己能夠主動伸把手,最少也能得個通報表揚啊。
懊悔也來不及了,早在安全部門一線人員趕到現場的時候,李學武就要求他們立即封鎖了現場,禁止任何人靠近。
現在非專業人員撤離,西南門這里瞬間空了下來,也給接下來的案件調查工作提供了方便條件。
“學武同志,感謝你啊!”
鄭樹森滿眼欣慰地握住了干兒子的手,用了用力氣,語氣干澀地說道:“我們從市里的會議上趕過來,路上聽到匯報說是你在這里。”
“鄭副主任,陳主任,江副主任,”李學武一一與從車上下來的幾人握了握手,打了招呼道:“我們也是調研回廠的路上,湊巧趕上了。”
西城區主任陳志輝,副主任江淑芬,鄭樹森就不用介紹了,這兩位其實也不用介紹,就在京城混,這兩位西城的父母他必須得認識。
江淑芬最后握住李學武的手,滿眼感激地說道:“多虧有你站出來啊,我們聽到現場的初步匯報,心里就有了底兒了。”
“謝謝幾位領導的信任。”
李學武謙虛地客氣了一句,而后開始便介紹起了現場的情況。
從他發現爆炸后開始,每一步,包括初步判斷現場形勢、安排警情匯報和救援、穩定現場局勢、疏散無關群眾,召集臨時救援團隊等等。
一直到剛剛的急救車輛離開,消防工作展開,以及臨時救援團隊的登記工作,按部就班,井井有條,讓剛剛趕到的幾位領導頻頻頷首。
“所有受傷人員都做了初步的登記,無法完成登記工作的部分輕傷員和重傷員都已經送去了紅星廠醫院。”
李學武面色嚴肅地介紹道:“據初步統計,此次爆炸事故共有人被波及,其中5人經現場急救人員判定為死亡,受傷,9人重傷。”(此處數字敏感做隱藏處理)
幾乎所有人,在聽到了李學武所介紹的統計數據后,臉上的表情都變得嚴肅了起來。
“我知道了,謝謝你。”
鄭樹森再一次用愈加悲痛的聲音說道:“現場勘查的情況怎么樣?”
李學武先是看了一眼西城分局剛剛趕來的負責人,見他還沒有充分了解現場的情況,便先一步做了基礎的匯報。
“刑偵專家還沒有趕到,我只是從現場勘查的情況,以及應急救援處理的基本情況來做出判斷。”
他謹慎地介紹道:“兇手使用的應該是引爆裝置,而不是定時炸彈。”
不知道為什么,李學武明顯感覺到當他說出這一判斷的時候,趕到現場的幾位領導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卻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據我的工作經驗來看,炸藥的引爆裝置很簡陋,一看就是延時引信。”
他認真地介紹道:“除了礦山、地質爆破工作外,現在很少會有人使用這樣不安全的的引爆手段了,危險性特別的高。”
“也就是說,”不等李學武繼續介紹,江淑芬主動開口詢問道:“能初步排除特敵襲擊的可能了?”
“您的意思是……”
李學武聽了她的話稍稍一頓,便就立即反應了過來。
原來剛剛這幾位領導的表情變化不是他的錯覺,而是在等著他的介紹來初步判斷是否為特敵襲擊的可能。
“我只能就現場我看到的情況做判斷和介紹。”
李學武還是先強調了一句,這才繼續講道:“如果我是特敵,我肯定會采用更加精密的起爆裝置,比如鬧鐘、化學引信等等。”
“現場勘查到的引信裝置最多只能延時10分鐘左右。”
“嗯,你有這方面的工作經驗,判斷很有可能是對的,”鄭樹森點了點他,說道:“你繼續介紹吧。”
“嗯,我說說現場勘查到的第二點,”李學武點點頭繼續介紹道:“按炸彈的爆炸效果以及現場勘查到的火藥殘留物來判定應該是民用炸藥,而不是部隊或者特敵機構使用的炸藥。”
“如果按照我的經驗來判斷,炸藥應該在五公斤左右。”
一聽到李學武連炸彈的基本重量都判定出來了,這些領導們就算心里還有所懷疑,可邊聽他介紹,也開始認真思考了起來。
“之所以判定兇手使用的是民用炸藥,而非兵用炸藥,是因為我們根據炸藥殘留物發現這是一種混合炸藥。”
李學武強調道:“這種混合炸藥非常危險,正規單位絕對不會這樣亂用的。”
“此外,現場只有五人死亡,一百多人受傷。”
他說到這里的時候頓了頓,又才繼續解釋道:“如果是專業人員,一定會在炸藥里放置殺傷力很強的鋼釘、鐵片等物質。”
“如果兇手真裝上這些東西,現場的死亡人數肯定會在幾十到上百人。”
就在李學武匯報的時候,安全部門的專家趕到了現場,同這邊打過招呼后便進入到了案發現場做勘查工作。
李學武眼看著天要黑了,便加快了介紹的節奏。
“據現場調查取證和指認,五名死者其中四人是本地居民,均有相熟的鄰居或者同事指認確定身份,但還有一個人不知身份和戶籍。”
“尸體還能拼湊大體完整,你們可以看一下。”
李學武帶著幾位領導往現場做了指引介紹,在工具的幫助下翻開死者頭顱,還能依稀看清原有的面貌。
其實他在做介紹的時候,剛剛趕來的專家組成員里,那位帶隊的負責人并沒有立即去現場勘查,而是聽起了李學武的匯報。
只等李學武介紹完了,他這才主動開口,問了之前沒聽到的幾個關鍵情況,看著現場也是不住地點著頭。
“我是市局的楊光華。”
這位負責人打量著李學武問道:“您就是破獲了前年12·21大案的李學武同志吧,久仰大名了。”
他主動伸出了手,客氣道:“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您客氣了,我并不擅長現場勘查,也沒有多少工作經驗。”
李學武比他還要客氣,畢竟這位頭發都白了,萬萬不敢跟人家充專家身份。
“這些都是臨時發現臨時判斷的,如果有不對的地方,還請您多多批評糾正。”
“不用這么謙虛,你說的這些都很容易驗證,”楊光華認真地講道:“如果沒錯的話,那首先就可以排除掉特敵襲擊了。”
說完這一句,他又蹲在了第五名死者的身邊,同法醫一起看了起來。
其實李學武帶著領導們過來的時候,法醫就已經看了一會兒了,基本的情況在他們眼里自然了然于胸了。
沒有出言否定李學武的介紹,其實就是一種默認和肯定。
倒也不用追究和責備現場救援人員挪動了這具尸體,因為想要仔細勘查,就沒有個不移動。
不,不能說移動,應該說拼接。
用現場找到的,對不上受傷人員號的殘肢勉強拼接在一起的第五具尸體。
現場看到的,這一具尸體損壞太嚴重了,碎成好幾段,一只胳膊甚至被炸出商場外,頭顱也被炸飛。
“李學武同志,你一定有所判斷了吧?”楊光華也不知道李學武現在的職務,只能直呼名字帶了同志,“能說說嗎?”
“這個……”李學武皺了皺眉頭,仔細打量著散碎的尸體,又看了楊光華一眼,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我懷疑是自殺。”
眾人:Σ(っ°Д°;)っ
“嗯,沒錯,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楊光華甚至都沒注意到大家驚訝的表情,蹲在尸體旁說道:“按照爆炸案的基本判定原則,一般距離爆炸點最近的人嫌疑最重。”
“楊主任,您的意思是——”江淑芬皺著眉頭詢問。
“嗯,他很有可能是為了報復社會,而專門選擇人多的地方同歸于盡。”
楊光華肯定的語氣讓在場的幾位領導瞬間眉頭一跳,怕特敵,也怕民怨糾紛啊。
“其實看出這一點不難。”
見李學武彎著腰站在了自己的身邊,楊光華很主動地捏了地上的鑷子,開始指點李學武。
“首先你看這里,”他指了指尸體的腿部,又指了指不遠處的群眾講道:“現在是四月初,天氣已經很暖和了,大家穿薄衣服,可他還穿著棉衣棉褲。”
“其次是這里,”楊光華用鑷子點了點死者做工粗糙的土制布鞋,介紹道:“這樣的鞋,來這逛街的城里人基本不會穿,只有農民才會穿。”
“最后是這里,”他又指了指死者附近的一個黑色手提包,介紹道:“你們剛剛現場勘查到了爆炸物殘留,其實這里面也有,一聞就知道。”
放下手里的鑷子,楊光華站起身,總結道:“根據你的介紹,以及我剛剛提到的這幾點,基本上可以推斷出這個人離炸藥最近。”
“應該是他將炸藥裝在手提包里來到商場,找準機會實施作案。”
他看向李學武以及鄭樹森等幾位領導,說道:“要判定兇手究竟是什么人,又為何帶著炸藥在商場制造爆炸案,且還得等法醫出結論。”
“差不多了,楊主任。”
法醫團隊也好幾個人,這邊說完了,那邊基本上也檢測完了。
法醫負責人做了基本情況匯報:“死者為男性、北方人、身高1.7米、手腳都有老繭、皮膚粗糙,初步判定為體力勞動者。”
“查看衣著樣式和布料,初步判定死者應該不是京城人,”他手指了指死者衣著的關鍵位置解釋道:“這樣穿的一般為山海關、張家口或者遼東地區的農民。”
“而且我們從現場提取到的引爆裝置經初步判斷,也是這兩省的產出。”
這個年代沒有監控,沒有面部聯網識別,更沒有什么指紋大數據。
僅靠目前掌握的這些證據,遠不能判定死者的具體身份。
“我們在死者的口袋里發現了一些碎紙片,”法醫負責人介紹道:“上面的文字或許能對案情偵查起到作用。”
他向楊光華等人展示了裝在鐵盒里的物證,做了細節處的說明。
“您稍等一下——”
就在法醫負責人準備將物證交給偵查員的時候,李學武突然抬起手阻止了對方。
其實現場的情況到這一步,他完全可以退出了,把指揮權和處置權交給鄭樹森,然后回家該干嘛干嘛去,等著聽信兒就是了。
可他也是出于對案件和法醫工作的好奇,就多聽了一會兒。
就是多停留的這一會兒,多看了鐵盒里的物證一眼,案件便有了新的突破。
“您幫我看看,那些碎紙片和我手里的這張糧票像不像。”
李學武從兜里掏出了去遼東考察時準備的糧票,將其中他認為有些像的那張遞給了法醫的負責人。
“這是……遼東的糧票!”
法醫負責人驚訝地對比著手里的完整糧票,以及鐵盒里的碎紙片。
沒看見這張糧票時他還沒想到,可現在越看越像,甚至有些文字的特征都能對比得上,照著比對,絕對能拼成一模一樣的票證。
眾所周知,這個年代的物質相對匱乏,人們的衣食只能靠糧票領取。
也就是說,從死者身上發現的這張糧票,能夠初步證明他是遼東人。
“我剛剛從營城和鋼城出差回來,”李學武解釋道:“這些糧票都忘了兌換了,看到那些碎紙片我才想起來。”
“我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說感謝好了——”楊光華一把握住了李學武的手,感激地晃著手說道:“你為我們的工作做了大貢獻了!”
他示意了法醫負責人手里的糧票說道:“要是沒有你的發現,我們要確定這份物證,至少要多花費不少時間,走不少彎路啊。”
“我們才是要感激兩位刑偵專家的幫助啊!”
西城副主任江淑芬從現場指揮車邊走了回來,感慨著說道:“就在剛剛,爆炸案件僅發生了一個小時,《丑國之音》和莫科斯廣播電視臺就爭相報道了這一消息,并就安全問題對我們作出了抨擊。”
此時國內面臨的國際環境異常嚴峻,幾乎同時遭丑毛兩方圍堵。
此時的內地可不比后世,此時的丑毛還是世界巨頭。
他們非常擔心我們會發展起來,不僅封鎖我們的技術、科技,還阻礙我們經濟發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抹黑我們的機會。
就在兩方虎視眈眈,一直找機會詆毀我們的時候,發生了現在的事,在國際上鬧得沸沸揚揚,上面也很重視,所以才下了命令必須盡快破案。
而收到命令后,作為資深刑偵專家的楊光華便帶隊來了現場。
讓眾人措手不及的是,案件剛剛開始調查,相關的線索和發現便一件接著一件地被找了出來,快速地將目標縮小了無數倍。
現在只需要排查其他四個死者的基本情況,然后全力追查遼東農村地區最近一段時間的失蹤人口。
有死者的相片,基本資料,想要追查一個人,就算是在這個信息不發達的時代,也不是什么海底撈針的大難題了。
“江副主任,不用客氣。”
李學武見周苗苗和韓建昆已經將工作移交給地方現場處置人員,便客氣著做了最后的交代。
他特別強調了安全和民政部門已經給臨時組織的應急處理人員做了登記,希望西城或者市里能給予這些人表揚或者表彰。
“放心吧,我記下了。”
西城區主任陳志輝在與李學武握手的時候講道:“再次感謝您的幫助,此次受傷群眾在紅星廠醫院的醫療費用全部由西城區來負責。”
“我會同廠里匯報的。”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如果您和其他領導有探望受傷群眾的需要,可以隨時來廠,我回去后就做好相關的工作安排。”
“謝謝,謝謝李秘書長。”
現在不需要李學武衛戍區的身份了,談的是紅星廠的事,他自然要換個稱呼。
李學武也沒在意,最后同干爸鄭樹森握了握手。
鄭樹森只是拍了拍他的胳膊,欣慰著點點頭,溫聲說道:“回去吧。”
“那您也注意身體。”
李學武輕聲關心了一句,這才帶著周苗苗和韓建昆回了車上。
在鄭樹森以及東城的一眾領導目送下,伏爾加M24緩緩移動,繼而開出了這一事故發生區域。
直到周圍的街景恢復成了平時安樂祥和的模樣,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周苗苗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謝天謝地,阿彌陀佛。”
“呵呵——說錯話了吧?”
李學武輕笑著逗了她道:“不應該埋怨我幾句的嘛,差點害死你。”
如果是這么想……那還真是不能這么想!
是李學武提出要送周苗苗回家的,按照她的原計劃,就算沒有外勤,那也是到點下班,騎著車子趕過來。
到那個時候,這里的事情早就發生了,也輪不到她來參與救援工作。
真就是福大命大,如果韓建昆車開的快一點,把她放在了路邊,那興許都會受傷。
可就是差了那么五十米,一腳油門的事,巧巧的就錯過去了。
“送我是您的好心好意,我怎么能怪您呢,”周苗苗笑著看了韓建昆說道:“我倒是要感謝建昆大哥開車穩妥,饒我一命呢,哈哈哈——”
她的心態是真穩啊,剛剛的驚心動魄過去之后,就剩下了福大命大的感慨和參與了救援工作的光榮心。
連現場參與救援的普通民眾都有登記個人信息,他們一個打電話和安排車輛救援,一個尋找藥品和急救物資,積極參與現場處理,功勞能小了?
就算是跟著李學武做事,西城區也不會忽略掉他們。
別的且不說,這種規模的案件,最少也得是市里發一封感謝信啊。
有了這份感謝信,今年的優秀個人、先進個人還能漏了他們?
有了榮譽,那今年年底的進步名單里絕對有他們的名字啊,兩人又不缺少必要的背景關系,誰會得罪了他們。
所以說,周苗苗現在十分的開心,甚至都不打算回家了,要跟著李學武回廠,繼續參與接下來的傷員對接工作。
李學武見她要積極表現,便也順了她的意。
一來她是參與了現場的救援工作,對情況比較熟悉。
二來她是廠對外辦的職員,也有責任和義務處理這些業務。
最后便是李學武有意為之了,老李需要有周苗苗這樣一位紅(tuo)顏(hou)知(tui)己(de)存在。
說曹操,曹操就在。
伏爾加M24回到廠辦公區,李學武下車后習慣性地抬起頭望了一眼,見老李辦公室的燈還亮著呢。
倒是其他副主任的辦公室都熄燈了,應該是下班回家了,或者有人去了廠醫院。
不用猜,谷維潔負責醫療和教育管理局,現在醫院負責現場的一定是她。
“車不用換了,你送周苗苗同志去廠醫院。”
李學武對跟著他下車的韓建昆交代了一句,又對同樣下車準備跟過來的周苗苗交代道:“你先去廠醫院,谷副主任一定還在,你先向她做工作匯報,聽她進一步的指示。”
“明白,領導——”
周苗苗干勁十足,精神抖擻,一點都不像忙了一個多小時的樣子,就是嗓子有點啞了。
李學武敲開了副駕駛的車窗,對著已經上車做準備的韓建昆叮囑道:“你陪著周苗苗同志去見谷副主任,看看有誰還沒吃晚飯呢,統計一下人數,聯系招待所做面條和肉鹵端過去給大家吃,不要餓了肚子。”
“謝謝秘書長——”
周苗苗知道,李學武是看見自己還沒吃飯,這才做的安排。
她笑著感謝了一句,這才重新跳上了汽車。
別的不說,她就很喜歡這種進口汽車,坐起來比老李的那臺大紅旗還舒服,主要是穩。
江湖有言:人生很長,別太浪。
所以還是穩一點的好。
李學武沒等車離開便上了樓,徑直來到了李懷德的辦公室,知道老李是在等著他匯報具體的情況。
要求紅星廠的消防和廠醫院過去支援,李懷德知道,只要是李學武趕上了,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的。
大李小李,吃虧不起。
兩個人做事做管理都有一個原則,那就是絕對不能吃虧。
李學武進了辦公室以后也沒多寒暄,先是將下午的調研工作做了匯報。
主要是紅星廠準備收購中醫藥品牌,連同港城屈臣氏做藥妝貿易。
然后匯報了查實趙衛東慫恿聶小光一事,廠保衛處保密科將立案調查趙衛東。
最后才是他出工又出力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