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室并不是寶庫,也不是兵械室,沒有什么寶物也沒有任何成樣式的武器。
一排排置物柜中擺放的,大多都是各種奇形怪狀的器皿與禮器,還有各種古拙的樂器鐘鼎。
各種器物擺放的相當整齊,有些上面還會有銘牌標注,這些器物發現于何時何地。
安靖看向一柄似戈非戈,宛如某種猛獸獠牙的器物。
命器牙戈,天興二年,發掘于塵黎巫荒,持之可堅骨銳牙,活血壯命。對應命格‘虎牛奔巳’——非命者持之,神智異墮
安靖又看向一座青銅小鐘。
命器銹紋鐘,龍朔元年,發掘于瀚海白川,振動可以驚魂,醒神,喚靈。對應命格‘晨鐘暮鼓’——禁忌不詳
……
安靖若有所思,這里擺放的器物,每一個都是所謂的‘命器’,對應某種‘天命命格’,各自有著奇特之處。
但是只有一小部分被發現了具體效用,絕大部分藏器,雖然知曉有奇異之處,但卻不知道對應的命格與效果。
而在藏室的中央,有個柜子是空置的。
命器養命皿,天寶五年,發掘于道墟古地,聚精匯氣,以命養命。對應命格‘借氣還魂’——非命者持之,魂血兩敗
“聚精匯氣,以命養命……”
安靖想到那水缸中的藥糊,眸中殺氣大盛:“看來,這就是精煉‘藥材’為‘大藥’的工具。”
那些地牢中的孩子,他們的命運,就是淪為那樣的‘大藥’嗎?
至于養命皿在哪里……
安靖突然想到了藥閣中,藥副使桌上的暗金色皿器。
那或許就是養命皿……原來就在藥副使手中。
他真的是一點都沒藏啊。
深深吐出一口氣,安靖目光幽深,繼續觀察下去。
藏室內的命器并不算特別珍貴,養命皿就是最珍貴的那一級別。
安靖沒有胡亂觸碰這些事物,那些禁忌顯然都用過人命嘗試,他只是觀察這里是否有他需要的道具。
安靖
自從進入藏室后,劍音就沉默了一段時間,這時才繼續指引道:左邊角落
安靖看向左邊角落,那里突然亮起了一道冷冽的靈光。
這里是藏室的角落,擺放著各種晦暗的器物,但現在,有一個器物神光自顯。
那是一柄斷劍。
位于角落的斷劍造型古樸,除卻劍柄外,劍身幾乎從根而斷,它通體晦暗無光,滿是銹蝕,看上去比廢品好不了多少。
但是安靖卻微微一愣,因為他看得出來,這柄劍……和神秘劍音傳授給他的‘清靜劍觀’中的銹劍劍柄一模一樣!
只是,清靜劍觀中的銹劍到底還是完整的,而他眼前的銹劍只剩下劍柄,殘破不堪,腐朽如廢。
垂下眸子,安靖看向銘牌。
命器斷刃,景昌元年,現于北疆。作用不詳,對應命格不詳,禁忌不詳,推測應是兵殺相關之命
景昌,也就是大辰朝最近的年號,是北疆霜劫后的第一年,也是安靖一家逃難的第一年。
斷劍平平無奇,效用不明,對應命格也不明,加之其劍身腐朽,作為武器也毫無意義,所以被視作最下等的命器保存。
可就在此刻,它卻在發光。
“握住我。”
清靈神秘的聲音——或者說,斷劍的聲音變得更加真切,宛如在耳畔響起:“觀想‘清靜劍觀’。”
斷劍通體銹蝕,看上去脆弱無比。
緩緩上前,握住劍柄,一股森寒肅殺感從手掌直貫心胸。
但并不難受,安靖反倒感覺到了一種如臂使指,血脈相連的感覺。
“嗯?”
屏氣入靜,觀想銹劍,安靖愕然發現,斷劍居然從他手中消失——而他的體內,冥冥的神海之中,卻隱隱浮現出一道劍影!
神海中,斷劍上的劍柄更加實在,銹蝕也剝落些許,劍刃恢復了些許鋒銳,閃動銀色光芒。
“不可思議!”
神念再動,斷劍又回到了安靖手中,這神妙的一幕實在是超乎他想象——不過考慮到斷劍劍靈之前隔空傳授他存思法,這也不算是特別不可思議。
“你的體質居然能承受我的劍煞——這可是庚金之煞!”
神秘聲音——亦或是說,劍靈也相當驚訝:“你究竟是什么體質和命格?”
但很快,祂就無所謂道:“如此甚好,你不會被我劍煞侵蝕,未來甚至能借我劍煞鍛體。”
“本想讓你忍耐一下,如今倒是省事。”
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嘈雜的腳步聲突然響起。
“來了嗎?速度不快,應該不是搜查……是例行檢查?”
安靖立刻抬起頭,他認真聆聽方向,眉頭緊皺:“我沒留下什么痕跡,但假如他們搜索藏室,我肯定沒辦法隱藏。”
“我該怎么辦。”
安靖握緊了手中的斷劍,躲在了門后位置:“現在有人正在靠近,肯定會檢查藏室。”
“被發現后,我應該不會死,但肯定會被重點看護,沒辦法像是現在大師兄身份那樣,有足夠的自由度行動。”
“我是沒辦法了,或許可以蒙面強行突破,但我未必打得過他們。”
“的確如此。”劍靈道:“這些魔教教徒雖然根基虛浮,但卻都身懷內息,是正經的武者。”
“而你雖然底子不錯,距離內息只有一步之遙,但終究不是內息。”
“對付一個也就罷了,你現在還不是他們的對手。”
“我當然知道。”
雖然外面的腳步聲都已經來到庭院內,但安靖還是靜下心來:“你肯定早就做好準備,現在告訴我吧,我會照做。”
劍靈很欣賞安靖的沉穩:“握劍。運轉‘清靜劍觀’。”
安靖握劍,運轉‘清靜劍觀’,于腦海中觀想銹劍。
而就在此時,這神海中的銹劍便與安靖手中緊握的斷劍隱隱重合,劍刃斷裂的地方,隱約衍生出了一縷銀色的劍芒。
它震動,流溢肉眼可見的光暈。
“這是?”
即便是緊閉雙眼,依舊能察覺到這點,安靖頗為驚愕,而劍靈道:“感應我的氣息,我的碎片。”
安靖回憶自己最初握劍時的森冷氣息,他以斷劍為憑,開始感應。
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多出了其他六個光點,其中三個暗淡隱沒,似乎在極其遙遠之地,一個雖然距離不遠,卻也同樣黯淡,而一個極近,幾乎與安靖自己重疊,只是明滅不定,似乎是被封禁。
唯有一個閃耀穩定的光輝。
“睜眼,對準最穩定的那個,斬。”
劍靈道,而安靖毫不猶豫,睜眼握劍,向前虛斬。
然后,他便不可思議地看見,斷劍將眼前的空間切開一條漆黑的裂縫。
幽邃的裂縫彼端,似乎有另一個世界正在等待。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即便是安靖精神堅韌無比,又有清靜劍觀穩定,此刻也大腦宕機一瞬,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這或許就是他安全逃生的唯一機會!
“進去。”
劍靈輕聲說道:“這是我們掙脫囚籠的唯一機會。”
咔嚓!
此刻,藏室的大門處已經響起鑰匙插孔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安靖邁步,跨進這裂縫。
咔!
藏室大門打開,一小隊教徒進入其中,檢查痕跡。
“沒有異常。”他們看了一圈,為首之人抱怨道:“藥副使干什么啊,大半夜地叫我們巡檢藥莊……老頭子不會真的以為有人能從地牢逃走吧?”
“似乎有人動過什么東西的痕跡……”有個教徒看了一圈,嘟囔道,然后馬上被自己人反駁:“你傻啊,今天早上陳隊他們不是過來拿了寶皿嗎?”
很快,確認藏室內外沒有人后,這群天意教徒就關門離開:“唉,在深山老林里面還這么疑神疑鬼,我看藥副使他老人家也有點神經質咯。”
“誰不是呢,誰樂意呆在這地方,真希望早點被調回大辰……”
與此同時。
“我們即將前往它方異界。”
劍靈的聲音在心中響起,鏗鏘清亮:“你無法在異界呆太長時間,除非你能找到我的碎片,加強我的能力。”
“而距離你最近的一塊碎片,就在這懸命莊后的懸命谷中。不用擔心,這些魔教會在那里舉行入門儀式,你會找到機會進入其中。”
“緊握劍柄,運轉清靜劍觀,空揮虛刃,伱就能進入異界,亦或是回到懷虛——你天賦絕佳,再加上宿慧帶來的技藝,只要在異界不引他們注意地進階內息,尋常魔教教徒對你而言根本就不足為慮。”
“我不懷疑我能突破內息,但我該如何瞞過莊主?”
安靖回應道:“他已是內壯,且有觀察一系的‘神異’,我突破內息,未必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你已習得清靜劍觀,保持‘清靜’,保持心神穩定,我就可幫助你隱藏,至少在神藏之下是如此。”
劍靈道:“但也不要大意,異界有許多我也不清楚的資源和危險,利用它,亦或是被它殺死,一切皆有可能。”
“你我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明白。我會把握住這機會。”安靖此刻心中無比清明,在邁出前往裂縫的那一步開始,他就知曉,自己的命運就掌握在了自己手中,自己的劍中。
他跨過裂縫。
出現在安靖眼前的是一片漆黑,然后漸漸呈現出光明。
這是一個深邃的地下遺跡,一個巨大的鋼鐵穹頂支撐著土石和四周堅固的石壁,堅固而沉默。
原本位于地底深處的它本應黑暗無比,卻有大片大片散發熒光的半透明藤草提供微弱的光芒,讓人可以大概看清其全貌。
“這里是……”
安靖環視這個巨大的地底遺跡——遺跡的結構非常古典,似乎是一座倒塌的天閣大殿,神圣而莊嚴,一排排傾倒的五金廊柱上有大量無比精細的云紋鳳篆,那是一種非常古典的美,將恢弘莊嚴與細致精美完美地融合為一體。
微微后退,想要看清眼前的遺跡全貌,安靖突然一驚,因為他踩到了什么堅硬但又脆弱的東西,一時間玄步發動,沒有發出聲音,卻將其徹底踩碎。
回頭一看,安靖睜大眼睛,因為在發光藤蔓微弱的光芒照耀下,他看見了一個……或者說,一片片尸體!
大片大片穿著制服,已經白骨化的尸體散亂地遍布在周邊,安靖剛才就是一不小心踩碎了一具尸體的骨頭。
“等等?!”
但真正令安靖驚愕并不是這些白骨尸體,而是這些尸體手中的東西。
這些尸體手中……有著安靖前世非常熟悉,但這一世他從未見過的東西。
——那是槍。
不是長槍短槍,木槍鐵槍……
——那是一把火器步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