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四角在隨身居里四下看了看,看到了一個絕世美人。
他什么都沒想,手中甩出一把銀粉,化作一把短刀,直接橫在了趙驍婉的脖子上。“李七,我不管這人是誰,就算死,我也得帶走一個。”
唱機笑道:“那是個傀儡,你想動手就動手吧,明天我再讓姐妹給我做一個。”洪瑩正梳著頭,榮四角只看到有一綹頭發在面前閃了一下,隨即消失不見
這頭發是誰的?
正在梳頭的那個女人的么?那女人好像沒動呀!榮四角低頭再看。
銀粉化成的刀沒了,自己僅剩的一只左手也沒了。
榮四角倒地哀嗦,李伴峰收回了兩個影子,坐在了榮四角近前。
娘子剛才一直盯著這兩個影子看:“相公,剛才是什么手段,為什么多出來一個影子?”李伴峰一笑:“我也是新學,從根上講,這還是形影相吊之技。”
洪瑩在旁道:“也不全是,這是七郎學會的天合之技,你當時不在家里,所以沒看見。”唱機有些驚訝:“這技法卻了得。”
一家人聊了起來,榮四角跌跌撞撞起身,想要往門外跑,又看一綹頭發閃過,榮四角的一雙小腿從膝蓋往下被齊刷刷斬斷了
那一綹頭發烏黑筆直,一看就是洪瑩的。
可榮四角始終看不到洪瑩的臉,只看到她背對著自己,坐在梳妝臺前梳頭。
對著梳妝臺上的鏡子掃了一眼,都因為角度的關系,榮四角依舊看不到洪瑩的容貌。
能不能看到洪瑩已經不重要了,榮四角失去了四肢,也喪失了逃跑的能力,疼的生不如死,李伴峰問他話,他也不想說了。李伴峰有辦法,他讓酒葫蘆給配了些藥酒,抹在了榮四角的傷口上,止血止疼。
榮四角不疼了,求生的念頭也回來了,只要李伴峰放他一條生路,斷掉的手腳還能想辦法接回來。“七爺,落在您手里我心服口服,您有什么要問的,我知無不言。”
李伴峰要問的還真不多,第一件事:“內州給了你什么好處,值得你這么賣力為內州辦事?”榮四角回答道:“為了一份差事。”
“告發孟玉春,就能換來一份差事?”
榮四角搖頭道:“光是告發孟玉春,還換不來一份差事,新地的地頭神,想去內州當差的多的是,內州一年也就能收下三五個,
這時候就得看誰立功多,一筆一筆功勛攢起來,排在前幾名的才能換來這份差事,單論告發孟玉春這一件事,只能算多攢了一筆功勛,能讓內州人多看我兩眼。”
李伴峰冷笑一聲:“你說你多賤?”
榮四角不覺得賤:“七爺,這可不是我一個人這么做,你去看看新地的地頭神,無論老的少的,十個有八個削尖了腦袋往上沖!”
“每次有這樣的事情,你都是報告給楚少強么?”
“那倒不是,以前內州會派來信使,每一兩個月就會來一趟,到新地搜羅消息。”
“一兩個月來一趟?不能吧?”李伴峰在正經村待過很長時間,可從來沒聽秋落葉和水涌泉說過信使的事情。
他占了拔山主的地界,也從沒聽說那有信使來過。
普羅州的新地多了去了,內州的信使難不成一兩個月就要走一圈?
榮四角顯然沒把話說全。
“都到這份上了,說話就別藏一半了。”
榮四角倒也明白李伴峰的意思:“我平時立功多,和別人不太一樣,我算排在前邊的,信使也是看得起我的.....”簡而言之,就是他受了內州的重點關注,成了固定聯絡人,信使會主動來找他。
“那你這次為什么沒把消息報給信使?”
“內州出了事情,信使沒來,原本我也不想把東西交給楚少強,因為我知道楚懷媛和你關系不一般,我也擔心走漏了風聲,
可后來我看到各家都蠢蠢欲動,我要是再不上報,就落在別人后邊了。”
李伴峰笑道:“說你賤,還真是沒冤枉你,你契書藏在什么地方?
榮四角低著頭道:“七爺,你要我契書做什么?”
“不說?”
“我說!”榮四角咬了咬牙,“我在山頂有座宅院,宅院后院里有口井,井里埋著我契書。”
“娘子,先替我招待一下客人,我去去就回。”
李伴峰離開了隨身居,不多時,榮四角一陣顫抖,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他的位格掉了。
李伴峰回來了,手里拿著榮四角的契書。
榮四角喊道:“李七,你拿了我契書也沒用,我地界上的人絕不會聽你話,他們只信榮枯神!
你要是想在我這當地頭神,我可以幫你,我當個傷魔煞,我輔佐你!”
“你輔佐我?”李伴峰笑了,“等內州信使來了,你再把我告發了,估計你又要立功了。”
“我和內州斷了,這輩子再也不和他們聯系!”
“別這輩子了,等下輩子吧。”李伴峰出了隨身居。
榮四角身子徹底癱軟,魂魄鉆出軀殼,想要跟著李伴峰,沖出這屋子。
這是新地地頭神獨有的手段,他們死過一回,雖說位格掉了,但榮四角身上還留有一部分戰力,他就能讓魂魄脫離身軀,像亡魂一樣行動。
可這能力沒什么大用,身子逃不出去,魂魄也一樣逃不出去。
唯一的好處就是,大家不用等著唱機先吃,魂魄和身軀已經分開了。
洪瑩起身,一腳踩在了榮四角的身子。
唱機伸出探針,抓住了榮四角的魂魄。
“這位客人,我家相公就這個脾氣,言語多有冒犯,你千萬不要介意。
他剛才說讓你等下輩子,那都是氣話,這事你不用擔心,你肯定沒有下輩子了,
兄弟姐妹,上次相公弄回來粉團子,大伙都沒吃上,這次趁著新鮮,都動筷子吧。
咔吧!
崔提克走到山腳下,踩到了一片落葉。
他把落葉撿了起來,這片落葉非常厚實,顏色鮮綠。
看著葉柄非常齊整,不是被折斷的,是自然脫落的,可這么新鮮的葉子為什么會從樹上脫落?這難道是色修用技法制造出來的葉子?
崔提克贊嘆道:“居然如此的逼真!色修在繪畫方面的造詣似乎并不比畫修遜色。
兔子站在旁邊,不是太懂崔提克的意思:“你是說,這都是榮枯神畫出來的?”
“是的,都是畫出來的,單純從藝術的角度來說,這算是偉大的畫作!”崔提克正當感嘆,突然發現手里的落葉在慢慢褪色,鮮綠變成了淺綠,淺綠變成了灰白,灰白變成了黃褐,原本厚實新鮮的綠色,最后變成了一片黃褐相間的枯葉。
“原本就有葉子,色修只是上色。”崔提克有些失望,也改變了之前的想法,“色修的畫技沒有那么精湛,雖然在色彩的運用上依然非常出眾,但因為有現成的構圖基底,藝術上就打了不小的折扣。”
兔子不敢相信:“這山上的葉子都是染色染出來的?”
說話間,周圍不少葉子都在褪色,兔子的嘴唇不住的顫抖,大門牙時隱時現。
“不止這些葉子,包括這一整座山。”崔提克跳到了樹上,抬頭遠眺。
原本一片蔥翠的大山,露出了點點灰白。
兔子在樹上看了片刻,腿都軟了。
怎么可能!
榮枯山上自帶四季,榮枯全在神明一念!
“一定是榮枯神動怒了,這是要懲戒蒼生了。”兔子趴在了地上,不停的跪拜,嘴里默默禱告,祈求榮枯神的寬恕,
崔提克四下環顧,原本處處蒼翠的榮枯山,而今一片蕭索,草木大多枯萎,只剩松樹還綠著,但因為長期被顏料覆蓋,看著也沒什么生氣。
“別念了,榮枯神不會回應你了。”崔提克拍了拍兔子。
兔子不敢動:“榮枯神降下責罰,所有對神靈不敬之人,都要受到嚴懲!
“怎么嚴懲?”崔提克認真求教。
兔子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崔提克把兔子拎了起來,指著一頭牛的尸骨問道:“你說的是他么?”
他……
兔子盯著野牛看了看:“沒錯,就是他!這野牛昨天還活著,今天就變成這模樣了,榮枯一念吶,榮枯神一動念頭,就讓
崔提克檢查了一下牛的尸體,對兔子道:“這頭牛之所以死在了這里,是因為他吃了有毒的顏料,中毒斃命之后,身體也受到了顏料的嚴重腐蝕,
這座山上還有很多殘留的顫料,這些顏料對這塊地界上的大部分生物都是致命的,所以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你們依然不能來這座山上覓食。
但有個好消息是,你們不用再擔心來自榮四角的懲罰,他是純粹的色修,你在山上看到的一切,都是他用額料修飾出來的場景,而今這些顫料失控了,證明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兔子抬頭看著崔提克:“你是說,榮枯神,沒了?”
“是的,他沒了。”崔提克不知該怎么勸服一只兔子,也不知道今后該怎么勸服這塊地界上的生靈。
他回到原地,和李伴峰會合,李伴峰給了他一個很好的建議:“你不要勸服他們,讓榮枯神勸服他們。
李伴峰把兩塊契書一并交給了崔提克:“以后你就是榮枯神,多相處一段時間,你們肯定能適應彼此。
內州,無邊城
羅麗君進了懸海藥方,藥師郎刀手,醫師謝八橫一并上前施禮。
“見過羅大人。”
羅麗君一揮手:“免了,藥劑研究的怎么樣了?”
藥師郎刀手是個蝦姑,他剛要開口,醫師謝八橫搶先一句說道:“我們還沒看出藥性,還請羅大人再給我們些時日。”“還給你們多少時日?”羅麗君生氣了,“現成的藥擺在面前,依葫蘆畫瓢你們都不會么?”
謝八橫是只螃蟹,他趕緊賠罪:“屬下無能,羅大人息怒。”“單玉珠哪去了?”
謝八橫道:“玉珠置備藥材去了,一會就來。”
一直都是謝八橫回話,羅麗君有些不滿,她看了看郎刀手:“你啞巴了?”郎刀手晃了晃眼睛,擠出來一句話:“是,一會她就來。”
羅麗君怒道:“大把俸祿,養著你們這群廢物有什么用?三天之內,再看不到解藥,找個鐵鏈把自己鎖了,等著下大牢!”羅麗君走了,謝八橫往椅子上一坐:“這可怎么辦!”
郎刀手用一雙刀手擦了擦眼淚:“還特么不怨你?”
謝八橫怒道:“老郎,你把話說清楚,憑什么就怨我?”
郎刀手吼道:“我把藥方都解出來了,你自己醫術不夠,看不出其中醫理,還特么往我身上賴!”謝八橫拿出了一張紙:“你自己看看你寫這藥方,醬油、白糖、醋!這特么是藥方么?
你這東西拿來做個糖醋蟹倒合適!你這么糊弄著交差,還不如把我燉成藥湯算了!”郎刀手哭的泣不成聲:“說話憑良心,我本本分分做事,我糊弄誰了?”
兩人越吵越兇,一枚扇貝撲打著貝殼,進了藥方。
“兩位哥哥,別吵了,這藥劑來的太特殊,咱們根本破解不了,依我看,咱們也別做這無用功了。”郎刀手抽泣兩聲:“不做怎么辦?坐牢去么?”
謝八橫揮著一雙鉗子手:“有理講理,憑什么就讓咱們坐牢!”
郎刀手啐一口道:“呸!還講理?你看羅麗君那樣子是講理的人么?”單玉珠道:“既然她不講理,這事兒也怨不得咱們,咱們跑吧。”
郎刀手一愣:“往哪跑?”
單玉珠道:“北邊肯定不能去,他們不會收留咱們,南邊可以試試,我有門路。”謝八橫低著頭道:“我這拖家帶口的.”
郎刀手起身道:“妹子,我跟你走,我把一家老小都帶上,我堅決不去大牢!”離開了榮枯山,李伴峰打給了羅正南,詢問貨郎的下落。
自從上一次失蹤,貨郎打破了行動規律,他的行蹤不太好判斷,羅正南聯系了幾位老朋友,有人說在葉松橋看到了貨郎。葉松橋是李伴峰自己的地界,李伴峰路熟,半天時間就跑到了地方。
在葉松橋找了一圈,沒看見貨郎,找人打聽了一下,貨郎昨天就走了。李伴峰打聽貨郎下一站去哪,因為貨郎改換了路線,其他人都說不清楚。這可上哪找他?
李伴峰回了綠水城,坐在逍遙塢的屋子里,看向了天上的云彩。...
白院子白房,白屋子白墻,一色雪白的宅院里,貨郎正在客廳里清理后墻上一處焦痕。
這塊焦痕其實不算大,但是貨郎覺得礙眼,就像一張白紙上多了一個墨點,越看越覺得難受。
蘸著胰子水,擦了好幾遍,焦糊的印子被擦得很淡了,可哪怕只剩一點痕跡,還是讓貨郎覺得不舒服。他從貨車上找了些白漆,想把這點焦痕徹底遮住,可白漆的顏色太亮眼,看著又有點不協調。
這漆得調和一下。
貨郎又找出來別的顏料,往白漆里兌,感覺和周圍的顏色差不多了,拿出一個小排刷,蘸著漆,一點一點把焦痕給遮住了。反反復復刷了好幾遍,終于看不出痕跡了,貨郎很滿意,打理了一下院子里的花草,推著車子出了院門。
走出去挺遠,貨郎忽然覺得心頭悸動,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院子里多了個人影貨郎推著貨車回了院子,看到李伴峰拿著打火機,正在燒后墻上的爬墻虎。
這是貨郎剛用白漆刷過的后墻,被李伴峰燒糊了一大片。貨郎趕緊滅了火,問李伴峰:“你在這干什么?”
李伴峰神色平靜的回答道:“燒房子。”貨郎又問:“你為什么又燒我房子?”李伴峰反問道:“這不火燒云么?”
“我讓你火燒云!”貨郎抽出雞毛撣子,李伴峰撒腿就跑,兩人繞著房子跑了一圈,李伴峰消失不見,貨郎推著貨車從云彩上跳了下去。
李伴峰坐在逍遙塢的房間里正在發呆,貨郎推車沖了進來,用雞毛撣子指著李伴峰:“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么,不準燒我房子,你怎么又去了?”
李伴峰如夢方醒,晃晃腦袋道:“不是我!”“那你手里是什么?”
李伴峰一低頭,發現自己手里還拿著打火機,拇指撥弄著火輪,咔嚓咔嚓還在打火。他想明白了一件事,之前逍遙塢起火,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這個事情好神奇呀,”李伴峰慨嘆道,“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你沒印象?你把我房子燒了,這賬怎么算?”貨郎掄起雞毛撣子開打。
李伴峰抱著腦袋喊道:“師兄,你先把雞毛撣子放下,我有要緊事找你,實在找不見,才用了云門之技。”“找我做什么?”
“之前我和你說起過界線的事情,你說一次通過兩百人才能用,后來我就把這事兒給辦了。”貨郎放下了雞毛撣子,給李伴峰卷了支煙:“來,師弟,坐下慢慢說,現在能走兩百人了么?”李伴峰叼著煙道:“兩百人太多了,一百人行不?”
“一百人差了點意思...”貨郎思索片刻,微微搖頭。
李伴峰道:“這不眼看過年了么,能救出來一個算一個。”貨郎看向了李伴峰:“讓他們過個好年?”
“是呀!過個好年!”
貨郎喃喃低語道:“有一伙人,可能活不到年后,他們人數不多,把他們救出來,倒也合適。”“他們有多少人?”
“一萬。”
“這么多?”李伴峰的暗橋最多走一百,“這要是把一萬人全帶出來,豈不是要帶一百次。”“一百次?”貨郎搖搖頭道,“哪有那種好事?能帶出來一次都算咱們賺著了。”
“那就帶出來一百人?”
“不行,要帶就得全帶出來。”
“怎么帶?”李伴峰聽不明白了。
貨郎思索許久,對李伴峰道:“兄弟,你去海吃嶺,到三道嶺拿車。”“找誰拿?”
“找潘德海。”
“行,”李伴峰點頭道,“我去過他開的茶樓,在那應該能找得到他。”
貨郎搖頭道:“別去茶樓,別去他開的生意,潘德海膽小,你要是直接找上門,有些事他反倒不敢做了。
你去三道嶺,去人多的地方轉轉,潘德海要能直接找到你最好,要是過了一天還不見人,你就找人問,說哪有租老車的,問過兩次,潘德海就該出來了。”
李伴峰不知道老車到底什么東西:“我那座暗橋,至多能扛住一百人,你把一萬人裝車里,不還是一萬人么?那橋還是扛不住。”
貨郎斟酌了一番,倒還挺有信心:“我估計這橋應該能扛得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越得過三頭岔的界線。”“三頭岔的界線不一樣么?”
貨郎點頭道:“那是真的不一樣,你先去三道嶺踩點,和老潘一起選個合適的位置,兄弟,還有一件事情得跟你說好,這次接出來的一萬人,你得負責安置。“
“這事兒好說,全都送到綠水灣蛇橋村,那里原本就有三萬,多了一萬,別人也看不出來。”“那就這么說定,我找相好的去了!”貨郎推車要走。
李伴峰怒道:“你讓我去海吃嶺,你自己找相好的快活去了?”貨郎回頭道:“我找相好的辦正事,哪是你想的那么齷齪!”...
李伴峰走新地去了海吃嶺,這和坐火車的路線不一樣,從火車走,先到的是頭道嶺,走新地,先到的是三道嶺。李伴峰對三道嶺非常熟悉,當初來海吃嶺救災的時候,他最先來的就是三道嶺。
海吃嶺的格局沒變,頭道嶺是城市,二道嶺是三座鎮子,三道嶺是大大小小幾十個村落。
而今這些村子非常忙碌,馬上要到新年了,各家各戶都在準備年貨,同時還要準備供品,拜祭七老爺。自從李伴峰治住了蟲災,海吃嶺拜七老爺的習俗就保留了下來,不同的地方還有不同的拜法。
頭道嶺就上柱香,禱祝幾句,是個心意。
二道嶺就大不一樣了,要有正經牌位,有正經供品,還得有嚴格的拜祭流程。到了三道嶺,有專門的七老爺廟,祭拜的規矩可就多了。
臘月二十七,要來廟里上香,搭戲臺子,請戲班子,在廟門前唱七出大戲,這叫給七老爺助威。
大年初七,要再來廟里上香,請各路藝人過來,說書、唱曲兒、打把式、耍雜技、變戲法,從早上熱鬧到晚上,這叫迎七老爺凱旋!
所有的七老爺廟里,規模最大的在烙餅村,從臘月二十七到正月初七,烙餅村廟會不斷,天天車水馬龍,比城里還要熱鬧。李伴峰站在廟里,仔細看了看七老爺的神像。
神像穿著一身西裝,戴著一頂禮帽,帽檐很低,幾乎看不見臉。這模樣,李伴峰看著有些眼生,他好久不穿西裝了。
一個壯漢經過李伴峰身邊,看了一眼道:“干啥么?你哪來的?不上香也不行禮,你在這看啥么?那么沒規矩!”李伴峰轉臉一看,這人認識。
牛福志,有福氣,有志氣。
李伴峰在烙餅村治蟲災的時候,曾經住在牛福志家里,等治好了蟲災之后,牛福志第一個站出來給李七修廟。等李七去了賤人崗,還救下了牛福志的侄子,牛光大。
而今牛福志居然沒認出李伴峰,一方面是因為李伴峰裝束變化太大,另一方面是因為宅修有被人忽視的天賦李伴峰聳聳眉毛走了。
牛福志哼一聲道:“說你兩句還不樂意了,一看就是外鄉來的,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么?對七老爺不知道恭敬,還敢進這廟里!”
李伴峰在烙餅村閑逛片刻,看到了正在挑選種子的牛敬川,牛敬川是耕修,當初烙餅村能在蟲災里扛過來,牛敬川立了大功。
他在選種子,每年必須要精挑細選一碗好種子,給七老爺上供,這是烙餅村的規矩李伴峰蹲在牛敬川身邊,問道:“附近有租老車的么?”
“有!往村口那邊就是。”李伴峰道了謝,走了。
牛敬川挑了幾粒種子,猛然起身,四下尋覓剛才那人的身影那人是誰呀?
聽著聲音好像有點耳熟。
李伴峰走到了村口,看到了所謂租老車的。
老車是廂車,有馬拉的,也有牛拉的,能裝人,能裝貨,人在車廂里還能睡覺,是出遠門的交通工具。
從三道嶺往頭道嶺走,很多人都雇這種車,選車的時候,一般要挑年紀大一點的老車夫,他們知道要避開什么樣的路,躲開什么樣的人,因此這種廂車也被稱之為老車。
李伴峰村口走了一圈,有三輛等活的老車,李伴峰掃了一眼,沒找最老的,也沒找最強壯的,他找了一個最有德的,上前問了一句:“老潘,出來做生意了?”
潘德海四下看了看,他沒想到李伴峰直接把“老潘”給叫出來了。“客爺,您去哪?”潘德海還想繼續裝車夫。
“先在周圍轉轉。”李伴峰上了車,潘德海趕著車,走了沒多遠,潘德海留下一個假身在外邊趕車,他自己進了車廂里。“李七兄弟,不是我說你,這次的事情要格外謹慎,要走漏風聲可就不得了了。”
“貨郎讓我找你拿車,就拿這輛車么?”李伴峰雖然見過不少高超的工法,但他覺得這輛車不可能裝得下一萬人。潘德海搖頭道:“咱們要拿的是海吃老車,我一會帶你去看,我這還有個好東西,你先收下。”
老潘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神像,遞給了李伴峰,李伴峰看了一眼,神像穿著西服,戴著禮帽,帽檐壓得很低這是七老爺的神像。
“這什么意思?”看潘德海神秘兮兮,應該不是想給李伴峰送個擺件。
潘德海道:“這里邊裝著人氣,七老爺的人氣,按理說我地頭上的人氣,我至少得留下一半,
但我是有德之人,不占你后生晚輩的便宜,況且咱們還有這么深的交情,你的人氣,我全都給你。”這是潘德海說出來的話?
眼前這個真的是潘德海么?
李伴峰盯著潘德海看了許久,潘德海皺皺眉頭道:“你不要就算了,我還能騙你是怎地?”“這東西真能存住人氣?”有不少人告訴過李伴峰,能存住人氣的只有地頭印。
“是真是假,你一試便知。”潘德海把神像背后的一張符紙摘了下來。人氣在神像之中涌動,李伴峰能感覺得到。
有人氣,就立刻收了,省得夜長夢多。
李伴峰把小神像往頭上一頂,人氣源源不斷涌入,吸了十多分鐘才吸干。李伴峰很是驚訝:“這里有這么多人氣?”
潘德海點點頭:“要是等到年后,人氣會更多,眼下正是拜祭七老爺的時候。”“不應該呀,海吃嶺才多少人口,這才兩年光景,怎么可能有這么多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