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8號。
西江→霧都,G2高鐵線。
南湖湘西土苗自治州,永順縣。
巍峨連綿的群山中,一條酷似鋼混結構的鐵路,自東向西,穿山越嶺。
鐵路兩側,依稀可以看到許多施工留下的標語。
‘安全生產,人命關天。’
‘事故源于麻痹,安全來自警惕。’
‘集體的力量大無邊,團結一心克萬難。’
‘G2線試運營時間:02年7月18日。’
而在遠方。
青山環繞,綠水蕩漾,木制吊腳樓鱗次櫛比,灰色石板路蜿蜒崎嶇。
上午9點。
大前寨的苗家老人,散坐在牌坊兩側,一邊曬著太陽,一邊遙望疾馳而過的子彈頭列車。
對大前寨的人們來說,眼前的一切仿佛發生在昨天。
數以萬計的漢子,喊著口號,開山筑堤。
數以百計的施工設備,咆哮轟鳴,晝夜不熄。
前所未見的超大型直升機,呼嘯往來,吊運建材···
龐大的施工隊,猶如穿山甲,僅用小半年的時間,就從東方鑿過來,又奔向西方。
那些施工員,他們精神抖擻,他們斗志昂揚,他們仿佛擁有耗不盡的力量,他們帶走了寨子里的小伙和姑娘···
當然,他們也留下許多東西。
比如從豐都核電站通過來的電力設備、變電設備。
比如電話、電視、冰箱、收音機。
比如利用山頭和鐵塔,打造的空中巴士。
這些空中巴士,類似觀光纜車,采用多條鋼纜和一節中等車廂組成,最大載重5噸,每天不定點發車,每小時最多20輛,最少2輛,可以連接周圍幾十個寨子,最終匯聚到永順高鐵經停站。
寨子里的人們,若想使用,可以到寨子門口等待,也可以通過寨子牌坊下方的通訊設備,提前預約,或辦理牛羊等物資的托運。
而三個月過去,空中巴士不僅成為娃娃們外出上學必用的校車,也是各個寨子最主要的出行工具。
美中不足的是,寨子里的小伙姑娘,跟著施工隊跑了,寨子里的勞力婦女為了賺大錢,跑去南洋,如今寨子里只剩孤寡老弱,里里外外變得無比冷清。
甚至一些重大節日,也沒人組織和參與。
老人們回想往昔熱鬧和喧囂,心有戚戚。
就在這時。
青灰色石板路的盡頭,浮現出一個牛頭···不,是牛角盔。
旋即一個魁梧雄壯,扎著牛鼻環的黒胖漢子,帶著皮革護腕,穿著黑色獸裙,露著結實胸膛,猶如傳說中的尤祖公(蚩尤),踏著轟隆隆的沉重腳步,漸行漸近。
緊接著,更多的黒胖漢子,繞過山坡拐角,出現在石板路上。
同時還有吹蘆笙的,吹嗩吶的,吹角胡的,敲蟒筒打板凳的···
寨子牌坊下的苗家老頭老太們,齊刷刷瞪大雙眼,只感覺汗毛聳立。
不是害怕,而是味道太正了!
尤其跟著施工隊離開的小伙姑娘,現如今也全都回來,他/她們穿金戴銀,跟在隊伍后面,跳起熟悉的舞蹈。
更甚至,老人們還看到許多早就消失,或早就不用的老物件、老工具,被空中巴士運過來。
唯一令人不解的是,隊伍兩側多了許多扛著攝像機和舉著話筒的人。
“家人們,這里是我國土苗自治州,最正宗的苗家老寨。”
“這里有苗家刺繡、苗家銀飾、苗家蠟染···”
伴隨主持人的話,漂亮的姑娘們抖動身上的銀飾,擺出最美的姿態。
“家人們,這里正在舉辦重大節日慶典,持續一周,過期不候,想來的快點訂票哦~~”
兩天后。
大前寨的老人們,愕然發現,以前運過來的冰箱、電視、空調、席夢思等等,全都被那群扮演尤祖公(蚩尤)的土匪,裝進空閑的吊腳樓,并在極短的時間內,打造成旅社。
然后更多土匪來了,他們游山逛水,埋鍋做飯,打掃衛生,張燈掛彩,扮演苗家人,接著奏樂接著舞···
再然后。
國慶節當天,東方電臺來了。
等到晚間新聞播出,第二天,更多城里人來了。
“他們是假的!”
老頭老太們很想說出真相,可惜語言不通。
甚至同屬苗家的城里人,也因為分支不同,區域不同,土語不同,根本聽不懂。
而不屬于苗家的城里人,聽著地地道道的苗語:“好濃郁的苗家氣息!”
于是,天南地北的城里人,全來了。
數以千計的人們,圍著盛大的篝火,載歌載舞,吃肉喝酒,摔跤斗牛,共筑盛世。
就連歐美新聞媒體,都進行了報道。
而像大前寨這種‘僅在節假日開放’的旅游景點,在G2高鐵線,包括G3(西江→建福)的兩側,還有上千個。
并且通過農業3.0,參與投資這些產業的人,數不勝數。
或者說,搞這些東西,三元農業賺了投資者的錢,投資者賺了游客的錢,游客們體驗了苗家特色。
用時,游客們被‘偽裝者’發展成第二批投資者,參與養殖、草藥、手工藝品等多方面的投資和開發,推動廠內周邊產業的發展。
只是目前國內相對落后,人均收入不高,旅游行業也不怎么發達。
第二批投資者,若想賺到錢,需要更多高質量游客參與進來。
因此新泰數據中心,向曾經乘坐高鐵的高收入群體,以及三系產業的大客戶,推送旅游信息、崗位信息、創業信息。
京城。
大禮堂,南湖廳。
北湖大總管,拿著手機,調出短信,亮給上級,“領導,您說過分不過分,他們搶我們江城大學的學生、教授,還有江城的企業高層也就算了,還明目張膽的給地區高管推送旅游優惠、崗位待遇,這不是赤果果的挖墻腳嗎!”
“北湖有兩個高鐵經停站,并且有兩個產業園區,聽說三元農業的總經理李昌恒,曾向北湖報價450億,全款付清,這倆產業園,包括園區里的企業,全都歸你們北湖,這不算貴,你們也相當于受益者。”
“領導,這不一樣,產業是發展,人才是根基,他們挖了我們根基,以后還怎么發展?您不能拉偏架。”
“你先回去,此事上級會認真考慮,找到穩妥的解決辦法。”
“我不回去,我要在京城等。”
其實上級對南方四省的項目,也頗為頭疼。
因為類似三元農業,或接近三元農業,或略微次于三元農業福利待遇的企業,并非沒有。
比如外貿局旗下的紅頂私人外貿公司,鐵路控股的路段分包公司,電力下屬的地區業務公司,供銷社縣級以上分設,部分發展好的自收自支事業單位,比如公證處、律師所、園林綠化、設計院、規劃院、出版社。
但這些公司和單位,基本不公開企業性質,令許多人以為它們是私企。
甚至它們之中,有許多不為外界所知。
因為一旦公開,會令許多人感受到巨大落差,進而質疑公平性。
然后擠破頭也要進去。
而三元農業現在面臨的就是這種狀況。
以前還好,知道的人不多,即便有些游客把消息帶到外界,也不會引發多大轟動,頂多搞出一個城中村。
現在不一樣,各種數據公開,又一次性招收那么多人才,再加上南方四省的廠區不屬于封閉化管理···
或許要不了多久,向往集體的人們,就會在高速鐵路的兩側,自主形成一大批類似十里營城中村的聚集地。
“萬億基建計劃,必須盡快提上日程。”
“若想跟上廠內發展,萬億不夠,至少10萬億。”
“可印鈔機全開,咱們現在也拿不出這么多資金。”
“只能找余三元借錢了。”
旁聽的北湖大總管:
“余三元剛剛匯兌了2000億美刀,手里應該沒那么多。”
“是錢的問題嗎?是借材料、借物資、借技術,包括糧食、食品、水泥、鋼鐵、電子···草,這梅河口開發區,該不會是針對咱們吧?”
閑聊的上級們愕然之后,集體陷入沉默。
萬惡的余三元,原來在這等著呢!
遠東貿易公司。
余陽走進大門,許久未見的前臺妹子立刻打招呼。
“小老板,您二爺沒事吧?”
“見到我,開心死了。”
“然后呢?”
“然后就下葬了啊。”
“小老板,你二爺的銅礦呢?”
“阿富地區正在打仗,到處都是兵荒馬亂,咱在那邊沒錢沒勢力,只能低價處理了。”
余陽拿出之前‘中信’、‘三冶’承包艾娜克東北角礦場的協議書,“讓財務入賬,定期找它們要錢。”
“哇哦,中信?鞍鋼(三冶)?這可是大客戶啊。”
“大客戶也不見得好,畢竟人家敢賴賬。”
“是哦。”
前臺妹子們頓時蔫了。
如果是小公司,自家能把錢要回來。
換成這種巨無霸,要賬能見到人家嗎?
“小老板,你也別喪氣,咱們可以想象其它業務,我們先不要工資。”
“啥?不要工資?”
“嗯,只要待遇不變,我們可以不要工資。”八個前臺集體點頭。
“多好的員工啊!”
余陽感動的擠出眼淚,“沒事,轉讓銅礦的時候,我拿到500萬紅鈔的預付款。”
“耶!”
“但我把這筆錢,砸給了巴蜀航天工業。”
“為啥?”
“我想發射衛星。”
“搞點地圖服務,或導航服務。”
“大哥,咱是私企,能行嗎?”
“不知道啊,車到山前必有路···對了,你們最近有沒有聽說巴蜀航天工業,發射運載火箭的事兒?”
“沒有。”
“完了,十有八九失敗了。”
前臺妹子們,包括聞訊趕來歡迎小老板的話務員,集體咋舌。
500萬就這么沒了?
咱老板得多敗家啊!
這時。
一輛越野吉普,三輛桑塔納,護送著一輛奧迪A6L,在眾人注視下,停靠在門前廣場上。
余陽轉身點支煙,示意站在門口的一名安保妹子,“去,找他們收費,一小時100萬。”
“多少?”
“每小時,100萬。”
“小老板,您沒事吧?”
“我能有個屁事,去要錢。”
“小老板,那可是奧迪A6L啊,我要100萬,哪怕他們不打我,估計也會把我抓起來。”
“慫個球,快去要,這叫創收。”
雖然小老板的話不靠譜,但妹子們也曾見過大世面。
比如巴菲特、羅姆尼。
所以,身材高挑的妹子,穿著鮮紅色的禮服,走到奧迪A6L副駕駛,“你好,停車收費,每小時100萬。”
“開發票嗎?”
“不開發票,沒法報銷。”
這世界好離譜!
安保妹子按下對講機,聯系前臺之后,微微一笑,“先生,可以開發票。”
“好的,這張卡里有1000萬,5輛車,2小時。”
與此同時。
站在門口抽煙的余陽,再次見到昔日的霧都總管,現在的紀律系統負責人。
“領導,我還以為是老任要來呢。”
“他家跟你走的太近,在某些事上,上級擔心他吃里扒外。”
“好家伙,您這話也就當著我的面說,換個人,萬一傳到老任耳朵里,你倆可就鬧掰了。”
“昨晚我倆剛喝過,沒那么嚴重。”
談話間,匯聚在公司門口的妹子們,早已散去,且各司其職。
名曰:維護企業形象。
而走進會議室。
紀律系統負責人開門見山,“上級決定找你借錢。”
“我手里哪有錢。”
“所以上級的意思是,用國債,換你的資源。”
“不換。”
“領導,咱得算一筆賬。”
“你說。”
“國債是京城的,京城拿到資源,卻要分給地方,用于推動地方的基礎建設,沒錯吧?”
“是這個道理。”
“問題上,京城是京城,地方是地方,為什么不是地方發行債務?”
“上級擔心,換成地方出面,他們會被你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不可能,絕不可能,我沒有那么萬惡···況且,上級這是偏心啊,拿紙條找我借資源,然后幫助地方搞發展,為什么不是拿紙條找地方借人才,然后幫助我搞發展?”
“都是爹媽生的,有啥不一樣嗎?”
“領導,咱們共事過,我知道您心眼直,是實誠人,我也不瞞您,我的底線是,京城出一半,地方出一半,并且雙方都要抵押資產。”
“余董啊,上級已經看破你的計劃,搞梅河口開發區,無非是利用丹東港,向國內賣資源。”
“胡說,我是準備打造北極航線,把資源傾銷到歐盟,賺到錢。”
“許多上級都知道,您愛國,您是為了偉大的東方復興。”
“領導,‘您’這個字,您都用上了,看來我必須要退一步,這樣吧,京城不抵押,地方抵押,比如收費站,再說,地方收錢,不就是為了搞發展嗎,現在用債務換資源,一個道理。”
“余董,您的操作過于驚世駭俗,如果把收費站交給你,今后逢年過節、外出旅游,怕不是去廠區免費,去其它地方翻倍收費,從而完成對廠區的引流。”
“領導,咱才是自己人啊,您怎么總向著地方?”
沉默許久。
“這樣吧余董,抵押稅收怎么樣?”
“國稅還是地稅?”
“國稅,如果抵押地稅,以您的操作,怕不是人口流向廠區的速度會更快。”
“這跟國債有啥區別,您還是向著地方,不談了。”
“余董,等等,抵押地方官企。”
“這個可以談,上級打算借多少資源?”
“按照當前市場價,首期5萬億。”
“當前市場價···”
余陽打開電腦,調出貿易大廳報價,“這個嘛?”
“為什么各類資源的報價,忽然間上調150%?”
“我哪知道,貿易大廳一直采用市場經濟自主調控,不受個人干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