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寂靜的長街上,有風拂過。
吹的茶攤涼棚上垂下的幡子抖動,一個碩大的“茶”字,飄逸如戰場旌旗。
趙都安渾身肌肉緊繃,盯著攔路劍客,諷刺道:
“中元節還沒到,怎么就有小鬼跑到陽間了。莫非,本官的名聲已經播撒到地府冥都了?”
鬼臉劍客并沒有在意他的嘲諷,鎮定自若笑道:
“倒的確是牙尖嘴利,怪不得能討得偽帝歡心,不過今日我這只‘鬼’倒的確要送你上黃泉路。”
偽帝……趙都安捕捉到關鍵詞,挑眉道:
“你是匡扶社的逆黨?”
鬼臉劍客沒有否認,欣然頷首,嘆道:
“莊太傅離京這段時日,京中群龍無首,倒是令你鉆了空子,你沒死,已是意外,鐵尺關也栽在你手里,更是意外。
雖不想承認,但我們卻低估你了,誰能想到,一條被偽帝豢養的忠犬,其實也有狼的獠牙?”
趙都安“呵”了聲,說道:
“這算夸獎嗎?”
鬼臉劍客淡淡道:
“當然算,否則我也不會親自來取伱性命,你應該感到榮幸。”
這么裝逼……不是,你誰啊……趙都安諷刺道:
“藏頭露尾之輩,口氣倒是大的嚇人。敢在京城伏殺朝廷命官,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不久前率眾踏入京城,接替莊孝成,晉升京城匡扶社分舵舵主的男人手托茶碗,淡淡道:
“不必試探了,坦率告訴你也無妨,這條街道已不在京城中。
呵,你可以理解為,是在京城里開辟出的一條夾縫,就如隱藏在茫茫建筑中的一條隱蔽的巷弄,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光顧。”
你這臺詞用在這種場合不太合適吧……趙都安心中吐槽,以此緩解緊繃的情緒。
也理解了,腳下這條街道,可能是以某種方法,在京城原有的地圖上,搭建的一個“結界”,或迷陣。
不禁心頭一沉。
對方擺下如此陣仗,必有十足把握。
而一味的被動防守,不如主動進攻。
趙都安攥緊手中刀,忽然說道: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反派死于話多?”
話落,他雙腿突兀猛然踏地,褲管驟然收緊,如離弦之箭,手中出鞘長刀直指對強敵。
鬼臉劍客愣了下,平靜地搖了搖頭,說道:
“不,反派只會死于不夠強大。”
吐出第一個字的時候,他手中粗糙的陶瓷茶碗便旋轉著飛出,劈頭向趙都安撞來。
高速旋轉的茶碗與刀尖碰撞瞬間,隱隱擦出火星,繼而爆碎開。
雪亮的刀鋒顫抖著,穿過一滴滴褐色的茶湯,逼進茶棚。
“叮!”
下一秒,卻被一柄纏繞著麻繩的劍鞘擋下。
鬼臉劍客仍保持著坐姿,左手抓著劍鞘,于電光火石間橫擋下趙都安蓄力已久的一刀。
雄渾的氣勁,于碰撞聲中爆開。
紊亂的氣流,如無數鋒銳的刀片,將遮陽棚撕裂,洞穿的千瘡百孔。
“嗤嗤……”
纏繞于劍鞘上的一圈圈麻繩,也悉數寸寸繃斷。
顯露出半紅半黑,質地極好,入眼便絕非凡品的劍鞘本體。
趙都安蓄力一刀全力遞出,竟被對方輕描淡寫擋下,饒是心中已有準備,但仍難免失望。
毫不猶豫,他一擊即退,雙腳朝桌子踢去,竭力后掠。
“啪!”
朽木搭成的四方桌瞬間四分五裂,鬼臉劍客的右手卻已握住了劍柄。
緩緩拔出。
“鏘——”
清悅的劍鳴聲響徹長街,趙都安清晰看到,劍鞘中緩緩滑出光滑如鏡的劍身。
劍刃一面倒映出半只鬼臉,一面倒映出趙都安此刻凝重的雙眼。
一股摧枯拉朽的劍意彌漫。
長街上,氣溫驟然下跌,分明是三伏天,趙都安卻于此刻感受到了極致的寒冷。
仿如夜晚觀想中,與大虞太祖跋涉于雪原之上,直面高聳入云的寒流風暴。
“這是什么劍?”
趙都安詫異瞥見,那劍鋒上先浮現一層霧氣,繼而,覆上淺淺的冰霜。
“寒霜劍?”
早些時候,詔衙,牡丹堂內。
束發高馬尾,英姿颯爽,腰間插滿了飛刀的“水仙堂”女緝司海棠驚訝問道:
“你是說,當年曾在京城闖出偌大名聲的那個天才劍客?”
海棠對面,坐在主位上的,赫然是牡丹堂緝司。
張晗膚色偏白,罕有表情的面癱臉上,顯出些許凝重:
“是。根據我們獲得的情報,匡扶社在京城新上任的分舵主,便是此人。且于數日前便已入京,替代莊孝成的位子。”
海棠臉色有些不好看。
早上抵達衙門后,她就收到了牡丹堂的邀請。
卻不想趕來后,卻得知了這樣一個消息。
她垂下眸子,再次閱讀手中卷宗上,最上頭赫然寫著的名字:高離。
海棠回憶般說道:
“我沒見過此人,但也聽過他的故事,據說其出身江湖,小時也曾富貴過。
但后來遭逢大難,被江湖上一個劍客收為弟子,繼承了那個門派的衣缽,便是所謂的‘寒霜劍’。
其劍道天資頗為不俗,弱冠之年便踏入神章境,這還是修行年齡稍晚的緣故。
也是那時踏入京城,一舉揚名,意氣風發,被喜好結交人脈的二皇子看中,意圖收為門客,卻被他婉拒。
二皇子非但沒有動怒,反而愈發欣賞,高離此人也因此有幸進入皇宮,在先帝面前表演過劍舞。”
張晗輕輕點頭,接口道:
“可惜,此人年輕氣盛,被天才名號吹暈了頭腦,竟在先帝面前,說要與皇宮供奉切磋。
先帝欣然應允,海公公懶得搭理,也或是不忍挫他武道銳意進取之心。
起先只派出兩個修為尚淺的供奉應付了事,卻接連被高離擊敗。
高離不知進退,竟洋洋得意,大放厥詞,海公公這才派了同為神章境界的供奉上場。
以皇族武道,將其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凄慘落敗。”
頓了頓,他補充道:
“若我所知消息不錯,當時擊敗此人的,便是馬督公。”
海棠也唏噓道:
“據說此人被擊敗后,武道心境破碎,一蹶不振,二皇子雖極力挽留,但他仍舊扭頭重回了江湖……自此銷聲匿跡……
卻不想,反倒是二皇子兵敗后,此人再次出現,入了匡扶社。”
同為武道修行者,雙方雖立場敵對,但仍難免唏噓。
“此人蟄伏多年,雖武道進境停滯,但終歸是苦修多年的天才劍師,只怕要強出你我許多。”
海棠憂心忡忡:
“此番他時隔多年,重返京城,只怕來勢洶洶。更是新上任的分舵主,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必然要搞出一點事情來,才能在匡扶社中立足,讓京中的逆黨們服氣。”
這是很合理的推斷,也是必然。
新舵主想建立威信,會做什么?
只需想想,近來匡扶社最大的打擊是什么,便不難猜出。
海棠皺眉分析道:
“高離進京的時候,恰是鐵尺關二人被揪出的時間點,近來我們的大肆搜捕,也必令匡扶社人心惶惶。故而,高離若想迅速樹立權威,最好的選擇,便是對我們動手,予以反擊。”
張晗搖頭糾正道:
“準確來說,是對梨花堂動手,才算是復仇。”
內鬼一案中,出力最多的,只有趙都安率領的梨花堂,以及馬閻。
但馬閻武道強橫,高離腦子但凡正常,也不會選擇雞蛋撞石頭。
那么,他的選擇就只剩下一個……
“你是說……趙都安?”海棠臉色微變。
張晗點頭,說道:
“我今早得到消息后,便想到了這點,本來想喚趙緝司過來,當面提醒他。
但去問了才知他不在,他那個叫錢可柔的下屬說,趙緝司今日上午會入宮。
所以,我便派人去他家中送信。找你過來,也是商討一二,高離此人不簡單,非我牡丹堂一堂之力可對付……”
正說著,忽然間,堂外一名錦衣急匆匆奔來:
“大人……”
張晗與海棠扭頭,看向他,前者問道:
“你可見到趙緝司了?”
那名錦衣大口喘息,平復了下,才飛快道:
“屬下先去了趙宅,問了才得知,趙緝司已提早一步去宮里了,屬下估摸著,我騎馬總比趙緝司乘車快,此事又涉及安危,便沿著去宮里的路徑策馬追趕,結果……”
“結果怎樣?”張晗已察覺不對。
只聽錦衣神色緊張:
“結果追出去一陣,剛遠遠瞥見趙緝司的馬車,就看到,那馬車憑空消失了!”
憑空消失!
這一刻,張晗與海棠二人同時起身,面露驚容。
彼此對視,都看出了對方眼神中的意思。
“糟了……”
海棠大聲問道:“他們消失的地方在哪?”
錦衣戰戰兢兢,說出街道名字。
沒有猶豫,二人同時抄起武器,縱身朝外奔去。
一邊傳令通知其他人,一邊各自騎上馬匹,揮鞭朝目的地疾馳。
“駕!”
海棠奮力策馬,心中卻已不抱太多希望。
錦衣匯報這一來一回,已經耽擱不少時間。
何況督公又不在衙門,等她與張晗趕到,只怕趙都安尸體都涼了。
想到那個可惡的家伙就要命喪高離之手,女緝司心頭沒有半點暢快,只有兔死狐悲。
寂靜長街。
“這是什么劍?”
趙都安飛掠后退之際,驚駭發現,自己手中刀鋒都漸漸覆蓋一層寒霜。
茶棚下。
戴著靛青色鬼臉面具的高離緩緩起身,平靜地揮出一劍,輕輕嘆了口氣:
“時隔八年,高某人再回京師,物是人非矣。這第一劍,便送趙使君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