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龍路工藝品廠。
五點多鐘,夏季的天光大亮,勤勞的張藝某已經從床上爬起來,穿著一條大褲衩,光著膀子,露出黝黑干瘦的上身。
就這形象,誰能相信是個攝影師?
拉到地里就能種地,拉到豬圈就能喂豬,拉到礦場就能下礦,拉到中戲就能找著鞏麗,十足的勞動人民。
他擺弄著一個小爐子,把蜂窩煤壓進去,點著燒水,然后煮面條,又拿過一只裝咸菜的大碗,還有幾根鮮嫩的黃瓜……
不多時,隔壁的房門推開,張俊釗和何群打著呵欠出來,都是大褲衩,光膀子。
“又吃面條啊?”
“面條多好啊,我煮面的手藝可好了。”
“那也架不住天天吃,吃的我都細了……”
何群坐在門檻上,拿根黃瓜啃,抱怨道:“劇組也沒個信兒,光說讓我們等,等到啥時候是個頭?不會把我們忘了吧?”
“我們仨被扔在這,就像被遺棄的一樣。”張俊釗嘆道。
“被遺棄還能給我們安排房?陳老師估計是有事,來來,吃面條!”
張藝某煮好了面,仨人就著咸菜呼嚕呼嚕狼吞虎咽,都是青壯,平時見不著油水,反正一鍋面條下去沒啥感覺,一會就得餓。
他們已經畢業了,正式加入東廠。
何平在家住,這仨人住宿舍,張藝某的愛人肖華還在陜西,手續沒辦妥呢。
這條件不算差,他們挺滿意,只是建功立業的心情急迫,每待一天就覺白白浪費了一天。正閑著呢,忽見一無眉漢子闖進來,道:“走走,樂春坊開會去!”
“什么事?”
“奇哥回來了!”
“馬上馬上!”
頓時精神大振,張藝某套上一件破短袖,跟著計春華就走,又是仨人一輛自行車,跟櫻木軍團似的。
很快到了樂春坊,正門半開,前院悄靜,編輯部日常工作。幾人呼啦啦到了會議室,陳奇、龔雪、李健群、何平已經在里面了。
“陳老師!”
“嗯!”
陳奇點點頭,不廢話,道:“李文化導演帶著大隊人馬已經先去上海了,我們這批人明天出發,給外國演員批準的是兩個星期,務必按時完工。
然后我們去香港拍攝。
之前我對你們有承諾,依然作數,本片大部分要使用兩臺攝影機,李文化導演攝影師出身,他親掌一臺,另一臺就給張藝某了!”
“我一定完成組織交給我的任務!”
張藝某蹭的站起來,面容堅毅,比入黨還堅毅。
陳奇嚇一跳,擺手讓他坐下,又道:“張俊釗和何平職務是副導演,你們已經做了一些工作,李文化導演對你們頗為贊賞。
還有做美術的何群,李老師也對你稱贊有加。
總之,這是你們第一部長片,不要有壓力,積累經驗為主。”
“我們一定不辜負組織的信任!”
張俊釗、何群也蹭的站起來,大聲表態,何平一看不站不合群,也慢慢悠悠起來。
什么毛病這是?
陳奇懶得接茬,看了眼龔雪,又道:“對了,你們應該第一次見,龔雪同志是本片的女主角。”
“你們好,以后就在一起共事了,互相關照。”
龔雪主動與他們握手,張藝某弓著腰,還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汗才敢伸過去,偷偷摸摸的感受了一下,心中歡喜:第一部戲就拍龔雪,我一定把她拍的漂漂亮亮,美滴很!美滴很!
簡短說了一下,散會。
仨人回到工藝品廠,激動之情難以控制,終于要拍戲了!
新人進制片廠,起碼要78年的光景,從打雜、助手、副職一路爬上來,才能獨立擔任一部電影的導演、攝影師、美術師……
所以他們覺得自己極為走運,也感激陳奇這位伯樂。
吵吵嚷嚷了一會,何群忽道:“哎哎,我有個主意!”
“什么主意?”
“陳老師如此看重,咱們也不能含糊,起碼在態度上得表示表示,咱們削發明志怎么樣?”
那倆人一愣,隨即齊聲道:“好!”
“好主意!”
“我有推子!”
中二之魂不分年代,此乃青年之共性。
當即,張俊釗拿出一把推子,不是電推子,是手推子,有兩排帶刃的齒兒,經常夾著頭皮可疼了,現在很多人都沒見過。
互相幫著理發。
眨眼間,三個大光頭新鮮出爐。
“都是碎催啊!”
次日的火車站,陳奇人生無趣的嘆了口氣,走過去亮出證件:“公安同志,我們是拍電影的,這三個是角色需要,不是逃犯!”
“拍電影?”
警察看了看證件,依舊狐疑。
龔雪走過去,笑道:“同志,我們真是拍電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