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藝城。
這日一早,一個圓頭圓腦的小胖子熟門熟路的來到了公司,他皮膚很白,十八九歲的樣子,看起來憨厚又猥瑣。
“咦?阿昭,又來找你姐!”
“阿昭,你小子又曠課了!”
“你姐在開會,小心點啊,最近風聲鶴唳!”
新藝城的人顯然對他很熟,一個個打著招呼,小胖子卻不明所以,跑到會議室外面的走廊,正想等一會,誰知門咣啷一聲被踢開。
緊跟著一個光頭佬怒氣沖沖的走出來,一把將其推開,小胖子連忙靠墻,他認識對方,正是大名鼎鼎的光頭麥稼。而會議室里,傳出機關槍似的痛罵:
“吃里扒外,算什么東西!”
“你怎么當掌舵人的?你讓底下人怎么看!”
“新藝城完了!”
“我接個戲而已,小題大做,分明是你們門戶之見!”
麥稼大步走著,還不忘回頭對噴。小胖子不敢吭聲,下一秒見老姐灰溜溜的滾出來,急忙迎上去:“姐,世界末日了?”
“不要胡說八道!”
谷薇麗嚇一跳抬手扇了弟弟一巴掌,揪著他進到自己的辦公室,罵道:“你不上學,跑來這干什么?又缺錢花?”
“朋友過生日,江湖救急嘛!”
“你用功讀書啊,整天歪門邪道,我們家指望你當第一個大學生呢!”
谷薇麗在新藝城做制片人,公司業績不好但也有些家底,嘴上罵著,還是掏出錢包,抽出幾張紙幣遞給弟弟谷德昭。
谷德昭,香港著名編劇、導演、演員,目前是個19歲的學生。
他后來去加拿大上大學了,1988年高志森去加拿大拍《富貴再逼人》,谷德昭借著姐姐的關系跟著他們拍攝,畢業回港,被高志森提拔編寫《Beyond日記之莫欺少年窮》,正式入行。
所以這個師徒關系是:黃百銘——高志森——谷德昭。
很符合港娛的傳統。
香港有這么一幫人,編、導、演、監制什么都干,每樣都懂,還干的挺不錯。谷德昭便是其中之一,此刻,他樂滋滋的把錢揣起來,小聲問:“剛才怎么回事?什么吃里扒外?”
“大佬紛爭,與你有什么關系,我也只是個出氣筒。好了好了,快點回去,用功念書啊!”
谷薇麗把弟弟轟走了。
而她又狗狗祟祟的溜出來,跑到麥稼辦公室門口偷聽,里面噼里啪啦作響還有各種罵聲,又狗狗祟祟的溜回來。
“腦子里是一坨屎嘛?跑去給嘉禾拍戲,讓我們這些做屬下的怎么想?”
“見錢眼開!”
谷薇麗都在罵,身為老板帶頭投敵,新藝城本就搖搖欲墜,這下對士氣更是沉重的打擊:“唉,我以為還能撐兩年,誰知這么快?”
她很果斷,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肥Kent?”
“叫我老鄭!”
“叫咩?”
“老鄭啊,不要叫我肥Kent!谷薇麗同志,找我什么事?”
“哇,你過去才多久這么紅啊,聽起來像個大陸干部。”
谷薇麗樂了,道:“麥稼去給嘉禾拍戲了,新藝城要完蛋!我想去左派,你能不能幫我引薦?你現在做導演了,我可以給你做制片。”
“你認真的?”
“當然了!行不行?”
“可以啊,你能力那么出色,我馬上去找陳先生!”
鄭則仕沒等她說完就掛了,谷薇麗愣了愣,也不含糊,立馬收拾物品,然后去麥稼那邊,把一封辭職信拍在桌上。
“你!”
“哎,以前你是老板,我可以忍受你罵人,現在你罵人,小心我告你哦!”
麥稼怒氣沖沖的被打斷施法,愈發的怒氣沖沖,拍著桌子:“滾!全都給我滾!”
谷薇麗扭頭就走。
麥稼自己在辦公室里,像只躁郁的螞蚱,事到如今,他依舊不認為自己做錯,就像當初霸占股份不給徐克等人分潤一樣,因為他就是這種觀念: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起初,新藝城的股份為:黃百銘9石天19,金公主與麥稼合占72,在這72中,金公主占大頭。
現在黃百銘開個工作室,9股份一半給了石天,一半給了金公主,麥稼的股份被稀釋,加上公司不賺錢,他更不想玩了。
“咚咚咚!”
“請進!”
第二天,鄭則仕就帶著谷薇麗敲開了左派的門,道:“陳先生,人來了!”
“谷小姐,初次見面!”
“陳先生好!”
谷薇麗30來歲,一頭短發,精明干練,打量著眼前的傳奇人物,媽的!太年輕了,尤其對比自家那個倒霉弟弟,簡直是個廢物,只能化名唐牛去當廚神那種。
“我聽老鄭講了,你想來我這邊做事?”
“是的,我覺得新藝城沒指望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想跟你。”
“你這話可沒什么忠心,你能跳過來,將來也能跳出去。”
“老板都不忠心,我一個打工仔忠心給誰看?人家待我三分,我還七分,人家待我如狗屎,我干嘛還犯賤?”
陳奇樂了,這個性子很適合在圈里混,難怪能出頭。
“好!歡迎加入!”
他伸出手,谷薇麗趕緊握住,喜道:“多謝陳先生,我一定對得起我的薪水!”
鄭則仕趁機道:“讓她來做我的制片怎么樣?你告訴我關注殘障人士,我懂你的意思了,我在寫一個新劇本。”
“做你的制片?不好!”
鄭則仕笑容一凝,誰知陳奇道:“我剛好缺個助理,谷小姐委屈一下,先在我身邊做事。”
谷薇麗沒反應過來,鄭則仕卻驚訝,趕緊推她:“還不謝謝陳先生!”
“謝謝陳先生!”
見了面,二人先行離開。
谷薇麗摸不著頭腦,問:“老鄭,他留我做助理,我會不會有危險?”
“有什么危險?”
“我名節不保啊!”
“哇!”
鄭則仕上上下下鄙視她,道:“你跟鐘楚虹比怎么樣?鐘楚虹倒貼都沒戲啊,你想太多!陳先生一直缺個助理,他要求太高,這次相中你說明看好你,多少人求之不得啊!”
“你說的好像皇上恩賜一樣,我是不是要跪地謝恩?”
“那倒不用!你記住,我們這里不歧視女同志,婦女能頂半邊天,只要你有能力就有晉升機會。”
鄭則仕說的頭頭是道。
谷薇麗沒有施楠生那般出名,很低調。
她最早在新藝城,后來被德寶挖走了,還與吳宇森合開公司,作為制片或監制,推出了《富貴逼人》《秋天的童話》《縱橫四海》《辣手神探》等等,能力非常不俗。
陳奇留下她,自然是想培養能獨當一面的人才,往大制作人的方向發展。
“你過來,我們一起做。”
“我們開家公司,鄒先生給投資,片子放在嘉禾院線,自己做老板多快活!何必待在那邊受氣?”
泰迪羅賓接到了曾智偉的電話,邀請他入伙。
曾智偉參演了《奇謀妙計五福星》,在洪金保的照顧下混得不錯,也萌生了自己開公司的念頭,就是嘉禾傳統的衛星公司模式。
泰迪羅賓嘆道:“我一直不參與你們的矛盾,我以為假以時日總能恢復如初,又像以前在奮斗房那樣,大家開開心心多好,誰知走到今天的地步。”
“麥稼都給嘉禾拍戲了,你還堅守干什么?你對他有情,他自己無義啊,人總要向前看的。”
曾智偉繼續勸:“你那么有才華,我們肯定行的。這邊資源多,不用太可惜了,你好好考慮一下!”
石天也接到了施楠生的電話,邀請他加入左派。
他拒絕了,但也覺沒意思,麥稼的舉動讓大家都心涼,僅剩的那點情誼煙消云散。
石天在新藝城還有股份呢,想先看看公司怎么處理麥稼。
金公主。
三位股東難得碰面。
“這次我們姑息那就會有下次!下下次!全都跑出去給對手拍片,我們變成全港的笑柄!”
“那你說怎么處理?我們又沒規定他不能給嘉禾拍戲,這種事大家心照不宣,都是江湖規矩,誰想到他真去拍?”
“無所謂,我們三個意見一致,就可以追究麥稼的責任!”
“打官司?我看不要吧,做電影哪有打官司的?”
歷史上,徐克去嘉禾拍了一部《蜀山》,為了彌補過錯,又為新藝城拍了一部《我愛夜來香》。這是電影界慣用的手段,沒有打官司的。
但現在問題是,即便讓麥稼拍,他也拍不出好東西。
雷覺坤道:“麥稼不適合再執掌新藝城,換人吧,再放出些股份作為補償!”
“那個財迷肯放股份,七人組也不用散伙了。”
“我去找他談,總之不能當做什么都沒發生,他這般動作也是沒把我們放在眼里!”
簡單碰了一下意見,新藝城的牌子還在,他們還不舍得放棄。
馮秉仲回了辦公室,助手敲門進來,道:“馮先生,傳奇影業送來一份策劃案。”
“什么策劃?”
他接過來一瞧,正是之前談的春節檔影片,莊澄弄了一份故事大綱和準備邀請的導演、演員等等。
他打起精神翻閱,以便與黃百銘那邊做個比較。
(晚上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