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驥是湖北人，也是49年來臺，一直做文宣工作。
臺灣的中影，最早叫“中國電影制片廠”，沒錯也是制片廠，連體制都跟大陸的差不多，是一個龐大的官方電影機構，秉承師父帶徒弟的傳統。
新人進來，先做學徒，然后做助理，做副職，熬個十年八年的才能獨立拍攝。
拍的東西大部分是政宣片，頌揚國黨好，罵大陸爛，說臺灣人民如何幸福，或者回顧國黨的那些歷史，什么黃埔軍校啊，黃花崗起義啊，辛亥革命啊……也包括抗戰片。
而臺灣允許民營的電影公司，所以題材上相對豐富。
“柏林的事情知道了么？”宋局長問。
“知道了！”
“‘總統’很是不滿，認為我們的電影工作沒有做到位，竟然連大陸都不如了。我是局長，你是中影的當家人，都有責任。”
明驥默默聽著，明白對方的意思，也得拍一部在國際拿獎的電影，但這種事哪有保準的？你說拿獎就能拿獎么？
他不敢反駁，只道：“去海外參展，以我們目前的題材是肯定不行的，審查太過嚴格，我們可以試一試，希望在審查上能放寬松。”
“等你們拍了再說！”
宋局長看著他，道：“我知道你手下有幾個所謂的新銳導演，專拍一些不受待見的片子，不要太激進了，要融入環境才行嘛，你先去吧！”
明驥苦笑著告退。
臺灣現在還戒嚴呢，對電影審查嚴格，而他屬于改革派，招攬了吳念真、侯孝賢等一批年輕人，這些人的想法個個犯禁。
“又想在國際揚威，又不給審查尺度，讓我怎么搞？”
明驥無奈，但吩咐了就得做。
歷史上，小蔣在87年解除戒嚴，商業片就算了，文藝片馬上迎來一個飛躍，89年侯孝賢的《悲情城市》拿了金獅獎，這是臺灣第一部斬獲三大最高獎的作品。
這會才83年。
香港，自由總會。
童岳娟也收到了電文訓斥，同樣很郁悶。你說你個左派，賺票房就算了，好端端拿什么獎呢？你拿了，我們也得拿。
她頭疼，想想邵氏、新藝城、嘉禾、吳思遠、陳勛奇、鄧光榮、劉家良等大大小小的勢力，一個比一個糙，哪個也不像拿獎的氣質。
哦，還有那個新人莊澄。
新人就更不行了。
“左派就會給我找麻煩，我只想賺點養老金而已啊！”
陳奇一行是2月13號走的，回來是3月1號。
來回坐飛機一共5天。
在柏林也談不上休息，吃的還行，德國人愛吃香腸、土豆、烤肉和酸菜，不過他們的酸菜跟東北不同，是酸甜口的，口感爽脆。
嚴順開和龔雪吃的很開心，劉志谷老家是無錫的，嗯。
而陳奇跟龔雪待久了，有點叛變北方人的革命傳統，時而也能跟著吃放白糖的炒青菜，咸豆漿，甜死人的排骨和小籠包。
“你一會回哪兒？”
大家拎著行李往出走，陳奇挨在姐姐身邊詢問。
“回廠里吧，我得收拾收拾。”
“那你什么時候過來？”
“你等不急呀？”龔雪笑道。
“我年輕力壯小伙子很正常啊，我跟你講，那天早上幸虧我醒的及時……”
他講了與李文化的故事，龔雪捂著嘴直樂，臉倒是不紅了，以前她害羞，總是紅臉，現在偶爾放開了，年輕力壯小伙子都受不住。
“停！”
劉志谷忽地舉起手，喊住大家：“肯定有迎接隊伍，整理整理儀容儀表，別丟人啊！”
眾人手忙腳亂的收拾，手上吐唾沫往頭發抹。
又往前走了一段，到了出口大廳，腳步都是一頓，迎面就是一條巨大的橫幅，寫著：“熱烈祝賀《美麗人生》劇組載譽歸來！”
底下還有一張貼在板子上的大海報。
丁橋親自來接，另有幾個文化部、電影局的干部，還有幾個記者拿著照相機，也不知是報紙的，還是內部刊物的。
“嘩嘩嘩！”
“嘩嘩嘩！”
掌聲也算有點熱烈，大家一一握手，丁橋緊緊握住陳奇的手，笑容滿面：“小陳啊，超出預期，大功一件，歡迎你回來！”
“那您沒弄點鮮花和小朋友，鋪條紅毯也行啊？”
“那是接待外賓的規格，內部從簡，不過給你們出了一臺日野大客車。”
誰也不知道倆人在嘀咕這個。
跟著各種拍照，最后在條幅下面來了一張大合影，也算歷史留念，流傳后世。
上了大客車，丁橋站在前面講話：“大家肯定都累了，我長話短說，今天給你們一天休息的時間。明天在北影廠開表彰大會，然后各路領導接見，文化部內部開座談會，還有幾所大學邀請，你們也得去……”
陳奇聽著就頭疼。
但有幾個活動他還必須參加，在外有在外的玩法，在內有在內的玩法。
接下來的幾天，陳奇便是在各種活動、會議間跑來跑去，說著差不多的套話。
劉志谷是個不錯的領導，他在柏林把風光都給了陳奇，回國后卻是主場，威風八面，陳奇也樂得讓他講話，能減輕不少自己的負擔。
這日，終于見了廖公。
廖公坐在輪椅上，難得的精神不錯，仔細問了在柏林的過程，時而聽得哈哈大笑，道：“《美麗人生》很有水準，它符合西方人的觀念，你這一步是走對了。
如果能在美國大規模上映，更是成功。
但以我個人的愛好，我還是喜歡熱鬧點的電影，想我第一次見你，是因為《太極》。后來《太極2》，你們就忘了給我看。
現在《太極3》怎么樣了？”
“在做后期，做好了第一時間給您送來。”
“倒也不用那么急，你們記得我這個老頭子就行了，你們還拍《太極4》么？”
“我想緩一緩，連續三部觀眾其實已經審美疲勞，我打算讓李連結轉戰現代片。”
“現代武打？”
廖公眼睛一亮，連聲道：“好好，除了李小龍，我還沒看過什么精彩的現代武打。那個小李身手漂亮，長的也好，現代片就要干脆利落，一招一式，出拳要這樣……”
他還比劃了起來，興致頗高。
聊了好一會，他有所疲態，才準備結束這次會面，陳奇頓了頓，問：“我能跟您拍張照片么？”
“為什么想跟我拍照？”
“當初要不是您幫忙，我也沒有今天，我永遠感激您！”
“那是你自己有本事，我算什么幫忙？”
廖公樂了，道：“拍照可以，你不要透露出去。”
“我明白！”
立即有人拿著照相機進來，廖公不想坐輪椅照相，費勁的挪到了沙發上，陳奇站在他的旁邊靠后一點，彎下腰，一手扶著沙發靠背。
倆人看鏡頭，都露出笑容。
“咔嚓！”
“好了！照片我們會送到你單位。”攝影師道。
“謝謝……那我告辭了！”
陳奇往出走，后面還傳來聲音。
“小陳，《太極3》千萬記得給我送啊！”
“您放心吧，您保重身體！”
他出了僑辦大院，不禁嘆了口氣，有一說一，自己當初能夠發跡，廖公的力挺確實是很關鍵的一個因素。
而再過3個月，老人家就去世了。
（冇了……
明天補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