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目光在不遠處那群人身上落定。
馬三保身后,不僅跟著朱允炆,竟然還跟著朱標夫婦。
朱元璋的眉頭微蹙,一種不悅之情在心底升騰,他明明只吩咐馬三保去東宮帶朱允炆過來,沒想到這孩子的爹娘也跟著一起來了,這情形讓他如何施展家法?
而此時一陣慘叫聲傳來,朱標和呂氏順著聲音望去,只見兩個人被吊在樹上,身上血肉模糊,傷痕累累。
行刑的錦衣衛面無表情地揮舞著鞭子,每一鞭落在人的身上,都能濺起一片血花。
這一幕讓呂氏有些心驚膽戰,她雖然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犯了什么錯,但能被朱元璋如此重罰,必定不是小事呂氏緊緊牽著朱允炆的手,生怕他也會受到這樣的懲罰。
朱允炆此時也在心里嘀咕:“這兩個人被打的跟狗一樣,披頭散發,也不知道因為什么。”
然而,當左邊樹上的人抬起頭,披散下垂的頭發揚起來,露出了臉龐時,卻把朱允炆給嚇了一跳。
“四叔?!”
“好侄兒,給你皇爺爺求求情,放了四叔,四叔日后定有重謝。”
朱棣明目張膽的話語,當然不是說給朱允炆聽的,而是說給朱標聽的。
實際上,朱棣根本就不知道朱允炆也被叫過來這件事,他只聽父皇說了“咱叫你來了?”,還自作多情的以為是大哥大嫂和侄兒全家,聽說了他被毒打的事情,來給他求情來了。
“皇爺爺,您放了四叔吧.四叔要被打死了.”朱允炆怯生生地說道。
聽到了這話,朱棣此刻,心中暖洋洋的。
爹好娘好,都不如侄兒好啊!
嗯,朱棣要是待會兒知道了,他到底為什么會挨這頓毒打,估計就不這么想了。
而朱標夫婦此時離得近了,也看到了朱元璋臉上冷峻的表情,心中不由一緊。
但朱標并未退縮,畢竟,幾乎所有弟弟遭到了父皇的懲罰,他都會去求情,這次也不例外。
朱標走上前,恭敬地解釋道:“父皇,允炆還小,這么遠的路我們實在不放心,所以就跟著一起過來了不知道四弟犯了什么錯?不如放下來再說吧,再打下去,怕是會傷到身體根本了。”
呂氏站在一旁,沒有吭聲,她心中其實比誰都清楚,這次朱允炆被叫到圣孫壇,恐怕不是什么好兆頭,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里將有一場風波,她之所以叫上朱標一起跟過來,就是為了能在關鍵時刻保護自己的孩子。
至于朱棣死不死,關她什么事。
“舅姥爺饒了我吧。”
這時候,在一旁體魄遠不如朱棣健壯,已經有些奄奄一息了的李景隆也求饒道。
“表哥?”
朱允炆這才發現,右邊樹上掛著的,竟然是他的表哥李景隆。
“你們都先退下,標兒跟咱來。”
朱元璋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然后帶著朱標來到了吊著兩人的樹下,他屏退了身邊的錦衣衛和宦官、近臣。
這時候,朱標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朱允炆這趟被叫來,恐怕也是來受責罰的。
“父皇,您到底為何如此生氣?”朱標小心翼翼地問道,“允炆他還小,不懂事,如果他做了什么錯事,還請父皇息怒,饒他這一次。”
朱元璋冷哼一聲道:“十歲還小?在鳳陽鄉下都快成婚了!你們就是太寵溺他了,養在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他能做出什么大事來?大事做不成,蠢事倒是沒少做,真是讓咱失望透頂!”
朱標敏銳地捕捉到了朱元璋話語里的關鍵詞,朱允炆每天也就東宮到大本堂兩點一線,他不知道朱允炆做了什么蠢事,但若是孩童的那些事情,肯定不值得朱元璋發這么大的脾氣,所以,想來其中另有緣由,而且可能跟陰陽炁海有關。
莫非,是關于“未來天機信息”的事情?
說到這里,朱元璋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盯著朱標道:“咱問你,咱的大明江山,以后是不是要傳給你的?你會傳給誰?”
朱標心中一凜,連忙道:“若是沒有意外,自然是由允炆繼承大統。”
“那好!”
朱元璋冷哼道:“咱今天就把話說明白,這大明江山是咱一下來的,咱絕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它!包括咱的兒孫!”
他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威嚴和霸氣,仿佛要將一切都掌控在手中,朱標心中一顫,深深地低下了頭.他明白,父皇今天之所以發這么大的火,恐怕不僅僅是因為朱允炆做錯了什么事,更是因為父皇擔心大明的未來。
朱元璋看著朱標低下的頭,心中不由一軟。
但今天的事情確實讓朱元璋太失望了,他嘆了口氣道:“標兒啊,你知道咱為何如此生氣嗎?”
“兒臣委實不知。”
掛在樹上的朱棣和李景隆,此時也豎起了耳朵。
今天挨的這頓毒打,對于他倆來說,實在是太過莫名其妙了。
所以,要是弄不清楚為啥挨打,朱棣和李景隆也實在是不甘心。
不過朱元璋肯定不可能把那張殘頁掏出來給他們看,因為這里面涉及到的機密實在是太多了,拿出來影響太大,只能由他挑選一些進行轉述。
畢竟,朱元璋肯定不能對朱標說,在未來伱會死于什么時候,也不能對朱棣說,以后你造反當皇帝了。
那相當于直接種下了兄弟鬩墻的種子。
朱元璋沉吟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以后,才說道:“今天通過陰陽炁海,大孫給咱透露了一些未來的天機信息。”
朱元璋目光如炬,盯著朱標:“在預測的一種未來可能性里,標兒在駕崩以后,會把皇位傳給允炆。”
朱元璋沒說朱標會死在他前頭,而是換了種說法,而對于這種說法,不管是朱標還是朱棣、李景隆,都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因為立嫡立長,皇位傳給朱允炆,都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然后,允炆會進行削藩,把他的叔叔們,都廢為庶人,遷徙到荒涼之地軟禁監視起來,有的藩王,甚至被迫闔府自焚!”
“這”
朱標想開口為朱允炆進行辯護,但卻有些不知道怎么說,畢竟,未來的事情,雖然都是還沒發生的,但如果進行合理推演的話,那么再過二三十年他駕崩了,朱允炆繼位以后,藩王,尤其是八大塞王,確實是有可能對皇權造成威脅西漢七國之亂、西晉八王之亂,這都是歷史上的前車之鑒。
所以朱允炆,確實有削藩的動機和可能性。
朱標只能說道:“父皇,允炆孝順,怎么會做出這種事情呢?就算是削藩,那也一定會善待叔叔們的。”
朱元璋沒回答,反而似笑非笑地盯著半空中朱棣看:“老四啊,你可是敢干大事的人啊,你們兄弟十幾個里,咱是沒想到,在未來真有膽量反抗的,就你一個。”
此時的朱棣,腦海里“轟隆”一聲。
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挨打了。
合著,這是說自己造反了啊!
如果真有這種未來,朱允炆削藩固然不對,可他造反更不對啊!
造反,這可是最嚴重的罪行,是要被記錄進史書里,被后人唾罵的。
而且朱棣想了想,不管未來怎么發展,自己最多也就只能擁有北平周圍的軍權,靠著北平一地造反,說實話,別說是現在還很年輕的朱棣,哪怕就是靖難之役打到第三個年頭的朱棣,都不覺得自己能贏,甚至整個燕軍上下,都不覺得自己能贏靖難之役就是純純的走鋼絲,任何一次大規模戰役,一步走錯,后面就全沒了。
所以,朱棣下意識地就覺得,自己是剛起兵就被剿滅,成為未來史書上的丑角了,跟西漢七國之亂里的吳王劉濞一樣。
“父皇.兒臣,兒臣不敢啊!”
朱棣一邊說著不敢,一邊瞥著遠處躲在呂氏懷里的朱允炆,心里已經開始盤算了起來。
好啊,真是四叔的好侄兒啊!
四叔沒坑你,你倒是坑起四叔來了!
未來削不削藩另說,但他朱棣今天挨的這頓毒打,肯定是要算到朱允炆頭上的。
“不敢?你還有什么不敢的?”
朱元璋只是刺了朱棣一句,倒是沒有接著說結果,他肯定不會告訴朱棣,你不僅造反了,還特娘的真憑借著舉世無雙的戰斗力造反成功了。
朱元璋為了大明的穩定,是絕對不會讓朱棣萌生出造反的野心的,這樣一盆冷水潑下去,讓朱棣誤以為自己造反不可能成功,反而是最有利的。
如此一來,朱棣一想到自己造反就會兵敗身死,那肯定就老老實實地當他的塞王了。
不爽?不爽給老子出塞打蒙古人去!
聽了半天的李景隆,這時候一臉迷茫地問了一句:“舅姥爺,那、那就算表弟削藩削了表叔,您打我干嘛啊?我是無辜的啊!”
李景隆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朱元璋的火氣就上來了,他抄起樹下的鞭子,“啪”地一聲就抽在了李景隆的身上。
“你還無辜?你個廢物除了打敗仗就是打敗仗!你還會什么?哦對了,咱想起來了,你還會個開門投降!”
“舅姥爺,疼!疼啊!!!”
一頓毒打后,朱元璋終于是把朱棣和李景隆放了下來。
當然,事情只是告一段落,還遠未結束。
實際上,這張殘頁對大明所造成的影響,就像是一塊巨石投入湖面一樣,余波注定是要不斷地一圈圈擴散的。
而被放下來的朱棣,拖著一瘸一拐的身體離開了圣孫壇,走到了朱允炆身前的時候,朱棣對朱允炆說道。
“好侄兒,今天大本堂下了學,你來找四叔一趟,四叔有點事想跟你嘮嘮。”
(本章完)